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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马 作者:假日斑马
文案:
装什么直男
陈召南 x 游景
乐队鼓手攻 x 酒吧老板受
陈召南同游景说话时,游景喜欢将耳朵贴过去,陈召南的嘴唇、呼吸都离他很近,他的牙齿会碰在一起。
其实这样的动作很暧昧,游景是故意的。
他是一个直率、粗糙的人,但是这件事上他得承认,他用了小小的心机。
暗恋让他没办法,陈召南让他没办法。
攻有很多女性前任,不开窍,受有只走肾的关系(之前是 top)强受
年下竹马,插叙(过去章节的卷名称前有·)

第 1 章 跳动的绿
作者有话说:游景是受哦
在挪威的最后一晚,游景报了一个极光团,决定去看极光。
导游叫常逸,是一个中国人,热心健谈,留着一头杂乱的自来卷。在异国他乡旅游,对中国人会产生无言的
亲切,游景对这个中国导游立即有了好感,问了他很多关于极光拍摄的事情。
交谈过程中,常逸看到了游景专业的摄影设备,问他是不是摄影师。
游景回答 “算是吧”,他投给杂志社的许多照片都被刊登了,以前游景从没有想过做摄影师,不过现在觉得
这个职业也不错。
常逸又问游景会不会留在特罗姆瑟,他可以带他去逛几个景点,费用能打折。游景看了一眼常逸,轻轻摇头,
说他明天下午的飞机回中国。
后面的游客唤常逸的名字,极光带给了满车人兴奋,他挪开放在游景身上的眼神。常逸见过许多来挪威看极
光的情侣、朋友、家人,独自来的人不多,游景大概寂寞,他这样想。
从市区往峡湾开,天色逐渐加深,绿色的光像绸带般显现出来,公路两侧有种陷入光中的沉静,极光加深了
这种沉静。
车里开了暖气,常逸给每人发了热咖啡和一点小饼干,并传授他拍摄极光的经验,大巴缓缓行驶,极光也向
前推移,如同追着光前进。
咖啡散出来的雾气印在车窗上,扩散成小团的白色,星辰仿佛随时等待降落。咖啡加了很多糖,甜得失去咖
啡原本的苦涩,但使游景的腹腔一阵暖意。
下了车后暖意瞬间消失殆尽,外面很冷,游景扣紧了羽绒服,将三脚架支撑在地上,放上单反。
海面被极光染成了绿色,海岸线和天空的界限变得不那么清晰,在视线里摇曳,绿色的光包裹住游景,倏忽
带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体会了身临其境的美,他从来不觉得绿色会如此好看。
常逸站在游景的身边,提议帮游景拍一张照,游景没有拒绝。
出来旅游的将近两年时间里,游景拍过了世界上的很多美景,但极少留下自己的照片。
常逸保留着中国人拍照的习惯,喊一二三茄子,游景配合比了 “yes”,忽然有点想笑,刚好照片定格在他
的笑容上。
游景朝回走,同常逸道谢,常逸说他笑起来更好看,如果能留在这里,可以照出更多好看的照片,游景笑着
说常逸非常会做生意,可惜他真的要回国了。
之后他加了常逸的微信,承诺以后来挪威一定找他。
回车上取暖时,游景时隔很久点开了微信,宋九宵发来了十多条消息,最后是个表情包,不清楚他到底发了
什么。
游景太阳穴狂跳,对宋九宵的微信头像产生了沉闷的烦躁,宋九宵的执着超乎他的预料。他没有点开的欲望,
打算让消息静静躺在消息第一行。
陈召南的消息在第五个,中间的位置。游景的手指在他的消息框上久久徘徊,身体终于感到迟来的钝痛感,
比特罗姆瑟的冷气还让他受折磨。
消息是两天前的——你到底多久回来?游景选择不回复,或许认为没有回复的必要。
即将要见到陈召南,这个认知像埋在游景皮肤中的种子,一经过思想,便无法抑制冒出来,带给他可耻的、
绝望的喜悦。
极为跳动的绿在游景眼皮之上,极光的震撼褪去后,他感到困倦。晚上十二点半左右,大巴车返回市区,游
景在挪威的最后一晚,留给绿色的极光。
告别常逸后,游景回到酒店,他想蒙头大睡一场。
酒店门口围着暖黄的灯光,游景远远就瞧见一个蹲在门口的人影,他环顾四周无人的街道,加快了前进的步
伐,靴子踩在松软的雪里。
隔着大概两步的距离,宋九宵抬起头,软软地叫了声 “景哥”,他的鼻尖冻得通红,眼睛水淋淋的无辜,头
发柔顺地塌下来。
他不知死活一般穿得少,像企图得到别人的怜爱,不过嘴巴还能保持鲜红,毕竟嘴巴是他绝杀的武器,或许
期间他咬过嘴唇不知多少次。
思虑中,游景站着没有动,睫毛的影子在眼睑下,让他的眼神看上去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他静静看着蹲在地
上的宋九宵。
直到宋九宵叫他的全名,游景才开口:“来干什么?” 这不是废话。
“来找你。” 他青春洋溢的脸庞有种别样的愉悦。
游景没有表示接受或者抗拒,他的眼神落在雪地上,摘下手套递给宋九宵:“先进房间吧。”
面对沾染游景气息的手套,宋九宵没有接,而是把手臂曲起又向前伸,在微暗与亮堂的缝隙间摸索。游景大
概明白了他明目张胆的想法,犹豫两秒后,他握住了宋九宵冰冷得像块石头的手指。
如同无法真的指责心智未成熟的孩童,游景也无法指责宋九宵。
暖气让房间温度上升,游景脱下羽绒服,里面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
毛线帽下面,游景依旧留着干净利落的板寸,加深了五官的浓厚感。
鉴于宋九宵的要求,游景转身给他泡一杯咖啡。
速溶咖啡的粉尘飘散到空中,游景被呛了一下,咳嗽几声,也清醒几分。
宋九宵披着毛毯,手脚蜷缩在被褥中,紧张地问游景是不是感冒了,游景摇摇头,没有张开嘴唇。
水壶烧水的滚滚声中,两人都陷入了无言的默然,闹往往凸显静的朴素,游景靠在放置水壶的柜子一角,点
了一根烟。
宋九宵只能看到游景深刻的侧影,烟雾让他的神情模糊,他的下巴围了一圈青茬,手臂肌肉随着他向上的动
作好看地显现。
游景是一个温柔的情人,但偶尔会让宋九宵感到害怕,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他爱游景对他的温柔纵容,也
爱他的冷漠决绝。
他有成熟男人特有的理智沉着,宋九宵常想,那些长不大的男孩永远无法拥有游景的魅力,那种淡淡的、若
即若离的勾引。
因为认为游景对他会是纵容的,所以宋九宵从意大利飞到挪威,试探游景对他是否剩下眷恋,他还有没有让
游景纵容的资格。
游景将热咖啡放在宋九宵的手里,手握住杯把手,没有碰到宋九宵。
忍耐不住一般,宋九宵说:“景哥,和我在一起吧。” 他用覥着脸的英勇乞求,他太喜欢游景,蹲在特罗姆
瑟的雪地里看到游景时,这种喜欢再次加强。
游景黝黑的瞳孔转了转,像是在思考这个请求的可行性。须臾,游景拢起眉间:“我没想过我们能做情
侣。”
宋九宵几乎绝望:“我们试一试,你不是想找一个人安定下来吗?”
这句话提醒了游景,他的确想放弃执着,找一个合适的人安定下来。
他在意大利住了两个月,期间在酒吧认识了宋九宵,一个被父母扔到国外自生自灭的富二代,刚满二十岁,
想法单纯无害,需要人去保护,于是游景短暂充当了被他依靠的角色。
喜欢他的单纯又漂亮的男孩,似乎没有理由不和他的肉体发生点什么。
在旅途中,游景收到过华人亦或者外国人的示好,但是他从未想过同他们留下一段什么,宋九宵不一样,他
是游景曾经最喜欢的那类型男孩。
离别前游景说不联系了,宋九宵当下同意,以为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宋九宵追到了挪威,在门
口看到他时,游景十分头疼。
这个摇摆不定的富二代,做事随心所欲。
“你觉得你是可以和我一起安定下来的人?” 游景问。
“我可以,” 宋九宵回答,“难道你不渴望正常的恋爱吗?”
游景和宋九宵说过,他没有经历过正常的恋爱,这是游景的遗憾。
一瞬间,宋九宵像海里的水草缠上游景的身体,他拉扯下游景遮挡脖子的毛衣,将嘴唇贴在上面,腿环住了
游景的腰。
游景臂力惊人,宋九宵对他来说轻得像羽毛。
宋九宵的确是个单纯的男孩,他靠近游景的耳朵,说:“你忘不掉的那个直男,就不要再想了。”
他以为游景不会拒绝,但游景站起来,托住宋九宵将他放在地面上。
“我帮你再开一间房。”
游景的语气变得严厉,宋九宵的脖子不自觉向后瑟缩,他察觉出游景不明显的怒意,一时有些委屈:“玩直
男很刺激吗?”
“说话要懂得分寸,知道吗?” 游景用手捏着宋九宵的肩膀,宋九宵整个人剧烈朝一边歪斜下去,一只脚使
劲抵住地面。
“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为人处事的道理,我可以教你。”
宋九宵的喉咙上下耸动:“我马上放假了,到时候一定去找你。”
“那到时候再说吧,” 游景烦躁地松开他,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你先好好回去读书。”
早晨宋九宵离开时没有敲游景的门,他在微信上留下信息,游景在睡意朦胧中点开看了,照旧不知回复什么,
随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挪威的冷空气新鲜纯澈,游景享受这个时刻,适合理清思绪。
如果宋九宵喜欢他,他有什么理由不尝试一次正常的恋爱。对无法实现的感情抱有痛苦的执着,游景终于彻
底厌倦。
坐上飞机,游景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透过飞机窄小的窗户,他凝望着雾白的云层,他不知道他现在身处哪片领空,在落地的那一刻前,他都不会
知道了。

第 2 章 蝴蝶兰
作者有话说:
飞机在下午落地,国内机场有种喧嚣的惬意。
游景转动着僵硬的脖颈走下飞机,感到稍许倦怠,在飞机上睡觉越睡越累,眼睛酸涩难耐,视线历经了一小
段时间的昏暗。
国内冬天的温度使游景亲切,能窥见太阳带着暖意的影子,他身心终于舒畅一点。
皮肤上起了汗,游景脱去罩在外面的大衣,搭在手肘内侧,几次抬手按了按喉结。
等待行李的过程中不自觉走了神,差点错失行李,从下飞机开始的这段路程,游景走得有点恍惚。
游景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今天回来,他两只手提着行李箱招下一辆出租,司机转过来问他去哪。游景沉默了一
会儿,陷入不知道应该去哪的犹豫。
片刻,游景报了他家的地址。
汽车驶上高架,熟悉的景物在游景的视线中倒退,像被风刮卷而走,后备箱的行李撞击着车的内壁,发出沉
闷零碎的响声。
司机大概很自来熟,抓着游景漫无目的地说些琐碎的闲话,譬如他目前为止都遇见了什么奇葩乘客,城市又
新修了一座商城等等,游景偶尔搭上两句话,不过心思全然不在与司机的对话中。
在奥斯陆的某一个下午,游景曾接到过来自陈召南的电话。
陈召南在电话中叫了一声游景的名字,便立即闭嘴,要不是微弱的呼吸声,游景以为陈召南已经挂了电话。
由于心疼国际长途产生的费用,游景率先开口问:“打电话什么事?”
他的语气有些急促,显得不耐烦,但游景本意不是这样的,于是他清了清嗓,放慢语速又说:“怎么了?”
陈召南立即答了话:“你多久回来?”
他的语气轻飘飘,从距离游景几千公里的地方传过来,和他原本的声音有了微小的差距。游景嗓子里一阵骚
动,艰难地开口:“不知道,好像没留下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又是难堪的沉默,游景准备提出挂电话的要求,陈召南突兀地发声:“我们很想你。”
游景可以想象陈召南两排牙齿撞击在一起的画面,他咬着那个 “们” 字,着重的发音,这句话不断在游景
脑内重复,直到让他有些眩晕。他和陈召南认识二十多年,猜出陈召南大概率喝了点酒,开始口不择言。
他问陈召南,到底是你想我还是你们想我。
等待很漫长,陈召南的呼吸变得沉重,游景终于真正不耐烦,开始后悔这个经由他嘴巴、愚蠢的问题。
“游景,别躲在外面了。” 陈召南最终没有回答游景的问题。
听闻,游景有点窝火,压抑住火气,没在电话里发作。
陈召南那边极吵,游景看了眼酒店墙壁上的钟表,国内时间大约在深夜。陈召南嘴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吐字
含糊,后面他说了一大堆话,游景一个字没听清。游景让他喝醉了就快点滚回家,不要在外面耍酒疯。
烦闷之际,游景提醒他:“我不在,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之后陈召南好像是走到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游景能完全听清楚他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没你我活不下去?” 听筒里多了点嘈杂的风声,陈召南如同在责怪游景。
游景一抬手,掀翻了立在桌上的牛奶杯,慌乱中他起身去厕所,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前进。
拧开水龙头,清水扫在游景的手背上,引起酥痒。他仰头看了眼镜中自己的脸——面无表情,他不笑的时候,
常被人说凶。
但是游景觉得他心中在笑:“那你既然能好好活下去,还给我打屁的电话。”
没等到回应,游景挂断了电话,之后立刻定了去看极光的团,决定看完极光就回家。
“小伙子!”
游景被司机提高的音量震慑住,惊醒般从座椅上弹起来,恍惚看了一眼计时器。
司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爽快地露在空气中:“想什么这么入迷,我叫了你好几声。”
游景摇开了车窗,看见小区对面正在修的楼盘,问:“怎么了?”
“是在对面停还是绕过去?”
游景想到后备箱的行李,回答道:“绕过去吧。”
走之前屋里什么样,回来就还是什么样。
房子游景拜托了朋友帮忙打理,所以不像是一年多没人住的地方,桌上地上都没落多少灰。掀开沙发上铺着
的布,他闭着眼睛往上一躺,许久没动,身体疲惫到一定程度,动动手指都觉得累。
今日的风聒噪,撞在玻璃窗上极猛烈,客厅宽敞,给足了响声在空气中游荡的空间。游景没拉开窗帘,头枕
在靠垫上,他喜欢这种感觉,黑暗里什么都不用想地躺着。
躺着躺着直接就睡过去,醒来外边天都黑完了,对面楼房里的灯一盏一盏接着亮。
游景站在阳台无聊地抽烟,欣赏很枯燥的工业夜景,高楼连接处还是高楼,灰色的水泥刷了彩色的漆。
一根烟快抽完,游景低头灭烟,才发现他养的一盆花死了。
搬家时陈召南送来的一盆蝴蝶兰死了,游景蹲下来,用手摆弄它枯萎的叶子,眯眼对着 “尸体” 吐了口浓
烟,算是哀悼。当初陈召南送花游景就骂他有病,他没那个闲情雅致照顾花花草草,花比女孩儿还娇嫩,不适合
生活粗糙的他去养,游景觉得他轻易就能将花捏死,结果养了这么久。
不能怪朋友没养好他的花,只能怪这盆花自己不争气,熬不过这个冬天,死了。仿佛预示着这次回来,他对
陈召南的感情也该死一死了。
阳台冻人,抽完了烟回屋,游景决定去一趟每晚上。蝴蝶兰被他用塑料袋包起来,扔在了小区楼下的垃圾桶
里。
每晚上是游景开的酒吧,昼城新老乐队的聚集地,有名气的没名气的,刚成立的快解散的都喜欢在每晚上混。
每晚上每晚上,就是每天晚上都要混在里边。
游景骑着他久违的宝贝摩托,飞驰在熟悉的街道,感觉灵魂在跟他问好,说欢迎他回来。不知道周末有没有
比赛,游景迫切地想出去跑一次,回归真实的人生要有个缓冲的过程,速度与激情就是最好的方法。
摩托停在每晚上门口,整条街许多酒吧,全是人,酒气弥漫。
游景没急着进去,门边玻璃上贴着的海报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张很大的海报,红色蓝色拼接出来的,“偷渡者” 三个字占据了海报的一大部分,底下标明了几月几
日偷渡者会在每晚上演出。主唱向裴的脸在最前边,陈召南和他的鼓在海报右边,他垂着头,看上去特别忧郁颓
靡。
乐队的鼓手通常都给人颓靡又疯狂的感觉,游景看完《爆裂鼓手》之后一度担心陈召南会痴狂,但又觉得不
可能,陈召南的帅都是在装逼,脑子缺根筋才是他的本质,大概一辈子都不会为什么痴狂。
盯了海报好一会,游景脑袋昏,便点了支烟。他忽然好奇陈召南看见他的表情,微信里好几条消息,问他多
久回来,着急上火的,好像真的期待游景立马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拐弯抹角问他去了哪里,发几张照片看看。
游景发了照片,陈召南说——谁给你拍的?游景回他关你什么事,问东问西的,事实上在意大利宋九宵给游
景拍的,游景没兴趣撒谎,干脆不答。
海报的确挺有逼格的,偷渡者近几年在国内算火的乐队,游景好几年前偶尔给乐队当替代吉他手,然而国内
的第一场巡演却没去。
那时候陈召南还在 C 大音乐系读书,偷渡者唯一的舞台是每晚上的驻唱台,陈召南的鼓破破烂烂,用过的鼓
槌还放在地下室里。
陈召南大概不会记得那把鼓槌了。
仗着夜色深沉,没几个人注意到游景,海报上陈召南的脸快给他看出个洞来。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 “景哥”,游景拿烟的手一抖,地上多了几抹烟灰,他踏脚踩上去,闻声转头,见身后的
向裴面露诧异。
向裴独身一人,游景快速转动眼睛,放弃了在他周围找寻另外一个人影。
游景同酒吧的服务生打过招呼,点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酒。
向裴是游景儿时的邻居,小时候经常跟在游景后边,游景一直把他当亲弟弟,旅游期间酒吧让向裴管着。向
裴可能不太高兴游景回来不通知他,表情有些郁闷,游景解释了几句,说他谁都没告诉。
“陈召南都没告诉?”
随即向裴反应过来这种问法太微妙,像是如果陈召南不知道,那么其他任何人不知道也合情合理。
游景倒没太在意,转眼看见向裴的手机壁纸,瞬间了然。怪不得向裴看起来神清气爽,原来跟前男友和好了。
闲聊几句,向裴要回家,临走前说陈召南今晚不会来的。游景没吭声,默默数着从门口进来的人,无数张陌
生的脸孔扰乱了心情,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打击着杯壁,问:“他又恋爱了几次?”
向裴表示一次也没有,游景摇摇头,一点也不信。
等向裴走后,调酒师绕到游景跟前擦桌子。游景眼睛半睁半闭,虚晃着脑袋,吧台前面的灯光有点刺眼,游
景决心要换成更暗的。
“景哥,你还要酒吗?” 调酒师靠过来,遮住了游离在游景头顶上的光。
游景掀开眼皮,似乎困了:“我走之后,陈召南带女朋友来过这里吗?” 尾音拉出去很长。
“陈哥女朋友?我没见过。”
“哦,” 游景把酒杯往前推,“那就再给我来杯烈的。”

第 3 章 S.T.Dupont
作者有话说:别信直男 别信
在家躺了一周,周末时游景约了几个朋友出去赛车,顺道宣告一声他旅游回来了。
友谊性比赛就是为了快活,满世界跑的时候没机会摸车,几圈下来游景仍在首位。山里这条赛道他经常跑,
闭着眼都能到终点。
迷上摩托是在高中,游景和一群狐朋狗友黑帮电影看了太多,觉得骑摩托酷毙了,众人攒钱买了辆摩托,游
景是老大,得他先骑。普通高中生埋在书里背古诗和公式,游景骑着摩托满大街乱窜,偶然被班主任逮着,扭送
回家挨了顿打。
游景脸上挨了两巴掌还在往外逃,他爸举着凳子追出来。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游景停下来抬头看了他爸一眼,
潜意识里是想示威,认为他爸不会下来的。
他爸本人是没下来,紧接着他举着的凳子腾空而起,在游景侥幸的视线里转了无数个圈,直逼他的面门,鲜
血淋漓。
到现在游景眉毛上方还留着当年凳子砸出来的疤,责怪却淡漠了。
游景停了车,掏出烟盒和打火机,边抽烟边等后面的人上来。
清晨的山间残存着冷雾,冰凉地粘连在皮肤上,往山下俯瞰,蓊郁的林木间是曲折蜿蜒的公路,游景倚在车
边,舒适地吸烟。
简铭泽第二个抵达终点,见游景脚踩一双高帮马丁靴,外面一件军绿色的飞行夹克,还悠哉抽着烟,立即揶
揄他:“第一名在这耍帅呢?”
游景接过简铭泽扔过来的头盔,稳稳抱在手上,不以为然道:“滚吧。就你们这速度,一辈子别想赢我。”
赛车上游景狂惯了,没心思虚心收敛,他瞅了几眼后面跟着的几辆摩托:“挺久没这样舒坦跑一圈了。”
“景哥,我们一天忙着赚钱养家呢,哪有功夫练车,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做老板,还有闲钱出去环游世界?”
“原来是羡慕嫉妒我,没办法,你们只有憋着。”
游景和简铭泽站在山边玩笑几句,等着余下两个人停好车。三人中简铭泽是游景初中认识的朋友,帮游景看
家的也是他,另外两个都是游景赛车认识的,平时也比较投机,能玩进游景的圈子里。
通往山顶的路太危险,四人决定散步走上去,还能呼吸早晨山间的新鲜空气。
四人走过铺着石子的小路,周围的野草疯长。
其中一人脸上有许多雀斑,外号麻子。
麻子好奇问游景:“在国外碰上过什么艳遇吗?”
游景笑骂:“爱情爱情,你们一天就他妈知道爱情!”
“没有爱情,活不了。” 麻子感叹,他是爱情受害者。
他或许觉得游景也是爱情受害者,才这样问。
下山时简铭泽提议晚上在每晚上聚一聚,还有几个人不知道游景回来了,大家平时工作忙,刚好很久没聚。
游景当下答应,目睹了简铭泽转得飞快的眼珠,忍不住薅了一把他的头发:“知道你想说什么,磨叽死
了。”
游景最烦有人在他面前扭扭捏捏,只想拿脚踹人屁股,大概遗传了他爸的脾性。
简铭泽羞涩一笑:“我怕你生气。”
“生什么气?” 游景瞪了瞪眼,“你通知他吧,又没闹掰,弄得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简铭泽愣了愣,接着说:“我以为你们闹掰了。”
经由这么一问,游景反而不知如何评定 “闹掰” 这个词。
在发生了那件尴尬的事之后,陈召南依旧屁事没发生一样给游景发微信,瞎掰胡扯,一贯他们以前的沟通作
风,还能说出 “我们都想你” 这种矫情至极的话。
如果简铭泽知道 “他们” 包括了自己,一定找个垃圾桶吐一吐。
“没有闹掰,” 游景说,“我和他,压根闹不起来。”
他和陈召南闹得最厉害的时日早就过去了。
晚上要喝酒,游景不打算开车,决定步行。
出小区门看见一辆黑色的奔驰大 G 停在路口,车身在薄暮下闪着光,看来刚洗过。
右边路上一小孩儿举着甜筒跑得忘乎所以,来了个平地摔,手中的甜筒全部砸在了那辆崭新的黑色大 G 上。
白色的甜筒在车身上像融化的奶油,摊开得很彻底与可怜,顺势滚到了轮胎上。
游景看着陈召南的脸由白色变为绿色,那小孩不知道车有多贵,但察觉出面前这位绿脸的叔叔很愤怒,吓得
嚎啕大哭,坐地上不肯起来。
“大冬天吃什么甜筒啊?家长也不怕把孩子吃出问题。” 陈召南嘀咕了几句,要去拽那小孩的衣服。余光又
瞥到游景的身影,愣怔了一瞬。
小孩儿直接在地上蹭着往后退,屁股不肯抬起来一下。看热闹的人多起来,游景被哭得心烦,随口威胁:
“小子,再哭让你赔钱了啊,这没你事,赶紧走吧。”
这次说话得比刚才绿脸的叔叔看起来还要吓人,小孩儿拿起地上残缺的甜筒,跑得像一阵风。
“呦,换车了?” 游景围着车转了一圈,“符合你。”
都说大 G 是花花公子的标配,游景没有说出符合的理由,心里认同了。
陈召南的视线跟着游景的动作转,游景看过来,他又移开眼神,很委屈一样摆弄着手里的车钥匙,睫毛翘得
像夹过的。
“你都不告诉我。”
早在陈召南开口说话之前,游景就开始头痛,现在更是痛上加痛。
“不都是今天才知道。” 游景不觉得这是件很严重的,值得过分探讨的问题。
没想到陈召南还想继续深究下去:“我微信一直问你多久回来,你选择性忽视?”
周围的橘红色淡下去,太阳只剩半截光影。游景找不出应答的话了,咂咂嘴。
“我给向裴打电话,他说他一周前就知道了,” 陈召南的语气逐渐咄咄逼人,“所以我成了你最后一个才想
到通知的人,不对,都还是简铭泽给我打的电话,你可能不打算联系我。”
游景夹着眉,觉得此刻的陈召南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你像个怨妇,知道吗?” 游景平静地给予回答。
陈召南立即噤了声,像是被面包塞住了喉咙一般,他变得很沉默。
在密闭的空间里,游景找不到话同陈召南聊起,他们以前无话不说。
他摩挲着手指,安静的环境容易滋生烟瘾,从香烟盒里抵出一根烟,单单含在嘴里,没有点燃。
车驶入晚高峰的车海,前方密密麻麻铺着长列,陈召南不自觉叹气,侧头看了一眼游景。
游景在发呆,嘴唇包着一根没用的香烟,胳膊放在窗户的边沿。
车子短时间内动不了,陈召南从手边置物的地方摸出来一个打火机,按了按游景的左肩:“没火?”
游景没有使力,轻易地因为陈召南的触碰侧过身体。
天空成了红与黑的混合体,火光印在游景挺直的鼻梁上,摆动的黑色影子。游景偏了偏头,避开了燃烧的火
苗,唇瓣却不小心蹭过陈召南大拇指的指节。
带着湿度的唇和眼睛,陈召南心脏处传来微弱的惊动,火灭了。
“在车里,不抽。” 游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望着陈召南漆黑的瞳孔。
无法琢磨游景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意义,陈召南向后靠了靠。
“没关系,不会留味道。” 陈召南指着车载香氛,一股很淡的木质香味。游景喜欢这个味道,问陈召南在哪
里买的。
“你喜欢,我买来送给你。”
“我是没钱吗?要你送。” 游景回绝道,期间看清了陈召南手中的打火机。
牌子是 S.T.Dupont,黑色的长方体,边框围着一圈金色,肉眼能看出外壳上有些许的磨损。
陈召南那年出国追寻音乐梦想,回来后游景送给他这个打火机。那时游景已经挣到钱,陈召南便没有拒绝。
游景摸着打火机冰凉的外壳,车子开始向前移动。他记得他在上面刻了字,一个小小的 “chen”。
陈召南静默了半晌,说:“我们之间,需要说这些吗?”
“你是我的谁呢?可以不和我说这些。”
“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最好的朋友,游景把五个字反复拆开,经过舌头和牙齿,吞进肚子里。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词语能这么好地概括他和陈召南的关系?
游景喜欢他最好的朋友十几年了,想吻他想睡他,想和他变成陌生人,就是不想和他做最好的朋友,比普通
朋友还要差劲。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将打火机的盖子掀开,依旧避开唇间的烟,火苗似乎在他手心里跳。
陈召南的侧颜和正脸一样好看,火光衬得气氛很暧昧,游景又有点沉醉。
“说来挺奇怪的,陈召南,你他妈那么喜新厌旧一个人,怎么唯独对我送的东西念念不忘呢?”
游景扬起下巴,双眼一动不动盯着陈召南睫毛的阴影,他真是有点搞不懂这位直男了。
直男好像呆住了,直到后面的车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没有,我不是喜新厌旧,” 陈召南想解释,可能又觉得过往事迹太没说服力,于是显得力不从心,“你对
我不一样。”

第 4 章 排队等候中
作者有话说:世界上用的最快的东西是我的存稿
你对我不一样。
好像听到过这种说法,但什么时候听到的,又是在哪里听到的,游景记不清了,记忆的程度模糊到不能确定
这句话的存在。
陈召南卷翘的睫毛上方跳跃出一团亮黄色的光圈,游景睁大了眼睛,恍了神,忘记了将要说的话。
汽车行驶到桥上,湖面十分平静,对面并在一起的几栋高楼亮起了灯光,陈召南眨眼后灯光消失了。
路面开始畅通无阻,晚高峰散去,天快黑得差不多。
倏忽间游景觉得烦闷,扭头去看桥头的另一边,陈旧的红桥。低压的氛围维持到抵达吃饭的地方。
游景和陈召南最后几个到的,简铭泽的对面和左边还留着四个位置,游景坐在了简铭泽的左边,陈召南选择
了游景旁边的位置。
所有人理所当然地将游景和陈召南的座位留在一起,十多年的聚会,他们向来不分开坐。
“原来你们是一起来的,我以为你们默契地晚到。” 简铭泽开着玩笑,让服务生添茶,拿菜单。
游景笑着回答:“陈召南买了新车,特地开过来给我炫耀。”
他补充了小孩子把甜筒甩在新车上的事件,几个人纷纷表示陈召南活该,做人就不该太张扬。陈召南满不在
乎地回嘴,还怪游景什么事都往外说。
“都是兄弟,说不得?” 游景耸肩,斜眼看了眼陈召南,低头在菜单上勾画,“我点的有点多,饿。”
陈召南攀过游景的肩膀,很自然地将他往身边带:“景哥是我们的老大,当然想说什么说什么。”
老大是很复古的称呼,以前是认真的,现在是调侃,众人笑开了,许久没有看到游景和陈召南互怼的场景。
简铭泽心中松了口气,默认他们果真没有闹掰,他想起什么似的说:“唐策老婆出差,女儿晚饭没人管,他
带过来了。”
上次见唐策女儿还是在几年前,小女孩读幼儿园的时候,样貌游景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聪明的小孩儿,嘴
巴很会说。
没有等待多久,唐策来了,他挎着女儿的粉色书包,解释说刚接女儿下补习班才来迟,如今小学生也冲业绩,
游景说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补习班什么样,差生的特殊待遇。
“我们那时候补习班也没有这么繁荣。” 陈召南说。
唐策女儿叫苗苗,长得可爱,声音甜甜的,给每个叔叔都问了好。
苗苗的眼睛极大,里面像盛着水晶。她的视线在每个叔叔脸上转了一圈,最后来到游景身上。
游景对小孩子没有多大兴趣,反正他这辈子不会有的,也没有注意到苗苗的眼神。
“我记得你,游叔叔,” 她突然柔柔地发声,“以前我说过要嫁给你。”
在座的人皆一脸震惊,游景喉咙上的饭粒没顺下去,差点呛个半死,简铭泽紧急递来了水杯。
依稀记得似乎有这么回事,游景不明白,按理说他的长相不讨小孩子喜欢,一般的都会怕。
陈召南放下筷子,像对小朋友的口出狂言感到不屑,轻蔑地虚起眼睛。
“苗苗,那你可能要排队,追游叔叔的人很多。”
没人会把九岁小孩的话当真,游景六岁时说要娶朱茵做老婆,后来发现他与朱茵从性别开始就错了。
但游景发觉,陈召南竟很离谱地当了真。
饭后唐策要带着女儿回家,她似乎不太高兴,瘪着嘴去拉游景的手,脖子费力地仰起来,很舍不得的样子。
小孩子占便宜总是容易许多,游景不太好意思放开她的手,但实在不喜欢小孩子手心脆弱的触感,就用眼神
示意唐策赶紧把她带走。
“那个叔叔为什么那么生气的样子?他也是排队的人?”
游景愣了好几秒,才回忆起来排队是什么意思。
其余的人要不然是游景陈召南一类的单身汉,要不然就是没结婚,不用着急回家,于是出发去每晚上。
简铭泽说唐策结婚太早,应该在玩几年,有了家庭以后许多事都没法干了,比如喝酒喝到凌晨,不用关心手
机上几个未接来电。
游景扔了颗果盘里的葡萄进嘴,脊背窝进沙发里,懒散悠闲地吸烟:“我看你是觉得结婚不能搭讪漂亮妹妹
了吧?”
一语道破,简铭泽摸着后脑勺笑起来,指着坐在对面的陈召南:“我还有女朋友呢,你看陈召南,多爽。”
陈召南正在 ipad 上点吃的,垂着眼睛,大概是选好了,他示意服务生低下头,环境有些吵,要靠得很近才
能完全听准确彼此的声音。
服务生是女生,漂亮的脸蛋,两人的姿势比较暧昧。或许只有游景这样觉得,在他眼里陈召南和任何漂亮女
生在一起都暧昧。
游景将烟灰弹进烟灰缸,站起来,俯身靠向陈召南的方向。
“陈召南,不要祸害我的 Kiki,好不容易招到一个漂亮的服务生。”
他的脸离陈召南的脸很近,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气味,以及新鲜的香烟味。
周末的每晚上最热闹,舞台上的乐队唱着松散、迷幻的音乐,架子鼓的节奏也散漫,主唱的嗓音仿佛在向下
坠,因此室内的光晕跟着迷幻。
Kiki 对于老板的赞美不置可否,撩起耳边的发丝,接过陈召南手里的 ipad,说:“景哥,漂亮的服务生
有男朋友了。”
她从杂沓的人声中穿过,远离了陈召南的视线,他也没有觉得 Kiki 多么漂亮,至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游景,我早不玩了。”
游景的五官变成紫色,又变成蓝色。陈召南滚动着喉结,今晚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愤怒,他捏紧了拳头。
他觉得今晚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
不该心血来潮开车接游景,然后情绪化,不该在车里多此一举给要给游景点烟,因为触碰到他的嘴唇而感到
恐慌,也不该因为小学生的玩笑话而认真。
最不该现在站起来,和游景对视,说他早就不玩了,就算是实话,面对游景,陈召南说得也很不开心。
“他妈的,谁信啊。又被哪个女人伤了心,发誓做唐三藏?”
两人像是要打起来,旁边的人放下酒杯,想要准备上前劝导。其中一个人已经拉住了游景的胳膊,即将开口,
游景甩开了,他侧身拿上外套。
“你出来,“他对陈召南说,“我们聊两句。”
拉游景的人回头看简铭泽,简铭泽轻轻摇头,让所有人都不要跟出去,游景有分寸。
游景是有分寸,他明白不能在自家酒吧门前打架斗殴,就算对陈召南有气,也该找个月黑风高的的夜晚,在
小巷揍陈召南一顿,往死里揍那种。
陈召南先上了车,游景跟在他后面。
“说吧,‘我早不玩了’这句话,什么意思?”
车里温度比外面暖和,陈召南搓了搓手,吐出口白气:“我好久没谈恋爱了,” 他说,“也不想谈。”
游景知道陈召南没开玩笑,刚在在里面就清楚,只是赌气似的想要呛回去。陈召南从来不给他以前的花心找
借口,他说他在找真爱,没找到之前不罢休。
现在看来真的找不到,准备罢休长一点的时间。
“为什么啊?现在混太好,普通美女满足不了你还是怎么的啊?”
“你知道我不是喜欢美女。”
游景慢慢勾起嘴角:“不喜欢美女,难不成喜欢帅哥?”
陈召南没有回答,脑袋靠在椅背上,沉沉地问:“今天吃完饭,那个小女孩给你说什么了?”
措不及防又提起这事,游景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会,才从脑海中理顺思路。
“就你在那瞎说,还很多女的追,跟个傻逼似的,” 游景看着陈召南笑,“我他妈又不喜欢女的。”
“所以说什么了?”
游景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召南一眼。
“她问我,你是不是也想嫁给我,才那么生气。”
“你扯淡吧。” 陈召南脱口而出,缓了半晌,又觉得游景的表情真不像在开玩笑,认真过了头。
陈召南哽住了,不知道该再回答些什么,认为说什么都不该,都容易犯错,让游景动怒,觉得他很可耻。
车里的空间又一次变得狭窄,像是无法容纳两个人的呼吸,压着陈召南的心跳。
“被我喜欢,很恶心吗?”
说完,游景看到陈召南渐渐不好看的脸色,沉重地向他袭来,于是他补充:“当然,我觉得这是件正常的事。
老子是跟你们不一样,但也不稀罕得到谁的认同。”
“只是我喜欢过你,所以还挺好奇的。”
陈召南没有太在意游景之前的问题,其实这样的问法,他在心里问过自己很多次。
从知道游景喜欢自己开始,陈召南就不停问自己,他到底有没有感到过恶心。
比游景喜欢他这个事实更令陈召南恐慌的是,他不恶心,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到一丝恶心。
现在他不舒服起来,仅仅因为游景今晚对他不刻意的疏离,还有留下一句 “我喜欢过你”。
与其说陈召南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不如说是他根本不想回答,对这个 “过” 字的思考,超出
了他能力的范围。

