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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202357 李俊彦
摘要:在当下的艺术世界中,身份问题是所有艺术创作者无法绕过的话题,这无疑与后现代的社会环境相
关,当然以尼采为转折的西方思想中,后现代的的身份认同无疑是危机性的,因为主体已经不再拥有一个
永恒的定义,一个静止的符号,而是变成了不断裂解,不断被生成的的思想碎片。从启蒙以来,已有无数
的国内外学者探讨过相关问题,在这些研究中发生了不同的转向,然而几乎很少有学者从现实主义运动的
角度来思考该问题。因此笔者在本文中,以自我身份认同的角度来重新回看现实主义绘画,以期建构出新
的历史逻辑,将现实主义与当代绘画建构新的关系。
关键词:自我身份认同 现实主义绘画 身份认同 当代绘画
引言
当我们谈论自我身份认同的时候,我们必须将其放置在现代社会的语境之中,因为自
我身份认同首先是身份认同的问题,这一问题直接关照的是人类的主体性,只有在工业革
命后的现代社会中,人类才与自然主义的混沌状态分隔开,个体被发现,理性被发现,因
此我可以断言,相较于现实主义,前现实主义是不具有身份认同的观念的。他们仅有的是
透明的、象征的、描述式的阶级,所以我们在那些前现实主义中的大师作品中,并不能真
实地看到作者是谁,也就是主体是谁。但是当我们在欣赏当代绘画的时候,我们会发现,
当代绘画中身份占据了绝大多数主题,从种族到个人,所有的根源都指向身份认同。所以
在本文中,作者着重讨论的分别是:自我身份认同与现实主义绘画的关系;现实主义绘画
是如何构建自我身份认同的现代化叙事;当代绘画应当怎样继承现实主义的精神。
1. 自我身份认同与现实主义绘画的关系
“自我身份认同,强调的是自我的心理和身体体验,以自我为核心。”相较于广泛意
义上的身份认同,自我身份认同通常都更关注于自我,这是自启蒙哲学、现象学、存在主
义哲学着重讨论的方向。所以我们可以在这一种倾向上,将自我身份认同理解为根源自以
主体为中心的启蒙身份认同。霍尔认为,启蒙身份认同“建立在对人的这样一种理解基础
之上 ,即人是完全以自己为中心的统一个体, 他被赋予理性、意识和行动能力,其中心由一
个内在核心构成……自我的根本中心是人的身份认同。” ①而现实主义绘画的中心特征则
是“‘对历史’及‘可观可感的事实’间的联系的强调。” 这种强调要求的便是作者以
①
Stuart Hall, “ T he Ques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 , p.275.
一个理性主体的视角去整体看待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以自我为核心的。因此我们可以说
自我身份认同中的理性主体,与现实主义绘画大师心中的主体是一致的。
其次现实主义绘画观念中的主体,还不断塑造了自我身份认同中的主体。以赛亚柏林
曾说:“浪漫主义在现代思想体系中一锤定音。” 他认为世界在浪漫主义之后不再一样,
与启蒙相对,浪漫主义推崇非理性,它蔑视权威,鼓励创新,给文艺界提供了持久的活力
当我们回溯籍里柯、德拉克洛瓦、弗里德李希等等,我们会发现在他们的作品中不乏十分
大胆的尝试,有着十分显眼的作者痕迹。但是当非理性也成为理性的建构,蔑视权威者也
可能成为权威,浪漫主义所宣扬的原真性在当下不断被文化挪用和所谓的现代艺术所破坏
如同柏林所预言的那般,浪漫主义天然的就带有极强的危险性,这种危险性如果用当代的
眼光来看,是身份的反噬和消解,这是绝对唯心的绘画观念,他们的主体身份是凌驾于个
体之上的,而它那其貌不扬的孩子之一——现实主义,便将这个主体拉回了现实世界,拉
回了我们身处的土地之上。因此我们可以说,现实主义绘画观念中的主体,是尘世中的主
体,并非绝对的张扬和混乱,这些主体小心翼翼地与集体共处,像卡尔维诺笔下的树上男
