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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幻灯片事件”重读鲁迅
——
张慧瑜
摘 要:从鲁迅赴日学医到“弃医从文”,“幻灯片事件”是重要的转折。 在遭遇“幻灯片”的
教室空间中,“我”处在被日本同学凝视和观看的双重位置(既是观看者,又是被看者),这一现
代医生 / 现代主体的位置与“教室”这一现代性启蒙空间有密切关系;也正是由于这种现代主体的
视野,中国被讲述为“铁屋子寓言”,清醒者陷入无法唤醒熟睡民众的困境,启蒙者不但没有启蒙庸
众,反而被“戏剧的看客”所围观。 直到“故乡”的空间中,作为启蒙者的“我”才拥有观看者的位置,
被观看的则是闰土等麻木的灵魂,“故乡”成为落寞的前现代空间。 随着从“教室”、“铁屋子”到“故
乡”的三重空间转移,一种遭遇西方/现代性的创伤故事被书写为中国文明内部的自我批判,而作
为“启蒙者”的“我”却与这三重空间“格格不入”:“我”既离开了现代教室空间,又要打碎“铁屋
子”,也要离别“故乡”,这一尴尬而暧昧的位置成为五四知识分子的主体隐喻。
关键词:启蒙者;现代性空间;主体位置;看与被看;自我放逐
众,以呼应知识分子由革命历史的受难者(“落难
引 言 书生”)变成启蒙者的角色转换。也就是说,新时期
之初的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书写中, 在知识分子
20 世纪 80 年代初期, 关于鲁迅的研究由对 完成由被改造者到受害者 / 启蒙者的反转同时,作
①
“改 造 国 民 性 ”的 争 论 开 始 , 鲁 迅 逐 渐 从 “ 革 命 为历史主体的人民迅速转变为被革命、 尤其是文
者”、“斗士”的形象转变为“启蒙者”、“思想者”。在 革意识形态所蒙蔽的庸众们,是麻木的、没有自主
左翼叙述中,鲁迅后期作品更受到重视,更强调后 意识的、甚至愚昧的“乌合之众”。这种把知识分子
期杂文的革命性及其对国民党政府的批判。 而 20 接受政治改造的历史叙述为知识分子受害史的表
世纪 80 年代初期通过讨论鲁迅 “国民性批判”的 述, 不在于以颠倒的方式重新确认知识分子与庸
“立人”思想,来呼应彼时知识界关于马克思主义 众的二元对立, 而在于这种二元对立的方式无法
与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的争论,鲁迅前期作品(如 处理 20 世纪 50 至 70 年代施害者与受害者往往
《呐喊》、《彷徨》、《野草》)获得更多关注,这就颠倒 是相互转化或纠缠在一起的复杂历史。 这种启蒙
了左翼叙述中褒后期鲁迅、贬前期鲁迅的做法,这 者与庸众的对立, 正好也是鲁迅早期作品的基本
种研究思路本身构成了对左翼文化的有效批判。 主题, 尤其是这种被庸众围观的悲壮感与牺牲精
在这种鲁迅由“革命者”变成“启蒙者”的过程中, 神,在鲁迅的小说中可以找到诸多原型。
革命群众也由历史的主体变成了需要被启蒙的庸 暂且不讨论这种解读方式与 80 年代新启蒙
① 关于 20 世纪 80 年代初期国民性的讨论,参见鲍晶编:《鲁迅“国民性思想”讨论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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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对 20 世纪 80 年代“新启蒙”知识体制的讨论可以参考贺桂梅的《“新启蒙”知识档案——
—80 年代中国文化研究》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年版)一书。
② 竹内好在《鲁迅》中指出《呐喊·自序》所叙述的并非事实性叙述,而是以回忆者的身份完成的虚构:“对于五年后
来做如此追忆的他现在的心情来说,五年前的事实怎样是无所谓的。 事实不过是被追忆所利用。 然而,追忆本身
却是真实的。 ”参见竹内好著,李冬木等译:《近代的超克·鲁迅》,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 年版,第 51 页。
③ [ 美 ] 周 蕾 :《视 觉 性 、现 代 性 与 原 始 的 激 情 》,载 罗 岗 、顾 铮 主 编 :《视 觉 文 化 读 本 》,广 西 师 范 大 学 出 版 社 ,2003 年