第 5 章 圣诞快乐
作者有话说:
临近圣诞节,昼城降了一场大雪,遮住楼房的棱角,纯白给了城市一个柔和的机会。
圣诞节是年轻人找快乐的借口,游景觉得他不再属于年轻人的行列,便没有准备过圣诞节。
不过他乐于看到节日的狂欢,这段时间酒吧和酒楼的生意总是很好。年轻人花钱大方,游景更爱与人民币狂
欢。
平安夜他收到了酒吧每个员工的苹果和一小袋糖果,附赠无数张祝福卡片,游景作为老板的人气由此体现。
但其实游景不爱吃苹果,他的口味是有钱人的口味,只爱吃车厘子、榴莲等偏贵的水果。
一大袋苹果让游景苦恼,Kiki 却又给了游景一大袋车厘子,这个季节的车厘子,大概是进口的,价格不便
宜。
游景大吃一惊,说:“Kiki,你说你有男朋友。”
“陈哥叫我给你!不过平安夜不都是送苹果吗?”Kiki 觉得奇怪,也不明白陈召南让她转交的意义。
游景没有回答。怪不得,陈召南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知道他一定讨厌平安夜的苹果。
“他人呢?”
“参加活动去了,”Kiki 说,“明天圣诞节偷渡者在每晚上表演,他们现在人气很高,免费给我们酒吧宣
传了。陈哥问你来不来。”
游景想到明天每晚上一定人满为患,会有许多粉丝,他有点抗拒这种场景,于是摇头:“不来不来,我要在
家睡觉。”
“睡觉!”Kiki 捂住娇俏的嘴唇,她不相信一个酒吧的老板用睡觉度过圣诞节。
女员工的惊讶让游景有些受挫,他觉得自己理应产生一点寂寞。
游景今年三十一,确实不该一个人过圣诞节。
圣诞节当晚游景去超市采购,旁边一家蛋糕店在做活动。
蛋糕是圣诞主题的,闻起来很香,游景健身,很少吃甜品,但不知为何今天却有点心动。
卖蛋糕的妹妹年纪不大,和游景说话的时候脸很红,她说可以买回去和女朋友一起吃。
“我单身。” 游景表示。
店员很开心地给游景介绍另一款小蛋糕,游景想了想,还是决定买大一点的那款,这样他可以假装没那么孤
单。
买完蛋糕回车上,陈召南发来了微信,给游景分享了一首歌。
Mariah Carey 的《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圣诞必听歌曲。
歌名有点暧昧,游景认为陈召南脑子不对,敲了一个问号过去。陈召南接着又发来消息,说今晚他们在每晚
上唱这首歌,附赠一小段视频。
偷渡者把歌曲改编了一点,风格更偏摇滚,向裴的嗓音好听得手机录制的粗糙也无法干扰,陈召南打鼓的时
候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游景认为是他最迷人的时刻。
他弓着背,晃着身体,只留下侧脸,边缘是柔和的光。
游景保存了视频。
—哦。
—你哦什么哦,故意的吧。
—好听,牛逼,继续加油。
—你他妈烦人不?都不来听。
游景笑出了声,觉得陈召南可能气急败坏,准备摔鼓槌了。他发了个爱心的表情过去。
—别生气,圣诞快乐。
—好吧,圣诞快乐,虽然你不来听我打鼓。
他都听了十多年了,还差这一次吗?
手机里无数个陈召南打鼓的视频,从他只会打简单的节奏到今晚的游刃有余。
游景发动汽车,还是回了家,或许因为外面太冷,他想回去泡个热水澡,煮个面吃,再吃掉两人份的蛋糕,
在看电影中睡着。
游好敲门的时候游景在厨房煮面,她来之前给游景打过电话,问他在不在家。
她带了许多吃的过来,熟练地放进游景的储物柜。
“圣诞节就一个人煮面吃?好可怜。”
游景吃面吃得很香,发出特别大的声音,装作听不到游好的话。从小到大,对于姐姐的冷嘲热讽,游景学会
无视。
莫名其妙的,游好伸手捏了捏游景手臂的肌肉:“最近练得不错嘛,我弟弟又帅了。”
“...”
不理会游景的冷脸,游好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摆到碗的旁边。
“可爱、清纯,你的菜。”
游景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一张他照,男生是娃娃脸,两颗虎牙,就是那种让人有好感的普通长相,不丑也不
好看。
面对游好一脸期待的表情,游景沉默了,他舔舔嘴唇上的油,推开手机。
“游景,你以为 gay 都像你这样好看?大部分都是普通长相,这个弟弟本人性格超好的,特别温柔。”
游景毫不犹豫说:“我喜欢好看的。”
就算游景找床上稳定关系的人,也是宋九宵那样精致好看的男孩。
游好皱起眉:“谈恋爱没有必要找那么好看的。你们这个圈子关系混乱,得病的那么多,你能不能好好谈个
恋爱,我和爸妈都放心。”
“姐,我不是乱来的人,现在没有那种关系,” 游景说,“至于恋爱,我自己会找,你们不用操心。”
刚出柜家里极力反对,现在竟直接介绍男人给游景,他家人的观念更新突飞猛进,到了游景都震撼的程度。
万万没想到做一个 gay 也会被家人介绍对象。
父母和姐姐大概为了他专门了解过这个群体,不稳定与混乱是最多的形容词,还有染病,许多不正面的事情。
游好拿回手机,把男生的照片放大看了看,叹息一声:“那你为什么单身这么久?你这种特别 man 的不应
该非常稀缺吗?”
游景睁大眼睛,觉得和游好讨论这些十分怪异。
“我都不知道我是稀缺物。”
“真的,” 游好一脸认真,“照片上这个弟弟说,他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但又不像喜欢男生。”
话题是如何牵引到这里来的,游景不再思虑,他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或者即刻逃离。
陈召南在电梯门外遇见了游好。
游好看起来心事重重,竟没有看见陈召南,还是陈召南叫住她。
“召南?你也来找游景啊。”
陈召南点点头,和游好站在大厅的沙发旁边:“姐,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游好神秘地靠近陈召南,拍了拍他的背,问:“游景那小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她说,“我刚刚给他介绍
男朋友来着。”
“啊?” 陈召南有些心虚,手指绕在包的肩带上,不断扭转带子,看了一眼紧闭的电梯门。
“他怎么说?”
喉咙突然卡壳,陈召南咳嗽了一下,招来游好关切的注视。
游好拿手机给陈召南看照片:“他说他喜欢好看的,可是这个男生也挺可爱的呀,虽然算不上帅。”
陈召南凑到手机屏幕前仔细看,从头到脚分析了一遍。
和游景不相配。鼻梁不够挺、眼睛太小、有一点微胖,陈召南觉得不可爱。
“他到底喜欢哪种的?以前他说过他喜欢可爱的,那种小小的男生。”
大厅的灯光暗淡,小区外全黑,玻璃上印出陈召南的脸。陈召南抬头,看见自己的表情不是特别好看。
“我可爱吗?” 陈召南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迅速后悔。
“啊?” 游好没反应过来,嘴巴张开,“你在开玩笑吧。”
陈召南开始胡编乱造:“以前有女孩说我可爱。”
“那是情话,” 游好忍不住笑了笑,“你跟可爱根本沾不到边。”
游景以为是游好去而复返,开门后看见陈召南,露出了出乎意料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圣诞快乐,” 陈召南笑得很放肆,擦着游景的肩走进来,“来陪你过圣诞。”
“my best friend,圣诞快乐。” 游景回应得无比自然,关上门。
陈召南觉得游景在暗中讽刺这个称呼,脚步顿了一下:“不要拽洋文。”
“那你别过洋节。”
陈召南语塞,转眼看到游景桌子上的蛋糕盒,他动手拆开了,拖着底盘把蛋糕拿出来,鼻子上前嗅了嗅:
“这家蛋糕很好吃,你买这么大一个,自己吃?”
“本来是准备自己吃的。” 游景进厨房拿了刀叉和两个盘子,递给陈召南一个。
陈召南切了两块蛋糕装盘,红色的圣诞老人被分为两半,蛋糕上很多草莓,洒满了白色的糖霜。
游景看着鲜艳的草莓,突然想起来:“谢谢你的车厘子。”
“苹果吃不完的话给我吧,我喜欢吃。” 陈召南回答。
窗帘大开,对面楼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玻璃上贴了许多圣诞节的装饰品,可能在开圣诞 party。游景用勺子
将蛋糕送进嘴里,奶油有些腻。
他起身,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
地暖让陈召南出了汗,他看向游景:“要喝酒?”
“喝一点吧。” 游景回答,红酒是之前朋友送的,价格很贵,一直没舍得喝。
现在的气氛适合喝贵的红酒,可以解奶油的甜腻,也可以庆祝圣诞节。
他们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电视上放着《真爱至上》,专属圣诞节的电影。
游景的脸有些红,穿着宽松的白色背心,腋下的口子开得很大,快延伸到他的肚子。
室内的灯光调到了最暗,电视屏幕的光很亮,游景撑着下巴看得专注。
蛋糕还剩很多,游景真的不爱甜食。陈召南抱着靠枕,离游景很近,侧头看到了他紧实的小腹,利落的腹肌,
线条流畅的手臂。
游景一直在健身,肌肉练得不夸张,他的皮肤比陈召南黑一点。陈召南比他瘦,不怎么吃得胖,所以肌肉没
有办法练得比游景好看。
如果抱着游景,他的肌肉一定舒服。
陈召南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手指快颤抖起来,他移开眼神,觉得体内某处沸腾得很厉害,快要冲出去。
电影放到好笑的地方,游景笑得大声,去拿桌上的红酒,期间和陈召南的手臂贴在一起。
陈召南的皮肤有点烫,游景靠过来,在陈召南耳根处约十厘米的地方停下,陈召南捏紧了手指。
“你很热?出汗了。”
陈召南微微扬起下巴,手背蹭过脖颈:“还好。”
“我调一点温度。”
游景想要起来,陈召南抓住了他的手腕,游景往这边晃了一下,两人贴得更近。
窗外开始下雪,落得凌乱密集,对面 party 似乎依旧在进行。
红酒蛋糕,看爱情电影,这些都像是情侣才会在圣诞节做的事情。
“游景。”
“怎么啊?” 游景眨了眨眼睛,看着陈召南。
“我可爱吗?”
游景的表情称得上是诡异的,他觉得陈召南现在看起来有点惊悚,不是可爱,是可怕。
陈召南十分无地自容,同一个晚上,他犯了两次莫名其妙的蠢。
游景轻咳一声,眼神流露出同情:“陈召南,明天去二医院看看吧。”
陈召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二医院的精神科最出名。
游景的手机在这时响起,陈召南松开了他的手腕,游景走到沙发的另一端,拿起手机,按了接通。
“喂” 一声过后,他没有在客厅接电话,穿起外套去了阳台。
陈召南在室内看到游景点了一支烟,后背靠在护栏上,背后是散漫纷飞的雪,橘红的火光飘在白色上面。
通电话的时间不长,游景笑了几次,进来时一根烟还没抽完,陈召南也点了一根烟。
游景带进来少许冷空气,黑色羽绒服上有未融化的雪。
陈召南深吸了一口烟,开口问:“和谁打电话?”
他承认这是在多管闲事,提问的方式也极其暧昧。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啊?” 陈召南好像不在意地提问,“你的哪个朋友我不认识。”
游景没有坐过来,站在阳台门的前面一点,从上往下俯视陈召南,眼神不太友善:“不愧是我的 best
friend 啊。”
陈召南站起来,和游景平视,他比游景高一两厘米,拉近了他们无形的距离。他不喜欢游景反复提及 best
friend 这个称呼,即使他知道这没有任何不对。
他就是游景认识二十多年的、没有争议的最好的朋友。
“所以是谁呢?你笑得好开心。”
“一个在意大利认识的普通朋友,” 游景说,“你不认识,也抢不了你最好的位置。”
普通朋友可以上床,最好的不行,所以游景说抢不了陈召南的位置,一辈子都抢不掉。

第 6 章 别玩暧昧
作者有话说:
来之前陈召南没想过会喝酒,他开了车,时间太晚不想找代驾,于是他说今晚就住在游景家里。
在喝酒之前他就可以说他开了车,可是陈召南选择无视,有可能是故意,也可能是忘了。
游景没什么理由拒绝,从衣柜找出陈召南的睡衣,放在他睡的卧室里。
有段时间陈召南经常来游景家住,放了一套睡衣在这里,后来陈召南再没住过游景家,睡衣也忘记拿回去,
没想到游景还留着。
睡衣压在衣柜最底下很久,上面有细小的褶皱,陈召南把鼻子放上去,闻到了一股沉淀很久的,独属游景的
洗衣粉味。
从浴室出来,游景还没有进房间,他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呼吸比较平静,桌上的手机持续
散发蓝色的光。
这样的时刻,陈召南无法抑制地回想起某一个晚上,在今晚之前,他最后一次来游景家的晚上,一切开始不
正常的晚上。
他微微抬起脚后跟,全部力量汇聚在脚尖,从浴室的门口,非常安静地一步步踱到了游景身前。游景应该是
在等待他洗澡的过程中不小心睡着,肚子上放着遥控板,头歪向一边。
陈召南想叫醒游景,但在这之前,他先看到游景的手机。
微信的消息不断弹出来,没有解锁,看不到具体内容。陈召南瞥了一眼游景的手,萌生出一种想偷偷用游景
的手解锁的冲动,虽然迅速被理智拦截。
意大利认识的普通朋友,陈召南觉得游景笑起来的样子,不太像同普通朋友通电话。
最近每晚上生意特别好,可能因为圣诞节偷渡者在这里唱了歌,无形中给酒吧打了免费广告,有个新的鸡尾
酒品牌想要跟游景合作,卖他们的酒,游景得搞点活动宣传,变得忙起来。
圣诞节过后,游好并没有放弃为游景介绍对象,她甚至推送来了那个男生的微信,让游景可以试着聊聊天。
游景不明白游好如此热情的原因,他给家里出柜有好几年了,没见过游好这样热情。
在逼迫下,游好终于坦白她急于给游景介绍对象的原因。
游好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哀伤,她说她两周前刚参加完一个大学同学的葬礼,同学是同性恋,染上艾
滋后没活几年。
游景再三保证他的生活十分健康、稳定,从来不去乱七八糟的场所,也不和来路不明的人随便上床,之后他
挂掉了电话。
挂掉游好的电话,游景心里变得不稳定。
他让姐姐不要担心他的恋爱问题,他自己能找得到,但游景一点也不认为他能找到合适的恋爱对象。
婚姻都无法保证夫妻彼此的忠诚,没有婚姻的两个男人,更无法维持基本的忠诚,所以圈子很乱,游景知道。
他也不是没有欲望、干干净净,二十几岁的时候游景有固定的关系,他只找漂亮可爱的男孩,游景从意识到喜欢
男人开始,就固定了这种口味。
游景是很标准的情人,在床上温柔,会带套,从来不让情人付房费和饭钱,能讲许多笑话逗人开心。
但是游景没有办法发生一段感情,他想象不到越过接吻上床,他要怎样再去喜欢一个人,把根深蒂固的喜欢
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对于游景来说,似乎不太可能。
所以他从不找陈召南那样类型的情人,替代会让他产生痛苦,觉得自己的暗恋很可悲。
游景不再想要情人,他不是很年轻了,如同游好和宋九宵所说的,他想一个真正的恋爱对象。
晚上陈召南和向裴一起来了每晚上,向裴带了他的男朋友梁彰。
自从向裴和梁彰分手后,游景大概有八年多没见过梁彰,以前梁彰和他关系不错,现在他和向裴和好,游景
也可以跟他做回朋友。
梁彰完全变成成熟的大人,再没有十七岁时青涩稚嫩的影子,没变的是看着向裴的眼神。
面对梁彰,游景永远有点自愧不如,明明比他小六岁,却比他勇敢直率得多。
梁彰坐在吧台上和游景闲聊,游景说:“以前你来这里只能喝果汁。”
梁彰仰着头笑起来:“那时候我多小啊,也经常坐在吧台上和你聊天,” 他说,“我刚回昼城的时候来找过
你,你不在,他们说你出去旅游了。”
“出去旅游了一年多,没想到回来就看见你和小裴又在一起了。挺好的,小裴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梁彰回头看了一眼,向裴在和陈召南讲话,笑得的确挺开心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景哥,突然出去旅游。”
梁彰能猜到游景出去旅游的原因是因为陈召南,具体的向裴没有说,他也没多问。
今天看陈召南和游景讲话,又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不一样,游景依然勾着陈召南的肩,说些没头脑的浑
话。
“之后都不会有什么了,打算和他一直做最好的朋友,” 游景似乎很坦然,并没有遗憾般,“就是那种没什
么前途的关系。”
单恋是让人束手无策的喜欢,梁彰体会过,但找不到话语安慰,只能表示认同。
人流量达到顶峰时,酒吧里出现了争执。
吵闹的声音扩散得很广,传到了游景这边来,陈召南他们也从位置上起身,从二楼往楼上看。
吵起来的是两桌人,有一桌算是游景的朋友,好像因为一点私人恩怨,今天刚好在酒吧碰到了,越闹越凶,
不至于动手,但影响不好。
游景上楼去劝阻,没想到被人无意推了一下,腰撞到了二楼的栏杆上,游景和栏杆的距离远,撞上去沉闷的
一声巨响。
陈召南准备冲进吵架的人堆,游景先一步稳住他:“这里他妈没你事,别给我闹大。”
“他们撞你。”
“他妈又没事。”
撞了游景的人回过头,说了声抱歉。
陈召南环顾周围的人,憋住火没冲上去,拉着游景想要去医院,刚才那一撞感觉挺重的。
游景摆手让向裴带陈召南赶紧滚一边去,又上去处理纠纷。
幸好事情没闹得太大,游景朋友还是卖他面子,答应不在酒吧里闹,有恩怨出去说,另一桌人随后就走了。
游景陪着朋友喝了一晚上酒,朋友走后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转身回员工室,刚对着镜子掀开衣服,陈召南
就跟着进来。
他径直走来坐在沙发上,打开塑料袋,掏出一包棉签和一瓶红花油,扭开盖子,默不作声盯着游景,示意他
过来。
红花油的气味冲得游景眼睛不舒服,他不自在地放下衣服,没有走过去:“别搞这些,没这么矫情。”
陈召南拿着棉签不动,表情有点不太高兴,嗓音压得极低:“都青了。”
“青就青,不想涂。” 游景想往门外走,陈召南拉住他,使了很大力气,游景没能轻松挣脱掉。
陈召南坐在沙发上望着游景,两腿叉开,一本正经抿着嘴唇。红花油的味道实在太冲人了,游景吸了吸鼻子。
镜子中呈现出两人此时的动作,游景抬眼看了看,陈召南像是没有目的地挽留他,他们的手贴在一起,仿佛
两个永远无法彻底分开的个体。游景觉得绝望,想起刚才他给梁彰说过的话,很早以前定下的决心。
“那你出去,我自己来。”
“你这样不方便。”
陈召南强行让游景趴到自己腿上,然后卷起游景的毛衣,给他擦药。
“今晚那帮傻逼灌了我很多酒。”
游景身上有很浓的酒气,他的皮肤也烫,陈召南轻轻 “嗯” 了一声。
“这样喝下去,我他妈不会英年早逝吧。”
“我不喜欢你做酒吧生意,喝得多,事儿也多。”
陈召南没想过他说不喜欢的立场是什么,游景也不知道。
“可是我舍不得,好多乐队都把这儿当家,我不开了,他们就没唱歌的地方,” 游景声音变得有点飘,“你
也在这里打过鼓。”
员工室没有开暖气,红花油也是凉的,游景不断瑟缩着,陈召南抓住了他的手臂,几乎抱住他。
陈召南嫌棉签太小,干脆直接上手给游景按,手指在腰上打圈,游景腰部一整块都烧起来。
“艹。”
游景忍不住骂出声。
“怎么骂人呢?” 陈召南说。
“你再这样揉,我要...”
最后两个字游景说得轻,但是陈召南听清楚了,他的动作停下来。
游景的下巴在陈召南的大腿处碰了碰,陈召南来不及有什么反应,门被打开了。
难以具体分辨 Kiki 的表情,但震惊占了大部分。游景费力抬起头,坐了起来。
“景哥,外面有个男生找你。”
Kiki 笑起来,游景装得泰然自若,让 Kiki 先去忙,他马上就出去。
陈召南的表情不好看,好像有一点惶恐和尴尬,游景认为是 Kiki 看到他们非常亲密后,陈召南不自然的排
斥。
“她不知道,不会想多,你没必要担心。”
陈召南愣住,片刻后说:“我没有在担心。”
游景觉得没有意思,极其烦闷。
“如果你怕别人多想,就不要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情,也别玩暧昧这一套。”
陈召南想继续将话说出清楚,游景却率先走出去。
他的步伐很快,像在和身后的陈召南赛跑。
游景走出酒吧大门,陈召南停止了追逐。
即使门外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陈召南一眼就能确定找游景的那个男生是谁,漂亮的脸蛋让他与众不同。
他看见游景之后笑得灿烂,想要去抱游景,游景摇了摇头,手指放在男生的肩膀上,男生嘟着嘴,游景翘起
了嘴角。
陈召南站在玻璃门后面,看见门口鱼缸里的金鱼在吐泡泡,他觉得自己就像吐泡泡的金鱼,没什么智商,变
得非常愚笨。
第 7 章 暗里斗
作者有话说:存稿无了!
宋九宵不是昼城人,圣诞过后要放二十天的假,本来没什么必要回国,但宋九宵说他专门回来看游景,当初
在特罗姆瑟说好了的。
游景不记得当时和他有过承诺,当然他也想不到宋九宵真的过于执着。
没有办法,游景看见宋九宵生动的面孔,说不出来让他回家的话。
宋九宵住在昼城最好的酒店,顶层的豪华套房。游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朝下看闪烁的夜景,感叹有钱人
的奢侈。
腰部还有灼烧的感觉,游景不清楚跟着宋九宵回酒店是不是一件正确的决定,但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景哥。” 宋九宵在床上叫他,上半身的皮肤裸露出来,白得像街道上的雪,他看起来像一个纯真的高中生,
所以游景觉得有些罪恶。宋九宵的胸膛靠过来的时候,游景没有闪躲,身体失去了拒绝的功能。
离开每晚上前,宋九宵率先坐上路边的出租车。
陈召南把外套给游景送了出来,外面很冷,陈召南身上有空调的热气,暖意让游景有些迟疑。
“你朋友?”
“嗯。” 游景接过外套,没有看陈召南。
陈召南的脚朝游景的方向靠过来:“意大利认识的那个?”
“对。”
路边传来叫喊,宋九宵在车窗里面,伸出头和胳膊,催促游景快点过去。
街头人影憧憧,酒吧的玻璃承载了两个世界,里面飞着啤酒的泡沫,外面乱七八糟的霓虹灯和英文字母。
准备抬脚的时候,陈召南忽然拽住游景的胳膊,轻轻捏了一下:“你就喜欢这种的?”
汽车的鸣笛声在耳边跳了一下,车和行人遮住灯,陈召南的五官上掠过奇形怪状的影,一会儿又变得明亮。
为什么要抓住他呢,好像恋人不满的举动。
“怎么了?” 游景回过神后开了口。
“你今天有点不在状态。”
游景的脚边是宋九宵的蓝色卫衣,他挪开脚,捏着烟回头看宋九宵:“你爸知道你和男人搞在一起吗?”
“不知道。但我是独生子,他有一个很大的公司,” 宋九宵躺回枕头,闭上眼,“不过知道我让男人上,他
应该会发疯。”
游景捡起地毯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宋九宵让他留下来,游景拒绝了。
“睡不惯这么高级的床。”
知道游景只是不想和他一起过夜,宋九宵沉默地看着他拉上裤子拉链,明知故问:“你考虑好了吗?”
游景下意识问:“什么?”
“和我在一起。” 游景的健忘引来宋九宵的极度不满,他从床上跳起来,张嘴在游景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手
顺势攀在游景身上。
咬的力度很大,游景往后栽,不可抑制地皱眉。
“我看到了哦。” 宋九宵靠近游景的耳垂,慢慢地吐气,“你喜欢的那个直男,他很帅,如果不是喜欢你,
我也想掰弯他。”
“但是你知道他看向我们的眼神吗?那么的厌恶、不屑。”
宋九宵撒了谎,天色那么暗,他根本看不清那位直男的什么狗屁眼神。
宽敞的酒店房间,他却看到游景露出迟钝的表情,有点暗爽。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宋九宵张开嘴:“啊?”
“他不是这样的人,” 游景把脖子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了解他。”
陈召南闷在棚里录了两天歌,制作人说他精神萎靡,打鼓的节奏也跟着萎靡,不断错拍 ,坚持让他回去调整
状态。
向裴说陈召南总是不能把私人生活和工作分开,情绪容易扩散,往往到最后无法收场。陈召南没有为自己辩
驳,心里认同了向裴的说法。
他无数次想起酒吧门口那个男生的脸,他笑着要去抱住游景,游景推开了,但在陈召南看不到的角度中,他
的表情应该是温柔的。
游景不会对他有这么温柔的表情,他和游景从小到大,为彼此最熟悉的地方是拳头,打架的时候游景不会对
陈召南手软,陈召南亦然。
陈召南产生怀疑,游景是不是真的有喜欢过自己。
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那个男生,他显得非常礼貌,乖巧地同陈召南握手,介绍自己。他说他叫宋九宵,是游景
的普通朋友。
每晚上还没有开业,玻璃门关着,酒吧在白日中安静且沉着,员工在打扫卫生,做开店前的准备。
游景把宋九宵带到每晚上,他在吧台前整理账务,宋九宵就在他的对面看着他。
他叫游景 “景哥”,一声一声不停地叫,叫得陈召南心烦,忍不住打断他做作的行为:“你如果闲着没事,
可以帮忙擦桌子。”
宋九宵手撑着下巴,说:“擦桌子?我没擦过桌子。”
陈召南认为他在开玩笑,看向游景。游景察觉到视线,敲电脑的手停下来:“可能是真的,他是富二代。”
陈召南说:“我也是富二代。”
陈召南没怎么叫过 “景哥”,读书的时候叫过几次,大了就是开玩笑才叫。游景比陈召南大三岁,陈召南以
前不待见游景,觉得叫他哥是被占了便宜。
虽然游景做了很多像亲哥才会做的事,陈召南享受得心安理得。
宋九宵叫游景 “景哥” 的方式和别人不同,带着故意的甜腻和撒娇,陈召南不喜欢,甚至厌恶,连带着这
个人也不喜欢。
员工找游景有事,吧台只剩陈召南和宋九宵两个人。
宋九宵嘴里包着一块奶糖,脸颊鼓起来,侧放在桌面上。他盯着陈召南,似乎在等他先开口说话。
陈召南问他要不要抽烟,宋九宵摇头,他说他其实讨厌烟味。
“哦。” 陈召南没什么表情,立即用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将第一口烟喷到宋九宵的脸上。
宋九宵躲避不及,嫌弃地用手在空气中挥了两下,对于陈召南故意的行为,他也不抱怨,只是眼神看起来不
高兴。
“不过,” 宋九宵抬起臀部,坐得离陈召南远了一些,“我喜欢景哥身上的烟味。”
“是吗。”
又没什么不同,陈召南无所谓想到。游景和陈召南一直抽同一个牌子的香烟,他们身上的味道也没什么不同。
“我爸也有这个牌子的打火机。” 他看见陈召南指间的打火机,突然这样说。
“我不介意你叫我声爸。”
“你多大?”
陈召南回答:“二十八。”
宋九宵笑得很好看,牙齿白得刺眼,陈召南怀疑他做了烤瓷牙,像个假人。
转眼又觉得自己斤斤计较,显得小气,非要在宋九宵的脸上找瑕疵。
“我才二十。”
“所以呢?”
“没什么。”
周围有一股厚重的奶糖味,人工糖精的劣质感,就像宋九宵的脸蛋,也是腻人的奶糖。陈召南快吐了。
“游景不喜欢你这么小的。”
宋九宵毫无波澜:“我和他上床的时候,他不是这么说的。”
挑衅过于直白,宋九宵是不会绕弯子的富二代,想要的明明白白都写在脸上。陈召南想笑,二十岁的大学生,
脑子是个摆设。
“把上床挂在嘴边,不是很成熟的行为。”
宋九宵定了一会,直起上半身,刚想张口回答什么,眼神放在陈召南身后不动了。
陈召南回头,游景站在他身后,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陈召南的话。
算了下走过来的时间和距离,陈召南估计游景听到了,但他没有太大反应。
“景哥,陪我吃饭去呗。” 陈召南攀过游景的肩膀,决定不在意游景到底听到没。
游景眉毛扭在一堆,肩膀动了动,陈召南的手立马收紧,他对陈召南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疑惑。
“我跟你们一起去。” 宋九宵准备起身,被陈召南按下去。
“都二十岁了,找得到回酒店的路吧。”

第 8 章 困在海中央
作者有话说:呜呼~
凌晨十二点,简铭泽在群里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图片,最后是四个字:厉害,陈少。
简铭泽是八卦传输纽带,可能与他从事新媒体工作有关,一天大部分时间浸泡在网络中。
一般在群里转发娱乐八卦时,游景都不怎么会回复,他比较不爱凑热闹。
游景刚洗完澡,准备睡觉,看见简铭泽的消息稍微迟疑,伸出拇指点开了图片。
图片果然是娱乐新闻。偷渡者某场演出结束后,在台下拍到了陈召南和一位女生一同出去,女生贴着陈召南
的肩膀,似乎很亲密,而女生的微博最近经常分享偷渡者的歌,还有同款的手机壳。
媒体猜测他们在恋爱,证据看似非常多。
游景的手指放在 home 键上,有点失去力气按下去。
女生的名字没听过,似乎是网络红人,照片就够好看的,甚至糊图都好看。
他觉得不太意外,但坏心情像风一样扩散,无法控制,手心瞬间有些冰冷。
如果是以前,游景会习以为常,陈召南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最后留下来的只有游景。游景妥协于漫无目的的
暗恋,看着陈召南的真心像空中飘着的气球,飘去全世界,唯独不在自己的领域停下。
现在不一样,游景想要脱离这种等待,陈召南却说他不玩了,他无心地做出很多会让游景误会、飘忽不定的
举动。
圣诞节分享的歌和圣诞快乐,口中模糊的你不一样,对游景身边漂亮男孩别扭的敌意,都成了诱惑游景继续
下去的魔咒。
这么多年来,游景困在海洋的中央,游不上来,也沉不下去,变得偏执,学不会再去爱别人。
简铭泽给游景单独发来消息,问他有没有看到群里的消息。
游景回复看到了,紧接着,简铭泽的电话打过来,手机疯狂振动。游景不怎么想接电话,觉得嗓子应该不能
很好发声,所以直接挂断了。
之后简铭泽消息里让游景真的不要再等了,游景说好,他清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群里的那条消息很快被其他人刷下去,陈召南没有出来说话。游景闭上眼躺在床上,有点轻微的失眠,周围
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他听到钟表不停走动。
半梦半醒中,电话响起,游景从困倦中惊醒,看到屏幕持续亮着,上面显示的是陈召南的名字。
估计这场谈话会影响失而复得的睡眠,游景放弃了睡觉,披上外套去窗边,打开窗抽烟,期间注视着手机的
屏幕。
手机又响了三声,然后挂断了,不过立马开始新一轮征战,游景吸了几口烟,悠哉地接起电话,懒散地问了
好。
“你在睡觉?” 陈召南听到电话里游景的鼻音有点重,迟疑道。
游景直视前方,说:“刚刚梦到我成了亿万富翁,你电话就过来了,真是谢谢。”
还有心情开玩笑。陈召南想游景大概没有多么生气,或者侥幸地认为不爱玩手机的游景根本没看到那条消息。
于是他停顿几秒,想该找些什么话题。
他习惯性地给游景抱怨:“我刚下飞机,结束一场演出,累坏了。”
“嗯,” 游景弹开手上的烟灰,头抵在玻璃上,反应不灵敏般那样说,“不是还去约会了。”
电话那边一阵慌乱的响动,好像有东西砸在地上,游景的耳朵里很吵,他拿远了手机,轻轻咬了下嘴唇。
陈召南的侥幸被击败得尸骨无存,他捡起落在地上的水瓶,无神看着瓶子上的字。偌大的机场在深夜很冷清,
明亮的灯让孤独肆意生长,向裴他们回过头来看他,他摇头让他们先走。
“那个女生是熟人的朋友,说想认识我,演出结束后一直在台下等,向裴他们也在,只不过没拍到。”
陈召南的声音有点无力,事实上他的身体也没有太多力气。今晚打鼓太用力,整个人疲惫到极点,演出结束
后又赶到机场,明天一早要回棚里录歌,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下飞机就看到群里的消息。
“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给我解释?” 游景问。
陈召南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大脑快速运转,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回答。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你谈恋爱,我们就没有办法再做朋友了?你要是这么想,我只能说你多虑了。”
陈召南张开嘴唇,想要回答,游景又继续说:“或者你喜欢我,不想让我误会。”
“你选哪个答案啊,陈召南。”
陈召南哪个答案都没选,他挂了电话,可能被游景的提问震惊到。
后半夜游景意外睡得很熟,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宋九宵让游景带他去吃午饭,顺便下午在街上逛一逛。
宋九宵爱玩,每天闷在酒店里肯定无聊,刚好游景也有空,便答应了,找了一家昼城比较出名的餐厅。
等待上菜的时候,游景和宋九宵闲聊,无意间提起他同陈召南最常来这家店,宋九宵垮下脸,明显不高兴。
他说游景在意大利的时候就经常提起陈召南,现在还是这样,于是游景保证,以后尽量少提。
过了一会,倒是宋九宵又主动提起陈召南:“上次在酒吧跟他聊了聊,他不怎么喜欢我。”
“挺正常的。”
宋九宵停下筷子,十分疑惑:“正常?”
“朋友之间的嫉妒?我不太清楚怎样形容,总之他对我身边他不认识的朋友,好像都有一点敌意。”
“这叫正常?”
游景笑了笑:“时间久了,我发现确实挺正常的。”
吃完饭宋九宵非要去剧院看话剧,不出名的小话剧,舞台上演员演得卖力,台下根本没几个观众,宋九宵看
得专注,游景睡过去了整场,醒来发现台上演员已经谢幕了。
剧院灯光昏暗,宋九宵在椅子上转过身:“我还是觉得不正常。”
游景脑袋还有些晕,无奈道:“你别纠结了。”
“和我在一起。” 宋九宵说完,突然又捂住游景的嘴巴。
“算了,等我回去之前你再给我答案。”
晚饭前宋九宵就回了酒店,临别前闷闷不乐,说他觉得陈召南一点也不好,看上去也不会心甘情愿让游景上。
游景的表情有一丝破裂,脑子里闪过许多惊险的画面,觉得皮肤发热。
回到家,楼梯处坐了个人,楼道一片黑,游景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陈召南叫了他的名字。
陈召南的眼睛在发亮,坐在楼梯上还是没有起来:“你手机关机,家里也没人。”
游景才想起看话剧的时候手机关了静音,黑暗中他拉起陈召南的胳膊,让他从地上起来:“那你也不该一直
在这里干等。”
“我怕错过你。”
陈召南站起来,完全步入游景的领域,他所拥有的阴影盖在游景的身上,把游景围起来。
他不断往前走,脚尖几次和游景的脚尖碰撞在一起。楼道的灯光亮了,游景看清陈召南的表情,不是很好,
他生气的时候眉心总是施展不开。
“你是不是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啊,游景。”
游景靠在墙上,脊背感到冷硬,陈召南的胳膊垂在身体两侧,额头落在游景的肩膀上。