爵一般,远离人群,却从不离开人群,这是一个奇迹般的主体。
2. 现实主义绘画的叙事建构
在现实主义之前,绘画是神圣的,是理想的图式,每个人都渴望通过画来进入魔幻的
神圣世界,但是当现代化的轰鸣机器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到来时,以往传统社会中的所有神
圣灵韵都消逝了,还有赋予事物神圣的上帝,其所象征的权威轰然倒塌了。“现代生活和
现代社会都从神圣的超验领域退却了,它们越来越转向世俗的事务。” 当人们发现上帝
的位置被轰鸣的生产机器所取代,成为那个填饱他们肚子的唯一途径,人的地位在摧毁与
重建的两种角力内被世人所重新发现,但是这次发现的不光是所有的人,还有更具体的人
更世俗的人,他们象征着法国共和时期的中坚力量,工农阶级和中产阶级成为彼时历史舞
台上最受人瞩目的明星,而这样的历史,在现实主义绘画短暂的一生中,显示出了它从对
立到统一的过程。
2.1 象征着社会身份的意识形态
如果说现实主义之前的身份是统一沐浴在上帝的光辉之下,那么现实主义之后的身份
则是被分离后,暴露在生产机器的冷酷之下。正如韦伯所言,资本主义的精神就是更加细
致的分工,而现代精神就是不断地解释它自身,不断地缩小自己的本体。而这样的分工无
疑是建立在阶级的基础之上,主要是工农阶级与资产阶级和传统贵族间的对立,他们的对
立便是象征着社会身份的意识形态,之间的对立。如诺克林所说“到 1848 年革命,劳动的
尊严才被提升到官方地位,人民的荣耀才正式载入史册,而艺术家这时也才以认真,严肃
且一以贯之的态度去面对穷苦人民的生活;劳动及劳动的具体环境描写到这时才成为艺术
上的主要题材。” 劳动的人在现实主义成为了“重要题材”,例如画家布朗曾作《劳
动》来歌颂和赞扬劳动者的形象,画面内没有传统的象征,仅仅展现了一场混乱的劳动现
场,不存在所谓的剥削和压迫。而在库尔贝《画室》一作当中,被他以更个人化的形式表
达,我们能看见画面被以库尔贝为中心一分为二,右边是他的艺术伙伴,左边是普通百姓
这两类人都是现代性之后才产生出来的“劳心阶级”,双方的几乎只靠视线沟通,而库尔
贝仿佛是将自身当作间唯一且宝贵的桥梁。这种隐含的政治诉求内部开始清晰地显示各阶
级地身份对立,但是敌人仍然不存在,仅仅是劳动者悲惨的样子,以及库尔贝那天真如孩
童般的政治想象。
随着现代化的进程,世界被迅速联通起来,彼时的俄国正需要一把火烧毁所有的旧传
统,现实主义的思潮被先进的俄国知识分子吸收学习,在赫尔岑,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
斯基等知识分子的影响下,俄国的美术界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现实主义改革,他们要求
“为人民而艺术”,他们高呼“美是生活”,以克拉姆斯柯依为代表的巡回画派涌现出了
无数为现实生活高歌的伟大艺术家,他们象征着知识分子的视觉武器,成为革命的一杆枪
而正是这强烈的政治诉求,使得画面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他们不同于库尔贝那些前辈们
他们更激进地为自己的工农身份寻求合法性,《无名女郎》中象征的彼时的知识分子那冷
酷却自信的神情,《伏尔加河畔的纤夫》中象征着注定走向悲剧的少年和他身后如行尸走
肉般的劳苦百姓,《近卫军临刑的早晨》中映射的压迫与直白的反抗。这些激进的画家们
完成了库尔贝们所没有完成的事业,意识形态中的身份对立从此刻走在了正午的阳光下。
2.2 自我身份的回归
持续了 53 年之久的巡回画派展现了艺术家群体的左派身份路线,“车尔尼雪夫斯基由
于他的美学观点中带有费尔巴哈哲学的直观的特点,常常把艺术看成只是消极地再现现实
而忽视艺术改造社会的积极作用,特别是因为要反驳唯心主义美学认为艺术高于生活的那
种概念,车尔尼雪夫斯基常常片面地强调生活而过分地贬低艺术的价值,这样,在车尔尼