版,第 26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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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的属于东方的媒体再现方式。 所以,“这些书写 的还有一个我。 ”也就是说,“我”的形成来自于鲁
的文本成了博学的男性知识分子所赖以安身的避 迅指认出“被砍头者”也是中国人之时,因此,“我”
难所,甚至转变成为了掩饰罪恶的遮蔽物,将中国 才感到异样:“这种欢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
人在跨国帝国主义中被屠杀的粗俗残暴景象掩饰 我,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 ”(《藤野先生》)也就
①
了起来” 。 这些讨论极大地深化了“幻灯片事件” 是说,“我”的出现需要两个步骤:第一步是,看见
的思想史意义, 尤其是把鲁迅的处境放置在后殖 “被砍头者”和围观者是中国人,意识到“我”也是
民的背景之中。 我更为关注“幻灯片事件”中所呈 和他们一样的“中国人”;第二步是,“我”体认到也
现的一种复杂的观看与被观看的视觉关系, 尤其 处在与“被砍头者”相似的“被砍头”的位置上,使
是出现的几种不同的主体状态:除了鲁迅、看客之 “我 ”暂 时 或 瞬 间 感 受 到 “我 ”与 日 本 同 学 是 不 同
外,还有日本同学、刽子手和被砍头者,他们既相 的,“我”应该属于那些被砍头的中国人。这种国族
互观看又阻断或压抑彼此的目光。 身份的同一性,使得“我”瞬间感觉到刽子手上的
②
鲁迅主要在两篇不同的文章中叙述这件事 , 屠刀也是砍向自己的,使“我”意识到来自日本同
一是《呐喊》(1923 年)《自序》中用来阐述“《呐喊》 学的那份想象中的凝视的目光,因此,这种国族身
的由来”, 二是收入 《朝花夕拾》 的 《藤野先生》 份的获得使“我”无法认同于“日本同学”的“拍手
(1926 年)。 让我们先从这张给“我”造成巨大伤害 和喝采”。
的“幻灯片”说起。 这张“幻灯片”由三个角色组成: 在这里,“我”与看客、被砍头者是同一的,这
一是绑在中间的被砍头者; 二是站在左右的看客; 种同一性建立在与日本同学的区分之上。 但是走
三是刽子手。 由于放映幻灯片的讲堂是一个类似影 出教室的“我”却极力要把看客和被砍头者区分为
院的空间,作为学生的鲁迅,同时也占据了观众的 与 “我 ”不 同 的 国 族 身 份 ,面 对 看 客 和 被 砍 头 者 ,
位置,这个位置是与他的日本同学共同分享的。 “幻 “我”应该何去何从呢? “我”是弃医从文(“改造国
灯片事件” 的视觉中心应该是刽子手与被砍头者, 民性”),还是投笔从革命(把被砍头者从外人的屠
但是这样一种场景或者说关系却在鲁迅的“国民性 刀下拯救出来)。 恐怕在选择之前,要反思“我”的
批判”中被遮蔽掉了。 这不在于鲁迅没有看到刽子 主体位置,“我” 作为观看者与看客和被砍头者作
手与被砍头者, 而在于被砍头者也被统合到鲁迅 为被观看者的视觉关系呈现了“我”作为“医生”已
关于 “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 的论述之 然是被西方 / 现代所规训的产物,也就是说“中国
中,从而无法在此场景中展开对刽子手的批判。鲁 人”作为如同霉菌一样的被“解剖”为麻木的、没有
迅不满于那些无动于衷的围观者, 连带着也把这 表情的、没有灵魂的。而当“我”意识到自己作为中
些充当俄国间谍的同胞作为了负面的国民代表。 国人(与看客、被砍头者一样的中国人)也是研究
按照鲁迅的叙述,如果没有“幻灯片事件”,他 及视觉对象之时,“我”就从“医生”的位置中划入
或许会留在仙台继续医学之旅,正是因为“幻灯片 到病人的位置上,并使得“我”要离开这间“教室”,
事件” 使得鲁迅无法与他的日本同学分享这样一 也就是说,“我”本身是一个分裂的主体位置,兼具
个教室空间,或者说,鲁迅不得不逃离这间教室。 启蒙者和被启蒙者于一身, 为了弥合这种分裂状
但是,鲁迅并非看到日俄战争的幻灯片就要离开, 态,“我”要进行一种“自我”启蒙,显然,把被砍头
反而一开始还 “常常随喜我那同学们的拍手和喝 者从屠刀中解救出来也是一种获得同一性的主体
采(应为“彩”——
—笔者注)”,《呐喊·自序》这种喝 位置的方式。因此,遭遇看客、被砍头者的过程,是
彩建立对日本同学的认同之上 (也许不仅仅是一 形成“我”的过程,看客与被砍头者都是“我”的他
种亚洲的认同之上),直到幻灯片上出现一个要枪 者。 启蒙的逻辑在于,把这些他者变成自我,或者
毙的中国人以及围着看的一群中国人时,“我”才 说消灭他者,“同一”为“自我”,这种“我”与“他”的