第 9 章 燃火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开启回忆哦
额间的温热似乎透过厚厚的衣服传递到皮肉,带来酥痒,像虫子的啃噬。游景的背部僵硬成一块石头,蔓延
出钝痛感,他没有动,身体的力量都放在背上,支撑着陈召南。
没有声音诱发楼道的感应灯,它早就灭了,走廊的灯光还悬在身旁。
没有拥抱,陈召南只是无比自然地将游景作为一个支撑点,他们在光的边界,彼此都保持不约而同的沉默。
“我真的没有和她约会。”
陈召南的碎发扫在游景的脖颈,他微微往左偏头,有点失语。
想说他没有太在意这件事,陈召南说没有,游景可以相信,要是不相信也没太大的关系,不会影响他们二十
多年的友谊。
他们还是可以在下个圣诞节一起看电影,游景家里会一直放着陈召南的那套睡衣,可以和共同朋友一同出去
聚餐,过年时去彼此父母家里拜年。
朋友之间能做的事情有许多,但是他们都没有权力干涉对方的感情问题。
游景不可以在乎陈召南换几个女朋友,和谁约会,他作为朋友,无法拥有资格。
“你不要不说话。” 陈召南抬起头,手指贴在游景的右脸,点了点,想让游景转过来,直视他的眼睛。
“用说的太没劲了,” 游景推开了陈召南,转身往外面走,“打一架吧。”
拳馆没有太多人,擂台空着,游景先换好衣服,在擂台旁热身。
随后陈召南出来,他边盯着游景边戴拳套,低落全压在眼底。
他朝游景这边走,步子拖得很慢,游景看不下去,过来勾他的肩膀。
“认真的?” 陈召南还有点不确定。
游景第一拳直冲陈召南面门,彻底落下来前陈召南仍不在状态,心思不在打拳上。
面部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陈召南意识到游景绝对是认真的,开始反击,拳套蹭着游景的下巴过去,游景重心
不稳,往旁边退了几步。
在外面打野架游景打得过陈召南,不需要技巧,只用拼命,但是陈召南学过拳击,拳击台上游景不是他的对
手,大半时间都在防御。
陈召南的拳头落在游景的肋骨上,就算他收了力气,游景还是感到疼,像车轮从腹部碾过,痛感真实强烈,
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不打了,行吗?”
陈召南想要收手,眼圈有点发红,喘着气摇头。
游景箭步上前,用腿绊倒了陈召南,从后方锁住他的背,手臂紧紧卡在陈召南的咽喉处,两腿发力,像绳一
般圈住了其腰部。
“不行,没有打够。” 游景从喉咙里挤出话语,气息不是特别顺畅,每个字说得都有些力不从心。
陈召南的脸变得通红,透不过气来,他握住游景的胳膊,想把横在脖子上的手臂掰开,下半身寻找着突破口。
两人纠缠在一起,如同两只抢夺食物的动物,不肯放过对方,要咬下彼此的每个器官。
游景的嘴唇似有似无经过陈召南的皮肤,变得很湿润,呼吸像是一块海绵,在上下起伏的胸膛上越来越沉重,
游景快要承受不了海绵的重量。
侧过头,是陈召南悬直的鼻梁,挂满了汗,他的眼珠是偏褐色的,面部绷紧得太过用力,嘴唇也跟着小幅度
颤抖。
他松懈了,陈召南靠着腿长的优势不断向上走,把游景整个人从台上提了起来。
一下腾空而起,惊慌中,游景不得不揽住陈召南的脖子,于是不美观地挂在陈召南的身上,陈召南的一只手
还托着游景的后腰。
游景跳下来,累得不想再动一根手指,直接躺在拳击台上。
陈召南躺在游景旁边,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斑驳成好多不同的形状。
“你还想我怎么样?” 游景说。
这样问很突兀,就像他根本没经过思考,仅仅胡言乱语。
陈召南不明白,脸庞靠在地上,不明所以地望着游景。
“我想和宋九宵试一试。”
陈召南坐了起来,俯身罩住游景脸上的灯光。游景睁开眼,看见陈召南彷徨的神色,夹杂着好多说不清道不
明的小情绪,直直砸中他的面庞。
情绪就是痛苦的本身,一层一层施加给游景。
陈召南沉沉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想谈恋爱。”
“这么着急。”
游景否认道:“不急,我都三十一了。”
陈召南的手心撑在大腿斜后方,无言了几秒,说:“你别和他试。”
“不和他试,” 游景像在琢磨这句话,“那你替代他,和我试试。”
“别他妈开玩笑了。”
陈召南从围着拳击台的绳子上跨出去,避开游景,走去角落的淋浴间。他的发丝混合着洗发露,以及一种清
新的香气,游景没能抓住。
陈召南开车,两人先去吃了晚饭,之后到每晚上喝了几杯。
陈召南脖子上的红痕很久都没消,可能因为皮肤太白,游景把围巾给他,让他遮一遮。
“我不知道你锁人锁得这么紧。” 陈召南喉咙上的束缚好像没有彻底消失,感觉里面卡着一根骨头,咽不下
去。
游景没有什么愧疚感:“我肚子上的淤青也没消,要看看吗?”
陈召南笑笑,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帮你擦点药吗?”
“不是吧,又来。” 游景拧眉,表示抗拒。
今天驻唱歌手唱的老歌,歌声轻飘飘的,氛围比平时沉闷,听得到酒杯里冰块碰撞的声音。
陈召南和游景碰了下杯子:“你喜欢他吗?”
烟盒上搁着游景送的打火机,他拿在手上,体温暖热了外壳,在金色的部分,游景看到里面倒映出的自己的
脸。
打火机的盖子开开合合,陈召南穷追不舍,又问了一遍。
“人不是喜欢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桌角一盏复古的台灯,圆形雕花的灯罩,底下顺出来一条黑色的线,并没有起到照明的作用,游景以前在旧
货市场淘到的。他意味深长瞥一眼陈召南,眼睛眯起来。
陈召南捏住快燃灭的香烟尾端,摁在带有花纹的透明烟灰缸中,里面横七竖八躺了几根烟屁股。
雾白弯曲的烟丝攀着歌声向上,穿插在两人的座位中间。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只能叫代驾。
代驾是一个挺年轻的男人,没什么多余的话,拿了车钥匙就直接上路,车速很慢。
游景的体温高,开了窗户散酒气。吹了一小会,陈召南说吹冷风要头疼,让他把窗子升上去,并把游景往他
这边拽了拽。
酒后的游景意识比较迟钝,下午挨过的打又让他身体疲乏。他从窗边坐到了中间,听到陈召南叫代驾开空调。
本来是想制止的,但游景很困,觉得制止也不会有作用,脑袋歪歪斜斜,要往陈召南的肩膀上靠,又醒悟过
来,偏向另一侧,点着车玻璃。
陈召南的嘴唇陷在游景的围巾当中,面料很软,磨得皮肤暖和。
后视镜里代驾稳重地开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音箱在放歌,《(Sittin‘On)the Dock of the Bay》,一首有点爵士风格的音乐,陈召南听了很多年。
汽车行驶过隧道,重叠的彩色圆圈密密麻麻,全被甩在了身后,车窗上好似燃起火团。
投在游景身上的明暗变化,让陈召南想起夏天,蓊郁的树木在阳光的炙烤下,也会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印下
细碎的光斑。
转转悠悠,无穷无尽。
游景也是滚烫的,陈召南的手和他碰在一起,他扭头看过去。
晦暗之中,陈召南注意到游景眉毛上方小小的疤痕,时间冲淡了痛楚,吞没了缠绕着的线。
鬼迷心窍的,他用手指触摸疤痕,游景的眉毛浓密地生长,弄得指腹有些痒。
“干什么?” 游景睁开眼,握住了陈召南的手腕,“搞偷袭这一套?”
游景在暗侧,陈召南还是盯着他的疤痕:“别和他在一起。”
陈召南反倒牵制住游景,把他的胳膊掰过来。
“凭什么?”
“我不喜欢他。” 陈召南如实回答,以为这样会很真诚,但其实是虚假的。
理由极度荒唐,游景凑上去,想要亲吻陈召南的唇,陈召南侧脸偏过去,游景最后只碰到了他的嘴角。
游景把手指放在陈召南的耳廓处,想让他回转头来。
陈召南的声音染上愠怒,按住他的指节,攥紧再手心里:“别乱来,游景。”
全是汗,两人的手上沾满了不知道是谁的汗。
“不是亲过吗?” 游景的语气嘲讽,“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别乱来?”
酒精让人变得云里雾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但陈召南没有让游景再一次行动,他躲开了。
游景好像笑了笑,在陈召南的脸蛋上拍了一下。
烟盒空了,游景降下车窗,这次陈召南没有制止。
代驾可能心里在骂人,把游景和陈召南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但游景不怎么在乎。
“我爸不喜欢我搞乐队,虽然他也没有反对,但是觉得我搞不了一辈子,迟早回去接手公司。”
游景看着窗外,不说话。
“我妈想让我尽快回去结婚,跟一个和我们家生意有来往的人的女儿。”
游景的嘴唇动了动:“去你妈的,” 他说,“承认你对我有感觉,有那么难吗?”
“我喜欢了二十八年的女生,你要我怎么办。”
“那你又要我怎么办?看你结婚生子,让你儿子叫我干爹吗?”
陈召南可能有点厌烦,之后不再开口说话。
游景下了车,先绕去驾驶位塞给代驾两百块钱,给他道歉,说可能让他不舒服了,之后绕回去,对陈召南摇
手说再见。
陈召南坐在车上仰望游景,他想取下围巾,游景却说不要了,送给他。
“再见,陈召南。”
再见的含义是什么,没有定性的答案,总是可以拆分出好多不同的意思。
但游景懂得 “你好” 的确切含义,想起第一次见到陈召南的场景。
湿润的唾液,牙龈处的隐痛,地上的鲜血星星点点,从陈召南的嘴里吐出来,混合着那颗牙齿。
大人忙乱的脚步声,他爸将要落下来的巴掌,所有东西都被揉碎了。
游景在缝隙中看到了狼狈的陈召南,之后是张扬的陈召南,狂妄的陈召南,打鼓的陈召南。
最后停下来的,只有游景喜欢的、得不到的陈召南。

第 10 章 一颗牙
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哦
陈召南六岁的时候,在院子里第一次见到游景。
游叔叔是熟悉的面孔,住陈召南家对面,大院几栋楼是警察局的家属房,陈召南的爷爷是警察,陈召南从小
住在这儿。
旁边的男孩陈召南没见过,个子挺高,皮肤有点黑,头发乱得像鸟窝,黑色 T 恤洗得发白,还皱巴巴的,脚
上凉鞋一看就是新买的,不过一双脚困在里面显得特拘束。
他眼睛亮得吓人,圈在眼眶里到处转,从五层高的楼房看到大院门口的小卖部,像没见过什么世面。
陈召南觉得他有有点脏,不知道游叔叔为什么带一个脏小孩进院子里。
院子里种着几颗樟树,在太阳底下像淋了一层油,昼城夏天温度高,走一步淌很多汗。
陈召南咬着冰棍,拽着他妈的裙子从楼道出来。
江吟的手放在陈召南的脑袋后面,把他往前推了推,陈召南站到阳光底下,不舒服地皱眉,想往他妈裙子后
面躲。
“这就是游景吧,” 陈召南听见他妈的声音,“长得真好看。”
陈召南热得满身是汗,衣服全黏在后背上,冰棍底部化了的糖水正往指缝里钻。
他根本不想出门,被他妈硬拖着出门买东西,他妈还停下来跟人寒暄更烦,每次都要等很久。
陈召南脚趾抓着地面,不安分地乱扭,嗦着快吃完的冰棍,舌尖麻麻的,底下吃起来有股木头的味道。
江吟还在说些什么,陈召南不太听得进去,用舌尖反复抵着松动的门牙。
化了的糖水砸在地上,一颗一颗晕开的黑色斑点,有蚂蚁顺着爬过来,陈召南往后退了退。
“刚从乡下接回来,” 游辉牵过游景,将他拉到江吟的面前,“给江阿姨问个好。”
游景摸了摸后脑勺,好像有些腼腆:“江阿姨。”
“今年多大了啊?”
江吟弯下腰,想去摸游景的脸。
游景闻到江吟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驱蚊水味,特别的花香,在乡下的时候,奶奶也会给他喷这种气味的驱蚊水。
他看了看一旁的游辉,又转回头,直视着江吟:“九岁。”
“长这么高,” 江吟笑着说,“比我们南南大三岁。”
江吟扭头,催促陈召南快点叫哥哥。
于是游景跟着江吟的目光看过去,在驱蚊水的气味中看到她身后吃冰棍的小孩。
皮肤白,穿的好,长得水嫩精致。游景挺看不起这种小屁孩的,估计成天就知道在大人怀里撒娇。
陈召南闭紧了嘴,瞪着游景,没有叫。他不喜欢妈妈的手去摸游景的脸。
江吟表情有些窘迫,拍了拍陈召南的肩膀:“要懂礼貌。”
“没事,小孩认生,以后玩着玩着就熟悉了。”
“他平时也不这样,” 江吟想陈召南恐怕是全世界最不认生的六岁小孩,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南南,快
点叫哥哥呀。”
在回城里的汽车上,游辉反复提醒游景要懂礼貌,见到邻居问好,不要把在乡下的随心所欲带到家里来。
于是游景安静了一路,给每个叔叔阿姨都问了好,现在却等得不耐烦。
他觉得燥热,胡乱嘀咕:“他爱叫不叫。”
游辉和游景之间还是生疏的,游景三岁的时候被送去乡下养,送去农村干农活,在泥巴地里滚。
儿子穷养,游辉本是想锻炼游景的韧性。
没想到游景挺适应的,在那边待了六年不肯回来,为了读书不得不回城里。
所以游辉只是嘴上警告游景,让他不要乱说话,游景还算识相地闭了嘴。
下一秒,陈召南忽地就从江吟身后站出来。
“我就不叫他。”
游景看到陈召南在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两边的脸蛋堆起来。说完他朝后跑,跳上台阶,对游景做鬼脸。
得意洋洋的小屁孩。
在乡下,游景是孩子里的头儿,小孩子都听他的话,都乖乖叫他哥哥。
游景觉得,一个长得像块奶油的小孩儿,凭什么在他面前拽。
游景走上前,站在陈召南的面前。
陈召南站在台阶上也没游景高,于是不服气地垫起脚。
谁知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栽,游景眼见他要撞在自己身上,迅速让开了。
之后陈召南脸朝地摔下来,血像糖水一样从他的嘴巴里流出。
游景吓傻了,回头望了一眼游辉。
江吟赶紧把陈召南从地上抱起来,让他张嘴,那颗带着血的门牙落在江吟的手心上 。
游辉的巴掌朝游景的脸上袭来,他的脸脸夸张地偏向一边,耳朵里经历了短暂的空白,像是棉花堵住了他的
耳朵。
“你为什么要躲开?!”
陈召南那边很混乱,有几个大人都拥了上去。游景捂着脸,脸颊很痛,但是他觉得应该没有陈召南流了血严
重,所以没有表现得很难过。
陈召南竟然没有哭,嘴里的血全糊在了江吟的蓝裙子上,他的脸变得有一点黑,他抬起脑袋,望了游景一眼。
游景笑了笑,没有对陈召南摔掉了牙齿表示抱歉。
他在乡下摔惯了,觉得摔一跤也没什么大不了。
回家的时候游辉还在生气,游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的。
他的话不多,没有太多语言教育游景,想说的话全包含在那一巴掌里。
游辉说他只给局里请了半天假,让游景一个人好好待在家里,不要惹事,便出门上班了。
游辉在旁边公安局当刑警,游景谁都不怎么怕,唯独有点怕他爸。
晚上游好从外面回家,先对着游景转了几圈。
“我很小的时候一直以为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
游景仰着脑袋看游好:“是我们爸妈。”
“哦,” 游好不情愿地点头,“我是你姐,你以后得听我的。”
游好没觉得有个弟弟,游景也没做好有个姐姐的觉悟,以前他是最大的,现在多出个比他大的,他心里不舒
服。
“我凭什么听你的啊?你谁啊你?”
“你跟我顶嘴?我比你大!”
游好编着两个麻花辫,嘴巴翘得很高,应该可以挂好几个灯笼。她的碎花裙是淡黄色的,棉绸面料,是妈妈
在外面给她新做的,夏天穿很凉快。
她脸庞干净,有点婴儿肥,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连脚趾都粉嫩。
游景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得像排骨,衣服全是奶奶用旧布料给他缝的。
游景更不乐意了,拿来门口的小板凳,站在上面,俯视着游好那张趾高气扬的小脸。
“你以后别想独享那多新衣服。” 游景咬着牙齿说。

第 11 章 肚子里的气泡
作者有话说:要开始长个几岁 想要海星!
暑假还剩三周,林蔓菁给游景买了一套新衣服,准备让他上学时穿。
林蔓菁很爱干净,家里被她收拾得整洁,儿子肯定也要跟着一起整洁。
比如吃饭前必须洗手,每天起床要叠好被子,衣服不能乱扔,游景以前没在意过这些,现在不做就要挨训。
挨训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游辉的拳头。
游辉没有大道理,解决争端的方法靠武力,那次的巴掌让他和游景变得不再生疏,接下来的许多巴掌落得自
然。
不过他不打游好,游好在父母面前是乖孩子。
游景做不了像游好一样的乖孩子,天性无法抑制。
早上穿出去的衣服还是干净的,晚上回来几乎找不到干净的地方,经常天黑以后才慢悠悠回家。
游景往家门外跑的时候像脱缰的野马,游辉的拳头对游景没有威胁。他渐渐明白,他爸打他也不会把他往死
里打,既然打不死,就没什么好怕的。
游辉平时工作忙,林蔓菁是高中英语老师,都没时间管游景,游好看游景不顺眼,有敌意,总觉得他要抢走
父母一部分爱。
她打游景的小报告,踢球踢坏了谁家的玻璃,偷偷跑去河里游泳。
游景报复的方式无非是抢她的娃娃,饭桌上抢肉,肉难得一见,吃肉比挨揍划算。
游好不爱吃蛋黄,想让游景帮她销毁掉,游景才不会白做,让游好贿赂游景五分钱,他就替她吃鸡蛋。
游景攒了两周钱,请小区孩子吃冰棍。
小区里只有几个上中学的大孩子,和游景玩不到一块,剩下的普遍比游景小,天天围在他身边。
游景懂得收买小孩子的心只需要几分钱的冰棍,甜甜的。
小孩里面只有陈召南不买游景的账,他掉下来的门牙压在枕头下,睡觉前捧手里看一眼。
小区里五六个孩子都拿着冰棍,坐在树荫下,糖水到处流,统一的姿势舔着冰棍。
游景坐在最中间,他的冰棍早吃完了,不怎么解渴,又想喝汽水。
以前在乡下他没喝过汽水,前几天游辉下班,给他和游好各带了一瓶汽水。
游景玩到天黑回家,林蔓菁从冰箱里拿出两个玻璃瓶,游好说爸妈让她等着弟弟回来一起喝。
游景用手敲了敲玻璃瓶,里面装的水是黄色,刚从冰箱拿出来,上面的水珠还很密。
他先看游好喝,游好喝了一口,喉咙滚了一圈,仰头叹了口气。
“你不喝?” 游好问他。
游景摇摇头,闻到汽水散发出来的橘子味,他喝了一口,奇异的酥麻从舌尖跑到了喉咙里。
那种感觉有点让人上瘾,游景想念了好几天,但是不好意思再让爸妈给他买。
游景咬着木棍,牙齿在上面磨来磨去,看着门口小卖部的大爷坐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摇蒲扇,收音机里说书
人说的故事游景听不明白,只能听那个腔调。
高温蒸得人口干舌燥,游景握着手里剩下的一分钱,旁边小孩儿嗦冰棍的声音格外响亮。
游景看见货架上整齐的汽水瓶,咽了咽口水:“好想喝汽水。”
“汽水?我也想喝。”
小四的脑门上挂着汗,膝盖张开蹲在地上,扭头看游景。
游景把手摊开:“没钱。”
小四人有点笨,他妈经常拿着鸡毛掸子追他,小区里面他们家最热闹。
于是小四没说话。过了一会,蝉鸣不停加深,好像要从游景头顶压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树的枝梢,没有看
到蝉的身影。
“蝉呢?”
游景小声问了一句,小四也抬起头,接着所有小孩都抬起头找蝉。
没有找到蝉,游景脖子仰累了,低头的时候看见陈召南站在阳光底下,嘴巴用力抿在一起,身边有几个小孩。
游景把木棍插在旁边的土里,朝陈召南扬了扬下巴。
院子里的小孩分了两边,一边跟游景玩,一边跟陈召南玩。
陈召南往树的阴影底下钻,树荫处就挤了起来,他盯了游景几秒钟,嘴巴还是没动。
小四伸长了头,对着陈召南的脸吐舌头,想把他往后推:“打你啊,陈召南。”
陈召南根本没理小四,他就看着游景,两颗大眼珠瞪得很圆。
小区底下有很多大人,看门的大娘也在门外,游景不好意思跟陈召南计较,等会儿要被人说欺负弟弟,他想
换个地方继续躲太阳。
“陈召南,你真烦人!” 小四可能很早以前就看陈召南不顺眼,游景在他旁边,人群中最高,给了他挑衅陈
召南的信心。
陈召南终于动了嘴唇,斜着看小四,特别瞧不起人的样子:“笨蛋。”
小四最不喜欢别人骂他笨,因为这是事实,没有办法反驳。他突然定了神,指着陈召南的嘴巴怪叫:“陈召
南!你没有牙齿,真搞笑!”
小孩们笑开了,陈召南的脸可能是被太阳筛红的,也可能是被笑红的,比熟透的西红柿还红,阳光一照,他
整个人都像要炸开。
“我妈说牙齿还会长的!”
陈召南的反驳有点苍白,没人听见他说话,但他们都知道牙齿还要长。小四笑得最大声,手指几乎要戳到陈
召南的眼睛里去。
游景忍不住也在笑,因为他发现陈召南说话在漏风,原来陈召南话少的原因是因为没有门牙。
笑了一会,游景不怎么笑得出来,他想起陈召南那天摔掉牙齿的时候,血流出的样子很可怜,他没有掉眼泪,
其实算得上一个男子汉,游景佩服了他一下。
陈召南握紧了拳头,在小四眼前挥了几下:“我揍你啊。”
小四跟陈召南一样大,以前跟陈召南打架的时候没有打过他。
游景觉得在这里吵架没有意思,小四的行为特别幼稚,让空气变得更加燥热。
他转头提议:“我们去游泳吧。”
他看了眼陈召南,想问他去不去,结果陈召南先走了,和另一群小孩在角落玩弹珠。
去河边需要穿过中心广场,离小区不算太远。父母都不准小孩去河边游泳,太危险,但通常没几个小孩听话。
夏天太热,无法躲避的高温,水里稍微好一点,而且特别自由。
几个小孩成群结队去河边,衣服裤衩一下全脱光,光着屁股在泥浆里滚一圈,身上全是褐色的泥,糊得脸上
全是,认不出谁是谁,再往河里一跳,到处溅起水花。
水又把身体洗干净,泥浆弄得水一片浑浊。
河水被太阳烤得温热,游景的下巴贴在水面上,看见太阳投射在水上的光,好像水里面也有一个太阳。
游景想起刚才被大家嘲笑的陈召南,少了一颗门牙,竟还想要找游景的麻烦。
回家的时候太阳还没开始下落,小卖部大爷的狗丢了,游景绕着附近找了好几圈,终于在一条街之外找到那
只活蹦乱掉的狗,游景牵着狗往回走,太阳开始下坠。
世界变成橘红色,游景的背上开始发痒。
大爷送了游景一瓶汽水,和游辉买的汽水一样的玻璃瓶,游景两只手捧着瓶子上楼,手心都捏出了汗。
上楼看见陈召南坐在台阶上,抱着手臂,头埋在膝盖上。
楼道窄,游景没办法忽视陈召南。
“喂,你怎么了啊?”
陈召南听到声音抬起头:“我没牙了,都怪你。”
游景心想怎么怪我了,分明是你自己没站稳摔下来,但他不想跟一个幼儿园小朋友讲道理。
“哦,不好意思。”
陈召南还以为游景真情实意给他道歉,很大度地点点头:“没关系,我原谅你。”
游景转身进门,江吟正好也打开了门,她蹲在陈召南的面前,摸他的脸蛋,低声问他怎么了。
江吟好像是一个人带着陈召南,游景没有见过陈召南的爸爸。
但是江吟非常温柔,也漂亮,她的漂亮是静静的漂亮,喜欢穿各种颜色的裙子,皮肤粉白。
游景唯一羡慕陈召南的就是他的妈妈温柔,至少比林蔓菁温柔很多,虽然林蔓菁也漂亮,但她的漂亮是吵闹
的漂亮。
林蔓菁跟江吟的关系很好,经常手拉手一起逛街买菜,偶尔江吟他们会来游景家吃饭,游好似乎很喜欢陈召
南,说他长得乖,是她弟弟就好了。
如果她知道陈召南对小四说 “我揍你啊”,可能就不想让陈召南当弟弟。
游景回家就挨了打,林蔓菁在他胳膊上用指甲一划,一道白印子,立刻知道游景偷偷去河边游了泳,
游景脱下裤子挨打,游好在旁边幸灾乐祸看,顺便添油加醋。
挨了打没法坐着,游景赌气冲出家门,饭也不吃了,带着小卖部大爷送的汽水,蹲在地上边看星星,边喝汽
水。
游景连续打了几个嗝,嗓子热热的,陈召南从楼上下来,踏得楼道全是他的脚步声。
他拿着牙齿和胶水塞到游景手里,问游景能不能帮他把牙齿粘上去。
游景笑得肚子疼,汽水在肚子里翻滚得特别厉害,他说牙齿要自己长,怎么可能用胶水粘。
“你真是傻子。” 游景说。
陈召南跑得快,连牙齿都忘记拿。

第 12 章 糖果纸
作者有话说:来了!
游景升六年级,陈召南升四年级,两人读一个小学。
林蔓菁让游景带着陈召南一起上学,放学可以一起回家,路上也不会太寂寞。
学校离家不远,走路只用十分钟,林蔓菁很放心游景一个人上下学,但江吟不放心陈召南一个人。
或许因为丈夫不在身边,江吟有些缺乏安全感,陈召南的生活环境和游景完全不同,他被保护得比较好,但
其实和游景一样,不怎么愿意听话,但他很爱江吟。
游景三年级的时候一个人上下学,到了六年级早就习惯一个人,林蔓菁给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游景不是太想
答应。
他和陈召南关系不好,整个小区都知道。
和游景一起玩的小孩不会和陈召南玩,两个群体互看对方不顺眼。
就算林蔓菁和江吟的关系好,逢年过节都在一起过,也改变不了游景和陈召南不爽对方。
游景不爽陈召南是因为他太拽,陈召南不爽游景单纯因为看不惯游景做老大,他觉得大院里和游景玩的小孩
都很天真,吃了几次冰棍、水果糖就妥协。
在父母面前他们装得关系不错,没人的地方又指着彼此鼻子骂。
江吟来拜托游景,说她最近找了新工作,舞蹈机构当老师,早上有课,还要送陈召南的话会忙不过来。
江吟平时对游景很好,像亲妈,游景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游景答应了,陈召南不答应。
他说他可以和同学一起上学,江吟不同意,说陈召南只有和游景在一起她才比较放心。
陈召南不想让江吟担心,只能答应和游景一起上下学。
第一天一起上学不太愉快,游景在楼下等了陈召南十分钟,他才从楼道里出来,背着书包慢慢走。
“你再慢一点,干脆逃课得了。” 游景看了眼表,觉得陈召南没睡醒的表情很欠揍。
陈召南说:“我吃早饭啊。”
“那你不知道早点起?”
“我困啊。” 陈召南打哈欠,靠在墙上前行,衣服碰了一层墙灰。
游景不再说话,率先出小区门。
小卖部的大爷开店早,游景和陈召南给他招呼,他似乎有点惊讶:“你们一起上学?”
游景笑着去拉陈召南的手,陈召南的肩膀贴在他的胳膊上。
“爷爷,他不敢一个人上学,我带着他。”
“好孩子。” 大爷表扬游景,塞了两颗水果糖给他。
等到走出这条街,游景松开陈召南的手,把两颗水果糖全扔进了自己嘴里,又把一张纸包进另一张纸里面,
假装还有糖,给身后的陈召南。
“谢谢。” 陈召南还挺有礼貌,游景有点开始愧疚了。
陈召南停下来拆糖,游景站在原地看他拆糖。
陈召南拿着两张纸发愣,还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眼傻笑的游景。
他气急败坏地扔掉糖纸,红色的糖纸皱巴巴,飘到空中。
游景个子比陈召南高,腿比他长,走得比他快很多,两人中间隔了一大段距离,游景不忘回头说:“你怎么
走这么慢啊,陈蜗牛。”
陈召南不服输,加快步伐,甚至小跑起来,想赶上游景,脚步混乱当中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坐地上没起来。
游景走回来拉陈召南,没碰到他的手就被陈召南推倒。
“叫你欺负我。”
陈召南给游景做鬼脸,一溜烟跑了。过了红绿灯就是学校,游景看见陈召南的书包垮得特别下来,快要把他
整个上半身都遮住似的,他消失在校门口。
放学游景在校门口等陈召南,陈召南和他同学一起出来。
游景给陈召南招手,陈召南和他同学一同往游景的方向走。游景听见同学问他是谁,陈召南没回答。
“我是他哥。” 游景挺了挺胸脯。
同学羡慕:“有个高年级哥哥,酷!”
陈召南奇怪地看着游景,同时有点得瑟,恨不得让他全班同学都知道他有个高年级哥哥。
同学走后,游景从兜里掏出一颗新的水果糖,陈召南拿着水果糖,手指捏了捏,摸到硬硬的东西。
他打开糖纸,水果糖让他腮帮子鼓了一个特别小的包。
陈召南和游景回家并排走,没有再一前一后,可能因为那颗水果糖的原因。
“我今天数学考了一百分。” 陈召南想起来书包里的试卷,红艳艳的一百分,有点得意。
游景想逃避这个问题,两手抓着书包带子向前走:“嗯。”
“你呢?”
“我们还没考试呢。”
“哦,” 陈召南信了,向前小跑了几步,“我们比谁先回家吧。”
这个是游景擅长的项目,他重振旗鼓,暂时忘却书包里需要家长签字的数学试卷。
夏日的末尾出奇闷热,小学四点半就放学,游景回家写作业,小四约他出去游泳。
游景在书桌前趴了二十分钟就算了一道数学题,听见小四在楼下喊,扔下笔朝楼下跑。
陈召南从门里探出头:“我也要去!”
“那你快点!”
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家,几个人跑得飞快。昨晚刚下过雨,街上的地砖下面隐藏着污水,一脚重重踩上去,黑
水全溅在小腿上,游景不管,反正一会儿在河里能洗干净。
每个夏天他们都在河里游泳,有时候能瞒过父母,但多数时候都瞒不过,挨了打不长记性,下次还敢。
游景觉得夏天在河里游泳会是一辈子的事,但今年夏天的尾声,河里出事了。
每个夏天小区的孩子都一起游泳,水性普遍都很好,他们就是想泡泡水。
小四偏要比谁游得远、游得快,小孩子好胜心都强,答应比赛。
游景当然游得最快,游回岸边的时候,小腿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他以为是水里的草还是什么东西蹭了过去,
但凉意一直没消失,腿有点游不动。
游景在水里抖腿,陈召南发现他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我游不动了。” 游景有点慌。
陈召南抓住游景的胳膊,把他往岸边拉,另外一个男孩也来帮他。
两个人拉得吃力,水里不轻松,陈召南额头上全是晶亮的汗。
游景的腿被水里的石子划了一道口子,有点大,河面和岸边的连接处留下一行血迹。游景躺在岸边喘气,感
觉到迟来的痛意。
血止不住,还在往外涌,游景吓懵了,陈召南他们更小,刚开始吓得不敢说话。
陈召南先反应过来,和另一个男孩左右搀扶着游景,到街上找大人去医院。
先赶到医院的是林蔓菁,游景第一次看到她妈掉眼泪,也没骂他打他,就抱着他掉了几滴眼泪。
医院里的消毒水刺鼻难闻,缝线的针特别吓人,但他妈那天无比温柔,比江吟还温柔。
其实游景也想在他妈怀里掉几滴猫尿,但陈召南在旁边瞪大双眼瞧着,他没好意思。
游辉来了以后游景就不敢动了,医生在给他妈讲怎么注意伤口,他盯着他爸黑得像碳一样的脸,感觉下一秒
他爸就要抽皮带。
他爸开着局里的车,回去路上一句话没说,三个小孩坐在后排大气不敢喘一声,反正回去以后肯定是都要挨
打的。
林蔓菁说:“幸好今天南南他们在,不然你还能见着我?”
游景扭头看着陈召南,心想他力气还蛮大的。
不过游景见到了他的爸妈,有人再也见不到。
小区楼下围了一圈的人,旁边停了一辆警车,小四的妈在最中间,哭得很厉害。
游景和陈召南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蔓菁问了一个住户,才知道小四在河里淹死了。
今天一共四个小孩去游泳,游景受伤的时候躺在岸边,走的时候小四离他们很远,还不太清楚状况。
陈召南他们吓傻了,只想去街上找大人,忘了叫上小四,小四可能游得太急,脚抽筋,没游上来。周围没有
人,他想求救也没办法。
游景看见小四的妈妈哭得快要断气,眼皮肿成了鱼的眼睛,她的眼泪像澄澈的河水,淹死掉小四的河水。
人群中,她看到了游景,头发散乱糊在脸上,游景觉得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的眼神。
游景和陈召南牵着林蔓菁的手,心里的恐惧无限地漫上来,沉在他们身体里。
游景想,幸好在人群里哭的不是他妈。
游景睡不着,闭上眼全是小四在河里游泳的样子。
听大人闲聊,小四捞起来的时候身体发白,很吓人,小四父母去认尸体,他妈差点晕过去。
小四从小脑袋就不灵光,但他是院子里第一个跟游景玩的小孩。他坐在树底下,吃着游景买的冰棍,好像还
是昨天的事。
见到小四的最后一面,他泡在河里,背上的骨头很突出来,发梢上滴着水,接下来他就变成了不会呼吸的尸
体。
游景睁开眼,恐慌形成了热意,让他睡不着。
门外好像有人敲门,游景听到陈召南在外面小声叫他名字。
“游景,你睡得着吗?”
游景摇摇头,和陈召南一起坐在台阶上。
游景的腿上被蚊子咬了一个大包,挠得快要破皮。
“他们说河里有水鬼,把小四拖下去的。” 陈召南的声音很小,像怕别人听清楚,游景和他的脑袋凑在一起。
“世界上没有鬼。” 游景回答。
然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他们都想到,如果当时走的时候叫了小四,他可能不会溺水,小四的妈妈也不会哭得那么惨。
“游景,我们别再去那里游泳了。”
“好,不去了。”

第 13 章 牵着你
作者有话说:很小的时期没有发生太多事情 所以比较略 不知道节奏会不会过于快了 nie
没有小孩敢再去那条河里游泳,他们都明白了死亡的含义,代表永远不能再见到父母。
游景的伤口开始结痂,长出新的肉,医生说可能会留疤,不过比起再也回不来的小四,留疤是微不足道的事,
不痛不痒。
那天回去后游辉破天荒没有揍游景,可能看他伤得有点严重,怕真的打出问题。
楼下的人群过了很久才散开,警车开走了,院子恢复了和以往无数个晚上一样的平静,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游景没有再听到小四妈妈的哭声,却看到他爸在院子里抽烟。游景跪在凳子上,望着他爸站在墙角,一言不
发地抽,眉心夹着白烟,皱得厉害。
那时候游景心里狂跳,希望他爸整晚上都在那儿抽烟,不要上楼。
成年以后游景才明白,他爸那天抽烟不是为了平息怒火,是陷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怪异感,他脑海里一定描
绘过如果河里淹的是游景,他该怎么办。
出事一个月后,在某一次回家的路上,游景和陈召南决定回河边看看。
他们是临时起意。之前很长的时间,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不再提关于小四的事情。
小四不是存在感特别强的那种孩子,院子里的小孩因为他的死难过了几天,便没有人再记着他,像河里的水,
很快被冲到其他地方去。
阴影截断了夏日的尾端,天气开始转凉,风不再是闷热的。落叶堆积成小道,沿路有各色的野花,游景摘了
很多握在手里,陈召南跟在他的后面,同样摘了野花。
河面和往常一样,有风吹过的时候泛涟漪,但不再是凉爽的象征,显得残酷。
陈召南站在岸边,不想靠得太近。他突然想起来河里有水鬼的传言,觉得有点冷,河面阴恻测。游景侧过头
来问他:“你害怕吗?”
陈召南裹紧了外套,说:“我才不怕。”
游景沉默了一会儿,表示他也不怕。
他蹲在岸边,让陈召南也过来,陈召南看了看河水,表情有点僵硬,不像是他说的不害怕。
游景站起来,把手伸到陈召南面前:“我牵着你。”
他们把野花放在河面上,看着花瓣被河水浸湿,变塌下来,又随着风漂远,漂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看得眼睛酸酸涩涩,游景移回眼神,对身边的陈召南说:“小四在天上应该会过得很好。”
“人死会去天上?” 陈召南抬头看了看天空,除了白云,他什么也没看到。
“我妈给我说的。”
林蔓菁说,去世的爷爷就住在天上,会保佑他们家。
陈召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他也祝愿小四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能过得很好。
陈召南升初一的时候,他爸回家了。回来得突然,没给陈召南做准备。
放学回家,陈召南开门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门口放着两个大的黑色行李箱,桌面一堆礼盒。
江吟从厨房出来,端着果盘,有点局促的样子,愣愣盯着陈召南,可能忘记要说些什么。
她应该在想如何勾连起陈召南和父亲的对话,让他们看起来像一家人。
陈枞在这时候转过头,他的脸对于陈召南来说很陌生。他是笑着的,从椅子上起身,想往陈召南的方向走,
手里提着口袋,里面像是衣服。
陈召南单肩背着书包,校服外套围在腰上,嘴里是前桌女生给的棒棒糖。
他没把门关上,倚在门边,向后退了一步。
游景从后边冲出来,攀着陈召南的肩膀:“陈召南,站门边干什么,打球去吗?”
这几年陈召南游景早就玩一堆去了,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因为小四那件事,也可能是因为每天上下
学培养出了友谊。
小孩子的友情来得莫名其妙,一颗牙的仇恨轻松化解了。
说完,游景看到客厅还站着一男人,问:“你家来客人了啊?”
陈召南说:“我也不认识。”
气氛凝重起来,陈枞脸上的笑容没了,他看看江吟,鼻子上全是汗。
他穿的衣服看上去是牌子货,游景想起来,陈召南平时穿的衣服也挺贵的。
江吟把果盘放在桌上,来拉陈召南:“他是你爸。”
盘子里有红艳的石榴,特大一颗的葡萄。陈召南却觉得这么多种颜色的水果拼在一起,十分俗气。
游景是第一次见陈召南他爸,印象中陈召南家里只有江吟和陈召南两个人,自从游景九岁住过来起,他就没
在陈召南家里见过第三个人。
后来游景听林蔓菁说,陈召南他爸在外地做生意,好几年没回过家。游景算了算,从他九岁到现在十五岁,
陈召南他爸已经六年没回家了,可能更久,只是游景不知道。
陈召南读小学时给游景说过他很想他爸,盼望他爸可以早一点回家,他觉得他妈一个人照顾他特别累。
升初中以后游景没再听陈召南提过他爸,但游景总觉得陈召南还是想他的。
陈枞找不到话说,只能问游景:“你是老游的儿子?”
游景有些意外,点点头:“对,叔叔你好,我叫游景。”
陈召南把书包放下来丢沙发上,从卧室拿出一个特别脏的篮球,拽着游景就向外面奔:“妈,我和游景打篮
球去了!”
江吟根本拦不住陈召南,他溜得像阵烟,连游景都没反应过来。
反而陈枞去劝江吟:“算了,太久没见到我,还是要给他一点时间适应。”
出去打篮球是幌子,陈召南没什么心情打球,错失几颗球后被所有人轰出了球场,只能在围栏前休息。
游景继续打了几分钟,过来陪陈召南坐着。
陈召南属于不怎么对别人说出心里事的人,不开心总憋在心里,所有人都觉得陈召南没什么烦恼,只有游景
知道陈召南内心有点脆弱,特别是遇上他妈的事情。
陈召南给游景扔了一瓶水,问他怎么不继续打了。
游景擦着额头上的汗,把毛巾挂脖子上。
“看你难过,我不忍心继续打球。”
游景挨着陈召南坐下来,脸还通红着,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
陈召南闻到游景身上有股香味,奇怪游景留的汗怎么还是香的,鼻子凑到他脖子处嗅了嗅,鼻尖不小心碰到
了游景的下巴,游景上半身朝后躲了躲:“你是狗吗?”
“你汗怎么是香的?” 陈召南还想闻,游景把他脑袋使劲推开了。
“我用我姐的沐浴露,商场买的,” 游景也抬起手肘闻,“谁知道这么香,都把汗味盖住了。”
“一点也不男人。”
游景气得想笑:“你觉得你很男人?矮子。”
“我迟早一天超过你。” 陈召南说,他才十二岁而已。
临近饭点,篮球场上的人不多,只剩游景他们还有一群大人。游景看几个中年人打球,肚子都鼓起来,还能
跳起来扣篮,有点佩服。
他问陈召南:“你说我们二十年后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一起打球?”
陈召南看了看,说:“为什么不行,我俩肯定还在一起吧。”
未来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肯定,游景觉得陈召南的肯定很仗义:“马上要高中了,时间好快。”
“听说你前段时间打架了。”
“你怎么知道?”
打架是几周前的事情,起因游景都忘了,反正是那边先挑事的。对方太弱,游景没挨到他们的揍,回去挨了
他爸的揍。
“简铭泽告诉我的,” 陈召南说,“你怎么不叫我。”
游景笑着说:“你好好读书吧,小弟弟。”
陈召南可能和他一样,迎来叛逆期。
打架的事游景班主任最先知道,她以前教过游好,知道游景是游好的弟弟后大为震惊,用了半个小时给游景
讲述游好如何成为三好学生。
游景听得差点睡着,每天吃饭时游好都要重复她的光辉事迹,顺便数落游景的 “光辉战绩”,班主任一定不
知道游好真面目。
班主任最后总结,怎么一个爸妈生出来的孩子,差别这么大。
这是比较伤害自尊的话,游景却觉得没什么,姐姐再优秀,还不是每天早上给他钱,让他吃蛋黄。
最后一轮快结束的时候,陈召南和游景说,他其实很想他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
他缺失了陈召南成长许多年,父子变得像陌生人,所有的压力都由江吟一个人承担,他爸在外地的这么多年,
一身轻松。
“你爸在外面做生意,也不会太轻松吧,” 游景想起游辉,沉默寡言的刑警,办大案子,所有的温柔都给了
家庭,“我爸打我的时候,我也总怀疑他特别恨我。”
陈召南想起游辉打游景的场面,觉得游辉可能真的后悔生了一个儿子,没忍住笑:“突然有爸的感觉,挺奇
怪的。”
陈召南在家门口踌躇半天,还是没进去,他说面对他爸太尴尬。
于是游景让陈召南来他家吃饭,游好的饭可以给他吃。
“她得打死你。” 陈召南说。
“那没事,我的饭分你一半,” 游景不在意,“晚上你不想回去的话,就跟我一起睡呗。”