雪夫斯基的美学体系中就发生了一些矛盾。”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美学体系在他后期中逐
渐背离了一开始相对理性的美学思想,转而走向更为偏激的二元对立,这是他极为个人化
的叙述,为了斗争而左倾,可以理解,这是一种晚年受到诸多因素的综合影响下产生的另
一种教条主义,从被监禁到流放,长达数十年的孤独之旅不仅让他写出了《怎么办?》,
还使得他更坚定更极端地需要革命民主。
与左派的革命民主精神相对立的是退回到自身,而非集体的右派保守主义。在夏皮罗
论述《库尔贝与大众流行图像》一文中,他很好地点明了写实主义、真实主义、原始主义
素朴主义对库尔贝、尚夫勒里的困扰,而且这种困扰在后期的法国社会主义运动失败中愈
演愈烈:
“然而,如果说尚夫勒里与库尔贝终于在政治上分道扬镳,那么作为艺术家,他们却
走了一条共同的道路:从最初攻击性的写实主义概念,关注的是第二共和国时期的某些社
会问题,走到了一种更加个人化的、审美化了的观念。”
波德莱尔批判早期的写实主义来源实际上是某种被拓延的原始主义情愫,或者说专属于底
层人民的浪漫主义,这种朴素的审美需求在波德莱尔看来就如同儿童在绘画中所表露出的
“狂喜的经验”一般。因而库尔贝和尚夫勒里对民俗文化的投入,以及后者在晚年转向对
古诗歌的研究也就不言而喻了。可这种写实主义实际上仍是某种小农思维的延伸,这种思
维不具有工人阶级的彻底性,一旦有机会,它就会调转车头奔向田野中的生活与诗意。
“库尔贝 60 年代时曾扬言说,他要绘制‘社会主义的画’,但这是一种模糊的希望,没有
实质,也没有完成的可能性。这时期他那些表现海景的画,倒再现了他真正的艺术冲动;
而如今已经远离作为一个运动的写实主义的尚夫勒里,却认可了它们,将它们视为孤独、
内省和某种超越现实的非物质的视觉的表现,这种东西从人类心灵中疏离出来,并产生了
仅有观察不足以表现的活力。”
到此时再回顾早年间库尔贝与尚夫勒里对“为艺术而艺术”这样一种观念的反抗时,
他们也像俄国的那些先进知识分子组成某个团体,推动某项运动,但是也与巡回画派最终
的结局一样,当他们意识到自己所追求的成为另一政治势力的宣传性工具,长期的规训与
引导最终只会使其更加教条化,晚年的尚夫勒里对政治的回避或许正是因为其在含混中感
知到艺术必需一定的独立性。只是由于库尔贝等人所代表的农民阶级具有不彻底性,使得
他们相对于巡回画派更早地走向了个人化的叙述,退回自身对于艺术的追求。但是无论是
巡回画派还是库尔贝为首的现实主义运动,他们的结局都暗示出了身份问题对他们的困扰
随着时间的进程,这一困扰使得他们最后都抛弃了原有的理念,成为个人的抒情交响诗。
2.3 神圣身份的“消解”
现代生活催生了都市文化,相对于传统的乡镇,在大城市里,生活是快速的,时间由
于高度的分离性,变成像是橱窗里展示的精美产品,一切都变得快速且短暂,“这个变动
不居的世界既是现代性的,也可以构成艺术的和审美的对象。” “波德莱尔的现代性在
这里就有如下的意义:现代生活的短暂性和偶然性;艺术和美所体现出来的短暂性和偶然
性;最后一个隐含的论断是对现实生活充满孩童般体验兴趣的现代人的现代性。” 现代
的美学观念在波德莱尔那里不再掺有过多的道德责任,因此肯定了现代生活的变易性,而
生活与死亡在 19 世纪的意向产生了改变,前者突出了劳动,而后者则逐渐贴近日常经验。
从前的死亡总是寄托于一个超越性的信仰,而对于 19 世纪的现实主义者而言,“死亡
形象是沉甸甸地落在地面上地,因为他们始终认为死亡是发生在一个非常琐碎,无聊的情
景中。”死亡不再是一个超越性空间内发生的神圣事件,现实主义者寻求新的意象,他们
将死亡归结为“形象的瞬间性——在某一既定时刻出现在眼前的濒死状态。”我们在德
加的画作《坠马的骑马师》,马奈的《死亡的斗牛士》,杜米埃的《1834 年 4 月 15 日特朗
斯诺南街》等等画作中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死亡被极为客观的展现出来,不论身份