从日本同学“万岁”的欢呼声“意识到”:“在讲堂里 镜像关系,就使得“幻灯片事件”成为一种典型的
① [ 美 ] 周蕾:《视觉性、现代性与原始的激情》,载罗岗、顾铮主编:《视觉文化读本》,第 269 页。
② 鲁迅谈论“幻灯片事件”的文章还包括《俄文译本〈阿 Q 正传〉序及著者自序传略》(1925 年),收入《集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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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张历君在《时间的政治——
—论鲁迅杂 文 中 的 “技 术 化 观 视 ”及 其 “教 导 姿 态 ”》一 文 中 ,也 论 述 了 鲁 迅 的 人 体 解 剖
与国民性批判的隐喻关系,见罗岗、顾铮主编:《视觉文化读本》。
② 鲁迅学习医学的内在或精神动力来自于父亲的亡故 (中医无法救治),如果稍微作一些精神分析,父亲的亡故与
儿子的出走是典型的现代个人成长的主题,这种去远方探险或历险是获得自我意识与主体成长的经典情节,也
是现代小说的起点(如福柯把《堂吉诃德 》作 为 近 代 知 识 型 的 转 折 点 ),离 家 出 走 往 往 经 历 了 一 段 寻 找 精 神 之 父
的旅程。 一种生身 / 肉体之父“亡故”的同时,也是鲁迅拯救肉身之父的开始。 如果联系到近代的一种“中国三千
年未有之变局”的叙述,一种“从小康人家而 坠 入 困 顿 ”未 尝 不 可 解 读 为 或 象 征 着 一 种 中 国 的 没 落 ,父 亲 的 亡 故
也成为一种旧中国的悼亡,直到“藤野先生”的出现,这位教授鲁迅西方医学的医生成了他的“精神之父”。 藤野
确实把鲁迅训练成为具有现代视野的主体,鲁迅把批判“国民性”的方法论述为一种画出“病理学的图”。
③ 参见张慧瑜:《鲁迅的“幻灯片事件”与亚洲想象困境》,《粤海风》2009 年第 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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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喻,有客观的知识、有研究这些知识并传授知识 本叙事原型。“清醒的人”焦虑于能否唤醒“熟睡的
的人、有接受者或被启蒙的对象,而且这三者被有 人们”即毁坏“铁屋子”而陷入无路可走或绝望反
效地组织到一种现代的视觉关系之中。 启蒙的过 抗之中,如《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在酒楼上》中的
程在于借助老师的目光,引导学生“观看”这些被 吕纬甫、《孤独者》中的魏连殳等;熟睡的人们则是
对象化的知识。在这个意义上,“我”的出现和出走 “庸众”们,如闰土、豆腐西施、祥林嫂、孔乙己、阿
是对这种对象化的反抗,或者说,“我”看到了作为 Q 等。 可以说,鲁迅的大部分小说都是对“铁屋子
现代人却被放置在现代性知识、技术的屠刀下面。 寓言”的复沓。虽然鲁迅更多地呈现了“我”作为清
在这一意义上, 不仅仅作为亚洲认同的 “日本同 醒 者 的 挣 扎 与 无 力 ,但 是 他 并 不 怀 疑 “我 ”与 “庸
学”、藤野先生和“我”出现了裂隙,而且在普遍的 众”之间的启蒙(醒)与被启蒙(睡)之间的关系,鲁
现代性的意义上,“我” 从这种作为现代 / 西方 / 人 迅的疑虑在于启蒙能否成功或有效,而不是“清醒
类的医生的位置中分离出来是因为“我”看到作为 者”何以为“醒”,“沉睡者”何以为“睡”。因此,鲁迅
对象化的自己, 也就是一个负面的自己。 因此, 小说的张力在于“庸众”沉浸在“麻木”、“不自知”
“我”的离开就不仅仅是一种国族屈辱,而是对现 的状态中,而“我”看见了“铁屋子”中已然“熟睡”
①
代性自身的逃离或躲避 。 的“庸众”却无能为力、无路可走(恰恰是“路”本身
而不是路所通向的地方成为鲁迅寄予希望的所
二、“铁屋子”寓言与“狂人之眼” 在)。
“铁屋子”的故事一直被解读为旧中国或老中
从“幻灯片事件”到“铁屋子”的故事,“我”与 国的象征(如鲁迅笔下的“鲁镇”、“未庄”),而鲁迅
看客、 被砍头者以及日本同学的多元故事就被启 的呐喊被解释为唤醒 “熟睡的人们”(“麻木的神
蒙者与看客的二元故事所取代。 这种改写不仅仅 情”的庸众)以获得“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而问题