第 14 章 有种初中生
作者有话说:
“陈召南今天没跟着你?”
简铭泽咬了口面包,口齿不清。他把面包掰成两半,火腿肠没断,简铭泽把夹着火腿肠的那节塞嘴巴里,面
包给游景。
游景扭头看了眼:“妈的,重新给我买一个去,” 他说,“陈召南他爸接他放学,吃饭去了。”
简铭泽买完面包回来,游景游戏刚好打完一轮,游戏机上摇杆都被他捂热了。
“厉害,景哥。” 简铭泽又买了点币,换他浴血奋战。
游戏打完,游景才觉得饿,两口吃完面包,盯着简铭泽打拳皇。简铭泽的技术不怎么样,血条不断往后移,
人物被揍得很惨,旁边还是个初一学生。
他打游戏的气势却很足,摇杆像是要从机器上脱离下来,不过毫无用处。
“太垃圾了,你就是拳皇界之耻辱。” 游景不留情面地评价,说旁边小学生都比他打得好。
简铭泽放声痛骂。
几分钟后,简铭泽像忽然想起什么,反应过激地看着游景:“我差点忘了。”
游景心思在游戏上:“什么?”
“你知道我们隔壁班的刘柯吗?”
游景想了想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但对不上脸,于是他摇头:“男的女的?”
“女的,长腿美女。”
“你想让我帮你追?”
“不是,” 简铭泽说,“她想认识一下陈召南。”
游景有点意外,不再看游戏机的屏幕,转过去看简铭泽的脸,难得认真:“他才初一。”
“她又不介意,长得好看才是重点。”
说的也没错,陈召南长得确实好看,是他们年级最高的男生之一,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游景回忆了一下陈
召南的长相,觉得应该会有许多女生喜欢他,高年级的女生也是女生。
等了一会儿,游景才回答:“行吧,我回去问问他愿不愿意,改天给你约出来。”
游景又打了几盘,币快没了,身上一贫如洗,还想留点钱出去买吃的,就准备和简铭泽溜达出去。
这时候街机厅人很多,多数为学生,余晖照得街道陷入宁静,里面热火朝天,游戏机吵闹的背景音,还有摇
杆晃动的声音。
游景通过街机厅狭窄的过道,迎面走来一群人,像是成年人,都穿深色系外套。
街机厅里最多的是学生,弱势群体也是学生,剩下的基本都是这片的混混。
游景他们穿着校服,混混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他们几眼。
混混不见得一定是成年人,平均身高还没游景高。游景想可能是初中辍学就出来混,说不定和他一般大。
为首的人脖子上有纹身,从衣领处夸张地延伸出来。他们经过的时候,附近的人安静了一瞬。
游景刚踏出街机厅门口,听见后面传来骚动。
有学生的钱被抢了,周围的人在看热闹,或者从座位上离开。抢钱的人就是刚才那帮人,为首的纹身男站在
最前面,被抢的学生缩在一旁。
游景看了几眼,要倒回去,简铭泽拉住他的胳膊:“算了,别惹麻烦。”
“那你先回去。” 游景没管简铭泽,朝后面喧闹处走。
简铭泽焦头烂额,只好跟着游景走回去,不忘再劝几句,游景没听。
平时和学校或者外校的人起冲突是小事,和社会上的人起冲突不好收场。游景平时没这么冲动,不然不会有
那么多人愿意跟着他,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游景也不是正义感爆棚,他本来没想管的,学生带很多钱来街机厅,明摆着等人来抢。但他看到其中有个男
生像是陈召南的同学。
有几次游景在陈召南班门口等他,看见过这个男生,他就坐在陈召南前面,不像要来街机厅的样子。
既然是陈召南同学,游景觉得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抢钱。
“光明正大抢钱不好吧?” 游景推开后面的人,站到纹身男面前。
纹身男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游景:“你谁啊?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当英雄。”
“我是你爹,怎样啊傻逼?”
游景怼着他鼻子骂,骂完在心里夸自己,简直太有种了。
下一秒纹身男拳头就上来了,游景旁边一闪,刚好躲开。
但纹身男身边有许多小弟,游景怎么也打不过他们所有人,他偷偷让简铭泽去喊人。
简铭泽还没跑出去,街机厅老板远处走来,游景认识他,叫了声 “生哥”,纹身男也跟着叫。
生哥是这帮人的老大,也怪不得他们敢在这里光明正大抢钱。他人有点胖,看起来并不特别凶狠。
他了解事情原委后训了他小弟一顿,纹身男说他抢的是高中生的钱,游景说里面有一个明明是初中生。
那几个学生早就跑了,也找不到人询问。纹身男被赶到一边去。
生哥对游景说,他初中毕业不想读书的话,可以来跟着他混。
游景的成绩也不是连高中都读不下去,他就没想过真的变成混混。
“我爸是警察,以后可能亲自把我抓进监狱里。”
“你的意思我们干非法买卖?”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游景摆手解释。
“行了,你们两个都快滚蛋,弄得我这儿乌烟瘴气的。”
以前游景没想到生哥是做老大的,他人特好,经常拿饮料和零食给他们。
陈召南说胖的人一般比较和善,生哥就是。游景决定回去一定要给陈召南讲,生哥看样子并不是和善的人。
陈召南的同学还在街机厅外面没有走,他的校服穿得整齐,衬衫最前端的纽扣也扣着,书包双肩背,脸上架
着眼镜,一幅好学生的模样。
游景离近了看,发现他很瘦,皮肤异常白,长相清秀。
简铭泽说去前面等他,游景点点头。
游景问他:“你叫啥啊?”
“彭端。”
“行吧,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了,你这种好学生样子的,容易被人欺负。”
彭端咬住嘴唇,显出很纠结的样子。游景看到他校服的侧面有一些脏。
“我不是自己想来的,” 彭端像终于鼓起勇气,“是两个高年级的学生带我过来,他们用我的钱。”
意思是他被高年级的人霸凌。
那个纹身男没有说谎,他以为他抢的是高中生的钱,其实钱是彭端的。
彭端又说:“谢谢你,至少这周他们应该不会找我麻烦。”
“没事儿,你是陈召南同学,所以我才帮你,” 游景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同情也不太好,“以后你自己学
会反抗吧,没人能一直帮你。”
彭端的表情变得有点低落,他抓紧了书包的肩带:“我以前见过你,经常和陈召南走在一起。”
“他住我对门,是我兄弟。”
“总之,还是谢谢你。”
彭端看游景的眼神比较怪异,有种让游景无法言说的感觉。
陈召南奶奶过生,放学时被他爸接出去吃饭,很晚才回来。
游景吃完饭,被林蔓菁监督着做了一个小时作业,才放出去就听见楼道有脚步声。
他一听就知道是陈召南回来了,他跨台阶的步子总是很大,就像游辉钥匙扣晃动声一样有辨识度。
游景开门,让陈召南来他房间。
陈召南回过头,陈枞在下面一层,他刚停完车上楼。
“爸,我今天睡游景那里。”
陈召南回家洗了个澡,头发没吹就进了游景家。
路过客厅时,游好看了他一眼:“你们俩个天天在一块,不嫌腻啊。”
“你跟你男朋友天天在一块,不嫌腻啊?”
林蔓菁探出头,没有听清楚完整的话:“南南,你说什么在一块?”
游好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想掐住陈召南的喉咙:“妈,他什么也没说!”
游景在厕所,他的房间有点乱,贴着各种海报,篮球明星居多,还有几个国外的男明星。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女明星,陈召南房间里很多女明星的海报。
盯了男明星半天,陈召南觉得索然无味,躺在游景的床上发呆。
被套和床单是成套的,天蓝色的格纹。上面有一股太阳的气味,但是没有了上次闻到过的,游景流汗时变得
浓重的沐浴露味。
想不到沐浴露具体是什么香味,游景后来没有再用过,他换成普通的硫磺皂。
硫磺皂有种特别的气味,陈召南不喜欢,觉得在他鼻腔里留下油腻的印记,但是游景用着就还好,会让他很
干净。
陈召南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思考游景的气味,就像硫磺皂、沐浴露都失去本身的价值,变成独属游景的气味。
“想什么?”
游景开门走进来,半跪在床上,从上面看陈召南。
光源被挡住,陈召南眨了几下眼睛,显得呆楞。
“长得好看才是重点。”
没有征兆的,躺在床上的陈召南让游景想起简铭泽的话。
游景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陈召南,认为不应该把脸放在陈召南的脑袋上面,让他不清楚下一步该做什么。
陈召南起身,游景仰着上半身,他拉开了房间窗帘,看着对面阿姨养的一排花。
每天早上,阿姨都会出来浇花,水滴从花瓣落到楼下的雨棚上,敲出的声响能吵醒游景和陈召南。
他们跪在床上,都盯着那几盆花。
“我爸妈在吵架,每天都吵,” 陈召南捏着枕头的边角,“我爸回来后,他们却一直吵架。”
“我有时候觉得,这个家快没有了。这样的话,我爸不如不回来。”
游景听到过好几次江吟和陈枞吵架,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就算关了卧室的门,声音也会传出来。
他听得到,陈召南更加听得到。
游景和陈召南一起难过,他也不希望江吟和陈枞分开。
那样陈召南会伤心。没有人比游景更了解陈召南对完整家庭的渴望,因为从来没有彻底拥有过,所以渴望。
而陈召南真正渴望的,也只会对游景展露。
“算了,” 陈召南不想让游景跟着他惆怅,“不说这些,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游景才想起来简铭泽拜托的事情,他给陈召南讲了一遍。
“如果可以,明天上学我就给简铭泽说。”
陈召南好像没有太意外,但是他拒绝了。
之后他笑了笑,看着游景,变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女生了。”
窗外骤然间下起暴雨,压下花瓣。游景想,对面的阿姨不用早起浇花,或许明早他也不会被吵醒。

第 15 章 同流合污
作者有话说:明日无了!
陈召南口中喜欢的人是他们班的女生,叫冯思诺。听名字就是那种比较文静、皮肤很白又长发飘飘的女生。
那天晚上外面下暴雨,院子里的树叶被风吹得乱刮,飞得很高,贴在三楼游景房间的玻璃上,雨水像把窗户
切割成好几块。
陈召南的表情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嘴唇都无法遮住牙齿。
房间的温度有点低,陈召南觉得冷,躺在靠游景非常近的地方,腿放在游景的腿下面,抱着他的胳膊。游景
不觉得冷,反而热,但是他没有让陈召南放开他。
简铭泽,还有游景的很多兄弟都没有和游景这么亲密过,除了陈召南。他可以躺在游景的床上,喝游景的水,
甚至和游景用同一幅碗筷。
从小时候开始,游景就默认了陈召南和他的亲密,就好像他们的关系,谁都替代不了。
陈召南的头发是湿润的,鬓角有水珠,在床单上留下水痕,游景躲不开他头发的香味,也躲不开他的手脚。
陈召南说,游景,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雷雨天的秘密,游景听得有点发懵。
他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可能在经历变声期。陈召南的变声期似乎来得较早,游景记得他小时候带奶味的嗓
音,连威胁人都像是在开玩笑。
有一瞬间,游景觉得陈召南长大了,不过不论陈召南长到多少岁,都比他小。
“你才初一,这是早恋。” 游景脱口而出,才发现口吻有点像教育人。他也不是好孩子,除了不早恋,干许
多让父母老师头疼的事情。
于是他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偷偷观察陈召南的表情:“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喜欢——” 陈召南说,“应该就是看着她,藏不住笑吧。”
游景觉得电视上演小品的人也会让他笑,但是不代表喜欢。
他好像明白了一样说:“这样啊。”
“那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游景被问到了,他看着白墙上贴着的海报,脑袋一片空白,找不到一个人的面容可以和喜欢两个字对应起来。
“没有吧,” 游景想象不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确定地说,“我没有。”
陈召南黏在游景身上追问,说他不相信,游景一定没有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喜欢谁都不告诉他。他又提到
简铭泽,问游景简铭泽是不是才是他最好的兄弟。
游景没有否认,他觉得简铭泽和他的确更像兄弟。
陈召南有点不太开心,和游景在床上开玩笑似的打起来。
打累了陈召南倒头就睡,游景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却不太睡得着。
外面晃过闪电,雷声刺耳,陈召南的眉头轻轻皱了皱。游景坐在陈召南的脚边,看雷电把他的样貌闪得很清
晰。
星期五放学,游景和简铭泽去陈召南班级门口等他放学。
陈召南读的重点班,星期五比其他班都多一节课。
他们约好放学去街机厅打游戏,陈召南打拳皇比游景还厉害,不像个初一的小孩儿,简铭泽决定换三国战纪,
自此真的退出拳皇界。
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黑板上全是公式,游景发现初一的知识他也看不懂。他又看到陈召南没有认真听课,
眼神总往一个方向飘。
想到陈召南说的他喜欢的女生,游景跟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在离陈召南很远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女生的背影,
正脸看不到。
游景撞了一下简铭泽的胳膊,手指着那个女生的背影:“你觉得那女生好看吗?”
简铭泽听到好看两个字眼神就发直,脑袋往上凑:“哪里哪里?”
“那里。”
“这也看不清脸啊,” 简铭泽又看了一会儿,“不过只看背影的话,是感觉挺好看的。”
班上刚好开始传卷子,女生回头把卷子给后桌,游景和简铭泽同时都看清楚了她的长相。
简铭泽趴在窗子上就不想下来了:“真的好看。游景,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不过初一的妹妹太小了吧。”
游景还盯着那个女生,简铭泽以为他看入迷了,摇了摇他的肩膀。
“不是,” 游景收回眼神,“又不是我喜欢。”
“那谁喜欢?”
“总之不是我。”
“我都没发现初一还有这么好看的女生。”
游景没有再说话,发现陈召南在笑,看着那个女生的背影笑得开心。
他们说话的声音可能有点大,吸引了陈召南班主任的注意,她停住动作,朝窗户外看了一眼。
游景他们迅速弯下腰,向门后面走。
离下课还有十多分钟,游景等得无聊,往学校的湖里丢石子,看石子沉下去,在水底堆积起来。
阿姨在扫落叶,扫完又有新的树叶落下来,游景不太明白这样扫的意义。
露出来的一小截脚脖子有点冷,游景意识到冬天快来了。
下课铃敲响后,班级门口涌出来许多学生,路过游景的时候都绕着他走。游景不解,问简铭泽:“我身上有
味道?”
“谁不知道你啊,景哥。”
游景有点委屈,觉得他的长相还是风流倜傥的:“我又不随便揍人。”
学生差不多都走完了,陈召南还没出来。游景看见陈召南班主任离开,才去他班里找他。走到门边时,看见
冯思诺拿着书站在陈召南旁边,像在问题。
班里没剩几个人,游景朝里面喊了一声陈召南的名字。陈召南的耳根处有一点泛红,他转过来,看到门口站
的游景。
“不抓紧时间打游戏吗?太晚回去江阿姨会骂你,” 游景提着他的书包乱甩,里面只装了一本他爸快翻烂的
《三国演义》,他看了看冯思诺,“重色轻友啊你。”
陈召南看了眼游景,又看了看站着的冯思诺,权衡再三后从桌底下掏出本子,撕了张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递给冯思诺:“我今天跟我朋友约好了。你周末来我家,我给你讲题。”
简铭泽在游景耳根处悄声说:“陈召南挺会的啊,我都自愧不如了。”
游景没想到陈召南能把女生约到家里来,感叹道:“牛逼,以前是我小看他了。”
但是陈召南选择跟他去街机厅,而不是留在教室给喜欢的女生讲题,游景挺高兴的。
冯思诺凑近了看更好看,游景心里莫名不太舒服,他没想到她这么好看。
冯思诺朝他这边望了一下,游景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冯思诺小声给陈召南说好。
陈召南整理桌上的试卷和书本,游景反坐在他前面的位置等他。
彭端提着拖把走进教室,看见游景坐在他的椅子上,看着陈召南笑,不知道笑些什么。
他走过去给游景打招呼,陈召南意外地看着彭端:“你们怎么认识?”
游景没有细说在街机厅的事情,他怕伤害彭端的自尊,就说在校外帮过他一次忙。
彭端好像还想和游景说些什么,陈召南收拾好桌子了,对游景说:“走吧。”
“你怎么会认识他啊?” 陈召南又问了一遍,游景简单给陈召南说了那天的事情。
陈召南听完,没有做出太多评价。
“他好像是被人欺负,我之前帮过他几次,可是他从来也不反抗,而且性格太阴沉了,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
总是爱理不理。”
陈召南不是很傻的热心肠,觉得彭端可能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三人一同往学校外面走,通常游景是走中间的,因为他跟其他两个人都要更熟络一些。
今天陈召南偏要走到中间去,搭着游景的肩膀,闲散地往前走。游景想到那天晚上陈召南的不开心,觉得简
铭泽很无辜,隔着陈召南对简铭泽笑了一下。
简铭泽有种被冷落的错觉,也去搂陈召南的肩膀。
三个人勾肩搭背在学校里走,像三个神经病。陈召南和简铭泽差不多高,但游景比他高,搂着有点小吃力。
简铭泽问陈召南:“你怎么也不背书包回去?”
陈召南还没回答,游景先说:“南南是天才,聪明得很。”
陈召南脸色发青,看样子快吐了,他松开攀着游景的胳膊:“游景,不要学我妈讲话!”
看陈召南吃瘪很爽,游景一路爆笑,笑声还没停,就在校门口遇见了陈召南的班主任。
学校也不大,基本里面的每个老师都知道游景。
她看着陈召南和游景他们一起出来,摆出特别生气的样子。
陈召南给她问了好,她轻蔑地点点头。
“陈召南,你不要成天跟游景混在一起,” 她顿了顿,“他们就知道打架斗殴,长大了对社会就是蛀虫,你
可不能同流合污。”
这些难听的话是可以在合适的地点私下说的,当面说显得侮辱人,游景对老师的基本尊重还是有,但特别讨
厌的老师他觉得没有什么尊重的必要。
游景的班主任对他恨铁不成钢,也不会说过分的话,私下还让游景到她家补习功课。
游景实在愤怒,下一秒他想说的话可能也一样不好听。
“我想跟谁一起玩是我的自由,您管不着吧?”
陈召南比他先开口,他比班主任高出一大截,有点仗势欺人的感觉。
他不是好学生,也不愿意做好学生,他可以和游景一起做不被老师喜欢的坏小孩。

第 16 章 不受控
作者有话说:景哥即将开启高中生涯
夏天过去,天黑得比以前早,出街机厅时视觉上已经很晚,简铭泽住的地方和游景他们反方向,先回家去了。
陈召南他爸最近出手阔绰,给陈召南的零花钱一直在涨,陈召南请游景吃了个牛肉饼。
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吃,牛肉馅有点烫,透明的塑料袋染上水汽,牛肉进嘴里先跳个两圈才能咽下喉咙。
打游戏打得肚子饿,游景吃得快,看天边最后的亮色消失。
长身体的时候胃口有点过于好,游景每天都在饿,吃饭会吓到游好和林蔓菁。虽然不怎么长肉,但个子冲得
快。
陈召南也是,每天吃好几碗饭,但他一点肉也不长,从小就比游景瘦一点。夏天洗完澡,陈召南穿着内裤跑
到游景房间,游景就会觉得陈召南吃进嘴里的东西都会凭空消失。
陈召南的牛肉饼是麻辣的,游景不吃辣。他的嘴被辣得很红,额头出了汗,要凑过来尝一口游景没有放辣椒
的。
游景把包着很多肉的最后一口喂到陈召南的嘴里,然后吃掉面饼,把塑料袋捆成一个小结,扔进路边的垃圾
桶里。
“你喜欢的女生很漂亮。”
回家的路上,游景想起了下午在教室里见到的女生。
脸很小眼睛很大,露出来的手腕纤细,站在陈召南的面前非常相配的样子。游景觉得没有男生会不对这种女
生产生好感,但转眼想到自己也是男生。
“那是,我喜欢的人,能不好看吗?” 陈召南的表情很得瑟。
游景的肩膀有点沉重,明明书包里只有一本书。他问陈召南:“你想要和她在一起?”
“我和她还不怎么熟呢,而且现在谈恋爱也太早了,被我爸妈发现,我岂不是玩完。”
肩膀好像轻松了一些,游景说:“是有点早,” 他看着陈召南垂在身侧的手,“不过你要是追她,我帮
你。”
陈召南的班主任很擅长告状,晚上电话就打到了陈召南家里。
玄关处座机响时,陈召南的预感不太好。江吟去接电话,陈召南缩在沙发里竖起耳朵偷听。
江吟大多数是沉默的,嘴里一直应好,通话时间也不算太长,陈召南手里的苹果只啃了一半,江吟放下了听
筒。
江吟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继续坐到沙发上缝刺绣,不像在生气,陈召南问她班主任都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她说你对她不尊重。”
陈召南猜对了,一时又有点生气,觉得班主任除了告家长,什么也不会:“她不尊重游景,我凭什么尊重
她?”
江吟说:“虽然她人不怎么样,但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陈召南没想到他妈会说老师的坏话,没反应过来。
“她让你不要跟游景混在一起,” 江吟的表情这时候显得不高兴,“我看着小景长大,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孩
子。就算你哪天学坏,也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有问题,而不是谁把你带坏。”
“而且变坏的定义是什么呢?有些人的坏藏在心里,是看不出来的。”
陈召南第一次觉得他妈活得通透,心里十分佩服。
江吟说完,陈枞回家了。
他身上的酒气很大,隔着一定距离都能闻到,熏得陈召南不舒服。
陈枞穿着西装外套,表情有点抱歉,因为身上的酒气无法遮挡,不适合带回充满香味的家里。
他把生意从外地移回来,每天都很累,想家才回家,但是回来后发现在外地的这么多年似乎没有办法被弥补,
他和江吟的裂痕夸张到每秒都有风灌进来。
以前和江吟爱得缠绵,在相爱的基础之上幸福地结了婚,也不常吵架。分离这么久后,发现他们不是适合相
濡以沫的夫妻。
如果因为矛盾吵架或许会好一点,但是他和江吟只是没有话说,两个人因为彼此都感觉到了痛苦。
坚持在一起的话,痛苦就会变成厌恶。
“南南,吃一块,很好吃。” 陈枞把带回家的糕点放在桌上。
陈召南看着包装外面的字,手里抓着江吟给他削的苹果。
江吟不说话,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回卧室,关上门。
家里的气氛总是压抑,陈召南吃不下特别甜腻的糕点。
隔天下午吃过午饭,冯思诺敲响了陈召南家的门。
其实陈召南没有想到冯思诺真的会来,也没做什么准备,开门的时候很慌张,开口第一句话说得结巴。
游景还在陈召南家看电视,听见门口女生的声音,愣了一下。
冯思诺跟在陈召南的后面走进来,看了游景一眼,没有说话,似乎有点意外。等到陈召南给她介绍游景,她
才给游景打了招呼。
她好像不怎么敢直视游景,游景觉得应该是自己在校内的名声不太好,冯思诺怕他,所以打算先回家,晚点
再来找陈召南。
结果陈召南不让游景走,非让游景留在他家看电视。陈召南的表情是求助的,游景看了很想开怀大笑,觉得
喜欢一个人的陈召南真傻。
游景带着调侃重新坐回沙发上,朝卧室扬了扬下巴:“快进去帮助同学吧,陈召南。”
房间门没有关,讲题的声音从里面传到外面来。游景把电视声音开得小声,所以听得到陈召南的声音。
陈召南讲题的声音十分正经,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再说出口的,和他平常像两个人。
游景想到平时陈召南叫他名字、开玩笑时的嗓音,说出许多不经过大脑的话,在他面前才是真实的陈召南。
电视上放的什么内容游景看不进去,余光在那扇门上,心上似乎悬着一个声音,让他不要看,但游景假装听
不到。
游景还在想他们讲题要讲多久,楼下有人大声喊他名字。
从窗户探出头去,简铭泽站在一棵树的旁边,让游景快一点下来,有急事。
陈召南被声音吸引出来,冯思诺在门边看着游景。
陈召南走过来:“怎么了?”
“不知道,我先下去。” 游景摇摇头。
游景的兄弟和七中的人起了矛盾,在一中前边山上约架,本来以为是不会动手的约架,简铭泽觉得没必要告
诉游景,结果七中的人带了一堆人,他们一中的往山边站,都要被挤到沟里去了,为首的人犯怂,根本撑不起场
面,只能让简铭泽去叫游景。
最近游景决心学习,要考高中,不是很想惹事,但也不能让兄弟被打,他跨上自行车准备往山边赶。
陈召南从楼上跑下来,抓住游景袖子,问他怎么回事。
“北山打架,他们人很多。”
陈召南手拽得很紧,没轻易放手:“会不会出事?”
“不会吧。”
说完,游景蹬着自行车和简铭泽走了。
冯思诺从楼道出来,盯着游景离开的背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情有点茫然。
陈召南原地站了一会儿,一动不动。他想到游景走之前的眼神,转身给冯思诺说:“你先回家,我有点
事。”
游景把自行车扔到草堆里,也没来得及上锁,跑着上坡。
打架的地方在北山脚下,那边路很烂,树都没几颗,平时无人经过。
走到一半,陈召南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来,游景朝后转,看到他的脸。他小跑回去,压低了声音问:“你来干
什么?”
“怕你出事。”
“我用你担心吗?”
“那你老护着我干嘛?”
游景说不出话来,简铭泽在前面催他。
过去后看到两边人都坐在路边,相对着坐,各自表情都不服气,气氛有点诡异。
胡潼先看到游景,一下跳起来,像有了底气一样,朝对面喊:“我们景哥来了。”
之后没有任何缓冲和对话,七中为首的人给了游景一拳,直接打在游景鼻子上面。
他们就没有想和胡潼动手,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游景。
游景脸上像放了炸弹,瞬间爆炸,炸得他头脑发晕,鼻梁像裂开了一样发热,疼痛几秒后才开始在脑海中扩
散。
打过无数次架,没人一上来就揍脸,游景没反应过来,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
最先有所动作的是陈召南,游景被揍的时候他离游景一步之遥,拳头带起的风好像吹在了他的脸上。他看见
游景泛红的鼻尖,无法忍耐地愤怒,冲上去给了七中那人一拳。
那天下午的风特别大,尘沙被卷到了空中,飞进陈召南的眼睛里,他也顾不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召南有点记不清了,总之听到游景在后面叫他名字。他的拳头感觉不到痛,根本停不下
来,游景被揍的画面一直在他面前闪现。
游景凭什么要被揍,那些人有什么资格揍游景?
陈召南第一次打架,疯得十分彻底,吓到了许多人。
混战的时候,陈召南想起江吟的话,如果他变坏,一定因为他自己有问题。
的确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陈召南也第一次发现他的脾气可以很暴躁,情绪可以很不受控制。

第 17 章 一起看落日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也喜欢写成年人的爱情故事(可以这样那样)但是不知道以前的故事怎么明白景哥的心
酸暗恋历程呢
陈召南升初二的那年暑假,江吟收拾好行李,和陈枞正式离婚。
过程很平静,和夏天的来临一样平静。没有冲破屋顶的争吵,就像江吟只是要去外地旅游几天,这个家没有
破碎,虚幻美好的外壳还存在。
门口还是两个大的行李箱,跟陈枞从外地回来那一年的场景差不多,也是挑在了陈召南刚回家的时候。
陈枞难得在家,没有出去应酬,他站在窗边沉默地抽烟,江吟坐在餐桌前,手心贴着水杯,一如既往不知所
措。
家里的冷气开着,陈召南他们家是小区里最先有空调的家庭。
外面温度高,陈召南骑自行车回家,一身汗迅速被冷气吹干,他的脑袋也被吹得清醒,很快就猜到发生了什
么。
隐患一直埋在深处,陈召南的每一天过得战战兢兢,害怕这一天到来。但是真的迎接了父母的离婚,陈召南
没有觉得惊讶,只是觉得被抛弃。
父母离婚的孩子某一刻会感到自己变成孤儿,陈召南那时候不够成熟,无法理解父母的决定,也看不到他们
的痛苦。
他只知道班上有一个父母离婚的同学,别人不敢在他面前谈论家,不说父母两个字,同情在这时候变为廉价
的、不自知的恶意。
“你们就不能再试试吗?我对你们来说就这么不重要。”
陈枞停止了吸烟,江吟推开了面前的水杯,说对不起。她的眼眶是红的,眼睛肿得很高,陈召南不明白江吟
为什么而哭。
陈召南去对面找游景,任何时候难过或者生气,他都找游景。
游景似乎刚洗完澡,头发的尾端挂水,穿着在家才会穿的白色背心,肩胛骨让衣服耸起来。他坐在圆凳上,
个子太高以助于看起来憋屈,背弓着,风扇对着他的脸吹,头发乱舞,十分不安分。
桌上有一半的西瓜,剩下一半的西瓜在游景手里。西瓜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红色的果肉上附着浅淡的白,
像一层雾。
游景拿着勺子,刚吃了两口,汁水冰得他脚趾缩在一起。
他看看陈召南,还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笑着同他招手:“陈召南,来吃西瓜。”
林蔓菁和游辉没有下班,游好准高三在学校补课,屋子里不会再有人进来,静悄悄的。陈召南的难过像爆发
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朝他心头涌,多到心里装不下,游景的笑让他鼻尖泛酸。
陈召南忍不住眼泪,又不想让游景看见他在哭,他跪坐于地板上,下巴放在游景的肩膀,和游景被风扇吹凉
的皮肤黏在一起,手环住他的腰,小声说:“我爸妈离婚了。”
发尾的水珠坠落在陈召南的衣领,晕开一个小小的圆圈。他的声音和风扇一起传到游景的耳朵里,四周都是
西瓜清爽的汁水味,好像全部淋在他们身上一般浓郁。
“游景,你收留我好不好。” 陈召南的嗓音好可怜,可怜到游景变得鬼迷心窍,以及一点点的害怕。
游景噎住了,没有发出声音,陈召南的脸已经埋进了游景的脖子,带来湿湿的液体。
自行车的龙头挂着剩下一半的西瓜,游景和陈召南骑车去河边。
河岸边有人钓鱼,已经在收杆,桶里的鱼翻滚得厉害。
云层像海里层层叠叠的浪,落日只剩了半截身影,橘色柔和也滚烫,游景躺在草地上,看在翻新的桥,也看
远处似乎离很近的山。
游景没有这么安静地看过落日,很多人都没有。落日是需要人停下脚步看的景色,游景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安
静的人。
喜欢在水里游泳,挥动拳头,爬树打游戏,唯独不喜欢看日落,那样会感到寂寞。
今天和陈召南躺在草上看日落,又好像没那么枯燥寂寞。
游景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躺在田里睡觉,被奶奶揪着耳朵回家,回到城市后这样的记忆在慢慢消失,现在
又重新回到脑海中。
草是温热的,扎着裸露出来的皮肤,游景嚼着随手扯来的草根,陈召南在旁边吃西瓜。
陈召南最近在学钢琴和吉他,发现对音乐有点天赋。他突兀地谈起未来,说他要做一个歌手,出专辑,开演
唱会。
然后他问游景未来想做什么,不过不管做什么,都要买他的专辑。
游景散漫幸运地考上了高中,考大学不会再如此轻松,他又不是个能坚持刻苦的人。
喜欢诗歌文学,游景英语也挺好的。
但当作家、翻译,游景想了半天,觉得这些职业的气质都不适合他。
“不知道,以后慢慢想。” 嘴里草腥味泛苦,游景想得烦,不愿再思考遥远的未来。
零散的自行车交汇在一起,又分开,天空的颜色慢慢淡下去。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离婚,” 陈召南咬着铁勺,“只是因为不爱了吗?”
游景说不出来对爱情的见解,也不明白爱情的变质。
“因为想要解脱吧。”
“我妈要离开昼城,她让我跟她一起走。” 陈召南说。
江吟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婚姻结束后想要回家,理所当然。陈召南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跟着妈妈也是理所当
然。
游景停止了嘴里的动作,手臂撑起上半身:“你要走吗?”
陈召南低下头,把西瓜放在腿边:“我不想走,” 他说,“舍不得这里。”
“这里” 包含了学校、警察大院、小区旁边的小卖部,还有游景。陈召南第一个想到的舍不得的人是游景,
如果去外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游景,简铭泽会真的成为游景最好的兄弟。
“我妈一个人照顾我,失去了一部分自己的人生。她喜欢跳舞,跳得很好看,但只能做一个普通的舞蹈老师。
如果我不在她身边,她可以继续做喜欢的事情。”
“可是你会想她的吧。”
陈召南点点头,随后又轻巧地笑了笑,逆着光看游景。
“可我也会想你啊,游景。”
日落的时间很漫长,游景和陈召南看了一场完整的落日,直到天变黑,西瓜只能看到肉粉色。
最终陈召南没有和江吟走,江吟抱着陈召南哭得很伤心,让陈召南保证节假日必须去看她。
陈召南问江吟会不会怪他,江吟说只要陈召南不怪她,她就没有可以担心的。
一周后江吟离开了昼城,临别前在火车站,陈枞和江吟拥抱了一下,友好地告别了十多年的婚姻。
江吟靠过来,陈召南想以后不容易再闻到他妈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你真的不和妈妈走?”
“嗯。”
陈召南还是觉得不真实,他以前觉得除了死亡时,妈妈会一直在他身边。
江吟离开后不久,陈枞告诉陈召南他们要搬家,搬去昼城一个新修的小区,楼房很漂亮,是昼城第一栋电梯
公寓。
陈枞开了公司,挣了钱,他想给陈召南更好的生活。
旧房子也不会卖,陈枞说寒暑假他还是可以来找游景,距离不会限制友情。
陈召南闹了几天,始终没办法左右他爸的想法,只能和游景告别,说至少他们还在同一所学校。
游景站在门口没怎么说话,始终垂着眼睛,看得陈召南心里也不舒服,两人有几天没说过一句话。
陈召南搬家的时候,游景打开窗子朝下望,看见陈召南搬着褐色的纸箱从楼道里出来,把纸箱放上货车后他
抬了头,视线和游景的撞在一起,两人皆是一愣,然后都笑了。
游景跑下楼,给了陈召南一个拥抱:“也不远的,我会经常来找你。”
经过半学期的努力,游景考上了一中的高中部,一中的初中和高中在一起,以后他和陈召南还是可以天天见
面,只是不能再一同上学回家。
游辉本来都给游景找好了职高,结果游景中考发挥超常,他说游景是踩了狗屎运,但脸上笑容就没下来过,
林蔓菁也高兴,整个暑假都没怎么管游景。
刚从考试里解放出来,又没人管,游景本性按捺不住。
上次七中那些人被游景和陈召南打得惨,嚷着要报复回来。陈召南发掘了自己打架的实力,也成天跟着游景
在外边混,陈枞工作忙,更没时间管他。
打架的理由千奇百怪,为了女孩,为了打篮球的场地,甚至走路上你让我不爽了也能约架。
有时候双方隔着几米的距离放狠话,你骂我妈我骂你妈,骂完妈互相认儿子,几十句粗话骂完解了气,各自
退后一步,说天色已晚,改日再约。
不过也能真的打起来,但都打不出什么大问题,高中生打架不带工具,都用拳头。
但有一次跟职高的人打架,他们找了社会上的人,职高的人和社会上的混混没什么差别。游景他们都没看出
来,一砖头飞到游景头上的时候才发现不对,陈召南踹了拿砖头的人一脚,差点也拿砖头砸他,游景意识模糊中
还能伸手抓住陈召南。
血顺着游景额头往下流时,陈召南真以为他要断气了,背着游景就往不远处的医院跑。
他还得感谢打架的地方挑得便利。
游景脑袋上缝了几针,头发也剃了,成了寸板,陈召南他们笑了他好几天,说他看起来像小混混,以后学校
的人看了他更得绕着走。
几天后打游景的小混混也进了医院,游景后来才知道,陈召南花钱雇了街机厅生哥的人,没出手就把那群人
收拾了一顿。
小混混应该比游景伤得重,游景忽然觉得陈召南比他都要野上一些。

