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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模仿”的生活与“真实”的界限

张钰泽 102062021195 基地班


在希腊古典时期的模仿说中,无限接近被模仿物被奉为神圣的准则。在文艺创作
中,创作者们以自己反映的“真实”为傲,然而文艺作品中展现的主体,是在作品诞
生后与之藕断丝连的“叙事者”;而接受的客体——观众,则处于被动位置,观者摄
取全面真实的权利难以避免地被掠夺。所谓真实变成了意图的修辞,所谓客观变成人
们幻想的理想。当呈现“全面的真实”成为创作者们标榜“实验”、“先锋”的利器
时,滥用造成信息过载的负担,善用亦会导致“经典化”,造成观者的审美疲劳。当
“真实”从追求精确模仿的神圣到寻找自我与世界的连接,所谓模仿的生活才到达了
真实。
古时的模仿多关系到诗,强调精确的再现,机械复制多关系到视觉艺术,接近于
科学再现,未来的拟真则以丰富的感官体验,给我们创造一个超现实的世界。“真
实”变得触手可及,真实的崇高感亦被消解,且以高效、便宜的优点,被更快地制造 。
原来的接受者变成了创作者,从被动、消极的传播对象变成主动、积极参与的传播主
体。以短视频为首的现代媒体颇有野心地挖掘新奇事物,人们从书面传播时代保留的
想象力几近耗竭。正如快手的那句广告词,“快手,看见每一种生活”。在鲍德里亚
悲伤的论调中,媒介自身已经包含着封闭的主动的完整话语,观众的回应被先行规定 。
在高行健看来,“生活中并非只有情节,还有许多非情节的因素”。若要重新拾起
“真实的感觉,便需要在日常的表象之下触碰生活不可复制的本质。
在大多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文艺作品中,创造者总是占据主动地位,查特曼认
为叙事者/呈现者是“隐含作者”,“他创造事件、人物和对象(故事),并创造这一
切被传达所用的方法(话语)。叙述者是话语代理,负责呈现语词、画面或其他传达
该意图的信号”。即使是以高度真实的视听语言引导读者参与文本世界的电影亦然,
在集中且开放的叙事画面,叙事者依托媒介的综合性运用多种手段,包括剪辑、画外
音、音效、灯光等等,凝练矛盾,决定呈现谁,遮蔽谁。观众所看到的一切,正是隐
含叙事者依据某种理念或欲所要呈现的状态。但是呈现者大方让渡出的“全面真实”
就一定真实吗?2008 年,在复刻现实生活的电影《纽约提喻法》中,查理·考夫曼试
探作品与生活的边界,使镜头“完全客观”地对准电影中导演的生活,电影中的导演
亦将自己的生活绝对地复刻到戏剧中,甚至大便的颜色、私人化的性生活等都被搬上
舞台。被截图式纳入戏剧的生活细节、日常与偶然都被历史永恒化,然而它们构成了
这部名为“人生”的戏剧的血与肉,却无法拥有灵魂,因为这是极度自我的人生。当
他使紧紧跟随、观察他数十年的扮演者代替自己与情人交往时,生活显露出它的无边
无际,因为他试图在把真实的自我放入戏剧生活,却“除了你自己,你从来没有真正
看过其他人”。所谓的“全面的真实”只是自己建构的内心世界的复刻。那些无法进
入历史、亦被现实淘汰的种种生活细节,进入被微缩的时间、被微缩的城市、被微缩
的人与人之中。2022 年内森的类纪录片《彩排》进一步触碰生活的边界,当一件事尚
未发生时,事无巨细地设置真实事件发生的条件,模拟真实中人的情境与反映,顾及
种种影响因素,彩排人们在生活中纠结的种种事情,总难以避免,有一种可能性,是
无法模拟的。因为生活中有太多偶然性和意料之外的因素。实验场中,内森到处设置
记录每一种反应与可能的摄影机,然而摄影机仍是隐喻,类似“隐含叙事者”,使人
在真人秀中扮演一个有明确结局倾向的角色。于是隐含作者在看似开放的故事中又编
织了自我封闭的,且十分自洽的网,脱离了生活的偶然性,无法到达真实,终只是个
“秀”。
柏拉图认为戏剧式转述是“完美模仿”,人物话语(常常是人物的个体语言记录
或是对话)被不加修饰地呈现给读者。正是这种潜意识的自然流露,使得冲突、人物
关系等都被隐藏于简短语言下巨大的冰山,且高度集中地围绕与服务于某一“理念”。
易卜生多创作接近真实的写实剧,他认为“戏剧效果应该是让观众真实地体验一段真
实的生命历程”。而被称为“新易卜生”的福瑟走向极简主义,走向另一种“真实” 。
他的戏剧将人物放置在离大海无限近的人类社会的“边境”,诉说不可言说的境地。
在《Someone is going to come》里,将自我封闭的两个人来到无边无际的自然空间,
难 逃 身 上 携 带 的 社 会 记 忆 。 尽 管 男 人 一 直 回 答 “ No-one else” , 女 人 亦 害 怕
“someone”,直到一个男人闯入他们封闭的空间,所有基于此前经验的猜测,都使得
“she”和“man”的偶然相遇变成了蓄谋已久的约会。直到结尾回归沉默,观众不知
道两人的未来何去何从。正是生活中大量的偶然性因素,使得每一天,都可能“有人
将至”,任何外来因素都可能影响人的生活,甚至改变人的命运。福瑟习惯于将“先
行事件”被隐去,只留下最初的人物的关系——情侣,构建极度开放的“情感的框
架”,或某种“人类的处境”。在角色的不确定与人物命运的不确定中,导演、演员、
观众都可以在“he”、“she”、“man”三角关系的“框架”中装进自己的东西,从
而感受到自己与戏中人的联结,获得感受上与内在心理上真实的统一。
综上讨论,生活正是充满着许多偶然,正是这个偶然,使得文艺作品模仿的生活
的“真实”与现实的“真实”之间蒙上了朦胧而又神秘的屏障。在疫情的不确定中,
互相隔绝的生活突出了虚拟交流体验的时代价值,元宇宙的真实构造于真实世界的交
际,人们共情、共建、共生、共享。当真正摆脱物质的束缚,按既定经验编码好的程
序将模拟“真实”的感觉,那么生活的“偶然”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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