意味者把某种意义上的海外经验转换成一个中国 在于面对 “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 的 “铁屋子”,
内部的故事,而且这种置换成功而有效地使得“幻 “我”又站在哪里呢?按照上下文的情景,“我”应该
灯片事件” 中被砍头者的位置和想象中的来自日 站在屋里面“大嚷起来”,既然“同在屋檐下”,“我”
本同学的凝视被遮蔽或转移了。 我把 “幻灯片事 为什么就可以醒着呢? 显然,“我”曾经走出过“铁
件”与“铁屋子”故事放置在一起来解读,并不仅仅 屋子”,所以“我”才能意识到“熟睡的人们”和“没
因为它们都同时出现在《呐喊·自序》中,更是因为 有 窗 子 的 铁 屋 子 ”,“我 ”是 一 个 即 在 “屋 里 ”又 在
它们作为一种在叙述上具有因果或连续关系的事 “屋外”的角色。 “铁屋子”得以被叙述的前提在于
件而成为鲁迅从事文学创作尤其是小说创作的重 有一个外在的视点,而“铁屋子”寓言本身却是在
要动因。 如果说“幻灯片事件”与“铁屋子”寓言有 排除了这种外在视点的前提下所讲述的如何在内
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那么它们之间的错位与改写 部实现唤醒的可能性。 相比“幻灯片事件”中的三
就是不容忽视的文化症候。 种主体位置,在“铁屋子”中只剩下“我”与看客 / 庸
在这样一间“绝无窗户”的“铁屋子”里只有两 众的二元图景了, 缺少的正好是刽子手与被砍头
类人,一类是“清醒的几个人”,另一类是“熟睡的 者这样一对关系。被砍头者在“铁屋子”中的缺席,
②
人们” ,按照文学 史 的 说 法 ,就 是 “独 异 个 人 ”与 被砍头者头上的屠刀也缺席不见了。因此,这种叙
③
“庸众” ,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成为鲁迅小说的基 述巧妙地遮蔽了刽子手的位置, 使得毁坏或打破
① 参见张慧瑜:《重读“幻灯片事件”:现代性空间与内在的暴力》,《文艺理论与批评》2010 年第 3 期。
② 在西方文学传统中,熟睡的形象通常是 一 个 女 性 的 形 象 ,男 人 往 往 充 当 一 个 唤 醒 者 的 角 色 ,最 为 有 名 的 原 型 故
事是睡美人的故事,只是这种权力关系并不必然呈现为一种性别关系,也可以复制在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的关系
以及白人与黑人等种族故事之中。 在鲁迅这里, 作为西方 / 现代 / 启蒙者的位置被鲁迅史的双语知识分子所代
替,从而,“铁屋子”的寓言被讲述为启蒙知识分子 / 个人与庸众 / 群众的唤醒与被唤醒的故事。
③ 李欧梵把鲁迅的短篇小说的重要原型,描述为“独异个人”和“庸众”,见 [ 美 ] 李欧梵著、尹珉译:《铁屋中的呐喊》,
岳麓书社,1999 年版,第二部分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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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 日 ] 伊藤虎丸著:《〈狂人日记〉——
—“狂人”康复的记录》,载岳黛云编:《国外鲁迅研究论集(1960-1981 )》,北京大
学出版社,1981 年版,第 473 页。
②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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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理化的过程。 这种病理化的缘由是中国的礼 成了中国人内部的看客围观“我”的场景。 这种自
教及其封建体制, 这当然也是五四时期所建构的 我 否 定 和 仇 恨 是 一 种 把 自 我 他 者 化 的 过 程 ② ,也
一种对于传统的批判策略。 这种自我病理化的书 就是说,把这些麻木而愚弱的看客作为“我”的他
写,或许也可以从鲁迅叙述“父亲的病”中看出(中 者,几千年的封建专制体制在“现代教育”体制所
医使得父亲 / 中国“病入膏肓”)。 这种自我病理化 规训的“我”的目光中变成了或指认他者(在“幻灯
的主体方式,恰好成为鲁迅获得主体身份的方式。 片事件”中,“我”是和看客这个他者同时被生产出
可以说,狂人式的主体是自我否定的主体,是一种 来的)。这种深刻的自我批判和反省,或者说,把自
无父之子的自我仇恨。这种意识,与其说来自于内 我指认为他者的过程, 也是一种把他者的逻辑自