第 18 章 墙缝
作者有话说:
一中的高中部和初中部隔着一片小树林,高中部的班级多一些,楼房也要高一层,一中是历史久远的中学,
整体给人的感觉十分老旧。
简铭泽分到了隔壁班,游景以前许多初中的朋友都去了职高,胡潼说他就算去了职高,游景永远都是他的老
大。
游景个子高,被老师调到最后一排坐,新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男老师,像刚大学毕业,说话文绉绉的,吓不到
人。学生一般都喜欢刚大学毕业的老师,温柔又好说话,不像游景初中的班主任,成天拿着棍子在教室转悠。
前桌在和旁边的人在讨论七月份申奥成功的事情,游景趴在桌上听了几句,觉得被激起了爱国热情,跟着插
了几句嘴。前面两个女生都转过来盯着他,不约而同沉默。
“不是吧,我这么吓人?”
前桌女生犹豫了一会,开口说:“没有啦,我们不了解你。”
游景不说话了,新选出来的班委在发书,十多本厚厚的教材压在游景面前,新鲜又沉闷的纸墨味,天蓝色的
窗帘上有黑色油性笔写的字,他拉开窗帘,扭头看对面初中部的教学楼。
不知道陈召南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坐在窗边,向他的方向看过来。
游景觉得这是想念的味道。
放学后游景还是去找陈召南,和他一起去学校的地下室取自行车,再推车走出校园,过一条马路以后分开。
其实没什么必要,绕去陈召南的班级门口有些麻烦,会浪费时间,但游景小学初中都和陈召南一起回家,形
成了稳定、不容易割舍的习惯,像划在衣服上的水彩笔印,洗不掉。
偶尔游景在陈召南班门口遇见彭端,他还是独来独往,显得孤僻,不过只有见到游景会给他打招呼,陈召南
说很奇怪,从来没见过他跟其他人说过话。
放学不急着回家的时候,游景和他一群兄弟,还有陈召南,一起去学校附近小巷的水吧,里面能打桌球和扔
飞镖,游景的桌球打得好,和外面的人比赛还能赢些钱,然后再请所有人喝水。
最近陈召南在研究追冯思诺的方法,让游景教他写情书,思考送吃的和送花哪种方法女生比较喜欢。
这时候游景的话会变少,或者干脆不说,游景认为他没追过人,甚至没喜欢过人,没有发言权。
高一那年夏天的尾声燥热,热气藏匿在地下,一夜之间全冒了出来。陈召南第一次给冯思诺告白遭到拒绝,
她说她有喜欢的人。
热气中最重要的不是陈召南的告白,也不是他被拒绝,最重要的是游景有了人生中最大的秘密。
游景学会了抽烟,生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 “红梅”,淡黄色的外壳,红底白字,从里面敲出一根,递给游景。
身边简铭泽他们都抽烟,游景没抽过。他接过来,塑料打火机点燃了烟尾,火星冒出来,烟迅速飘出来。
第一口没什么味,单纯的呛,游景把烟吸进嘴里后直接吐出来,咂咂嘴,几口之后好像有点泛酸。生哥说真
的吸烟要过肺,吐出来的烟没这么多,游景试了几口,脑袋晕乎,喉咙干得只想喝水。
“烟这东西,比女人还上瘾。” 生哥说完,朝游景看了一眼,眼神有点深沉。
“真的?”
“你没谈过恋爱?”
“嗯,” 游景又含了几口烟,体验感比刚才好一点,“没意思。”
生哥也没说他信不信,就说游景不正常。
不过游景知道生哥爱的女人。他年轻时出去过一段时间,昼城出了事,在外地躲仇人的刀子。回来是因为初
恋,街机厅对面开理发店的香姨,生哥为了她开的街机厅。
香姨前几年老公刚刚去世,没有子女。生哥每个月去她店里理发,不和她发展其他的关系,游景问他为什么,
生哥笑笑不回答。
游景慢悠悠抽完第一支烟,尝出了香烟的迷人之处,搓了搓指尖,心里盘旋着生哥说的不正常。
游景迷上了香烟,说不清是迷上香烟本身,还是迷上抽它时的那种架势。
总之每个月省吃俭用地存烟钱,陈召南和游景挨得近,没法闻不到他身上的烟味,他爱往游景全身摸,搜刮
出烟盒,让游景别抽烟,有害健康。
游景敷衍应两句,陈召南已经往他嘴里塞了几颗糖,说吃糖就可以压住烟瘾,他爸就是这么做的。
牙齿碾碎糖,压着舌头和口腔,游景想糖吃了又不会上瘾。
月考结束的那天中午,趁着午休,游景和简铭泽去学校树林抽烟。
树林里没有人,寂静得很,一般老师闲着没事也不会来这里。
树林旁边有个平房,像是学校废弃的旧仓库,锁是开着的,爬满了锈。
“诶游景,你说冯思诺为什么会拒绝陈召南啊?”
地上香烟的尸体被游景踢着土埋起来,他皱眉:“我他妈问谁去啊。”
简铭泽早就习惯游景的烦躁,不怎么在意地继续说:“陈召南长这么帅都被女生拒绝,让我都没自信了。”
“你要没自信,全天下男的就没一个有自信了。”
“也没有,有时候还是会自卑的。” 简铭泽不知道想起哪一个女生,惆怅叹息。
抽烟抽到一半,简铭泽上厕所去了,游景一个人靠墙边抽剩下的半截烟,盯着墙缝里的青苔。
游景蹲在仓库后面,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他下意识把烟摁灭了,朝嘴里扔了一颗糖。
脚步声没有继续靠近,而是在仓库的门口就停止了,游景弯腰向门口看去,彭端和一个男生站在一起,两人
的表情都有一些古怪。
彭端先往四周看了看,进了仓库,随后另一个男生也跟着进去,他们把门关上了。
游景想起陈召南说过彭端经常被高年级的人欺负,以为今天也是一样的情况,于是他绕到仓库后面的窗前,
脚下垫了个木箱,望向屋内。
如果出了意外也不能见死不救,欺负人也不算什么本事。
在堆放的木材后方,男生推了一下彭端,彭端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像陈召南说的不在意。
游景觉得他脑袋里一直想着陈召南,有点影响思考,就摇了摇头。
接下来,彭端站在原地仰起脖子,男生低下头,碰了一下彭端的嘴唇,开始解他的校服扣子,彭端手放在男
生的裤子拉链上。
后面发生了什么游景不敢再看,他从箱子上下来的时候,腿是软的,身体像飘在天上的云。
他不知道两个男生可以亲在一起,就像男生和女生一样接吻。
解开扣子以后呢,他们还会做什么?游景想不到,也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
回班的路上碰见了上完厕所的简铭泽。
简铭泽被游景撞了下肩膀,看他慌张的样子不对劲,问:“怎么了啊这是?”
“靠,有老师,不抽了。”
简铭泽大惊失色,和游景一起小跑着往回走。
“以前都没老师过去啊,” 简铭泽摸了摸裤兜,“糟了,我烟还在那里!”
“里面还有几根?”
“就抽了一根!”
游景也没心情笑简铭泽,揽着他肩继续走:“算了,就当掉坑里吧,你先抽我的。”
游景让简铭泽给陈召南带句话,说以后放学就不去他班门口等他了,他们直接在车库见面。
他想尽办法避开彭端,没想到还能在车库碰见。
彭端背着书包,站在地下室的入口,每个出来的人他都要看上两眼,直起身体又靠回墙壁。
游景心想他也不一定是在等自己,打算若无其事从他身边经过。
“游景。” 彭端叫了他一声。
游景知道躲不过,转身和他打招呼:“巧了。”
彭端看着游景,突然伸出手,掌心摊开,里面躺着游景的自行车钥匙,以及陈召南送的钥匙扣,篮球形状的。
“没有钥匙,你怎么骑车。”
中午跑得太急,都没注意到钥匙掉在地上。
游景说不出话,默然从彭端手里接过钥匙。
“我知道你看到了。”
“嗯,” 游景觉得难堪,撞破了别人无法启齿的秘密,“我没给其他人说。”
“我不是担心你给其他人说。”
“什么?”
“我是觉得你跟我一样,游景。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跟我一样。”
游景听到陈召南在叫他的名字,可是背很僵硬,动不了,转不过去。
陈召南问游景和彭端在聊什么,彭端笑了笑,说没什么。
等彭端走了以后,陈召南很不高兴地勾着游景的脖子,他们往地下室走。
地下室的潮味很重,像积累了许久的雨水,墙壁老旧,全是裂缝。游景恍恍惚惚被陈召南带着走,心里的墙
壁也裂开了一道极小的缝,缝里的花快要冒芽,一点点挤出去,要冲到阳光底下。
一些以前从来都看不到的东西,无法自我排解的遭遇都有了模糊又令人不安的答案。
陈召南看着游景沉重的表情,嘴翘起来,钥匙在他的指尖转圈。
“你有秘密啊,景哥,” 他说,“怎么不告诉我?”

第 19 章 精神病名单
作者有话说:
“陈召南。”
冯思诺站在两张课桌之间的过道里,微微碰了一下陈召南的肩膀。陈召南摘下耳机,把磁带机扔进抽屉,椅
子向后移了一点。
“怎么啦?”
“游景竟然在和彭端聊天。” 冯思诺往前桌的椅子上坐,手指窗外。
教学楼的栏杆前,游景趴在上面,彭端在他的旁边,身板立得笔直,他比游景矮一个头,特别矮小的样子。
陈召南看不到游景的嘴唇在动,但是彭端在说话,上下唇一张一合。
“他们很熟吗?以前游景只来我们班找你。”
本来陈召南的下巴放在几本教材上,凑很近去看冯思诺的脸,但现在坐直了,掌心处痒痒的。
他想起上周在车库看到游景和彭端聊天,虽然彭端说他们没说什么,可是游景的表情明明就不是那回事。
陈召南问了好几遍,撒娇抵赖生气都用上了,游景也没告诉他们在聊什么。
冯思诺见陈召南没反应,也不回答,有些纳闷,以为他在想别的事情走了神,想去摇他,又觉得不太好,只
能叫他的名字。
“啊,” 陈召南回过神,非常确信地说,“之前游景帮过彭端,彭端肯定是在感谢他。”
虽然帮他都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游景和彭端的对话没有持续多久,再看过去的时候,游景双手插在校服的衣兜里,快速从门后消失了。陈召
南想要起身的念头被打消,愣愣看着游景刚才趴过的栏杆。
彭端从后门进来,径直走向陈召南的座位,他看了一眼冯思诺,冯思诺立刻会意,离开了。
“游景让我给你说,他今天晚上不和你一起取车。”
陈召南把椅子翘起来,抵在后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不善地盯着彭端:“游景自己没长嘴,要你给我
说?”
看见彭端和游景在外面说话已经很让他不爽了,更过分的是,游景来他们班连招呼也不和他打一声就走了,
隔着几米的距离还要别人传话,陈召南和守车库的大爷都比和游景熟络。
越想越生气,陈召南说话的语气自然不好,阴阳怪气地酸人。彭端和他无冤无仇,也不能指着他的鼻子骂,
要骂只能骂和他 “最不熟” 的游景。
彭端心平气和说:“反正他是这么给我说的。”
“那我不管,你让他自己过来给我说,不然放学我去他们班找他,还跟他一块取车。”
“你可以去追他,他应该还没有走远。”
“我让他自己给我说,我追他,不是成了我找他吗?”
陈召南强词夺理,他自己也知道这样表现有点怪,但情绪又没法轻易控制住。彭端脸憋得通红,说不过陈召
南,小声说知道了。
外面在下小雨,所以没有做操,课余时间有半个小时。
彭端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刚好上课铃响,过了一会,他给陈召南传了一张纸条过来——他说中午找你。
午休时教室安静,学生基本都在埋头睡觉。
游景从门后悄悄进来,往陈召南脑袋上扔了一团纸,叫他出来。
陈召南捏着纸团,丢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陈召南跟着游景爬上三楼,通天台的门是锁着的,地上成堆的烟头、零食袋。
游景脚踩在烟和塑料袋上,鞋底滚了几圈,转身面对陈召南,看了半响,憋出一句话:“你怎么屁事那么多
啊?”
然后陈召南就炸了。
“我屁事多?” 陈召南本来低着头,闻言下巴都要飞天上去,“你就站我班门口,还让别人传话,跟我说句
话这么费劲?”
“不就让别人给你传话吗?至于较真?”
“那你干嘛让个不相干的人传啊?”
“彭端怎么不相干了,你对别人有意见?”
“怎么就相干了?我就是有意见,怎么着吧!”
游景愣了愣,没接着话,陈召南说得又急又大声,胸膛上下起伏。校服上的拉链在陈召南唇下一个劲乱晃,
影响了游景的思绪,他往墙边缩,一言不发。
空气安静了几秒,陈召南怕声音会吸引巡视的老师,噤声等了一会儿,心情也差不多平复完全。
“游景。”
“说。”
陈召南朝游景小腿来上一脚,颇为愤恨:“最近你都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一挨你,你就躲。你那么多比我还
重要的朋友,怎么这个彭端就不一样,喜新厌旧吗你。”
游景指甲扣着楼梯扶手上的漆,掉下来一小块漆碎成了渣,黏在虎口。
“谁能比你重要啊,”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像并不希望陈召南听到,“喜新厌旧是这么用的吗?不会用别瞎
用。”
“是是是,我语文没你好。”
“多读点书吧,傻逼。” 游景笑了笑,揉了一把陈召南的头发。
陈召南打开游景的手:“那你跟我比做数学题呗。”
这下游景不说话,数学是他的死穴,学不懂,也不想学的玩意。
游景不和陈召南回家,是因为想和彭端单独谈谈。
彭端是和上次游景在仓库看到的那个男生一起出来的,他们的肩膀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出校门再默契地分
开。
游景站在校外小卖部的门口,看得有点呆滞。
原来彭端也不是任何时候都独来独往,原来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之下都有含义,让别人永远猜不到他们的关系。
游景问彭端,他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们是一样的。
彭端故作神秘地扬起嘴角,停下脚步。
“其实也不是第一面,是之后才觉得的。”
“我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了?”
彭端很瘦,个子也不高,皮肤白得像是营养不良,整个人都有一种病弱的体质。另一个男生,游景也觉得和
自己不一样。以前他不知道社会上有这样一个群体,上周才知道男生也能喜欢男生,就像游景人生中的某一面镜
子,忽然被人用石头打碎了。
他搞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恐慌,避开陈召南也好像是种生理反应。
又没有渠道了解,游景只能找彭端。
“就是直觉吧。” 彭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游景更加不明白。
“可我不是啊。”
彭端做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游景没有看懂。
“你都跑来问我了,还纠结自己是不是吗?”
他们专门挑小路走,身边没有太多人。之后彭端给游景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事情。
他初一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对劲,能对男生产生欲望,这是十分不合理的事情,况且在中国的任何地方,似
乎都遇不到和他一样的人。
上小学、初中,彭端性格都太害羞,小时候还可以光明正大和女生玩,长大一点就不行了。男生骂他是女孩
子,欺负他,语言上的侮辱他已经习惯了,最怕的是身体上的折磨。最开始会害怕、求饶,现在已经麻木了,又
没有能力反抗,而且反抗的结果比顺从的结果可怕。
那天和他在仓库的男生,与彭端的关系持续了有一学期,他帮过彭端,后来发现他们是一类人。
暮色在天空延展开,路灯投射出了温和又很强大的力量,彭端走得快,脚步轻盈,似乎很开心,以及从来没
有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感到痛苦。
游景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地上生出他长长的影子,彭端转过来望向他,牙齿露出来。
“你知不知道从今年开始,在中国,同性恋已经从精神名单里删除了。”
“这表示我们不是性变态、没有精神障碍、没有生病,更不用吃药治疗!我们是正常的!”
彭端的声音包揽这他的欢愉,游景认识他不算长的时间里,第一次见到一个开朗、阳光的彭端。
在彭端的笑声中,游景静静地想着 “我们”,想着我们是正常的。

第 20 章 痛感
作者有话说:小裴:从情侣的世界暂时路过
最近一周游景没能睡好觉,和彭端的谈话环绕脑海,刷牙时想吃饭时也想,好不容易睡着,梦里没出现彭端,
出现了陈召南。游景不敢想梦里的细节,选择性忽视,但确确实实梦到了陈召南。
以前也不是没梦到过他,但现在梦到好像不太合适,目前游景对一切想法格外敏感。
彭端说刚开始都是这样,会陷入自我怀疑,等时间一久能确定了,反而觉得不算什么事。
游景想这怎么能不算事,还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只是没有喜欢的女生,但也不能代表他喜欢男生,大概彭
端太武断,搞得游景心神不宁。
上次在楼梯间争执过后,游景和陈召南关系缓和稍许,至少陈召南如此认为。
虽然游景不再躲避陈召南的触碰,但他认为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他不能再把一些不美好的情绪准确归为
朋友范畴。
陈枞允许陈召南周末两天去游景家住,反正他不同意,陈召南大概率也不会听。
周五早上,陈召南背了一个大包来学校,装了衣服和牙刷等。
班上朋友吓得以为他离家出走,关怀问了几句,陈召南说他只是要去游景家住几天。
“你们关系还真好。”
朋友是随口一说,陈召南却认真回答:“要不是因为他,我就不在这儿读了。”
结果游景显得很不情愿,陈召南去高中部找游景,他说:“你不早告诉我。”
陈召南成了被水浇湿的草,打着蔫说:“以前我想去你家睡直接过去就行了,你从来也不让我给你提前
说。”
游景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但是他们以前住对门,现在隔了无数条街,游景用牙齿磨了磨指尖:“我怕我
房间太乱,” 他说话底气不足,“而且可没有电视和电梯,也没那么大。”
“你不想让我去住就直说呗,找那么多理由。” 陈召南眼神沉下来,语调都很机械,他没看游景,盲目翻动
桌上的教材。
游景的心小小刺痛了一瞬,胳膊肘和陈召南的胸口碰在一起,隔着校服里不厚的衬衫。陈召南的眼尾是向下
的,此时长睫毛似乎也一起向下,好像很委屈。
“现在回家,家里只有请来的阿姨...”
话没有说完,游景举手投降:“来我家住,一辈子住我家都可以。”
陈召南笑起来,嘴唇斜上方两条陷进去的痕,他笑的时候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种计谋得逞的胜利。
“放学还是在车库见,今天可以一起回家。”
游景点头答应,又看见陈召南穿着的衬衫,捏了捏衬衫下摆:“多穿点衣服,陈召南。”
“也不是很冷。”
陈召南回答,随后想到江吟走后,很久没人对他说过这句话,游景是唯一一个。
其实搬家也才几个月,陈召南却很怀念旧家。
小时候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爬院子里最高的树,角落玩弹珠,累了就在门口的竹椅上睡觉,楼
道小广告永远清不干净,还有和院里的小孩儿斗嘴打架,一起长大。
游景家最吵,天天都有林蔓菁骂他的声音,还有游辉打他时的惨叫,陈召南跟游好透过门缝里看,游景手臂、
腿上全是红痕,还咬住嘴唇,不肯服软也不流眼泪,游好也怕她爸,不敢发声,只有陈召南敢冲过去抓住游辉的
柳树条。
游辉总不至于打他,游景能逮住机会逃跑。
搬家以后陈枞真的很忙,请了阿姨打扫卫生,给陈召南做饭,阿姨做饭挺好吃的,只不过一个人在饭桌上吃
饭,再好吃的东西都索然无味。
即便陈枞在家,陈召南和他基本无话可说,他讨好地给予,陈召南沉默地接受。
住的楼房高,能看到城市广阔的风景,桥梁装了新的彩灯,成为最闪烁的地方,陈召南趴在窗边看旧家的方
向,想游景是不是在被骂。
当时没有跟江吟走是害怕孤独,没想到留在昼城也依然孤独。
两人停好自行车,陈召南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儿从不远处走近,长得挺乖,他跟游景打了招呼。
他看起来年纪小,可能才上小学,表情淡淡的稳重,又不像小学生。陈召南想起自己上小学时,野得跟什么
似的,能这么乖他妈就谢天谢地了。
游景微微弯腰,俯下身问:“你爸今天晚上在家吗?”
“在的。”
“那挺好,有饭吃,” 游景说,“我本来想让你来我家吃饭。”
“不用了,谢谢景哥。”
男孩儿拐入和他们一样的单元楼,两手拽着书包的带子,脊背挺得很直,衣服和裤子都有点不合身。
陈召南刚想开口,游景在后面喊:“向裴!”
向裴踩在台阶上的脚顿了顿,转过身:“怎么了?”
“你要不还是来我家吃饭吧。”
向裴只是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在游景家楼下停住脚步,开门走进去,陈召南只来得及看到他的一点衣角。
“新搬来的?”
游景回答:“嗯,父母关系不好,挺可怜的。”
陈召南了然:“那跟我差不多。”
“向裴跟你不一样,他爸妈根本不管他。”
游景从裤子里掏出钥匙,篮球钥匙扣打到他的手背,钥匙还没对准锁孔,陈召南的脑袋突然凑到他耳边:
“怎么不一样,我妈不在这里,我爸也不怎么管我。”
游景懒得理陈召南,胡乱迎合:“你也可怜,行了吧?”
“所以啊,你也应该天天对我说’来我家吃饭吧,陈召南‘才对嘛,” 陈召南退了两步台阶,倚着墙,抬着
眼睛看游景,“你怎么不对我说呢,游景?”
钥匙彻底偏离了锁孔,掉在了地上,发出零碎松散的撞击地面的声音。
陈召南属于不请自来的类型,不用游景同向裴提出的那种邀约。
他把背包往游景床上一扔,滚了两圈:“想回来住。”
游景将陈召南从床上揪起来,又很快放开他:“床给你弄乱了,滚开。”
陈召南笑了两声,接住游景扔来的包:“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整洁?”
“我妈一会儿叨半天,你试试被她说几个小时。”
“我也想被我妈说。”
游景抚平床单上的褶皱,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那你当初不跟江阿姨回去。”
“我不是因为你留下来嘛。”
“因为我?”
“这里也没有其他我舍不得的人了吧。”
卧室外传来关门声和脚步声,摇动灰白的墙壁,陈召南坐在床沿,起身将褶皱抚平了,出门叫 “林妈妈”。
游景独自留在门内,近乎执拗地握紧被单,让它的褶皱更加杂乱、无法挽回,他心中经历了不平稳的风暴,
所有能生长的事物全部倒下,只留下缝隙里那朵待开的花,且开得很艳丽。
因为陈召南的到来,林蔓菁多做了两个菜,游好在上晚自习,陈召南替代了她的位置。
吃饭过程中,游景很沉默,有一小段时间甚至忘记夹菜,自顾自吃碗里的米饭。陈召南往他碗里放了一块肉,
他与游景爸妈聊得开心,正说到他在家里时常一个人的问题。
陈召南是外在性格开朗的人,家庭条件成绩都很好,别人会以为他没烦恼。
林蔓菁让陈召南常来他们家,反正陈召南叫他 “林妈妈”,她刚好帮江吟照顾他。
游景看着米饭中央泛着油光的肉片,心想完了。
桌子底下陈召南的腿轻晃,他说:“游景,你不吃肉啊,那给我吃。”
没等陈召南的筷子伸过来,游景挡了他的筷子:“你把这里当家吧。”
陈召南愣怔了一下,觉得喉咙发紧,有点没缓过来。
“我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了。”
不过游景说出来,陈召南还是感动的。
游景躺在床上,等陈召南从浴室出来。
他的背包大敞开,连装的内裤都露在外面。游景把内裤往包里塞了一点,摸到了陈召南的磁带机,还有一封
信。
浅蓝色的信封,是给冯思诺的不知道多少封情书。陈召南用墨蓝钢笔在封面写上她的名字,他的字体漂亮,
跟本人一样带些狂气。游景的手心起了汗,他快速甩掉了信封,想要装作没看到。
陈召南带过来的目的可能是信还没有完成,也可能想让游景帮他听一听。
游景十分茫然,他的心脏连着小腹,最后到大腿和脚踝都是痛的,像一根针竖在了身体里,痛感隐隐约约,
又很折磨人。
疼痛和游景以前感到的都不一样,挨过的打,医院缝过的针也比不上。
游景勇敢地承认了陈召南会让他心痛,即便这样的勇敢很不堪,会带来不好的结果,他也接受了疼痛的加剧,
攀上他的骨骼,融入他的血肉,和他成为一体。疼痛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可能再也不会消失,游景的无措十分鲜
明。
在水吧,他听陈召南读情书,求追人的方法时不言不语,原来不是因为经验不够的局限,是因为疼痛。
他想找彭端问一问,一个人不伤害他就能让他感觉到痛,是不是意味着喜欢他。

第 21 章 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说:昨晚更新完猛掉收藏 吓到了 |-| 以及!这一周都在考试 更新会慢一点
十一月气温骤然下降,初冬的阳光像游离在空气的晨雾,没有太多存在感。游景差点起不来,刚出被窝又钻
回去,重复了几次,林蔓菁把他从房间骂了出来。
今天立冬,林蔓菁让游景放学早点回家吃饺子。游景快要迟到,又怪林蔓菁不早点喊他,出门时鸡蛋没来得
及咽下去,狂喝了几口牛奶。
自行车链差点磨出火星,到校门口还是晚了五分钟,门卫大爷给校门留了个缝,在旁边练早供,打太极。
迟到五分钟和迟到二十分钟对游景没什么区别,反正只是一节早自习,早上出门太急没吃饱,他干脆在校门
口吃了碗面,吃完擦干净嘴边的油,慢悠悠朝学校走。
大爷练完早功,把门缝都关上了,他知道游景,学校出名的问题学生,不肯给游景开门,游景磨了半天都没
用,最后大爷让游景班主任过来接他。
傅文礼没让游景直接回班,让他先来办公室。
他先例举了一长串游景本学期犯的事,又把上次月考的成绩单拿出来,摆在桌上,游景看见自己名字用红笔
圈了起来,在中下,竟然不是最后。
“知道你文科天赋高,不学能有这成绩是挺不错的,你要努力一点还了得?但是数学你就打算直接放弃
了?”
傅文礼的桌上放着三角板还有数学书,游景想起来他是教数学的。
桌上还有一盆草,游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眼睛一直看着晃动的枝叶,傅文礼的动作掀起它的尖端。
“你想不想考大学?” 傅文礼见游景走神,切入正题问。
游景听清楚了这句话:“也不是人人都要去考大学。”
“虽然现在考大学比较困难,但我还是想让每个同学都去试一试。”
游景开始感到意外:“包括我?”
“怎么不能包括你?打架打得好,学习也好,两者兼得嘛。”
“你让我继续打架?”
傅文礼二十多岁,生活作风像四十多岁。他噙了一小口浓茶,烫得缩回舌尖,又将带出来的茶叶吐到一旁的
垃圾桶里,游景看得有点渴。
“高中生打架的方式,我懂,” 他意味深长笑笑,“要不然你每天放学来我办公室,我给你补课?”
从小到大,傅文礼是第一个关心游景学习的班主任,游景在他眼里看到了期望。
“我想想吧。” 游景还是用比较婉转的方式推辞了。
阳光只在上午出现,等午休过后,天空呈现雾蓝色,风刮得很大,校园里树叶左右乱摆,剩纤细的根茎挂在
树上。
同学怕冷,关了窗,教室里透不进风,变得很闷,各种气味杂糅,待久了似乎嗅觉在逐渐失灵。
下午全是理科的课,游景听不进去,趴在桌上睡觉,睡得手臂内侧全是压的红痕,起来时身上像没穿衣服一
样冷,打了几个冷颤。
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下课,游景凝视窗外,玻璃隔绝了风声,山脉在教学楼后露出边角。
抽屉里摊着从前桌女生那儿借来打发时间的爱情小说,但游景不怎么看得进去了。
简铭泽约游景去水吧打桌球,游景说他要回家吃饺子。
林蔓菁让游景带着陈召南一起回去,游景还不是很想面对他,去车库的速度异常慢。
陈召南还没过来,游景在小道旁边的椅子上等他。
没想到冯思诺找到游景,她说陈召南今天发烧请假,没来学校。
她应该是下课过后急匆匆跑过来的,脸颊升起两片红晕,游景看着她,说:“怎么是你过来给我说。”
冯思诺明显不知如何接话,表情有些僵硬。
游景被自己略显敌意的语气震慑住了,又说:“我的意思是,看见你比较意外。”
“因为我知道你们在这里见面,所以猜你应该不知道。”
冯思诺分析游景的表情变化,发现他的神色有点低落。
游景没有问冯思诺怎么知道他们放学在这里见面,因为答案不一定是他想听的。
冯思诺主动提出陪游景取车,然后再一起出校门。游景不太弄得懂她的心思,但他又不懂如何拒绝女生,唯
一能无情拒绝的女生只有游好。
两个人不熟,说过的话可能总共不超过十句,所以路途中都很沉默。冯思诺比较文静,游景没有多余的心情
说话,他的余光落在冯思诺的脸上,看到她下巴侧面的线条。
游景在右边扶着车,冯思诺也走在右边,有时她的胳膊会碰到游景曲起来的手肘,她小声说一句对不起,声
音柔得可以化成一摊清水。
怪不得陈召南会喜欢她,游景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学校里的女生往他们这边看,凑到彼此耳朵边窃窃私语几句,游景侧身把冯思诺挡住,无奈与不安。
“要是听到有人说闲话,你给我说。”
冯思诺提高了一点音量:“我不怕闲话。”
游景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女孩子被说闲话会不舒服吧。”
车库到校门的距离也不远,游景从来没走得这样煎熬,肌肉都绷紧了,等看到校门的轮廓,他的身心才逐渐
放松下来。
“你跟陈召南怎么认识的?” 冯思诺问。
游景本来是想骑上自行车就跑,被问题拦截住,又敏锐地因为陈召南而紧张。
“我们以前是邻居,” 游景说,“你不是来过他家吗?”
“哦对,我突然忘记了。” 冯思诺回答,用手指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车轮的转动声缓慢,在沉寂中很突兀,他们踏出了校门,但游景觉得这场勉强的谈话有了微小的意义。
他提出请冯思诺喝饮料,装作偶然间想起某件事情般问她:“你觉得陈召南人怎么样?”
冯思诺抬起眼睛,视线快速从游景脸上过了一遍:“不错,很会逗人开心。”
应该是比较会逗喜欢的女生开心,陈召南的幽默细胞不针对所有人。
游景磨着瓶盖凹凸不平的纹路,在记忆里进行搜刮:“说起逗人开心,我突然想起他六年级的时候和人闹矛
盾,约定好决战,你猜他比什么。”
“打架?”
“他和人比跳霹雳舞,” 游景的眼睛里有了快要溢出来的笑意,舔了舔嘴唇,“他是整个小学跳霹雳舞跳得
最好的一个,可能现在也是。”
“陈召南赢了决斗,还很自豪地跟我炫耀。”
冯思诺没有笑,她望着游景,脖子仰起来:“我挺羡慕他的。”
游景沉浸在陈召南跳霹雳舞的场景中,没有听到冯思诺的声音,疑惑地 “嗯” 了一下。
冯思诺没了勇气:“没什么,我说很好玩。”
饺子有猪肉芹菜馅和韭菜馅,饺子是林蔓菁自己包的,皮薄肉厚,饺子从锅里捞出来,反着白光,一股厚实
的白面味。
林蔓菁问陈召南怎么没来,游景说他发烧在家里,不能来。
“南南发烧了?一个人在家吧。”
“不知道,他们家阿姨应该会照顾他。”
游景蘸着醋吃完了一大盘饺子,放下筷子思虑了一会儿,问林蔓菁锅里还有没有饺子。
林蔓菁说有,本来想着陈召南要来,她包了很多。
“装一点芹菜馅的吧,我给陈召南送过去。”
“不要韭菜的?都还挺多的呢。”
游景从柜子里拿出保温盒,递给林蔓菁:“嗯,他不吃韭菜。”
游景第二次来陈召南新家,上一次有陈召南带着他进去,这次自己来,有点找不到路。
在附近公共电话亭给陈召南打了个电话,游景就抱着保温盒,在小区门口站着等。
晚上的风刺骨,游景加了一件厚外套,把保温盒护在怀里。
几分钟后陈召南就下来了,他穿着深蓝色的毛绒睡衣,额头上贴了个退烧贴。
他隔着一大段距离就开始叫游景的名字,靠近了,游景才发现陈召南脑门上挂张退烧贴,手里抱着暖瓶。
陈召南的脸在路灯下有些泛红,眼皮特别双。游景记得陈召南小时候只要一生病发烧,眼皮就会双得很厉害。
游景的心用力、沉着地跳了许多下,多到他数不清。
“游景,我难受死了。”
陈召南的体温大概仍然偏高,带给游景新鲜的热气,均匀地洒在皮肤上。
“傻逼,你脑袋上还贴着退烧贴。”
陈召南摸了摸额头:“靠,贴着冰冰的特舒服,我给忘了,” 他讨好地对游景笑,“不想伸手,帮我撕下来
呗。”
游景揭开退烧贴,攥在手里,没在周围看见垃圾桶。
“还没退烧?”
“有点点低烧,不碍事了。”
游景拿出保温盒,外壳被他的体温暖得有了温度。
“今天立冬,我妈煮了饺子。”
“你专门带给我的啊?”
“嗯,骑自行车来的。” 游景搓了搓手。
陈召南把暖壶夹在手臂和胸之间,腾出两只手,放在了游景的脸上,问他:“冷吗?”
“还行,哥不怕冷。”
“胡说八道。”
街道边有不知从何处汇聚在一起的杂乱声响,游景的耳边却竖起了特有的屏障,让他只能接收到陈召南的声
音,在耳廓徘徊,又进去,最后落在心上。
陈召南的手心染上游景身上初冬的凉气,他又朝游景走了两步,他们的距离已经过于亲近了。
“我的手很暖和,” 陈召南的尾音上扬,有一丝狡猾,“给你暖暖。”