不论地点,仅仅是一具冷酷的尸体,没有什么骷髅或者彼岸花用来表明死亡。当人们看到
这样的画,不免会产生疑惑,画中的人真的死了吗?因此死亡在此和生活变成了平视关系
死亡成了生活的另一种常态,没有矫饰和掩藏,至多会有伤口和血液,神圣性被消解,处
处充满日常性的危机感和随意感。
既然死亡不再成为神圣之物,那么对于死亡的绘画也不再具有相应的宗教功能,现实
主义由此产生出了地方性的世俗宗教画,或是像杜米埃一般的“报告文学”的绘画。灵视
主义被要求与真实分离,画家的神圣地位也从此开始了消解,对于现实主义者而言,他们
的身份仅仅是自然,生活忠诚的奴仆,他们教导人们权威不可惧,死亡不可怕,同时也在
教导人们艺术不神圣,艺术家并不神圣。
3. 当代绘画中的自我身份认同意识
在当代绘画的视野里,身份问题不再以启蒙主义式的主体为核心,相反他们更鼓励一
种流动的、交融的身份状态,因此自我和集体相融合,民族与世界相交集。用霍尔的话说
“主体在不同时间获得不同身份, 再也不以统一自我为中心了。我们包涵相互矛盾的身份
认同 ,力量指向四面八方,因此我们的身份认同总是一个不断变动的过程 。”①
许多艺术家都以鲜明的身份先行,但是这种身份不再是一个明确的主体,而是类似
“作者以死”的沉默主体,它以腹腔发声,因此你看不到一个鲜明的作者,反而是一个庞
大的复杂身份。就像当代诗歌一样,晦涩的文本和被解构为支离破碎的言语,绘画也是一
①
Stuart Hall, “ T he Ques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 , p.277.
样,在剧场内观者不再是单纯地面对一幅画,而是整个场域,在这里观者需要让自己的主
体取代作者的主体,让自己成为这个作品的解释者,同时也是新的创造者。在后结构主义
者的立场来看,当代的身份意识是危机性的,它一边在祛魅,而另一边又在赋魅。对此,
拉腊因综述道:“阿尔都塞认为主体的产生和存在依靠意识形态,福柯认为主体是权力关系
产物 ,利奥塔认为主体是交往系统的‘结点’。这些思想要么怀疑潜在统一体的存在 , 要
么怀疑是否存在某种能产生知识和实践的物质。” ①由此可见后现代身份认同中的主体是
在不断被质疑和裂解的状态,因此人的理性主体已经转变成了“游牧”主体,而创作者呢
他们的艺术创造已经堕落为德勒兹所言的欲望生产,他们的主体在不断创造一个永远无法
填补完善的墙面,而这个墙面是由他们主体先构想出来的一个逐渐消解的事物,由此可见
从现实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绘画的主体发生了重大的转变,这个转变便是主体从统一的理
性主体,变成了分裂的游牧主体。
4. 结论
当我们再回看现实主义绘画的叙事建构时,我们会发现现实主义的历史是一场去神圣
化的历史,无论是裸体还是死亡,在现实主义的语境下都成为日常经验的一种,而潜藏在
生活里的各种各样的身份都在现实主义的语境下被不断凸显。尤其是艺术家的身份,在二
十世纪不断被质疑,从杜尚的小便池开始,艺术体制开始了漫长的消解之旅,艺术的身份
被质疑,美术馆的语境被质疑,艺术家的身份被质疑,所有的这些身份貌似都起源于现实
主义这场运动,从库尔贝对抗沙龙美展的开端,“落选者沙龙”就悄然掀起了身份对抗的
战争,而身份的预言从意识形态的身份对立演变成保守或激进的个人化身份叙事,最终形
成了历史的合并,用死亡的意象,成为身份间的平视。在当代绘画中,主体意识的裂解,
自我与集体,乃至社会的身份认同之融合,恰恰是对现实主义的真正实现,到达了真正不
再断言、不再宏大的艺术境界,这样的游牧主体,才是对现实主义精神的真正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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