部危机的爆发,不如说是对外部威胁的内在化,把 我化的过程。 或者说, 在把自我他者化的过程之
帝国主义侵略的故事转移为封建礼教的吃人,一 中, 被掏空的自我反而深深认同于外部的施暴者
种外在的创伤经验被转移为自我的否定或者说对 的逻辑。正如被砍头者之所以被砍头,不是因为作
看客的否定。 为刽子手的日本人, 而是因为被砍头者像看客一
如果说“幻灯片事件”中,鲁迅用启蒙故事遮 样是愚弱的、只有“强壮的体格”的木偶人(如同成
蔽了被砍头者所面临的帝国主义屠杀,那么《狂人 年闰土和祥林嫂一样的木偶人),所以造成被砍头
日记》 再次把这种启蒙的故事转移为启蒙者被看 者处境的与其说是刽子手, 不如说是旁边围观的
的故事,或者说不是看客成为“没有年代的历史” 显出“麻木的神情”的看客们。 在这种自我他者化
的牺牲品,而是狂人被这种“写满了仁义道德”的 的过程中,即看客也从“我”这样的中国人中被排
历史所吃掉。 也就是说, 需要被启蒙的看客成了 斥出去(看客作为另一个自我被排斥出去,尽管看
“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成了要吃掉和杀死“狂 客与“我”作为同一性的基础建立在种族或民族的
人”的刽子手。 因此,从被砍头者到看客再到狂人 一致性上,暂且不管这种作为“中国人”的同一性
的过程,也是“我”由在日本同学目光下的屈辱感 本身也是一种建构中的神话物),变成需要被改造
到毅然“弃医从文”拯救看客的“愚弱”的灵魂再到 和启蒙的对象,而“我”获得主体位置的同时,也是
被“戏剧的看客”围观的过程。 在从“幻灯片事件” 被占据刽子手位置的日本 (现代 / 殖民的双重面
转变到《狂人日记》的书写中,“我”作为被观看的 孔)所象征的他者“占领”的时刻。 因此,对于“我”
主体状态没有改变, 变化的是提供观看视点的由 和“看客”来说,这是自我的他者化;而对于“我”和
作为刽子手的日本人(及其所代表的西方列强)置 “日本同学”来说,所发生的是他者的自我化。无论
换为作为刽子手的中国看客, 一种外在的创伤就 是“幻灯片事件”还是《狂人日记》所采取的叙述位
被内部的暴力所取代和转移,受害者(被砍头者) 置都是站在“我”和“狂人”的视角来展开的,这就
变成施暴者(戏剧的看客)。所以说,《狂人日记》所 是使得日本同学、 看客 (被砍头者) 都成了形塑
完成的文化功能就是把一种外在的威胁内在化, “我”这一主体位置所必需的他者。 这种主体位置
一种把外在的凝视转移为内部凝视的过程。 被掏空又被填充的过程,就形成“我”的双重他者
这种由被砍头者的杀头到“我”被中国几千年 的处境。如果把“幻灯片事件”中的日本作为现代 /
吃人历史所杀害的转变成为中国近代以来一种特 西方,把“看客”指认为传统 / 中国,那么,“我”就在
殊的自我仇恨、 自我贬斥和自我报复的主体位置 双重镜像中完成对看客的否定、 仇恨和对日本的
①
及情感结构 , 刽子手与被砍头者的国族冲突变 认同,“我” 处在相向而立的镜子面前艰难地区分
① 这种自我否定和仇恨,在殖民者与被殖民者 的 结 构 中 ,也 被 接 受 殖 民 教 育 的 中 产 阶 级 或 双 语 知 识 分 子 所 分 享 。
参见许宝强、罗永生编:《解殖与民族主义》,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年版。
② “狂人”的这种情感结构在下面要分析的郁达夫所创作的小说中也同样存在 ,如《沉沦》中的“他”最终走向自杀,
尽管“他”把自杀的缘由归结为国家的不强大(在小说中被呈现为“他”作为男人的性无能),但是这种自我毁灭,
何尝不是一种对如此劣根的自我的报复呢? 这种投射到内心深处的自我怨恨, 是一种把创伤经验内在化的方
式,也就是把西方的侵略内化为一种自我贬斥和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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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使得“我”的返乡之旅变成了一次离乡之途。 为童年玩伴之时就已经出现了,“闰土的心里有无
正如《故乡》的开头所述“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 穷无尽的希奇的事, 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
①
来的” 。 如 果 说 第 一 次 离 开 故 乡 “走 异 路 ,逃 异 的。 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