第 22 章 香烟我的情人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两章左右回忆就结束啦
电梯在七楼停下,闭合的门反着光,里面印出被拉扯的样貌,游景把脖子缩进外套的立领中,右手放入裤子
侧面的口袋。
百货商场有电梯,游景不经常去商场,平时也没机会坐电梯,刚进入狭小空间有轻微的不适应,可能与空间
有关,也可能和陈召南有关。
游景不是乐于逃避的人,喜欢对他而言是指甲边缘的倒刺,如果硬扯,会祸及更多无辜皮肉。
客厅内最显眼的是一尊佛像,占据了墙壁偌大的面积,电视左右都挂有字画,在玄关处的红木置物架上,有
不同类型的陶器,以及新鲜收藏品。
装修时陈枞花钱请了风水师,每件家具的摆放皆算过,陈召南觉得他爸挣钱挣得走火入魔。人生得到太多,
超出承受力,普遍就会走向神学。
陈召南从鞋柜拿出一双新拖鞋,和他脚上的拖鞋仅仅颜色不同,款式一样,他放在游景面前:“你穿这双,
专属。”
“还给我弄双专属的?” 游景脱下运动鞋,在门口摆放整齐,顺手理好陈召南踢乱的鞋。
“你会经常过来,给你弄一双专门的。”
游景心底偷笑,暗暗咬住嘴唇:“太远了,骑车累。”
“锻炼身体是好事,” 陈召南说,“要不寒假我搬回去住。”
游景问:“你爸能同意吗?”
“找游叔叔给他说,他就能同意,游叔叔不愿意,就让林妈妈再给他说,林妈妈一定同意。”
陈召南倒挺会算计,食物链了解得极其透彻。
虽然家隔得远,但游景骑车快,加上保温盒的保温效果不错,打开盖子,里面饺子还冒热气,熏得陈召南眼
睛起雾。
陈召南发烧,晚上没什么胃口,就喝了一碗阿姨煮的蔬菜粥,等到了这会儿身体出完汗好一些,又饿得不行,
刚好游景抱着饺子从天而降。以前每年立冬,江吟都和林蔓菁一起包饺子,晚上两家人一块吃饺子,他和游景经
常为最后一个饺子谁吃打起来。
林蔓菁把剩下所有猪肉芹菜的饺子装过来了,有两层,陈召南吃不完,让游景陪他一起吃。两个人腿上盖着
毯子,迅速清扫干净了保温盒。
游景洗完饭盒出厨房,陈召南说给他创建一个 QQ 账号。
能有个 QQ 账号,在学校是件挺酷的事,游景家里没电脑,创了也没办法经常登上去,而且加不了几个好友,
想说什么面对面能说,不必隔着一张电脑屏幕,损害现实沟通能力。
开始他觉得没必要,陈召南已经创好了。
陈召南把八位数的数字以及游景想的密码——123456789 全写在一张纸上,让游景保存好,别弄丢。
在起昵称的环节上,游景有点苦恼,他想不出满意的。陈召南叫忧郁的心,游景说没看出他有颗忧郁的心,
陈召南笑他不懂,这是一种文艺范,他本来想叫 “一颗孤独又忧郁的心”,可惜字数超了,只好化繁为简。
游景摸到口袋里装的烟盒,指甲划出痕迹,灵机一动,在电脑上敲下六个字——香烟我的情人。
陈召南念了一遍,嘲笑这名字酸得掉牙,两人互骂对方,从欣赏水平骂到文学涵养,在下楼的电梯里,游景
还在说陈召南应该叫 “二缺的心”,陈召南让游景以后和香烟领结婚证,之后游景沉默了。
他们差点在小区楼下扭打开,保安拿着手电筒照过来,游景才一溜烟跑了。
游景和陈召南的生日都在十一月,相隔一周,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他们通常一起过生日。
共同朋友多,他们众筹给游景和陈召南买了个挺大的蛋糕,奶油上铺着一堆水果,看起来很贵,游景骂了他
们一顿,说这是浪费。但很给面子听完了一首五音不全的生日歌,吹了蜡烛许了愿。
游景许愿许了蛮久,他希望爸妈游好等家人平安,最后想到陈召南也要平安,想法在脑中快速奔过,游景不
敢细想,好像别人会读心术,看透他的想法。
陈召南和游景都不习惯做这么矫情的事情,但在这个氛围中,又好像做什么都合情合理。
蛋糕上的蜡烛熄灭,灯一亮,胡潼先哭了。他说在职高跟以前在初中不一样,没有游景挡在前面,谁都可以
找他们麻烦。他哭得冒鼻涕泡,游景嫌弃地给他扯纸,堵住眼泪与鼻涕:“被人欺负就哭,真给我丢人,哪些人
挑衅你给我说,我帮你挨个揍回去。”
陈召南拍桌子:“欺负你就是没把我和游景放眼里。”
“忧郁少年,” 游景眯起眼,对陈召南招招手,“给我拿纸笔,我要把这些人名字全记下来。”
陈召南耳根爬上红,没理胡潼追问忧郁少年是谁,给了游景背上一拳。
众人开始切蛋糕,游景不喜欢吃甜的,尝了几口奶油腻得慌,跑到旁边打桌球。
今晚水吧除了游好,全是男的。游好还是游辉派来监视游景,不让他玩太出格的事情。
不过游好高三太累,借着弟弟生日的机会能出来放松,因为游景,她和简铭泽他们都挺熟。
水吧环境杂,游好长得好看,有个男生叼着烟来搭讪,油嘴滑舌,游好正不知如何应付,游景用球杆抵着男
生的肩。
“泡我姐?” 游景说,“打赢我再说。”
球桌上的球刚被游景打散,他把三角框往桌上甩,下巴示意男生:“摆好吧。”
游景左脚稍微向前跨,腰向下塌,他手脚长,身形流畅,摆的姿势好看。
陈召南手托下巴,在球桌对面沙发上看,游景穿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面料贴在臀部上,刚好对过来。
第一杆刚下去,门外来了不速之客。
球与球互相碰撞,几颗球入了洞。游景听到陈召南喊冯思诺的名字,手指从球杆下滑出去,他直起身,沉闷
看向门口。
简铭泽的嗓门很大:“哟,谈恋爱去了?”
游景给对面男生说:“不比了,但你还是不能泡我姐。”
冯思诺是来送礼物的,她把陈召南叫出去,两人聊了一会。
期间游景坐在墙边,他想抽烟,但是游好在,最后只能选择喝水。
水能润嗓,浇不了心里的火,游景体内的火不至于烧得旺,可灼心,他开始玩扑克牌分散注意力。
陈召南回来时表情不好,像受了挫,他扔给游景一本书:“给你的,她说知道你喜欢看书。”
游景没接,书落在桌上,水杯震了震。
他没心情看书的名字,甚至不愿意拆封,甩出几张牌,头也不抬地问:“你叫她过来的?”
“随口提了一句,不知道她会来。”
“她送我干什么,又不熟。”
“不熟?” 陈召南问,把游景手里的牌抽走,“真的假的?”
陈召南不想待了,准备先走。
生日以冯思诺的到来为节点,变得古怪,陈召南走后,游景盯着那本书,逐渐意识到大事不妙。

第 23 章 唯一
作者有话说:写多了 下章现在时间线
冯思诺送陈召南的礼物是普通陶瓷杯,送游景的是书,一本《徐志摩诗集》,书背后贴了卡片,一行诗的节
选,字体娟秀。
她说生日快乐陈召南,希望我们能一直做朋友,如果不想做朋友,讨厌我也是可以的,但就像你一样,我也
想追求喜欢的人。
没想到他的追求,成了鼓励冯思诺追游景的表现。
初中开学第一次见到冯思诺,她上讲台竞选文艺委员,唱了一首歌。陈召南觉得她漂亮,后来发现她性格更
好,眼睛就离不开她了。
冯思诺是陈召南第一个喜欢的女生,他们说这叫初恋。
表白失败很多次没关系,陈召南足够执着,喜欢别人也不是太重要,可她喜欢游景,陈召南有一点感到挫败。
游景和冯思诺不算熟悉,他不明白冯思诺怎么会喜欢游景。游景长得帅,但喜欢一个人又不光靠相貌。
上周老钟提起过,放学看到游景和冯思诺走在一起,他还问陈召南怎么回事。陈召南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现
在才觉得不对劲。
简铭泽拿起桌上的书,看了一眼名字:“她送你这本书什么意思?”
游景没有说话,他望着陈召南离开的方向。
游好说:“徐志摩写情诗很酸,” 她捧着书,随口背了几句徐志摩的诗,揭下卡片放在游景面前,“她好勇
敢。”
简铭泽:“不过这样不好吧,影响游景和陈召南感情。”
“一个女生能影响我们?” 游景嘴上这么回答,却站起来,“我去找他。”
出门看见奶油糊得桌上一片狼藉,以及散落的纸质生日帽,游景脚步顿了顿,让简铭泽他们收拾干净再走,
还要把游好安全送回家。简铭泽答应得很快,还让游景不要和陈召南打起来。
陈召南没走远,游景小跑着追上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陈召南的脚步散漫,脖子在冷风中有点瑟缩,呼
出来的白气从前方往斜上扩散。
他应该准备去公交车站,游景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还能赶上末班车。
街上已经没有太多人,店铺基本关门,理发店门口挂的彩色转筒也在休息,陈召南停下步伐,凑很近观察,
又用手碰了碰。
场景有点寂寥,游景这时候才走出来,学陈召南的动作碰了下转筒。
“陈召南,好看吗?”
转筒挡住陈召南上半部分脸,只有嘴巴和鼻尖露在外面,游景可以坦然地盯着他的嘴唇轮廓。
他的下唇比上唇厚,唇峰的形状明显,夜色使嘴唇具体颜色无法分辨,游景却想象了它红得刺眼的样子。
陈召南收回手,手腕处那块突出的骨头在游景眼前闪过。
“你知道这个灯有什么作用吗?每个理发店门口都有。”
世上有许多事物存在,不同的外观、颜色,有些东西随处都能看到,却没几个人知道它的意义。游景也不知
道,他从来没想过有三种不同颜色,一直转的灯有什么作用,也并不美观。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陈召南左边膝盖弯曲起来,身子朝一边倾倒,游景以为他会摔倒在地,伸手想要扶住他,手臂在空气里动了
动,陈召南却站稳了,没力气般靠着转筒,眼睛直直盯着游景,瞳中央是一小截的亮。
游景抓住他前额的碎发,把他扯向旁边:“别靠,多脏啊。”
“喜欢一个人也没有意义。” 陈召南理好被弄乱的头发,摸了摸脸颊。
那要看喜欢的是什么人,游景无望地想,喜欢陈召南,就是他的没有意义。
但是没有意义还是要存在,理发店的转筒在明早开店时会继续转动,今晚的不愉快过后,游景睁开眼,仍会
继续做没意义的事情。
陈召南不能凭空消失,喜欢附属在他的身上,和他一起长久存在。
“没有意义你就不喜欢了吗?”
多此一举的问题,游景知道陈召南的答案。
陈召南不回答,问:“你也喜欢她吗?”
游景想立即否认,但心中出现了不光明、有点卑鄙的想法。
如果他说喜欢,陈召南会怎么做?
“我没和她谈恋爱。”
不是撒谎,只是没全盘托出。
“老钟说他看见你们一起走,很亲密。”
“真没谈。”
其余解释的话游景不想说了,他明明可以把原因都说清楚,一种强烈的自尊感和期待感束缚住他。
等了很久,陈召南立直了身板说:“星期六,北山山脚等你。”
游景感觉不妙,扯出点违心的笑容:“干嘛,散步啊?”
陈召南说:“打架。”
话音刚落,游景向陈召南扑过去,单手掐住他衣领,推到卷帘门上去,“哗啦” 几声巨响,震得整条街荡回
声。
凹凸不平的纹路硌着陈召南的背,他的表情有些忍耐。
“为了一个女生,你真要跟我闹?” 游景气得喘不上气,太阳穴旁几根青筋像树根。
“为什么骗我?”
陈召南不知道他的气愤来源,但游景的隐瞒让他难受。
“我骗你什么了?”
游景松开手,陈召南卫衣领被他揪得皱成一团,又缓缓散开,两根绳一长一短。
陈召南说:“你不早跟我说喜欢她,我也不用这么蠢。”
“我没骗你,” 游景像泄了气的气球,“从小到大,我骗谁也没骗过你。”
那本《徐志摩诗集》连塑封都没拆,就被游景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他是在校外还的书,没让其他人看见。
冯斯诺接过书时就懂了,她撕下书背后的卡片,问游景看过没有。
游景窘迫得不行,说看过了。
“你不接受,是不是因为陈召南?”
“不全是因为他。”
冯思诺还算淡然,抱着那本书,始终低头不看游景的眼睛。
“我以前觉得喜欢一个人要藏在心里,陈召南教会我喜欢要说出来,” 她说,“我可能伤害到你们的友谊了,
但我没有义务因为你们是朋友,就放弃对你的喜欢吧。”
冯思诺很早就知道游景,远比游景认知里他们第一次见面要早很多。
学校里没几个女生不知道游景,特别是冯思诺这种有光环的女生。他太招摇了,能从许多人嘴里听到他的谣
言,比如拿刀捅过人,降过级,因为游景刚从乡下回来时,多读了一次三年级。
冯思诺远远见到游景,他长得好看,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不像传言中那么凶狠。
女生可能都对游景这种男生充满好奇,冯思诺放了很多注意在游景身上,看到他在街机厅帮过彭端,也看到
他跟别人玩笑时的惬意,还有扔火腿肠喂校门口的流浪狗。
之后他来班上找陈召南,第一次知道她的存在,可她早就喜欢上游景了。
不过这些话现在都没必要告诉游景了。
“有时候喜欢也是一种负担,所以不说比较好,” 游景说完,又觉得言语稍重,“不过我这种只会打架的男
生,实在不适合你这种乖巧的女生。”
“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 冯思诺好像并不难过,“喜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冯思诺的笑容敞亮,游景看乱了思绪。
喜欢是很美好,但要有说出来的可能,才会变得美好。
北山山脚,游景经常在这儿打架,但他没想过有一天要和陈召南在这里对峙。
最初陈召南因为掉了牙怪游景,如今新牙又变成了旧牙,他和陈召南成了最好的朋友,再没闹过严重的矛盾。
游景没叫陈召南认识的人,陈召南也没叫他认识的人,彼此都不认识,能下得去手。
陈召南那边先冲过来,游景看着陈召南的脸越靠越近,在他对面,不在他身边。
中间的山路坑坑洼洼,草枯了一大半。游景愤怒又难过,混杂的心情全跑到了拳头上,打得比以前更用力。
最后也没分出胜负来,打架的人全走了,游景和陈召南躺在地上,鼻青脸肿,游景全身都痛,指关节红了一
片,他抬手按按心脏的位置。
还行,跳得很有力。
“陈召南,架我陪你打了,你爽够没有?” 游景问。
陈召南侧过来咬游景的肩膀,游景吃痛,往他头上来了一下。
陈召南闷声道:“不打一场,不舒服。”
“那你现在舒服没?”
陈召南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舒服。”
“要继续打?”
“不了。”
陈召南望着落下去的太阳,山体挡下最后的金光,说:“你要是真的喜欢,就在一起吧,我能受得了。”
游景默然,准备承认他并不喜欢冯思诺,可陈召南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漂亮女生可以有很多个,游景只有一个。”
眼中的山好像在倾斜,游景发现是眼窝发烫的缘故。
那年春节,游景家过得不太平。
新年返乡的人多,从其临省逃来一个杀人犯,临省公安局请游辉这边协助抓捕,游辉是队长,带队找人,最
后在火车站附近一个破旧宾馆找到犯人。
犯人体格强壮,虽然成功抓捕,但游辉肚子上被捅了一刀,血从肚子上的洞涌出来,流了满地。
他差点死在这次行动中,手术室的红灯亮了很久,陈召南寒假在旧房住,和游景一起赶到医院。
陈召南没见过游景这么失神的样子,他站在医院走廊不肯坐,表情浮动不大,眼圈也不红,可就是身体一直
抖。
一直抖会特别累,陈召南说不出安慰的话,就抱着游景,让游景的额头靠在他肩上。
医院的空调温度高,游景出了冷汗,被陈召南抱着,才觉得稍微好一点。
游辉的肚皮上留下一条不长的疤,游景明白这不小的疤差点让他爸付出生命。
他安稳了一段时间,没再出去打架,虽然学习依旧不上心,但至少会乖乖上课。
他和陈召南没再提有关冯思诺的事情,游景没有解释清楚他并不喜欢她。
陈召南的钢琴过了十级,说以后想考昼城 C 大的音乐系。
游景对上大学没有太大兴趣,兴趣都在玩上。
生哥买了一辆摩托,外观酷炫,虽然他骑上去不帅,但摩托本身是帅的。
他教游景骑摩托,游景学车学得快,三两下就能自己上路,并爱上了摩托。
骑摩托飞驰在路上,空气钻进衣领,划过耳廓,听见四周树叶拍打、风流通的声音,这种感觉任何东西都无
法比拟。
生哥的摩托太贵,游景不敢经常骑,和简铭泽还有陈召南他们凑钱买了个便宜的摩托,偷偷骑。
张扬过头后被傅文礼扭送回家,顺便来了次家访,说游景学习不积极。他的说法很委婉,游辉的表情却一点
也不委婉。
游辉的板凳从楼上砸下来,游景倒在地上,神智都有点丧失,只知道林蔓菁给了游辉一巴掌,她姐大学放假
回家,哭得厉害。
他想,游辉是不是特别恨他。
于是升高三,游景变本加厉,经常不回家,在外面朋友家住。
他的放肆不只因为眉上的伤疤,还因为陈召南升上高一,谈了第一个女朋友。
他介绍自己的时候揽着女生的肩膀,说:“这是我最好的兄弟,游景。”
陈召南没有说错,漂亮女生可以有很多个,游景只有一个,不会走也不会离开。
女生的名字和样貌,游景全忘记了,只记得很漂亮。
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陈召南的女朋友换了又换,每一个都很漂亮,就像他挑女朋友纯粹是看脸,还有性别。
他每次都和女朋友介绍游景为最好的兄弟,仿佛不加上最好两个字,不能表达他们关系的独特。
向裴说陈召南其实很寂寞,虽然身边不缺人,但是可怜。
他说这话时看着游景,游景毫无表示,看向另一边。
这么多年,从他的十六岁到三十一岁,过得同样寂寞。

第 24 章 没有浪漫
作者有话说:
游景被敲门声吵醒,窗外已成了黑色世界,卧室内有些热。他穿上短袖,趿着拖鞋去开门。
意识模糊间,他总觉得下床时踢到了什么东西。
来的是宋九宵,他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嘴唇冻得发白。
昨晚游景通宵喝酒,从凌晨十二点喝到早晨六点,记忆中回来后抱着马桶吐,简单淋了下热水,钻被窝睡到
现在。
太阳穴仿佛被人用锤子使劲砸,游景站了好一会才看清宋九宵的五官,让他进来坐。
宋九宵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我去每晚上找你,你不在,Kiki 姐说你昨晚喝多了,在家休息。”
“昨晚来朋友,陪他们多喝了几杯。”
“什么朋友啊,这么灌你。”
“骑摩托认识的富二代。”
“怪不得。还是我这样的富二代好一些,温柔。”
游景不置可否,轻轻笑了笑。
游景看宋九宵很冷,给他倒了杯热水,问他过来有什么事。
宋九宵的舌头被开水烫了回去,但还是抱着水杯:“我明天回去,你送我吗?”
“可以啊,我送你去机场。” 游景答应得爽快。
“还有...”
宋九宵话没有说完,游景打断他:“我认真考虑过了,我们差十一岁,跟你谈感情有点不合适,你也不缺谈
感情的人。”
宋九宵苦笑:“你向来这么决绝吗?”
经过客厅灯光的照射,游景脑袋已经清明了:“拖泥带水对你也不好。”
开水凉到了可以喝的程度,宋九宵喝了一小口,嗓子发紧,手指因为突然回暖有点肿,特别丑,他把手藏在
身后。
“差三岁就合适了吗?”
就差没有指名道姓了,游景是不想提起陈召南的,那晚说了再见后,他们真没再见过。
游景无奈回答:“我不接受你,不是因为他。”
“才怪呢。”
游景表情沉下来,说真的不是因为陈召南。
陈召南所表现的亲密和嫉妒,游景回家后才想明白,跟爱情无关。
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谁也离不开谁,陈召南不希望他的不喜欢伤害到游景,怕他会离开。直男可以做任
何亲密暧昧的动作,他们心里坦荡,没有杂念,就不会觉得这些行为有什么奇怪的。
陈召南喜欢女生就和游景喜欢男生一样,根深蒂固,没办法轻易改变。
宋九宵走了,客厅留下他身上很淡的香水味。游景不禁想,自己作为一个同性恋,生活过得实在不够精致。
上完厕所出来,卧室门口立着个人,里面没开灯,一片黑,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游景差点一拳挥上去。
陈召南从暗处走出来,后脑勺头发翘起几根。
“是我。”
游景松了口气,随即纳闷问:“你怎么在这儿?”
“昨晚你喝成那样,后半截是我帮你挡的酒,” 陈召南停顿了一下,“我喝的也不少,就睡这里了。”
Kiki 吃里扒外,还学会通风报信了。
看来刚才下床踢的东西是陈召南,游景按开卧室的灯,地上有一床被子。
“你睡地板?怎么不到床上睡?” 游景把被子捡起来,抖了两下。
陈召南走去厕所放水,听响声憋了够久,大声说:“刚开始是睡床上的,后来应该被你踢下去了。”
游景笑出声:“谁让你睡我床上。”
陈召南顺道洗了个脸,眉毛被水润得乌黑。
“你睡觉还是不怎么老实,游景。”
游景的表情变了变,把陈召南掉在地上的皮夹和烟盒扔过去。
要庆幸昨晚喝得太多,醉得一塌糊涂,神志全部丧失,不然和陈召南躺一张床上,游景不可能睡得着。
扔烟盒之前游景先抽了一根出来,斜靠在窗户前。
窗户前挂了用蓝色串珠制成的门帘,碰到就响个没完,游景也忘了哪里淘来的,家里的许多东西都是不同风
格,桌子椅子也不是一套,他喜欢四处随意乱买。
游景坐在门帘内,嘴唇夹着烟,有点懒得在桌上一堆东西里找打火机。
一声脆响,陈召南手里升起的火苗,凑近了游景嘴里的烟。游景只有嘴唇动,往下接触火。
陈召南也点燃嘴里的烟,坐在游景的对面,他一来,位置就挤得狭小,只能膝盖碰着膝盖,交错着放。
“多久醒的?”
“你那一脚踹了我以后。”
“躲里面偷听可不光明磊落。”
陈召南弯了嘴角,说:“你不是说想和他试试吗?”
含着烟说话,陈召南声音飘忽,游景装没听见。
“和你说话呢,游景。” 陈召南的膝盖撞过来,游景上身偏了一下。
“你烦不烦啊,我一天一个想法,有意见?”
“没意见。那你还说不是因为我,还能因为谁?”
他们说的话,陈召南在卧室全部听完了,闷着不发出动静,谁知道当时他心里怎么想。游景想把烟摁灭在陈
召南的心口上,烧出个洞,看他到底有没有心。
应该是没有心的,不然也不会把游景的痛苦如此轻松地问出来。
游景噤声,陈召南又说:“你说再见,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
“陈少,你想太多了。”
“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嗯,” 游景说,“我们也就这样了。”
到晚上八点多,两人才出门吃饭。
一天没吃饭,醒了才觉得胃里空,游景饿得没力气,走在陈召南后面。
他们始终没有并肩走,隔一两步。陈召南昨晚的衣服全是酒气,不能再穿,他现在穿游景的。
游景衣服不是陈召南衣服的设计款,但陈召南穿着,衣服也有了他强烈的风格。
附近没有太多吃的,只有些简单的面馆。游景挑了经常去的一家,点了两碗牛肉面。
桌边的醋倒完了,陈召南从后面的桌上拿了醋,递给游景。
醋被游景倒走一大半,他吃得急,没工夫说话,额头上津出汗。
陈召南没有太饿,看游景吃饭的样子咽了咽唾液。
游景发现陈召南在看他,移开撑在膝盖上的手:“看我是能饱吗?”
“你慢点吃。” 陈召南扯纸,本来要给游景擦额头的汗,想了想还是把纸放在碗旁边。
游景速度慢了一点:“我还真没以前二十多岁能喝了。”
想起昨晚宿醉的滋味,实在难受。
“悠着点吧,你现在不用过去陪熟人喝酒,身体最重要。”
游景在部队待了两年,退伍后和战友合伙开了酒吧,最开始就是陪人喝酒,才能把客源丰富起来。时常喝到
凌晨,看天边月亮变成太阳,酒精麻痹了知觉,睡一觉起来还能恢复如初。
二十多岁年轻力壮,游景觉得他的身体承受能力是无限的。有次半夜喝到胃出血,吐出来的东西混着血,游
景当时挺淡定,也没觉得胃疼。
陈召南给他挂了急诊,守着他整夜没睡,游景也没睡着。
游景从小没输过液,不习惯,老是回血,陈召南很生气,给他手上绑了一个药盒固定。
他说,你再这么喝,我会被你气死。
那时候昼城酒吧不像现在满大街都是,虽然前期艰难,但生意进展不错,后来战友回老家,游景一个人揽了
酒吧,还有闲钱投资酒楼,总之不愁钱。
游景慢悠悠回答:“昨晚我自己想喝,不是陪人。”
“喝这么多,玩命呢?”
“怎么着,又要被我气死?”
陈召南愣了一下,好像也想了起来:“快了。”
游景以前听过一种说法,人一辈子能喝的酒、抽的烟都是固定的,等到了一定的限度,自然就能戒了。
说法没有科学依据,不可靠,游景却挺愿意相信的,他打算四十岁戒烟戒酒,过绿色健康生活,也打算在三
十二岁时不再执着陈召南。
旅游前他就这么想过,所以三十一岁到三十二岁的这个分水岭,他还可以允许自己再放纵一下。
“我们打算找个公园做场不插电的演出,你要来吗?”
“给门票钱吗?” 游景开玩笑问。
陈召南回答:“门票十万一张,我们也要挣钱啊。”
“妈的,这么贵,一辈子也卖不出去吧。”
“对啊,卖不出去,所以我只请了你一个观众。”
打鼓就打给你一个人听,听上去真他妈的浪漫,对象要不是陈召南,游景一定吻上去。
面馆飞来一只苍蝇,老板娘用拍子挥了出去。
游景想,这才是现实世界,有恼人的苍蝇,泛光的油腻餐桌,十块钱一碗的牛肉面。
没有鼓和吉他,也没有浪漫。
“行吧,去看看向裴唱歌,” 游景放下筷子,“顺便听陈少打鼓。”

第 26 章 带上我
作者有话说:考虑后稍微改了一下

第九章 后面 让他俩以前只限于亲吻~拉扯期可能会比较长哦
偷渡者的不插电演出在城市边缘的公园里开,没有观众,相当于拍摄一个 mv。
公园还未开发完全,风景谈不上好,不过都是自然的痕迹,没有人工气息。
园内零星几个人,天濛濛蓝,昨夜下过一场小雪,残雪未消,稍带过树的枝梢,素雅的几抹白。
陈召南穿一件黑色呢绒外套,里面套白色的卫衣,头上顶着毛线帽,又再盖一层卫衣的帽子。
他在转鼓槌,侧过头和贝斯手楚燃飞说话,时不时在鼓面上敲几下,又觉得不满意,摇摇头。
向裴先看到游景,同他招手。
“景哥,你当我们唯一观众啊?”
“陈少让我过来观摩,看你们不插电玩得怎样。”
陈召南把鼓槌扔过来:“你怎么最近老学他们这样叫我。”
游景成功闪开:“哟,陈少还急眼了。”
乐器放在一颗大树下,不远处一片湖,湖面结了冰,远处看反着晶莹的光。景像特衰败,只有话筒接了电,
一堆游景看不懂的电子设备。
几辆车停在表演现场的对面,地面架着摄影机,偷渡者的制作人也在,游景坐在车边的躺椅上。
乐队助理送来一杯热茶和暖手袋,游景猜是陈召南嘱咐的。
陈召南单独打了一段鼓,向裴的声音随着节奏慢慢进来,在深沉的鼓点中,嗓音好像和背后的景色融为一体,
成为树与土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摒弃插电的乐器发出最纯粹的声音,不经过电子设备,和自然达成了共生。
陈召南的半张脸有太阳的阴影,身体前后微晃,拿着鼓槌的手腕有力、坚定, 游景想起陈召南掌心的茧从他
皮肤擦过去的触感。歌的节奏不强烈,他很自在,不像以往打鼓那样狂。
这时候,陈召南停止了动作,眼神淡淡地飘来,似乎在笑。
“我们新专辑里的歌,好听吗?”
表演结束,陈召南在车边问游景。
“大有长进啊陈召南。”
向裴从旁边路过,陈召南借来他手里的吉他,问游景:“还会弹吗?”
游景点头:“怎么不会,你教我的。”
陈召南会许多种乐器,以前最擅长的不是架子鼓,是钢琴,上大学也读的钢琴专业。架子鼓是业余爱好,吉
他也是。
正式组乐队后才专门练的鼓,几个人里只有他会打鼓,但其他人会的他也会。
游景的吉他是陈召南教的,比钢琴那些简单,也好练习。
游景用腿架着琴,试着弹了几个音,手感不错,有好几年没弹过吉他了。
“再怎么说,以前我也是你们偷渡者预备吉他手。”
“试试。”
凭借模糊的记忆,游景弹了一小段刚才听过的旋律,中间错了音也没管,顺着弹下去,陈召南没打扰他。
弹完,游景仰头看陈召南,他的下巴离得很近,游景有种想抚摸上去的冲动。
“还不错。”
“我刚才第一次听,弹成这样也是天赋异禀了。”
“马上过年,我要回我妈那边几天。”
“帮我给江阿姨拜个年,我改天买点东西,你送过去。”
陈召南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
“开什么玩笑,” 游景拨了几根弦,“还是带个女朋友回去她会比较开心。”
陈召南一个人回家过了年,游景给江吟买了身衣服,价格不便宜。江吟怪游景浪费钱,陈召南说游景反正听
不到,衣服也退不回去,不如就安心接受。
结果江吟一穿上衣服,就开始夸游景眼光好,顺便数落陈召南,陈召南被说得心烦,到阳台上抽烟解闷。
今天除夕,他给游景微信发了一句除夕快乐,等了十分钟没等到回复。
闲来无事,他开始翻游景的朋友圈。
游景的朋友圈有好几个月没更新,上一条还是给每晚上打广告,再之前的全部都是旅游照片。
陈召南手指在意大利那组照片前停下来,没忍住点开放大。
那段时间游景总是发很多风景照,陈召南没有细看过,只点了赞,评论也不敢,知道游景不会想回他。
每张仔细看后,陈召南发现有一张游景站在玻璃橱窗前的,经过两手拖着不断放大,他看到玻璃印着宋九宵
被相机挡住的半边脸。
照片里游景在笑,没有看镜头,所以笑容自然又好看。
微信还是没有游景的回复,陈召南拨了通电话过去。
游景接得慢,可能手机不在身边。不知怎的,陈召南身体松懈下来。
“喂。” 游景的嗓音有点沙。
“在干嘛?”
“跟我爸吹牛逼,老头子喝多了。你呢?”
陈召南回头望了眼屋内,王叔在给江吟拍穿新衣服的照片。
“刚吃完饭,阳台抽烟呢,” 陈召南扶着栏杆,深吸了一口气,“除夕快乐,游景。”
游景这边放了烟花,噼里啪啦一阵响,特别绚烂。
现在过年禁止在街上燃烟花爆竹,除夕只有这一次烟花能看。
小时候走街上一步一个响炮,满大街暗红色的纸屑的时代流逝了。
陈召南听到那边有点吵,吓得一激灵,紧接着游景把电话挂了。
他正纳闷,游景回了一个视频通话。
游景上扬的嗓音先传出来:“我们这边在放烟花。”
屏幕上是闪烁的天空,挂着明亮多彩的烟花,不停炸开、消失。
陈召南的小区很安静,但隔着手机屏幕,他似乎也能体会到游景的快乐。
游景通过视频电话给江吟拜了年,夸得江吟笑个不停,陈召南说游景才是江吟的儿子。
“两个都是我儿子,行不行啊?”
陈召南欲言又止,游景还笑得挺开心:“当然行,陈召南可叫了我妈那么多年林妈妈。”
闲聊一会,江吟突然问:“南南现在还是换女朋友像换衣服?”
陈召南抱怨:“哪有这么夸张?还有我二十八,就别叫我南南了。”
游景调侃说:“南南最近比较乖。”
“那挺好,不过多久才能带女孩回来?我刚刚才让他加了一个女孩的微信,是他爸那边...” 江吟揪了一下
陈召南的胳膊,示意他做出反应。
陈召南显得紧张:“妈,你跟游景说这些干什么?”
就算视频画面有些卡顿,游景也能很好接收到信息。
“我也想让陈召南快点交女朋友,别成天往我这边跑,” 游景说,“阿姨,我让我妈跟你聊。”
陈召南的手机被征用了,他只能去客厅看电视。
他想等视频通话结束后,再给游景回电话过去,但游景没有接,陈召南只打了一个就放弃了。
除夕过后陈召南回到昼城,在陈枞那儿过了大年初一。
后面有几场演出,陈召南一直没有时间联系游景,江吟让他加的女生只是问了个好,便没有了后文。
女生看照片是很漂亮的,陈召南往常擅长和女生聊天,这次可能因为家中介绍的关系,他并没有想继续发展
的意思,只发了个干瘪的 “你好”,淋漓尽致体现了了中年男子被迫相亲的窘迫。
陈召南以为游景会主动联系他,过年怎么也应该聚一聚,待到初五也没等到游景电话。
打电话问简铭泽,才知道游景最近有些忙,他开了一个微信公众号,写一些旅游的杂记放上去,还有照片。
陈召南听了不舒服,简铭泽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思来想去,还是认为除夕那通电话让游景不开心。
电话打出去又慌忙挂断,陈召南想他真是魔怔了,上一次在机场给游景打电话解释,这次还要重蹈覆辙。
像什么样子。
游景最近心情乱,一年的旅行让他找到一点人生的意义,回家后事事不顺心,总想着再出去。
之前环游世界是有一点赌气的意思,当时认为走得越远越好,所以国内许多地方还没去过。一时兴起建了一
个公众号,游景写着文章,更想走。
三十二岁还有整整一年,他还有许多时间,这次大概想去西北,在边疆逛一圈,应该能平和不少。
游景决定等四五月份再上路。
年快过完,某一晚游景接到梁彰的电话,让他去 ktv 接陈召南。
游景都洗完澡躺床上了,不想去,梁彰又说陈召南抓着别人撒泼。
陈召南倒也没喝醉酒,更没胡乱撒泼,他就是借着酒劲装醉,游景一来他就安静了,两只眼望着游景,一眨
不眨。
ktv 的背景音是《吻别》,衬得他有点悲情,有点搞笑。
“景哥。” 陈召南坐在地上,叫了一声。
游景吓得连连后退,陈召南追上来:“我错了。”
没喝醉也是脑袋不清醒,游景乐呵呵地笑:“错哪了呀?”
“不该加那女生微信。”
梁彰旁边插嘴:“真一傻逼。”
向裴说:“赞同。”
游景让他们先走,他把陈召南带回去。
也不知道装的还是真的,陈召南走路斜着走,游景只能让他靠肩膀上,陈召南在游景黑色羽绒服留下一滩水
痕。
游景以为陈召南落泪,还有点心疼,回头一看,他嘴边亮晶晶的。
“操他妈的陈召南,明早你清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游景把车停在河边,让陈召南下车吹会风醒酒。
车门一开,冷气往里灌,陈召南缩着脖子不肯下车,一个劲喊冷。
“你下不下来?”
“不下。”
“下不下?”
“我... 下来。” 酒精磨得他没胆子,陈召南妥协了。
陈召南衣服穿得薄,他看看游景:“冷死了。”
车上有衣服,游景斜睨他一眼,没打算给他拿:“冷才能清醒一下。”
陈召南搓了会手,适应了室外温度,说:“听说你开了个公众号?”
“嗯。可能今年开春还要出去一趟。”
陈召南不假思索地问:“去哪里?要去多久?”
“西北吧,还没想好时间。”
“带上我呗。”
游景踢着车轮,下了重大决心:“我们就当那种一年联系不到几次,过年发句新年快乐的朋友吧。”