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是父权衰微之后的寻父之 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②。 也
旅,那么,这次“回故乡”则是禀父之名(接受现代 就是说,当“我”是少爷的时候,闰土与“我”之间已
教育并寻找到精神之父的“我”)来对故乡空间的 然存在着隔阂,这种隔阂在“我”经历现代教育之
清 点 (买 房 子 )、哀 悼 (“萧 索 的 荒 村 ,没 有 一 些 活 旅,并没有真正被消除,反而以一种现代的区隔遮
气”)和埋葬(对少年闰土记忆的唤回,是为了确认 蔽了少时的隔阂。少年闰土对于“我”来说,是打破
这种记忆的丧失)。在这个意义上,我把鲁迅的“故 这种“四角的天空”的“小英雄”,而“成年闰土”在
乡”叙述放置到与“幻灯片事件”、“铁屋子寓言”密 “我”眼中变成了“石像”、“木偶人”,无论是少年闰
切相连的叙述之中, 这些空间置换在不断地复沓 土,还是成年闰土,观察者都是“我”。 正如许多研
一种启蒙者与庸众的故事, 但在每一次空间转喻 究者指出,在“我”与“故乡”之间存在主体与客体
中,又发生了重要的改写和遮蔽。 的关系,或者说,“故乡”是在“我”的视野中展开或
如果说发生在日本教室中的 “幻灯片事件”, 者说获得重构的。 与《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处在被
使得鲁迅获得国民性批判的位置以及作为启蒙主 众人观看的处境不同,在《故乡》中,“我”获得了一
义者的身份,那么,这种身份还需要重构“故乡”的 种观看的权力和位置, 家乡的风景和各色人物都
方式来完成“异乡人”的认同,这或许是经历现代 在“我”的视野中被呈现,在这个意义上,“故乡是
教育之旅的知识分子所必需消化、 完成的情感记 ‘我’的镜像,故乡是构成‘自我’的他者” ③。 所以
忆。 鲁迅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叙述为一个自我放逐 说,无论是充满浪漫化的少年闰土,还是木讷的成
的“异乡人”。 “故乡”本身是聚集了“故” / 时间和 年闰土,都是一种客体性的位置。 于是,作为异乡
“乡” / 空间的耦合,是一种从现在出发的关于过去 人 的 “我 ”与 “少 爷 ”之 间 就 处 在 某 种 相 似 的 位 置
的乡愁。或者说,“故乡”是一种通过建构时间的变 上。这种主体位置的统一性,是建立在把闰土分裂
迁来完成的空间表述,也就是说,把空间时间化。 为少年闰土和成年闰土的叙述之上, 与其说是闰
《故乡》的叙述就是一种时间向度上展开的空间叙 土在从少年变成成年,不如说是“我”的视野在变
述,或者说,在时间叙述中完成的一种空间同质性 化,闰土的分离恰好遮蔽了“我”从少爷变成现代
的表达。 故乡本来是一个空间概念, 一个乡愁之 知识分子的过程。
地, 但是在乡愁之地上所完成或重构的恰恰是一 对于“我”来说,闰土的分裂、变化充当了双重
种时间意义上的双重故乡表述,一个是唯美的、浪 意识形态功能,一方面,从少年闰土到成年闰土,
漫的少年闰土式的、百草园式的童年的故乡,一个 是一次成熟、堕落和被毒害的过程,也是变成麻木
是成年闰土、祥林嫂、豆腐西施的故乡。 这种在时 的、熟睡的人们的过程,另一方面,少年闰土所构
间向度上分裂的故乡,在空间上却是统一的。这种 造的“一幅神异的图画”成为“我”无限感伤、怀念、
分裂恰好发生在鲁迅成长为现代知识分子的过程 情感的空间记忆, 这种记忆在叙述结构上作为对
之中,是闰土的变化使得“我”意识到自己作为“异 现实 / 现时故乡的“批判”,少年故乡被建构为一份
乡人”的身份,这来自于“我”与成年闰土的相遇。 失去 / 逝去的时光,如同成年人感怀少年、儿童的
闰土的一声“老爷”使“我”感到一层“可悲的厚障 纯洁无暇一样 (暂且不讨论童年本身是一种现代
壁”。 有趣的是,这种隔膜感在“我”与少年闰土作 的 发 明 ④ ),一 种 幸 福 、无 辜 的 童 年 故 事 成 为 现 代
① 唐小兵指出,“决定了这次还乡经历的现代性的,也许是开篇第一句里最末一个字:去”。 参见唐小兵著:《英雄与
凡人的时代:解读 20 世纪》,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 年版,第 49 页。
② 《鲁迅全集》第 1 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年版,第 504 页。
③ 唐小兵:《英雄与凡人的时代:解读 20 世纪》,第 49 页。
④ 参见 [ 美 ] 尼尔·波兹曼著,吴燕莛译:《童年的消逝》,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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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失去的“内在家园”① 。 这种少年闰土的情感记 少 年 和 成 年 的 “生 理 ”秩 序 而 自 然 化 ,这 种 “自 然
忆被放置在少年—成年的时间链和生理的“自然” 化”所实现的效果是对成年闰土的惋惜和批判,这
秩序中, 但是这种少年故乡的记忆却处在悬置和 与站在“现代”的立场来审判、驱逐封建或中世纪
错位的位置之中。如果说成年闰土身处“铁屋子”, 的黑暗不同,“少年故乡” 恰好也处在它所批判的
那么少年闰土又在哪里呢? 在空间和时间叙述上 时空秩序之中。 可以说,“少年故乡” 无法安置在
应该也是“铁屋子”,但是显然少年闰土并不是睡 “封建—现代”的进步或反思进步的链条之中。 这
熟的人们,反而对于这些“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 种错位在于鲁迅是想通过对“少年故乡”的追溯来
四角的天空”的少爷们来说,闰土意味着一个充满 展开对“铁屋子”式的现在故乡的批判,用儿时的
了新奇和新知的地方。 如果说“铁屋子”中充满了 温情来参照现实的隔膜和冷漠。 如果说文本的现
封建秩序压榨下的窒息以至于“我”不得不离开, 实空间是前现代的话,那么现代就是缺席的未来,
那么少年故乡显然很难被放置在“封建—现代”的 或者说前现代与现代被一种故乡与城市的空间秩
时间秩序之中。也就是说,“少年故乡”不是“封建” 序所象征。 只是无论在“前现代—现代”的时间秩
的(如果是封建的,就和铁屋子无异了),当然也不 序,还是在“故乡—城市”的空间秩序,“少年故乡”
是“现代”的(少年故乡恰好在成年故乡之前)。 很难被放置到这种线性的现代逻辑之中。 所以鲁
这种对于“少年故乡”的眷顾与迷恋,很像一 迅并非站在现代的立场上来怀念“前现代”的旧,
种关于前现代空间的田园牧歌式的书写。 这种浪 也不是站在对现代的批判中来想象一个 “精神家
漫派式的畅想构成了对工业社会的内在抵抗和批 园”的乡愁。 因此,“少年故乡”的错位状态使得这
判, 暂且不讨论这种把前现代浪漫化的政治保守 份“故乡”叙述变得暧昧和充满了差异。 这样一种
②
性 。 表面上看,这种经历了教室、受到现代规训 似乎充裕的“乡愁”式的故乡表述却处在非时非地
的“我”构造出一个美丽的乡愁,是现代人对失去 (“飞地”)的位置上。
的家园的重塑,与这种批判不同的是,少年故乡所
批判的对象恰好不是“现代”,而是没有进入或非 结 语
现代的“前现代”的“铁屋子”。也就是说,黑暗的前
现代与浪漫的前现代都是为了论述现代的合法性 两个闰土与两个故乡是一体的,这种分裂的
或非法性而展开的叙述。 但是鲁迅的“故乡”却把 形 象 ,是 为 了 完 成 对 “故 乡 ” / 乡 土 中 国 深 受 封 建
这样双重的“故乡”在时间链条上来展开,并通过 礼教毒害的批判,这依然是一种把外来的威胁内
① 在 80 年代对《故乡》的解读主要是以钱理群 为 代 表 的 学 者 把 “故 乡 ”之 旅 看 成 是 一 种 对 “失 去 了 精 神 的 家 园 ”的
寻找,是“城市”知识分子的一次寻梦之旅(钱 理 群 、温 儒 敏 、吴 福 辉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三 十 年 》,北 京 大 学 出 版 社 ,
1998 年版)。 在 20 世纪 90 年代“再解读”的研究思路中,唐小兵把《故乡》解读为一种主体经历“内在家园”失落
的现代性经验,对“内在家园”的寻找,同时也是一种对“内在家园”丧失的确认(唐小兵:《再解读:大众文艺和意
识形态》)。 这种研究与 90 年代以来在现代性的视野下修正 80 年代把“故乡”作为“铁屋子”的叙述有关,即“故
乡”不是“铁屋子”,“故乡”是现代主体的现代性体验。 不过,这种把“故乡”作为现代人获得主体位置而必然丧失
的“内在家园”的论述与 80 年代文学史把“我”的返乡之旅解读为对精神家园的寻找具有相似的解读策略。 尽管
唐小兵强调现代主体的“成长”与“内在家园”的重构是现代性的基本经验,而钱理群等人的文学史更强调“精神
家 园 ”是 现 代 或 城 市 知 识 分 子 的 超 越 世 俗 或 城 市 / 现 代 生 活 的 一 种 想 象 方 式 ,但 把 这 种 “内 在 家 园 ”或 “精 神 家