第 27 章 一个打鼓的
作者有话说:
阿树来得不赶巧。
今天每晚上台中央没有乐队唱歌,游景在台上站着,话筒在他手里,他唱的《再回首》,挺柔情一歌,通过
游景轻微的烟嗓唱出来,略显沧桑,虽然调不是一直都在线,但他唱歌有感情,能让人忽略唱功。
接下去游景又唱了几首老歌,阿树想着游景不愧是进入三十岁的男人,歌单还挺复古。
舞台灯光较暗,阿树又有一百多度近视,看不太清游景细致容貌。他和游景大概三年没见,偶尔节假日会联
系,只是游景回得都比较简单,他随性,不喜欢在网络里聊天。
杯中酒沉下去一半,游景终于从台上下来,径直往吧台这边走。他伏在桌上,清清嗓,问酒保要了杯纯净水,
猛地灌入喉中,舒爽叹一声气。
他始终没有看到阿树,于是阿树也静默着等。游景转过身来,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瞅,看见阿树座位上冲他笑。
“咦?阿树。” 游景有些诧异。
阿树有一点愧疚,为刚才嘲笑游景的歌单。
毕竟歌单是落伍的,但游景的脸永远不落伍,还是依旧好看,像二十多岁。要说游景的长相, 竟是偏温和的,
也不过于精致,或许能用随意的好看形容,脸廓复有棱角,鼻梁高窄,却不算太直,跟他性格简直不搭。
阿树在回忆他曾经怎么没有追游景。
“刚刚被他们硬赶上去唱了几首歌。阿树,真是好久不见,” 游景笑着说,“我都忘了我们多久没见过
了。”
今晚游景本没想过喝酒,他打算修养一段时间,不过熟人来了,就要陪着小喝一点,他要了杯度数低的果酒。
阿树敲敲酒杯,往后坐了一点,神情放松:“应该有三年多了,之前来找你,结果你环游世界去了,很潇洒
啊。”
“是出去了一年多,”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游景放空了一会,看着面前
排列杂乱的酒柜,“今晚是来找我的?”
“明晚在创意园那边的 livehouse 演出,有空来吗?我给你票。”
游景答应得爽快,刚巧最近比较闲,他也一直喜欢阿树的乐队,风格很撕裂。他让阿树再多给他几张票,能
带一些朋友,阿树说可以,反正他留了几张票专门给朋友的。
阿树是摇滚圈的前辈,昨年参加节目复出,期间几个熟人和后辈轮番过来给他打招呼,照了几张合影。
游景说:“这两年不错,好多快解散的乐队起死回生,带着我的酒吧也火。”
触景容易生情,阿树环顾四周:“那段时间我们快要散伙,只能在每晚上唱点歌,维持着那将灭的摇滚魂。
倒也是熬出来了,回这里,像回到家一样。”
每晚上对于玩摇滚的人来说意义不一般,特别是对于阿树这种经历了摇滚颓靡期的人,那时候的挣扎,来自
社会和家庭的痛苦不是常人能体会的,每晚上给他提供了一个避风港,至少让他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人在漩涡里
出不来。
游景开每晚上的初衷阿树是猜的出来的,他又不玩摇滚,对音乐没有追求,不过是因为身边有个打鼓的人。
有些事游景从来没有提起过,阿树也懂。
游景拍拍阿树的肩,畅快地笑:“那就要多多回家,多多消费。”
“那是应该的。” 阿树指着酒杯,游景看到他点的酒确实不便宜。
寒暄了几句,游景发现阿树比三年前沉稳许多,说话不再急得像火车跑。
好像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变化,他自己却停在原地,虽说游了一圈世界,但似乎依旧固执。
“还跟大飞在一起吗?”
“嗯,还是那样,” 阿树表情看上去在抱怨,“不能跟他说出来见你,他会气死。”
游景佯装不满:“我这么招人讨厌。”
“就是太招人喜欢了,大飞现在都会吃你的醋,虽说我们也没谈过。毕竟他又不帅,当时我可是只爱帅哥的,
他可能也弄不懂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阿树说话时很幸福,游景有点艳羡,静静凝视阿树眉飞色舞的侧脸,听他说他和大飞这四年在一起的事情,
像许多普通情侣一样,会吵架、冷战,最后和好,但没人提过分手。
讲起大飞,阿树恢复了以前的活泼,游景听着心里泛酸,找了个阿树端酒杯的空,双手放在胸前,制止了他
的讲述:“打住,听你讲这些也太折磨我了。”
阿树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圈,似是不解:“怎么的?”
“单身的人听不得恩爱故事。”
阿树嘴巴的圆圈明显扩大了一圈,他低下头笑了几声:“不是吧游景,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单身,没
听说过你是单身主义者呀。”
“也是没办法,遇不上合适的人。”
“合不合适这些都是自我安慰的话,世上有几个人彻底合适?最重要是放下一些东西,” 阿树意识到话说得
太多,忙转移话题,“那你明天必须来现场,演出结束后我叫了一些朋友聚餐,有几个单身的,都不是爱玩的性
格,任君选择。”
游景不喜欢参加这种同志聚会,他应付不了太过热情奔放的男生,他们见到游景会变得比较饥渴,仿佛全天
下只剩他一个男人。他下意识拒绝,阿树却很坚持,保证他的朋友非常正常。
“不去多认识点同类,怎么找到真爱呢?”
他们是小众圈子,没办法摆到明面上的群体,许多事只能小心摸索。
于是游景说演出结束后再商量,语气俨然已松动。
阿树准备离开时,向裴到了。
他们也是旧相识,游景去里面拿外套,向裴和阿树在外面闲聊着等他。
最近气温回暖,不过夜风仍袭人,向裴风衣的衣角被掀翻了好几次,眼中不断进沙。
上次音乐节过后向裴就没见过阿树了,不过阿树说他有听偷渡者的新专辑,觉得很有想法,几年前他就知道
偷渡者会红的。
阿树提起明晚他有演出,希望向裴也可以来。
向裴点头:“阿树哥的现场很厉害,正好取经。”
阿树说:“陈召南没有过来?之前竟然在娱乐新闻里看到他,听说和某位网红在一起。”
“他最近失恋,精神不好,好几天没出门。”
“他也会因为失恋难过?”
阿树意外,印象中的陈召南像只花蝴蝶,飞过万花丛,没谁能让他长久停留的,也不会为情所伤。
刚好游景推了玻璃门出来,带来一阵热意。向裴看了他一眼,转回去跟阿树说:“这次不太一般。”
阿树打车走的,没让游景送,说要是让大飞看见就不好了。
游景开车过来又喝了酒,刚好向裴做 “代驾”。向裴说他今天来找游景,是陈召南拜托的,他说有一套睡衣
在游景家,他想拿回来。
向裴不知道这套睡衣的事情,游景知道。
睡衣在他家放了好几年,还是路边随便买的不值钱款式,陈召南也没提过要拿回去,现在两人一闹,他就让
向裴过来拿,明摆着别有用心。
想跟游景谈,又不好意思。游景可太了解陈召南了。
游景打开车窗,冷风逼进来,他冷笑一声:“可真会麻烦人。”
向裴说:“也不全是为了这个答应他。”
游景嚼着口香糖,呼出来的气一股新鲜薄荷味,他扭头,问向裴还因为什么。
“还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跟他绝交。”
游景失语,绝交这词是高中生才会想到的友谊间最恶劣的情况,两个岁数不小的成年人用这词,幼稚。
“我没说要和他绝交,只说就当不常联系的普通朋友,我说你...” 游景卡了壳,“他叫你问的吧?”
向裴没回答,游景又说:“小时候谁让你去他家吃饭,谁没事给你塞糖,你叫我哥还是叫他哥?”
向裴妥协:“我也想知道。”
口香糖被吹成了一个圆的泡泡,在风中抖动,不一会就破了,声音响亮清脆。两人沉默了半晌,游景心中的
烦闷像涨潮时的海水,汹涌着漫过沙滩,他坐不住了。
游景没忍住问:“他怎么样?”
向裴猜不透游景想听什么,便实话实说:“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
“你去看看他就知道了。有时候习惯了生命中的某一个人或者事,突然他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不会好过
的。”
其实向裴并没有要帮他们和好的意思,不过是觉得游景和陈召南都太痛苦,一个走不出来,一个又没办法说
服自己。
他们陪伴彼此走过了二十多年的人生,比情侣的羁绊深太多了。
不常联系,就是割掉了他们连在一起的筋,往下淌血,两人都痛,只是游景从来不表现他的痛。
向裴很小认识游景,从来没见过他说痛,连迟疑都没有。
而陈召南最近话变少,常心不在焉,没人知道他想些什么,他不停地抽烟,打火机开开合合,总被他攥在手
心里。
很少有机会看见陈召南这个样子,所以向裴才会过来帮他拿睡衣。
游景动了怒,烦躁地阖上眼:“谁又好过?你觉得我很开心吗?” 游景说,“他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结婚生
子,我该怎么面对他?别他妈以为我会祝福他,还去给他当什么傻逼伴郎。”
游景点开了音响,车随着音乐前进。向裴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开车。

第 28 章 爱男人
作者有话说:给做了二十八年直男的陈南南一个机会吧 一定让他赶紧追妻
游景到达 livehouse 已经有点晚了,同行有两个女生还能往前挤挤,他有身高优势,站在最后也能看清舞
台,也就放弃了挣扎。
室内有淡淡的香气,等了几分钟左右,阿树的乐队从后台出来了。
人群爆发出欢呼,有几个歌迷把游景向角落撞,他差点发火,看见是几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就没太介意。
看 live 就是人挤人,哪里有空隙钻哪里,前面一堆密密麻麻的人头和手机。游景的右前方相对松散,站着
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游景盯着他的背影,不自然想朝后退,奈何四周基本被围得水泄不通。
好巧不巧,带口罩的人侧过头,向游景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心有灵犀。他拽住黑色口罩的边缘,想扯下来,
但身边人太多,可能是不方便,又把手缩回了外衣口袋。
他们在纷乱的音乐声和尖叫中对望,游景率先收回目光,舞台的灯光灼烧着眼睛,他抬手挡了一下。
游景试图无视前方的陈召南,却又不可逃避地注视台上的鼓手,去过许多场 live,看得最多的还是占了最
大面积的鼓手。
两个小时的演出因为见到熟人而漫长,结束后游景去后台找阿树,阿树说他们打算去吃火锅,给了游景地址,
让他们先去。
游景和几个好友一起往停车场走,女生话很多,讨论关于摇滚的事情,游景勉强附和几句,朋友看他心猿意
马的,随意开了几句玩笑,说他是不是耳鸣了。
朋友去上厕所,游景在停车场等他们,看到陈召南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纳闷停车时怎么没看见。游景倚着车
门抽烟,身体刚舒缓一些,就望见陈召南从远处走来。
停车场人也不是特别多,陈召南摘了口罩,身穿一件宽松的深灰色毛衣,衬得他肩很宽。
他是奔着游景而来的。
陈召南取下毛线帽,向后抓了一把头发。他的头发柔软,长长了许多,稍稍遮住眼睛。
以前陈召南没少染头发,有段时间发质像枯草,肆意妄为都是曾经的事,他如今收敛不少,没染过发,不过
耳垂和耳骨上好几个洞,就算长合也会留下微小的疙瘩。
那年夏天打耳洞,陈召南的耳骨化了脓,长出小包,每晚游景就用药水给他抹耳洞。
好不容易养好了他又去打,死不悔改,反骨真是没用对地方。
游景想起来陈召南第一次打耳洞是他陪着去的,陈召南打耳洞,游景纹身,图案是陈召南选的。
纹身随时间会褪色,但像陈召南的耳洞,永远留下痕迹。
两人相顾无言,却不觉尴尬,游景给陈召南递了支烟,刚点燃,朋友从厕所回来了。
两个女生认出陈召南,兴奋地要合影。陈召南不认识游景这群朋友,还是很给面子地笑,顺道聊了几句。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游景他们面前,阿树从后座探出脑袋:“陈召南!”
陈召南同阿树招手:“阿树,好久不见。向裴今天有事,他把票给我了。”
“我们要去吃饭,一起吧?刚好游景也在。”
阿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了隔阂,还当两人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陈召南出现,自然是要叫上他的。
就像许多年前一样,陈召南在的地方总能找到游景。
陈召南看了游景一眼,他没太大反应,盯着别处看。
“行啊,我开车过去。”
十点多钟火锅店人少,他们也就没有去包间。
吃饭的人不多,等着的有三个男生,游景一眼看出来其中哪两个是直的,他们和陈召南的气质差不多,近几
年这方面的 “嗅觉” 还很灵敏。
另一个男生长得不错,不是游景想象中乖巧的类型,装扮很潮,一进门就对着游景笑了笑。
阿树叫他陆老师,故意让游景坐他旁边,陈召南是跟在游景身后的,见状坐在了游景对面。
游景还没有太多想法,陆老师对他却表示了好感,一直在找他们的共同话题,游景回答得不冷不热。
陈召南早看出来这位陆老师对游景的态度不一般,桌上阿树说了些针对他们的玩笑话,他听出来端倪,眼神
不自觉就往游景那边看过去,见他们聊得热火朝天,顿然失去了吃饭的心情,鸭舌烫得嚼都嚼不动。
游景始终没看过他,明明他就坐在对面。
陈召南懊悔刚才在停车场没有和游景说些什么,看演出时他想了很多话,直面游景却不知从何说起。
似乎他说什么都会让游景不开心,使他们的关系更加无法挽回。
游景和陆老师交换了微信,出火锅店接近凌晨,街道几乎空无一人,只有这家火锅店的光还亮堂,带动整条
街夜间的生气。
游景先要把朋友送回家,上车前被陈召南叫住了。
说来难以置信,从今晚见面起,他们没说过一句话,连眼神交流也少之又少。
游景不算故意,只是不想说话,说太多都是束缚。
“游景。”
“嗯?”
半个月没见,陈召南好像瘦了一些,游景看着他,感觉到他眼底的不安,一时惆怅起来。
两人站在车前的功夫,竟下起雨来,春雨绵密,像细丝落在身上,虽然不大,但雨淋在身上终归不舒服,游
景让朋友等等他,和陈召南去旁边的公交车站说话。
雨激起泥土味的扩散,站台前的椅子上积了水,微微陷进去。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陈召南说,“我们真的没办法做朋友了?”
“我上次说了,没有不跟你联系的意思。”
“你现在这些行为不就是再也不联系的意思吗?”
其实游景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但说话要留余地,如果说以后都不联系,也过于伤感了,有些关系需要慢慢变
淡,伤痛才不至于致命。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我不想这样,游景,” 陈召南捂住眼睛,声音无力,“真的不想这样。”
陈召南从小是闹腾的性格,他跟游景不一样,游景外表要沉稳一些,一惹事就是大事,但陈召南虽然看起来
吊儿郎当,其实没做过太多坏事。
游景时常觉得他幼稚,他们差三岁,不算多,陈召南有时候却像个小孩。
这几年陈召南成长得有点迅速,发展事业,不再把爱情当游戏,稚气褪去,剩下不轻易展现悲喜的外壳。
在细雨中,远处的车灯朦胧,游景看着现在的陈召南,觉得他回到了二十岁,受不了打击、为所欲为的时候。
游景也不再是二十多岁的游景。
鞋尖沾上了水珠,颜色变得很深,游景收回脚:“给不起爱情,你的友情我不想要了,已经太多了。”
陈召南的帽子快要遮住他的眼睛,他的嘴唇被咬得泛红,游景差点以为他哭了,结果他只是在颤抖,可能因
为冷的缘故。
“给我点时间,好吗?”
“你学不会爱男人。”
“爱你和爱男人,不一样。”
游景咬着烟看陈召南,摇摇头,从雨中小跑回了车里。
开车驶出停车位时,陈召南还立在公交站台,雨刮左右摆动个不停,好像扭转着陈召南的身影,他在抽烟,
能看见猩红的火光,最后他跳进了后视镜中,直到游景再也看不见。
有一瞬间游景是想下车的,想抱住他,说我们还是做兄弟,没有关系。
想法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游景知道他再也不能这样做。
朋友从中间冒出来,问他:“景哥,陈召南有女朋友吗?”
游景扶着方向盘,才发现手背是湿的。
他说:“没有。”
朋友长得好看,眼睛亮亮的,她放软了语气:“给我推个微信嘛,最帅的景哥。”
“你刚才不自己要?”
“还是有点害羞的啦,毕竟也算是名人,不知道我配不配得上。”
旁边的女生帮腔:“宝贝,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不过我听说玩摇滚的人私生活都不好。景哥,陈召南怎
么样?”
游景回答:“他不错,回家我把微信推给你。”
陈召南回家收到了好友申请,一个女生,头像是动漫人物。
他点了同意,女生发来她的名字,陈召南觉得眼熟,她接着就说她是今晚游景的朋友,跟他说过话的,不过
陈召南毫无印象。
陈召南问她微信是哪里来的,女生说游景给她的。
后来女生发来消息,陈召南没有再回了,他点开游景的对话框,给他发了条消息。
——有意思吗,你觉得我现在还能谈恋爱?

第 29 章 要祝福我吗
作者有话说:怎么会信醉鬼的话呢
微信聊了差不多半个月,游景约了陆老师出去看电影。
陆老师全名叫陆樵,最开始游景以为陆老师仅仅是他的外号,没想到他真是高中数学老师。
数学是游景学生时代的阴影,他想学数学的应该都挺聪明,陆樵的外表就精明。
从电影院出来,天幕已暗,游景提议送陆樵回家,他家离电影院不远。
陆樵的尺寸感把握得适当,聊天只从朋友的角度出发,没有表现出暧昧的行为。
游景刚开始不习惯,他没这样平淡地开展过感情,又想或许这才是感情正常发展的开端。
绿灯快速闪了几下,红灯亮起,游景站在马路的斑马线前,插兜等着,陆樵拉过他的手:“要站在行人等候
区。”
游景不好意思地笑笑,有点惭愧,陆樵的手心凉,他很快放开了游景。
陆樵穿得少了,不适合夜间散步,游景脱了外套递给陆樵。
“穿上吧。”
陆樵笑笑:“第一次被人照顾,以前都是我照顾别人。”
道路两侧种植着整齐的法国梧桐,把他们圈在里面,地上不再有落叶,没法踩上去解闷。
陆樵第一次提到了感情的事情,他谈起之前几段恋爱经历都不太顺畅,导致现在变得小心甚微,他又问游景
谈过几个男朋友。
游景直言:“我没谈过。”
“有喜欢的人?”
“现在没有了。”
“那就好。”
“陆老师,” 游景学阿树叫陆樵,“我们可能撞号了。”
谁知陆樵说:“我知道。但我可以尝试做底下的,这个没关系。”
陆樵果然没有做过下面的,牺牲有些大,游景不知道陆樵会不会后悔。
游景只把陆樵送到小区门外,没有走进去。
陆樵表情似乎在犹豫,迟迟没有迈开步子,游景也不好离开。
“不上去坐坐?”
游景摆手:“不了,” 他说,“陆老师,我们慢慢来。”
他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慢慢来。
陈召南摔下舞台的事情,游景是从向裴口中得知的。
彼时他们刚飙完车下山,向裴就说陈召南在医院里,游景心里跳了几下,面上波澜不惊,问陈召南得什么不
治之症了。
结果只是摔下舞台,并且台子也不高,不过人群挤过来的时候陈召南觉得太他妈傻逼了,直接装晕,可能也
有点真晕。抬到医院非要住个两天,让粉丝以为他有大碍,刚好能休息几天。
按理说陈召南在后面打鼓,怎么也摔不下舞台,演出快结束时他非要当一回主唱,跟粉丝互动,加上最近天
天通宵排练写歌,期间还有些杂志和广告的拍摄,可能太累了,脚就踩空了。
“这几年我们有了点名气,但都是普通人,哪有这么忙碌的觉悟,演出太多,有时候觉得唱歌不是在享
受,” 向裴拍拍头盔,“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跑一圈。”
本来游景听了陈召南的装晕行为,笑得不行,听完肯定笑不出来了:“你身边至少还有个人陪。”
“陈召南就...” 向裴话没说完,止住了。
游景知道他想说什么,可陈召南身边没人。
他爸再婚后生了个儿子,他妈又不在身边,陈召南朋友一大堆,能真心说上话的没几个,向裴要陪梁彰,游
景现在也不在了。
“无能为力啊,小裴。” 游景骑上车,给向裴招了招手。
晚上陈召南发了条微博,穿着病号服的自拍,脸色看着挺苍白,眼下青黑。
游景想起上午向裴说的那些话,问他要了陈召南住院的地址和房间号。
隔天一早游景去医院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盆特俗气的水果篮,水果类型多样,颜色鲜艳丰富。
他把果篮给了前台的护士,让她转交给陈召南,然后就走了,也没往病房那边去。
于是陈召南上完厕所回来,护士提着一盆新的果篮进来,比病房里摆的所有果篮更俗、更豪华。他起先没当
回事,让护士随便找个地方放,顺便招呼她们没事就来他这里吃水果。
护士说:“你那朋友还挺帅啊。”
“啊?长什么样?”
“个子高,留着板寸,就是眼神有点凶。”
陈召南从床上跳起来,接过护士手里那盆果篮,里面插着张卡片。
他打开来,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印在上面,黑色的黑色的笔墨还花了。
早日康复——游景。
陈召南朝外面跑去,走廊里早就没有游景的身影了,他气得差点把卡片撕掉,想了想,还是放在了床头的位
置。
最近游景的公众号发展得不错,还有广告商找上他,旅游都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记忆多少有些遗忘,游景
还想去一趟新疆,西北的风景必须领略一番,回来能写几篇关于新疆的游记。
上次和陆樵看过电影后,他们又出来吃过许多顿饭,陆樵给游景的印象挺好,虽然有点太淡了,但他可能也
不再需要有轰轰烈烈的爱情。
不论是宋九宵还是以前遇到的一些人,都给不了游景安定感,但似乎陆樵可以。看来真像阿树说的,他之前
太排斥接触新鲜的人。
年轻的时候不屑于感情的将就,所以游景在陈召南那里耗了那么多年,演变成习惯,现在游景承认了,感情
需要将就。
四月初的天气彻底暖了,街边的法国梧桐开得更茂盛,满街都是阳光熟透的气味。
游景答应了和陆樵在一起,他还没适应关系的转变,每晚上的员工就都知道游景谈恋爱了,对象是来过一次
酒吧的陆老师,长得有点帅。
陆樵不太喜欢来酒吧,所以游景只带他来过一次,Kiki 说想要认识老板娘,没能如愿,就在游景那里打听
他们怎么在一起的。
游景一时答不上来,说感觉到了,自然该在一起,Kiki 第一次看老板谈恋爱,还问他喜欢陆老师什么,游
景想了想,认为他大概喜欢陆樵的安定。
陆樵生活细心,会做菜,每周末都有一桌丰盛的菜等着游景,他会规划未来,不抽烟喝酒,睡得很早,家里
总是非常整洁,他可能有轻微洁癖,家里竟没有乱的时候,游景也是爱干净的人,多少自愧不如。
他几乎不生气,总带着笑,游景和他之间找不到任何的矛盾,就算有一点迹象,也会被他的笑容扼杀。
他简直是陈召南的反面。
陈召南喝醉以后除了脸红,和正常的时候一般无二,所以游景开门后看见陈召南,没有立即发现他的异样。
直到陈召南脚步虚浮地跨进门槛,游景才闻到浓重的酒气。
陈召南的脸想煮熟的虾蟹,红得可怕,眼皮微肿,他抬了抬手,把身后的门合上了,力气使大了,花瓶持续
响了一会儿。
“游景,” 陈召南开口,声音像磨在粗糙的石头上,“朋友过生,多喝了一点,因为去喝酒所以没有开车,
想走回家顺便醒酒的,然后路过你的家,你说巧不巧。保安差点不让我进来,可是,可是我有你们小区的门卡,
我差点和他对骂起来,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他是你们小区新来的吗?啊,既然我已经进来了,在楼下我向上望,
看见你家的灯没有灭,于是我就想来看看你,游景。”
也不知道酒精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没有拖缓陈召南的语速,反而让他说话又快又密,像暴雨一样劈头盖脸砸
向游景。
游景错愕,不知道该回答他杂乱话语中的那一句话。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 游景回答,他想让陈召南坐,陈召南就安静地坐了。
游景扶着他的背,在陈召南的脊背和沙发之间,游景的手被夹住了。
喝醉的陈召南力气大了不少,坚硬的骨头压在手背上,游景没抽出来。
游景闭上眼睛,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掠过他的心尖,睁开眼,心上就失去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东西,轻飘飘得
难受。
“陈召南,起来。” 游景压下嗓音,好像在生气。
每次游景生气时的声音,都像奔进了陈召南脑海中。
陈召南坐直了身体,岔开两腿,手肘撑在大腿上,他沉沉地喘气,室内只有他的声音。
“你喝成这样,我应该让你在我这睡一觉,但你把睡衣拿走了,我的家再不会有你的睡衣。”
游景拿烟的手是抖的,不抽烟好像说不出这样的话。
陈召南说:“不是要来住,我能回家。”
“少喝点吧,要不然就少说点话。”
游景的眉骨高,面孔冷硬,陈召南想去摸他眉上的伤疤,游景打开他的手:“得寸进尺。”
挺清脆的一声响,陈召南笑了笑,接近于自讽。
“最近我十分讨厌自己,只希望我不是陈召南,是狗也可以,草也可以,风也可以。我爸妈都想让我结婚,
每天打好多电话,你说传宗接代操不操蛋?”
陈召南口渴了,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抹抹嘴边的水痕。
“听说你谈恋爱了,和那位陆老师。”
这件事迟早会传到陈召南的耳朵里,游景也不意外:“嗯,要祝福我吗?”
“祝福我们的友情走到尽头。游景,我真是输了,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和你联系了,哪天死了再让人知会你一
声,过来参加我的葬礼。”
第 30 章 散了
作者有话说:
周末林蔓菁过生,游景在商场选了礼物,一对珍珠耳环,款式素雅,珍珠不很大,但光泽温润,形状圆而柔。
年轻时林蔓菁没有多少首饰,钱都花在游好和游景身上,唯一值钱的首饰是游景奶奶送的,当年装修完婚房
请了保洁,首饰全被偷走,林蔓菁念叨了人许多年这件事,但从来没见她花钱再买过。
于是每年林蔓菁的生日游景都会选很久的礼物,平时给他买东西,她总要唠叨费钱,生日是一个正当的理由。
停车时碰见游好,还有姐夫和六岁的外甥,外甥很喜欢游景,抛下玩具,从车里冲过来抱住游景的腿:“舅
舅,好久没见到你啦,想死你了。”
游景捏他鼻子,发现他长高不少:“那你不来找我玩?”
“我马上上小学了,还要学钢琴和吉他,还有街舞。”
游景牵着小外甥的手,给他擦嘴边的巧克力屑:“妈妈强迫你的?”
“没有,我自己喜欢,以后我想当歌手!”
六岁外甥的脸和记忆中某个六岁的小孩儿对应在一起,游景有一时的恍惚,像大脑短暂麻痹了一下。
游好在旁边不乐意:“游景,你觉得我是那么不开明的妈妈吗?”
“这也说不定。”
“你倒挺适合做爸爸。”
“可惜我没这个条件,而且我也不适合养小孩儿。”
“以后可以领养啊,只是你现在一个人,还考虑不到这里来。”
游景让外甥到后面找他爸爸,给游好说:“姐,我有男朋友了。”
游好把陆樵的情况问了个透彻,从个人问到家庭,家庭方面游景也不清楚,打着糊弄,游好怀疑他是不是认
真的。
游景说他们在一起也不过几周,哪会知道这么详细。
“那他人怎么样?”
“还不错,不然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不过游景反对将这件事给父母说,他想等关系稳定点再说。而且真要带个男朋友回家,总还是要做好准备,
至少让父母有心理准备。
等上了电梯,游好才想起今天陈召南没来,她觉得奇怪,每年林蔓菁过生,陈召南都和游景一起回来,这么
多年游好习惯了,像多了一个弟弟。
问起才知道两人最近闹矛盾,游好调侃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还像小时候一样。
游景说这次不一样,大概以后都不会联系了。
游好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但游景的神色看起来自如,也不像产生了无法挽回的矛盾,他们这么多年朋友,没
什么大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活到现在才意识到能陪在身边很多年的朋友珍贵,以后交到的朋友,总会有数不清的利益关系。
没想到陈召南在林蔓菁生日前一天就来看过她,送的是条项链,刚好和耳环配成一套,他和游景在选礼物方
面出奇一致,或者说都了解林蔓菁喜好。
林蔓菁今天戴着这条项链,一看就价格不菲。
“召南说他今天有事,所以昨天把礼物给我带来,你看项链好不好看,他可真会选。”
“好看,你带什么都好看。” 游景觉得林蔓菁是不知道项链价格的,不然肯定嚷着让陈召南退回去。
游景把盒子里的耳环拿出来,给她戴上,视线掠过林蔓菁鬓角上几根白发,她有段时间没染发,衰老的速度
永远比染发的时间快。
他手持着镜子,放在林蔓菁面前,让她照一照,看好不好看。林蔓菁肯定说好看,笑起来脸蛋都是红的,鼻
梁和眼角间有细细的纹路,一直蔓延到眼角。
游景怅然若失,为父母买些东西就足够让他们开心,以后他们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只要游景能健康。
“上次跟你江阿姨聊天,她还担心召南,最近几年怎么也不肯交女朋友,更不用说结婚了。”
游景不知道怎样接话,只能看着他妈:“江阿姨太操心了,陈召南或许有他的计划。”
“其实我更担心一些,” 林蔓菁突然拉过游景的手,放在她膝盖上,“你不要影响了他。”
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好,好得不正常。
游景身上的汗一下涌了出来,刺得皮肤发痒:“同性恋要这么好影响,全世界都是和我一样的人。”
家里养了只金毛,吃过饭游景带外甥到小区遛狗,金毛早就在家憋不住,吃饭时左右乱跳,下了电梯开始狂
奔,小外甥拉着狗绳,简直被它牵着跑。游景蹲下来揉了它几下头,飞过去一记警告的眼神,它立刻老实了。
外甥佩服得很,学着游景给金毛眼神警告,装大人的样子蛮可爱。
他在树荫里和狗玩,游景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抽空给陈召南发了条微信。
——以后别送这么贵的礼物,送点简单的就行。
陈召南回得快,刚把手机放回兜里,它就震了一下。
——我心里有数。
游景关上手机,没再打开。
外甥在和金毛玩球,一个扔一个捡,围着石子路跑了好几圈。
金毛含着球过来找游景,卖力摇尾巴,游景觉得他想要表扬,于是鼓励性摸摸头。
忽然想到陈召南喝醉那天晚上说当狗也可以,游景想笑,对着一只狗问:“小蠢狗,当狗真的很舒服?”
周末陆樵买了菜到游景家做饭,游景觉得麻烦,他们本可以去外面吃,省时省力。
陆樵一边把购物袋的蔬菜整理好,一边说:“以后不要去外面吃,没有自己做的好吃,又不健康。”
“可能我习惯在外面吃饭了,人懒。”
游景没把这件事当回事,随口一说,陆樵却好像很认真地劝:“真的,以后还是要在家吃饭。”
“行,以后我尽量在家吃。”
陆樵做了三菜一汤,全部绿油油的,还有苦瓜。
游景见了苦瓜就皱眉,感觉喉咙一片都是苦的,他没把筷子往那边伸。他不是挑食的人,所有蔬菜里独独不
吃苦瓜,如果和蛋一起炒可能好一点,至少没那么苦,可陆樵炒得苦瓜水嫩嫩,一看就苦得要命。
他以为陆樵不会注意,谁知道他挑了一大筷子的苦瓜到游景碗里:“你不喜欢吃苦瓜?”
问的同时就把菜挑进来了,游景的筷子悬在碗的上方,还想这下他的饭也是苦的了。
“有点苦,不怎么爱吃。”
“其实不苦,你尝尝。”
也不好再拒绝,总不能夹出去,游景认命吃完了碗里的苦瓜,并不是陆樵说的不苦,苦得游景面部肌肉都有
点无法控制。
可能看游景表现得不抗拒,陆樵开始给游景讲解苦瓜的好处,清热解毒等等。游景没心思听,苦瓜有营养,
不代表不吃它就不行。
游景试着反驳了几句,陆樵又反驳了回来,总之游景说什么,他都能找到观点推翻游景的想法,争了几次游
景不想再说话了,陆樵却还在慢条斯理说些道理,问题早就不在苦瓜上,游景肚子憋了一团无处可去的烦闷。
刚认识时陆樵就喜欢争论,在一起后好像变本加厉了。
游景不能抽烟,也不能多喝酒,陆樵没有禁止,却说很多话劝阻,游景听不得人唠叨,不如照做。
“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游景努力压着眉心,捏紧筷子:“没想过。”
“我觉得不能一辈子开酒吧,环境还是太乱,作息也不规律。”
陆樵说话真是慢慢的,干什么都是不慌不忙,莫名说话给人一种强制感。虽然语气像在商量,游景听了也不
舒服。
酒吧乱正常,但每晚上不是普通的酒吧夜店,里面有情怀和音乐。游景解释了几句,好多乐队都要去每晚上,
他关不了,也打算开一辈子。
“玩乐队就没太多前途,而且他们也比较乱,不是么?你不是喜欢摄影,可以开个工作室,这样每天都能早
点回家,还不用喝酒。”
游景越听越离谱:“陆樵,你在规划我的人生吗?” 他说,“还有你对乐队的评价,我不认同。”
“因为认识阿树,所以我知道他们圈子里有多少烂事。”
“那也不能代表群体。”
“大多数嘛,比如...”
游景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再争。
既然陆樵做饭,游景主动洗碗。
洗到一半,游景听到客厅有音乐,他摘下手套,出去看了一眼,陆樵在沙发上听歌,电视里正放偷渡者的歌。
见游景出来,陆樵冲他笑:“你家电视全是他们的歌。上次那个陈召南就是里面的鼓手?”
“他们的歌不错。”
陆樵按了暂停:“还行,就是感觉不容易听懂。”
“比较有特色。”
陆樵低笑,看样子不认同:“他长得倒很好看。”
“陈召南?”
“嗯,你不觉得?”
“看这么多年,没觉得多帅。”
“任何人都会觉得帅吧。”
游景看了看桌上的烟盒,还是没走过去:“陆老师,你想说什么?”
他不想跟陆樵谈论陈召南,觉得特别没意义,不管陆樵是不是看出来他以前喜欢过陈召南,他都不想再提。
“只是阿树说你们关系好,我想我作为你的男朋友,也会接触你的朋友。”
游景摆手:“我跟他,算是散了。”

第 31 章 他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这下南哥真要开始追人了
劳动节放了五天假,游好强行征用游景做苦力,帮她搬快递,都是网上买的水果牛奶,她分了一半东西给游
景,家中都还是塞得满。游好就是这样,买东西很热血,也不考虑能不能吃完,东西快放过期了只能游景帮忙分
担,游景又一个人住,再到处送他的朋友。
搬完东西出了薄汗,刚休息一会儿,游好让游景陪她去做头发。
游景不愿意,游好撒着娇把他拖进电梯,承诺请他吃大餐。
理发店很吵,香味闷人,前台熟悉游好,笑眯眯叫她 “好姐”,不停地夸,还夸到游景身上,游景觉得夸他
应该是认真的。
游景在家附近特便宜的理发店理发,老板是个蛮时尚的阿姨,游好做个头发得找总监,总监留着长发,穿的
是游景看不懂的时尚。
坐了五分钟,就有两个女员工来给游景送水,游景咬住吸管,淡淡的柠檬味,旁边的女员工还没有走,问他
水烫不烫,转身又给游景拿了好几本杂志,摞在玻璃桌上。
游景看着成堆的时尚杂志,点点头:“你忙去吧。”
等游好做头发是种煎熬,闲着没事,游景随便抽了一本杂志。
对陈召南三个字他还保持着敏感,一眼看到封面有陈召南的名字,在封面右下方,小小的几个白字,其他地
方密密麻麻印满字,游景看不到,他惊讶于自己的眼力。
他的采访在内页,是单独的,没有乐队其他成员,有几页的照片和两页文字性采访。摄影师很会拍,拍出了
陈召南最外露的肆意,眉眼都是如此浓重。
采访游景粗略看过,记者问了许多事业上的规划,偶尔带过情感问题,陈召南都没有直面回答。记者说陈召
南是中国年轻一代最厉害的鼓手,陈召南欣然认领,丝毫不谦虚。
最后陈召南说未来他会一直做更优秀的音乐,打好他的鼓,珍惜身边的人。
纸张反着光,把陈召南的半边脸蒙上一片白色,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耳内静得有些不习惯。
游好包着头从里面出来,来拿她的包,见游景盯着书发呆:“在看什么?” 她往书上瞅,“召南?拍得很好
看嘛。”
游景合上杂志:“我出去抽支烟,顺便在外面逛逛。”
游好请游景吃日料,价格偏贵的一家,装修是完全的日式风格,进门较窄,店内宽敞,有包间和榻榻米,还
有一扇后门,通往室外的人工湖。
他们坐在靠料理台的地方,上菜很慢,筷子放下去就拿不起来,游景等得犯困,游好可能有话要和他讲,几
次欲言又止。
游景看得心急,索性先问:“姐,你直说。”
游好提议:“不如先让我见见你的男朋友。”
她不是纯粹的好奇,也有点想试探游景的认真程度。
餐桌是实木,有种淡雅的静,游景看着餐盘上笔直的竹,底色是晕开的浅蓝,着色不均匀。他抿一口茶,也
不看他的姐姐:“你见过控制欲很强的人吗?”
游好不解:“控制欲强?具体一点。”
“什么事都要以他为中心,你给出的观点,他永远都会回答’不‘,但其实他和你想的一样,” 游景细细回
想,“还有否定你的朋友和职业。”
“虽然是性格使然,不能说他的人有问题,但我不会想和这样的人相处。” 游好观察着游景的表情,心中有
了猜测。
“陆樵就是这样的人。刚和他认识的时候,他还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或许那时我们只是朋友,但如果是情
侣,他认为有权决定我的事情。”
新上了一道三文鱼,两人都没有动筷子,游好沉默了,失手将芥末挤多,游景伸手换过他们的盘子。
“我最讨厌别人管我。”
听他这样说,游好想起以前,游景处于叛逆期,因为讨厌父母的管教而做出的事。
她的弟弟从小就有主见,不会被他人左右,更不会让人插手他的人生。有时候会显得固执,让游好头疼,可
也会让游好欣慰,虽然游景顽劣过一段时间,但很快懂事起来,他的未来不会让她和爸妈操心。
“如果不合适,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陆樵除了这一点,其他都很不错。”
游好捏他的胳膊,咬着牙说:“他不适合你。”
如同游好所说,陆樵不适合游景,他的控制欲没有到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恰恰让游景接受不了。
游景找陆樵谈了这个问题,陆樵似乎并不惊讶,他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个原因被分手,以前许多次失败的恋爱
都是有原因的。
不过陆樵说他已经改了很多,以前的他控制欲更可怕,甚至强制不准另一半出门,他有时候都忍受不了自己,
但习惯好像没那么容易彻底改变。
游景表现得脾气不错,至少没有跟他吵,平静迅速地提出分手,在不会痛苦的节点快刀斩乱麻。
反而游景有些惭愧,他的脾气不好,身边的熟人都知道,但是他对陆樵展现了好脾气,或许只因为他没有把
陆樵划分到他的世界里来。
陆樵还是笑着的:“其实我也知道我们不合适,原来被脸吸引真的很不可靠。”
“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还没有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们倒聊得来。”
游景这样说,是真心的。
前任之间也能做朋友,前提是不够喜欢,不会怀念。
因为陆樵说过他认为酒吧很乱,游景亲自带他去每晚上,喝酒是次要,听歌最重要。
游景带了帅哥过来,Kiki 最开心,旁敲侧击问游景这位陆老师是不是老板娘,游景没有解释太多,宣布他
恢复单身,Kiki 更开心,刚好她最近也分手,有人陪着不孤独。
中途游景去外面接电话,在酒吧后门外的小巷内。
陈召南这个时候进门,碰巧和游景错开,都没看见彼此。他朝吧台走,朋友约了他今晚在这里见面。
没在吧台看见游景,他是失落的,想和 Kiki 聊几句,却发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说话。
陈召南伏在桌面上,面孔露在灯光下,他朝陆樵看了一眼。
“你是不是陆老师?” 他说,“游景的男朋友。”