园”作为主体所不可或缺的超脱空间和内在精神的追求与 80 年代的文化氛围密切相关。 这与 80 年代以来把鲁
迅从革命者变成启蒙者的文化想象 有 关 ,对 自 由 、独 立 的 “精 神 家 园 ”的 追 求 一 直 是 80 年 代 知 识 分 子 的 理 想 镜
像,“精神家园”也是当时知识分子借助现代主义、现代哲学(尤其是尼采、海德格尔等现代主义哲学及萨特的存
在主义哲学)等文化资源所试图完成的精英主义重建的有效组成部分,“精神家园”的丧失也喻指着文革及左翼
暴力对知识分子思想空间的挤压。
② 这种由德国 19 世纪兴起的浪漫派运 动 ,成 为 现 代 性 内 部 反 现 代 的 力 量 (对 工 业 化 的 批 判 和 对 自 然 的 亲 近 ),而
这种文化上的反现代性,在政治上却往往走向保守主义,成为一种右翼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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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为内部批判的思路。 如果说成年闰土深受封建 表面上是一种现代知识分子内在流放的产物,但
礼教的迫害(一声“老爷”把儿时玩伴隔 成 两 重 是 对 于 身 处 “现 代 ”之 外 的 第 三 世 界 知 识 分 子 来
天),那么,对于那份承载着美丽记忆的少年闰土 说,这份乡愁却充满了裂隙和矛盾。 在这个意义
及 其 充 满 了 童 年 乐 趣 的 百 草 园 式 的 “故 乡 ”不 也 上,被掩盖在时间维度(从少年到成年)上的双重
同样应该受到封建礼教的侵蚀吗? 为什么那时的 故乡恰好撕裂了获得同一主体位置的现代知识
“故乡”不是一间“铁屋子”呢? 如果说因儿童、少 分子的那个“我”。 如同那个处在“幻灯片事件”中
年的“无辜”视野而保留了一个浪漫、快乐的故乡 的“我”要逃离那间曾经饱含了父子情深 的 “教
想象,那么这份想象很像没有受到现代性污染的 室”一样,“故乡”里的“我”也只能选择离开。 如果
前现代的“田园牧歌”。 可是没有被现代“侵蚀”或 说前者是从一个现代 / 西方规训的空间中放逐,
“洗礼”的“铁屋子”故乡为什么不能也是“精神家 那么,后者则是从被前现代 / 中国的空间所放逐。
园”呢? 如果鲁迅的双重故乡都是前现代中国的 在这个意义上,“我”游离了“教室”、“铁屋子”、故
指称,那么显然成年闰土作为牺牲者 / 睡客的“铁 乡 等 不 同 的 空 间 ,留 下 了 不 同 的 印 痕 ,同 时 也 改
屋 子 ”的 内 在 批 判 就 很 难 成 立 (少 年 故 乡 的 美 丽 写或建构着自我的主体位置。
消解了成年故乡的落寞)。 这样两重故乡的想象 【责任编辑 孟庆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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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康乃尔大学艺术与人文学院教授颜海平的 《中国现代女性作家与中国
革命,1905— 1948》近日在国内翻译出版。 这是一部在“中国革命”的视野下深入
讨论中国现代女作家的著作。本书细致地描述和分析了秋瑾、冰心、萧红、丁玲等
作家的文学作品和生活旅程, 探讨了二十世纪中国女性主义意识的历史和遗产
及其在中国革命中的中心地位。作者摆脱了西方主流的女性主义研究范式,将女
性问题上升至“弱者问题”(“the question of the weaker ”)的层面,并由此对第三
世界国家的现代性问题提出自己批判性的思考。在作者笔下,中国现代女作家的
文学生活构成了创造新的历史可能性的动力源泉,在她们那里,写作与生活是如
此地紧密相连,以至于离开其中一者便无法理解另一者,甚至可以说,写作本身
就是实践,而实践本身就是革命。 这种文学史与生活史研究的结合,不仅具有理
论的意义,在方法乃至著述文体上也提供了现代文学研究的新的范例。全书视野
独特,论述缜密,既有着深刻的理论思辨,又浸透着丰厚的情感汁液,是近年来出
现的一部研究中国现代女性文学的力作。 (颜海平著,季剑青译:《中国现代女性
作家与中国革命,1905— 1948》,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年 6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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