第 32 章 上车
作者有话说:真追妻之 “路”
陆樵没来得及回答,陈召南顿了顿:“我是陈召南,上次见过。”
“你好,陆樵。” 陆樵没想到陈召南还能记得他,他以为游景和陈召南是不太熟的朋友。
吧台没什么人,陆樵的酒杯旁还摆着另一杯酒,陈召南问:“你和游景一起过来的?”
“他在外面接电话。” 陆樵指了指后门。
游景正在讲电话,罩了一件宽松长袖,脚跟撑在墙角,面对后门的方向抽烟。
他的手捏着烟嘴在动,缓缓看见门敞开一条缝,陈召南从里面灯光交错的烟火地走出来。游景笑了几声,表
情没变化,掀起眼皮又落回去,侧了身体对着巷口。
于是陈召南站在台阶边缘等游景讲电话,巷内很安静,游景的声音低沉,陈召南听清楚了他的声音,总觉得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心底翻起迟缓的痛。
他真想冲过去,说些不该说的话。
游景说了再见,挂断电话,陈召南还在发呆,他咳嗽一声,陈召南醒悟一样抬起头,恍惚朝他这边看,又极
茫然。
游景踏上台阶:“进去了。”
他准备走,门放在把手上,向下就能打开。
陈召南的肩躲闪了一下:“那天晚上喝太多,那样去找你,抱歉。”
抱歉的时机太晚,况且没有抱歉的必要。陈召南没什么错,游景知道自己做事太绝,不留余地。
“你不用抱歉,我没在意。”
游景进门了,空气残有深刻的烟草味。
陈召南活动了一下筋骨,仰头望去,两面墙体把暗蓝的天分割成窄窄的一小块。
朋友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陈召南犹豫了一下,让朋友先在位子上等他。
游景神色如常,陆樵却觉得他周围的气压很低,他默不作声地喝酒,好像忘记了说话,眼神直直的。
这样看起来他的心事重,眼睛里又不肯轻易流露出什么,让人猜不透,也没有猜的机会。陆樵遗憾,但是没
有办法,他是懂不了游景的,不知道懂他的人会是什么样。
刚才陈召南听游景在外面接电话,也从后门出去,可能两人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几分钟后,陈召南再次进
来,他步履匆忙,撞上端着酒的酒保,浅色衣服上迅速晕开酒痕,他的样子却不十分狼狈,掏钱赔了酒,定定站
住片刻。
陈召南身上酒气一下很重,像喝醉时身上的气味,他只能去吧台借纸巾。
陆樵说:“要快点洗,不然洗不掉。”
陈召南不太在意衣服的问题,如果洗不掉那就只能扔掉。
游景目不斜视的眼睛有了变化,他往陈召南的衣服上吐了一口烟,指尖勾了勾:“员工室有小文的衣服,你
或许能穿。”
陈召南不想麻烦:“不用了,” 他说,“不打扰你们约会。”
游景没反应,陆樵开口澄清了最开始没能回答完整的话:“我们分手了。”
陈召南脑袋里 “嗡” 得响了响,开口面向游景:“游景?”
他明显对着游景发问,在确定。游景颔首,表情淡淡:“嗯。”
陈召南没想过游景会这么快分手,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之前游景没谈过恋爱,陈召南以为他这次遇见真的喜欢的人,决定好好在一起。
按理说陈召南应该是放心的,游景能够有真正的爱情,他们之间就不会再尴尬,朋友可以继续做,显然游景
不是这样想的,陈召南更没办法放心。
最初知道游景恋爱他不相信,简铭泽的话一向不靠谱,打电话问了向裴,陈召南才确信游景真的恋爱了。
还不知道游景喜欢他那会儿,他常催游景谈恋爱,不理解他不谈恋爱的原因,给他介绍过许多女孩,游景一
个都没去认识。之后知道游景喜欢他,更希望他能快点恋爱,他们没可能,陈召南又不舍得游景。
他是有一点自私的,但人或多或少都自私,他只知道不想失去游景,却体会不到游景的挣扎。
陈召南想了许多遍,如果他身边任何一个朋友因为喜欢他要和他散,他不会舍不得,也不会挽留,他这样想
会觉得恐惧,只敢窥探一点,不愿再往更深的地方去想。
欺骗自己换不来好的结果,游景恋爱了。
今天陆樵说他们已经分手,陈召南明白他这段时间都在等这一天。游景放弃了陈召南,陈召南不可以放弃游
景。
陈召南有了决定,这几天都过得轻松,坐飞机全国跑也不觉得累。
这几天游景心情不会太好,陈召南决定再等一等。
那天刚下飞机,陈枞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这是少有的事情。上大学搬出去以后陈召南很少回家,他和陈枞
妻子的关系不冷淡也不热情,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是如此。
陈枞住在山上的别墅区,陈召南先回了一趟家,再开车过去。
穿过深绿茂密的树林,有几只松鼠窜入树中。陈召南驶入大门,将车停在车库里,下车进了门。
一进门看见客厅坐着一个女生,较宽的沙发上是陈枞多年的朋友,陈召南叫不出来名字,只能点头示意,那
女生闻声也转过头,和他点点头。
吃饭的过程不愉快,陈召南吃得快,最早吃完下桌,去厨房帮阿姨削水果。
等水果端出来,陈枞他们在客厅抽烟聊天,陈召南坐在沙发上,和女生离得远。
陈召南不说话,陈枞让他去书房等他,他随后来。
陈召南沿着楼梯去二楼,书房的门开着,桌上的文件理得整齐,书都是归类放的,不会是阿姨做的,应该是
陈枞的妻子。
窗边摆放着两个沙发和一张桌子,可能做待客用,放置着一整套茶具,壶里还有茶,不过已经冷了。
陈召南随手拿起陈枞放在一旁的书,翻了几页觉得枯燥,哈欠连天,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烤得人疲倦。
陈枞推门而入,面色不好看。
他一上来就数落陈召南:“你不会对王家的女儿主动一点。”
陈召南立即回答:“我不和她结婚。”
“没让你马上结婚,可以试着相处看看。”
书薄薄的纸张抵在指腹上,陈召南还是说了:“我不会结婚,不管王小姐还是李小姐张小姐,我不会和任何
一位小姐结婚。”
陈召南没有比现在更清楚的时刻,知道他不会再和女生交往,踏入婚姻。因为他对游景的感情不纯粹,阻挡
了他发展其他任何感情的可能性。
游景没想到在出发去新疆的早晨,能在楼下见到提着大包小包的陈召南。
一定是梁彰走漏了风声,连出发的时间都了解得清楚,不知道预谋多久了。
游景站在马路边等车,背着包故意当没看见陈召南,司机还有几分钟就到,游景打算上车把陈召南关在外面,
等他一个人站马路上当傻逼。
“我好不容易空出一个月的时间,公司骂死我了。”
陈召南十分不要脸,像以前随心所欲的样子。
游景斜睨他一眼:“我叫你请假的?”
“自愿的。”
“那你可以回去了。”
“我就不能旅游了?”
“可以,我们各走各的。”
游景已经看到不远处路口驶来的白色现代,做好了上车的准备,烦躁地说:“陈召南,能别闹吗?”
“没闹,” 陈召南拉住游景的手腕,怕他能飞走一样,“我上次说过,带我一起。”
游景无语:“我没同意。”
“游景,” 陈召南郑重其事,“带我一起。”
白色现代停到游景面前了,陈召南抓住游景的手腕还不松手,游景挣了几下,司机催他们上车。
无奈之下,游景耸耸肩:“上车。”

第 33 章 十一点的蓝天
作者有话说:设定在 17 年,所以很多对新疆的描写来自以前的杂志书籍,有些店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游景租了一辆吉普,驶上高架,往南湖东路的一家客栈开。
后座放着陈召南的包,放水杯的地方是他带过来的咖啡,车里一股很重的苦味。游景沉默地把手搭在方向盘
上,挡风玻璃前挂了一串彩色的串珠,碰着响。
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他和陈召南的座位不在一起,两人没时间说话。游景比陈召南先下飞机,陈召南追得
快,跟在游景身后寸步不离。
陈召南不说话,游景也懒得张口,拿车时陈召南把行李甩到后座,自然地上了副驾,见游景还站在外面,摇
下玻璃伸长脖子问:“不走?”
让陈召南下车是不可能了,游景关上车门,点开了导航。
导航显示距客栈有二十多公里,位置比较偏,开车可能要四十多分钟。蓝牙接了陈召南的手机,放些小众的
爵士乐。
车窗外闪过许多处伊斯兰建筑,有些年代感,顶上半圆的球体有不同的样式,新疆的异域气息很浓烈。
陈召南看着窗外说:“这里真的不一样。”
导航传来提示音,游景转过一个路口,说:“来之前有了解过新疆吗?”
陈召南有点窘:“没有。”
他最初的目的不单纯,又不是真想来旅游的。
游景说:“都没做攻略就跟过来?”
“你做了不就行了。”
“我也没做,” 游景笑了,“做攻略多没意思,车开到哪算哪。”
客栈在巷子里,门口立着招牌,建筑风格颇为独特。停好车,两人拖着行李走进门内。
里面是安静的四合院样式,铺着木地板,最中间是黑色的石凳和石桌,四周栽满了绿植,泥土和几株鲜花陷
在阳光里,抬头能看见玻璃屋顶。楼房两层是白色的,楼上的护栏也是玻璃透明的。
公共区域放置着许多老唱片,具有年代气息的海报,和游景童年中看到过的东西,给人安心舒服的感觉。
在前台领过钥匙,提着行李回房间。
游景当时定的大床房,想一个人住,现在客栈没有房间,陈召南只能跟进来,和他一起住。
房间装修简约干净,游景放好行李,转身看见陈召南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手摊在身体两侧,床单被他压出
细小的褶皱。
陈召南的呼吸平稳,一动不动,游景以为他睡着了,站在床边也好久没动。
他可能是有点无奈的,独自旅途突然多了一个人,计划全部被搅乱,他的心情、沿途将要走过的地方都会发
生变化。
但不可能把陈召南丢在这里,新疆这么大。
陈召南翻了个身,面对游景,他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睁开眼睛,刚好和游景向下的眼神撞在一起。
游景问他:“开车的是我,你怎么困了?”
陈召南说:“我们从来没有单独出来旅游过。”
游景回忆了一下:“好像是。”
以前出去玩,都有简铭泽他们,有时陈召南会带他的女朋友。一群人出去总是热闹,走到哪都不寂寞,不过
意见不容易统一,会出分歧。
陈召南把头向下埋了一点:“是第一次,还会有很多次吧。”
游景没有回应他的最后一句话,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他饿得不行,只想快点出去吃饭。
乌鲁木齐的街头能看到高楼,也能看到有宗教色彩的清真寺,异域面孔同样丰富,美女尤其多,遇上了游景
都会多看几眼,陈召南却表现得没什么兴趣。
他想他们到底谁喜欢女人。
出客栈没开车,他们打车去了一家吃抓饭的餐馆,饭的羊膻味很足,配有胡萝卜等蔬菜,米饭软而香,配茶
喝刚好能去油腻。
新疆的菜分量足,游景吃完觉得开车的劳顿消除了不少。
不过他不打算在乌鲁木齐多待,决定明早开车北上,去往禾木的方向。
所以他和陈召南商量,下午他们就在乌鲁木齐的老城区简单逛逛,再买点东西,明天可以晚点出发,反正他
们自驾,不赶时间。
老城区从解放南路到胜利路,新疆最主要的几座清真寺都在里面,从新疆民街往左到龙泉街南巷,有一座清
真寺,叫老南坊坑坑大寺,名字拗口,陈召南记不住,舌头打结,游景笑了他一路。
回到解放南路去了二道桥大巴扎,里面最主要是购物,太商业化,游景对购物兴趣向来不大,陈召南却什么
都想买。
看到有烤羊肉串的,游景想起以前家附近有个新疆大叔卖羊肉串,每天烟子熏得很高,气味呛鼻,隔老远就
能闻到,但羊肉吃起来很香,咬下去孜然和辣椒面在嘴里蔓开,大叔叫卖的新疆口音特别,游景和陈召南特喜欢
学,再笑着回家。
后来新疆出过事,大叔没再来摆摊,游景看着新疆本土正宗的羊肉串,买来尝了尝,好像也不是儿时记忆中
的味道。
陈召南是典型的人傻钱多,给江吟和林蔓菁买了几条丝巾,一条一百,贵得离谱,游景估计淘宝几块钱能买
到一模一样的,陈召南可能以为他赚到了,心情很好,沿路买了几块馕,比他脸还大。
“我妈拍照特别喜欢用丝巾,每张照片都有。” 陈召南说。
“我知道,看过江阿姨的朋友圈。”
陈召南露出牙齿,笑得有点贼:“她说很想你,回去以后找机会和我去看看她?”
游景咬着陈召南买来的馕,外皮很脆,带着一丝温热,有白面的香味。他嘴里有些干,伸了伸手,陈召南把
手里的水递给他。
游景扭开瓶盖,说:“下次真的不要送我妈那么贵重的礼物。”
“行,不过还是要送。”
游景提着塑料袋往前走:“回去后我会去看看江阿姨。”
虽然一点过才吃饭,但走了一下午,肚子饿得也快,决定去吃饭的时候是七点,天还是敞亮的。
游景在网上随便找了家评分还不错的音乐餐厅,舞池里跳得都是民族舞曲,他们不清楚是哪个民族的舞曲,
总之看得开心。
陈召南跟着音乐扭脖子,他倒是扭得熟练,被拉近舞池表演了几段。
游景点了几盘烤肉,尝了尝新疆特有的纳仁和烤包子,对于游景来说,这些味道接触在舌尖上,不管好不好
吃,都是新鲜的体验。
晚上十点的新疆天是蓝色,渐渐有夕阳落下的光影,陈召南面前一抹淡淡的橘,他感叹:“还真神奇,天还
这么亮。”
游景在路边驻足了一会,喝的啤酒慢慢在心里烧起来:“感觉这一天都不会过去。”
陈召南 “嗯” 了一声,脖子缩进衣领里,悠悠地和游景并肩前行。
乌苏醉人,他们还喝了蛮多,可能受餐厅里氛围的影响。
陈召南的肩膀时不时靠过来,最后贴着游景走,要不是身高原因,他可能要腿脚并用,缠在游景身上。
游景被他弄得不耐烦,揽过他的肩膀往地下压,破口大骂:“陈召南,你他妈会不会走路?不会就给我趴地
上爬着走。”
因为他这一用力,陈召南本来身上故意没使劲,扑通一下真给跪地上了,游景跟他黏在一起,也被带着往旁
边栽,两人一起跌坐在人行道的墙边,靠着墙喘气。
陈召南的膝盖处脏了,灰扑扑的,他呲着牙叫唤:“真疼。”
“真累。” 游景也不想动了,管他身上被弄得多脏。
幸好时间晚,这段路没几个人,要不然他俩像精神不正常,可能直接被乌鲁木齐的警察带走了。
“除了你去当兵,我出国学音乐,我们还分开过吗?”
陈召南的声音好像在空气里滞缓了一下,才传到游景耳朵里,他听得真真切切,喉咙滚动一圈,不知道该怎
样回答。
“游景,” 陈召南的嘴唇靠过来,埋在游景的脖颈里,他闻到熟悉的洗衣粉味,哽咽着说,“我想你。”
夜晚的温度降了下来,房间里冷了许多,游景先洗澡,他洗得快。
洗完发现陈召南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等他,他应该刚抽完烟,身上烟味很浓。游景看了一眼房间的烟雾报警器,
陈召南说:“阳台抽的。”
游景头发短,洗完澡也不擦,水珠顺着鬓角向下滑,最后到了下巴。陈召南盯着游景下巴的水珠,最后在胸
口处消失了,浴袍遮了起来。
陈召南想帮他擦掉水珠,或者解开浴袍的带子。
游景有漂亮的腰线,宽阔的背,股沟上方两个腰窝,陈召南都是记得的,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把这些零
碎的画面从记忆力挖出来,生动鲜活放进欲望里。
不过还是能看见游景的锁骨,他浓黑的眉毛,眉毛上方的伤疤,陈召南再次抬手摸了摸那道疤。
这次游景没有阻止,也似乎没有愤怒。
他只是站稳了,向陈召南逼近,陈召南以为他要吻他,因为他们的嘴唇仅有两根手指的距离,他的头不自觉
往前移了一点。
关键时刻游景却退开了,扬着眉毛问:“不是吧?”
“什么?” 陈召南呼吸急促,差点想去勾游景的下巴。
“你以为我要吻你?”
“没有,” 陈召南清醒了一点,但更确信了一点,“我想要吻你。”

第 34 章 越过飞沙
作者有话说:想要一点海星 爱你们 (^з^)
客栈提供西式简餐,早晨人少,餐厅播着轻音乐,坐隔壁的一对情侣自来熟,向游景和陈召南搭话,情侣也
准备自驾去北疆,不过做足了攻略,给了游景他们许多叮嘱。
女生说很少见到两个帅哥出来旅游,游景笑笑没说什么,之后她的男朋友似乎有点吃醋,不高兴地瘪嘴,女
生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悄声在他耳边嘀咕。
陈召南握住叉子往游景的盘里伸,叉走一块烤肠。
游景觉得女生可能误会了,可是没机会解释。
昨晚睡得不好,游景还有些犯困,出发由陈召南开车。
去往阿勒泰的方向要驶入 216 国道,越过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和准格尔盆地,是一条沙漠公路。
陈召南不知道沿路还有哪些景区,只按导航一路开下去,经过哪里,就在哪里停下来。
乌鲁木齐的城市建筑逐渐远去,在后视镜中留下模糊又色彩斑斓的影子,视野开阔起来。
游景开了一半的窗户,听从近处而来的风声,脸上被吹得很干。
音响里放着窦唯的《艳阳天》,挺符合今天的春光,游景的皮肤好像融进了阳光之中。
他有一半的意识在睡意朦胧中,但不想陈召南一个人开车,强忍着打起精神。
“抽烟吗?” 游景闭了闭眼,问开车的人。
“来一根。”
游景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敲出一根给陈召南,好心地给他点燃了。
“陈召南,” 游景吸了一口烟,缓了缓,“你认真的?”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被拢在了灯罩中,陈召南觉得是他思考了很久过后,才问出来的话。
游景不相信,陈召南非常理解,如果他是游景,他也不相信,会觉得离谱可笑。
陈召南发出疑惑的声音,烟草让神经清明,紧接着笑了出来:“你还不了解我吗?”
昨晚陈召南说完那句话,游景怔住了,他的嘴唇轻张瞳孔扩大,维持了好一会不可置信的表情。
陈召南意识到今晚喝了一点酒,脑袋乱得像浆糊,不适合这样看着游景,后退了几步,眼神却不曾离开他。
“游景,我跟你跑到这里,还不明显吗?”
陈召南莫名紧张起来,如同他和游景之间隔了一层泡沫板,泡沫板多脆弱,如果能越过它,他就可以拥抱游
景。
等待拥抱的过程很漫长,这么多年来,他没有给过游景一个真正的拥抱。
游景的后背靠上椅背,悠哉地倒水,等水快溢出杯子,陈召南握住了他的手腕,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倒了,
顺手拂去桌上的水珠。
陈召南的手背贴着杯壁,夺过了水杯:“再烧一壶。”
游景仰起下巴看他,没有说话,任由陈召南拆开桌上的矿泉水瓶,再倒进壶里,哗啦啦的水声。
对陈召南的喜欢就像杯里的水,每每快要溢出去,陈召南就会拦住他,喜欢仍旧很满,但不会溢出来,游景
永远不会有所作为。
喜欢要说出来是没道理的,那针对有可能的爱恋关系。
游景说:“我以前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陈召南好奇地问:“是什么样子?”
“想了可能有二十秒,看到你牵着女朋友走向我,” 游景的指尖磨着椅子的表面,“觉得荒唐,所以再没有
想过。”
陈召南的胸口被轻轻附上一层塑料纸,堵得他喘不过气,游景的话是小小的碎石,聚集在一起,投掷过来让
他很痛,游景怎会说得这样云淡风轻。
“如果我不确信,不可能说出来。你和陆樵分手我很开心,开心得有点忘乎所以,你告诉我,这不是喜欢
吗?”
说的话太苍白,陈召南抗拒用语言表达他的真心,太廉价、太不可靠,游景不是随便用语言搪塞的人。
“但太突然了。”
“也不是突然,早该这样了。”
“我们先不说这些,” 游景说,“等结束旅程,我们再谈。”
游景还是睡着了。
醒来口渴难耐,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即刻清晰起来。
四周宽广枯黄的戈壁从眼界无限蔓延出去,一片茫茫的沙石,夹杂几抹绿,生长着一团一团的骆驼刺。公路
被黄色的线分为两半,几百米前出现一个长坡,公路像升起来,与苍蓝的天接壤。
公路呈圆润的曲线,永远看不到尽头般。
同行仅有寥寥几辆车,荒凉从眼前移到心上,同时又觉得畅快,像在世界最远端无人的地方,没有闪烁的信
号灯,也没有拥堵的路口和横穿而来的行人。
陈召南见游景醒了,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还困吗?”
陈召南稍微破了音,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他扭了扭头,脖颈间传出一阵骨头摩擦响动的声音,看起来神色
有些疲惫。
沙漠的空气干燥,陈召南捏了捏鼻尖,说:“因为车少,反而得集中注意,走神就完蛋了。”
游景拿起身边的保温瓶,是早晨在乌鲁木齐装的奶茶,奶味很重,喝起来有微微的咸味,奶茶被保温瓶装着,
现在喝还是烫的。
“换我来开吧,” 游景抱着保温瓶,把奶茶倒进杯盖,给陈召南喂了一口,“比外面那种奶茶好喝多了。”
“马上就到五彩湾,到时候再换你开吧。”
车轮扬起飞沙,散在挡风玻璃前,游景回答了好。
驶过一望无际的沙漠,在路边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丘陵,颜色不一,底部有淡淡的粉,往上走像烧起来的火团,
浓重而热烈的橘红,像在丘陵上盖了一条细长的丝带,丘陵此起彼伏,阳光让丘陵的明暗也有变化。
进入大门要再开十多公里,中央有个观景台,能俯瞰整个五彩湾的景观。
陈召南站在丘陵之上,看向周围的丹霞地貌,第一次觉得词汇有点匮乏:“像画上去的。”
“听说《卧虎藏龙》在这里取过景。”
陈召南说:“那岂不是章子怡也来过这里。”
游景笑:“可能她站过你站的地方。”
“站在这里远比照片震撼。”
“嗯,” 游景感受了此景,也觉得赞同,“有些人认为这种地貌是陨石撞击后燃烧而成的,这样想,这里就
更壮阔了。”
游景扛了相机过来,此刻正在找角度拍摄,这里适合摄影师取景,前方有好几个扛相机的,陈召南向游景招
手:“游景,我们照张照片。”
“我不是在照吗?” 游景没反应过来,拿着相机抬了抬。
“我说合照,” 陈召南指了指前方的游客,“随便喊个人过来给我们照。”
他们站在一起,陈召南贴得紧,游景看他比剪刀手,笑得灿烂,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陈召南说的那些话,有
一刻失神。
“游景,看镜头。”
游景回过神,对着镜头咧嘴笑,攀过了陈召南的肩膀。
帮拍照的游客还了相机给他们,陈召南往前翻,点点头,看样子很满意。
“觉得自己很帅?” 游景憋着笑问他。
“觉得你笑起来好看。”
游景变了脸色,陈召南觉得他是不好意思了,没想到游景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觉得新鲜,又补充说:
“真的很好看啊。”
游景掐着他的脖子,陈召南痒得发笑。
他威胁道:“再油嘴滑舌,我抽你。”
往回走的过程中,游景想起来,陈召南以前是个恋爱高手。他还差点忘了。
从五彩湾出来继续沿着国道行驶,他们决定今晚赶到富蕴县,接下来换游景开车。
丘陵过后窗外还是荒漠,辽阔得很。
戈壁中分布着稀疏的绿植,陈召南遥望中看到路边出现一个白色的路牌,上面印着黑字。
他让游景开慢点,顺着路牌缓缓念出上面的字:“您已进入卡拉麦里山有蹄类自然保护区。”
读完他兴奋地拍了拍游景:“能看到野生动物了。”
游景闻言降了车速,也观察着四周。
往前开果然看见了骆驼,有白色,也有深褐色的,它们行走的速度很慢,前方不少人停了车拍照,游景他们
也下车驻足了一会儿。
陈召南盯了骆驼半天,得出结论:“长得好蠢。”
游景接话:“跟你一样。”
“你最近特别会损我。”
“也不是,” 游景走回车上,回头看着陈召南,极其故意地调笑,“南南,上车啊。”
除了骆驼,他们还看到了野马,大概算运气好。
几匹皮色光亮的野马,其中一匹拥有黑色的皮毛,它的瞳仁深暗,像炫耀它的自由,黑色鼻孔高昂起来,四
肢矫健,鬃毛随风而动。
它们在公路中央停留了一会,又踏蹄消失了,缩成黑色的小点。
小时候游景和陈召南常被大人说是脱缰的野马,游景望着野马奔腾的身影,其实野马比他们自由太多。
沙漠公路看久了容易疲劳,游景感到有点无聊,想找些东西缓解疲劳,就问陈召南有没有吃的。
陈召南想起昨天在大巴扎买的奶疙瘩,还没吃过。他反手向车后摸过背包,掏出里面装的奶疙瘩,用真空抽
过,大袋里是独立小袋。
游景不记得陈召南买过这个,问:“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你上厕所的时候。店主是哈萨克族,奶疙瘩是他们民族的。”
“给我尝尝。”
陈召南撕开包装,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闻不出来太特别的味道。他把奶疙瘩塞进游景嘴里,游景咬了一半下
去,另一半陈召南吃了。
“靠,什么味道。” 游景嚼了两口,使劲皱眉,差点把东西吐出来。
他还以为这东西会是甜的,没想到泛酸,酸中带咸,又有羊奶的味道,吃一小口还好,他吃了一大半。
陈召南神色如常,嚼得还上瘾:“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好像是发过酵。”
“那你吃完吧。” 游景猛灌了几口水,才把嘴里的味道压下去。
奶疙瘩的气味弥漫在车内,游景叫陈召南给他剥个橘子。
“我关注了你的公众号,看了很多你拍的照片。”
“我拍照技术不错吧?” 游景有点得意。
陈召南剥开橘子皮,浅色的汁水溅到了指缝中,他用舌头舔了舔,再撕开橘络,喂进游景的嘴里。
“之前还翻过你去意大利的照片,那时候你不怎么回我微信。回来以后见到宋九宵,才知道那时候你认识了
他,照片是他给你拍的。”
游景蹙眉:“提他干什么?”
陈召南理着手里白色的橘络,扔进塑料袋。他带着懊悔开口:“就是觉得该早一点做好觉悟,这样你的照片
里就不会出现其他人的印记。”
第 35 章 他仅有的软弱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出去了!
再开几公里到恰库尔图,可以在镇上简单吃一顿晚饭,中午吃的自热米饭,纯粹为了填饱肚子。
太阳光线强烈,让前方的马路积起了一大摊水,等驶近后水痕又消失了。天蓝得透彻,像找不到褶皱的软布,
雾白的云给蓝天点缀。
游景松松握着方向盘,此刻前路没了车,只剩他们黑色的吉普,视野辽阔得孤寂,游景在想天空会不会横空
出现几只飞鸟。
热气滚滚,车里开了空调,陈召南从包里翻出来几颗脆枣,比普通枣子甜一些,游景嚼的时候磨破了口腔上
颚,一时车内只剩嚼碎枣子的脆响。
脆枣的外皮黏,手指沾上零碎的暗红色的碎皮,嚼碎后的口感绵密,游景一连吃了几颗。陈召南又翻出来几
袋黑桑葚干和葡萄干,他分别拆了一袋,留几袋带回去。
黑桑葚干没味道,细细嚼才有回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新疆的葡萄干似乎更好吃。
陈召南说完话不再有表示,但游景一直回想着。
在意大利时也不是故意不回陈召南微信,游景出去旅游不喜欢看手机,有时候直接关机,没人能联系上他。
那段时间游景思考了许多,这场单恋他没卑微过,他是陈召南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虽然心酸,但不至于
去矫情。
如果一直做朋友可以接受,游景把自己的感情放得很淡,几乎起不了太大波澜,他像无风下的湖水,总忘记
自己有感情。但陈召南越了界,管他谈恋爱,又对他露出伤心的表情,游景受不了。
有希望偶尔也是悲惨的,游景觉得他们不联系对彼此都好。结果绕了一大圈,陈召南又坐在了他的副驾。
游景一口气喝完一灌红牛,提了神,前面坡道忽然冲出一辆大卡,速度有点快,游景右手还抓着喝完的易拉
罐,一下捏紧了。
“开这么快,赶着投胎?” 游景骂了一句,稳住方向盘。
陈召南接过他手里的空罐,说:“开慢一点,不急。”
游景想让陈召南睡一会,他不肯,要陪着游景说些话。开车有人陪说话固然很好,但陈召南的嘴过于碎了一
些,张着说个没完,副驾像坐了只麻雀,游景开车开得心烦,没忍住让陈召南安静点。
安静了几秒,陈召南眼神偷偷飘过来,游景往这边看,他又装没事,做贼心虚的模样。
“陈召南,你烦不烦。”
陈召南朝下调了一点座椅,笑道:“我可没有先说话。”
“有区别吗?” 游景轻哼一声,唇角带笑,陈召南知道游景心情不坏。
陈召南正经起来,右手枕在头下,看着窗外问:“如果这次我不来找你,我们以后是不是真的不会再有任何
关联?”
天上真的飞过一只鸟,扑着翅膀飞走。游景心里泛起不大不小的浪,击打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他的生活粗糙、简单,酒吧和家,偶尔骑摩托出游,他人生中极少的软弱和优柔寡断或许都给了陈召南,看
他低落,游景会束手无策。
他回答:“可能会。”
“这样,” 陈召南琢磨着游景的话,一阵凉意,“真后怕啊。”
陈召南从厕所出来,游景正在检查胎压。
“正常的吗?”
游景拍拍手,站起来,收起胎压表:“嗯,” 他朝陈召南看了一眼,“吃点东西吧。”
恰库尔图是北疆的小镇,见了一路的荒漠戈壁,总算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一路吃的挺多,他们随便找了家饭馆,点了大盘鸡和拌面,饭馆的装修很简单,味道却不错。
晚上饭馆的人不多,老板不忙,就坐着和他们聊天,老一辈的民族人说汉语还不太听得懂,老板儿子来了以
后沟通才畅通起来。
游景吸着面条,吃得出汗,和老板儿子聊天:“小时候以为新疆人都骑马出行,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老板儿子笑得欢乐,让他们以后多来新疆旅游,来一次这里是去不完所有地方的。
询问完他们前路还有哪些值得去的地方,两人告辞,又在镇上买了几块馕,以防路上饿,身心休整后继续前
进,两个小时后到达富蕴。
沿路走走停停,耗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到达已是晚上十点左右,游景到宾馆游景直接瘫倒,累得不想动。
今天住的地方环境没有在乌鲁木齐的好,墙壁脱漆,地毯是带花纹的深咖色,难看地皱起来,起了许多毛球,
房间有股廉价的香薰味,电视只有几个本地台。
游景对住宿要求不高,陈召南不一样,他立在窗边迟迟没有坐下,床头的台灯闪了闪。
“陈少,不洗澡?”
陈召南眉毛轻轻拧起来:“要洗,” 他过来把游景拉起来,“衣服铺上去再睡。”
“不用这么麻烦。”
他不会来小地方旅游,更不会住便宜的酒店,陈召南没有富二代的恶习,有些地方还是难以适应。
浴室的水声逐渐强起来,陈召南的手机放在外面,响了几声。游景走过去看屏幕,显示的是 “爸”。
手机持续震动不停,游景接通:“陈叔。”
陈枞有些惊讶,停顿了半晌,才开口:“小景?”
“陈召南在洗澡,等会儿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哦,好的,也不是急事。”
陈枞的声音听起来僵硬,游景没有多想,挂断电话,陈召南又在里面喊他,声音蛮焦急。
热水忽地变成了冷水,陈召南被浇了一头的冷水,冻得发抖,他试着重新打开热水器,没有用,头上和身上
都有泡沫,又不能出去。
眼睛里进了洗发液,弄得陈召南手忙脚乱,睁不开眼睛。
游景开门进来,靠近了陈召南,他把浴袍搭在陈召南的肩膀上,试着去调水温。陈召南终于睁开了眼睛,眼
珠有红血丝,鼻尖顶着白色泡沫。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游景,往前迈了几步,站在游景腰后方。
脱了衣服的陈召南看上去更白,特别是和游景在一起,对比更强烈,游景卷起了衣袖,裤脚被水溅得很湿,
水似乎一时半会热不起来,游景准备打电话问前台。
此时陈召南粘腻的皮肤凑了上来,游景的胳膊被沾上了泡沫,酥痒得很,不过皮肤不重要,游景心上也被挠
了几下。
“游景,我一直这样怎么办?” 陈召南把他往墙角推,“真冷。”
没有热水是偶然,装可怜是故意的。不过陈召南真的冷,在发抖,皮肤的水汽迅速蒸发掉,越来越冷。
他的牙齿上下碰了碰,声音清晰,随即闭紧了嘴唇。
游景按着陈召南的手,他的手冰凉,没忍心推开他,任由被他推到了墙角。
“我去联系前台,你这样会感冒。”
陈召南控制自己不抖,小声说:“感冒就糟糕了,你会不会抛下我?”
游景想要去摸他额头:“是不是已经发烧了?”
“不是。”
陈召南的嘴唇带着热气移进,游景手疾眼快,止住了他的嘴唇:“太过了。”
“好吧。”
最终陈召南只是抱住了游景,泡沫全蹭到了游景的脸上。十秒钟后热水来了,不用去找前台,游景都怀疑陈
召南搞了鬼。
出去后游景身上也湿了一半,他脱下衣服,准备一会儿晾出去。身上留下陈召南洗发水的清香,他常年都用
一个牌子一个味道的洗发水,游景再熟悉不过。
陈召南在房间内给他爸回了电话。
那天过后陈枞频繁联络他,比好几年加起来都多,江吟没有打过电话,他应该还没有告诉她。
陈召南不期望陈枞能立即接受,所以表现得温顺。任何感情都需要得到家庭的祝福,一意孤行会带来麻烦。
陈枞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陈召南说一路上信号不好,经过的都是无人区。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小会儿,陈枞说:“注意安全,随时报平安。”
“好。”
他挂断了电话,游景刚好从浴室出来,看他拿着手机,问:“和叔叔回过电话了?”
“对。”
“他找你有什么事?”
陈召南回答:“不是急事,” 他补充,“让我注意安全。”
这次定的房间是标间,两张床。
游景洗完澡直接躺下了,充上手机准备睡觉。陈召南却还得吹头发,坐床边用吹风机,声音竟然有点催眠,
游景觉得安心,更想睡觉了。
头发干了,陈召南关了吹风机问:“当时你跟林妈妈他们说喜欢男人,他们是什么反应?”
游景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回答:“我爸说要揍死我,我妈哭了,我姐劝架,场面很精彩。”
“后来呢?”
“只有接受,我是他们的家人。”
游景转过来说:“问这个干嘛?”
“好奇。”
“其实不容易,要开口说这些。陈召南,你有准备好吗?”
家人的不理解,陌生人的恶意,无法光明正大的牵手,陈召南有没有准备好?会不会某一天发现无法接受后
逃离。
陈召南不回答,关了房间的灯,周遭漆黑。游景重新闭上眼睛,陈召南才说:“你怎么不相信我。”
陈召南睡不惯这里的床,到两点钟还清醒着,身上痒得难受,像有小虫子爬,他总觉得床单不干净,枕头上
垫了毛巾,还是不舒服。
他翻来覆去的,游景也被吵醒。
游景困得睁不开眼:“怎么了?”
“总觉得身上很痒,睡不着。”
“心理作用。”
“游景。”
陈召南朝黑暗中轻唤,腿一迈,就到了游景床上,老实躺着。
游景的胳膊扫过来,说:“不睡觉?”
“没有,这边比较睡得着。”
游景没管他,陈召南腿缠上来的时候都懒得管。

第 36 章 蓝色河湾
作者有话说:
半夜游景醒过一次,陈召南的胳膊靠在他的左胳膊上,头没挨着枕头,脖颈弯曲,姿势看着不舒服,特别憋
屈,不知道陈召南如何睡安稳的。
游景抬起有些发麻的胳膊,把陈召南的头掰正放回枕头,陈召南翻了个身,背对游景,感觉像要掉下去,游
景扯住他的衣服,往身边拉了拉。
他盯着陈召南后脑勺的轮廓,眼皮渐渐变沉了。
第二天陈召南起得晚,游景衣服穿好他还躺在床上,还是游景强行叫他起床。
“几点了?”
陈召南的声音发哑,带些轻微的鼻音,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指压着喉咙。
游景皱眉问他:“八点半。难受?”
“嗓子有点疼。” 陈召南抓了一把头发,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背没有打直,看上去有些累。
游景摸了下陈召南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大概只是普通感冒。
游景想在富蕴多待一天,等陈召南好好休息,陈召南没同意,他觉得能出来旅游的机会不多,不想和游景白
白浪费一天。
还好游景带了感冒药,吃完早饭陈召南吞了一颗,上车过了几分钟药效发作,他睡着了。
游景把音乐声调小,清晨的阳光从玻璃前斜扫过来,携带着尘埃,昨天在富蕴洗过车,车身透亮,气温在上
升,暖得让人惬意。
前方山脉的形状影影绰绰,深黑的高山用曲折的弧度把天和地切成三部分,颜色鲜明,公路两边有成片的玉
米地。
路况不错,游景开着车挺轻松,就是阳光晃眼,他放下遮阳板,又看看身边的陈召南,他的脸刚好全部沉浸
在阳光里,绒毛都能看到。
陈召南没睡多久就醒了,还有点流鼻涕,不过精神好了许多,不再头疼,游景松口气,让他喝点保温瓶里的
热水,暖暖身体。
游景戴了墨镜,看起来更狠,陈召南也拿了一副戴。
驶入盘山路,视野蓦地变狭窄,山脉全在眼前聚拢,再看不到其他景物,山体布满碎石,零星的野草是灰扑
扑的,阳光会穿进山的缝隙当中,像金色的生机,照在荒凉、沉默的高山上。
可可托海在哈萨克语中有 “绿色丛林” 的意思,而在蒙古语中是“蓝色的河湾”,距富蕴五十三公里。
陈召南听到可可托海的名字时觉得有趣,可可托海不会有海,就像鱼香肉丝里没有鱼一样。
既然陈召南重新恢复了精力,游景开了十多公里就换他开。
途径可可苏里和伊雷木湖,分别是震后形成的堰塞湖和断陷盆地。
可可苏里的湖水中生长着芦苇,毛绒绒的,互相交错纠缠,呈一个方向倒去,像随时都会被折断。湖水是那
种暗蓝,静静地滚动,湖面形成多个浮岛,白云从天空压下来,也如同白色的浮岛,会随风的变化飘荡。
游景沿着木桥走,一路拍了许多照片,空气十分清新,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净化了。
陈召南时时 “不小心” 闯入游景的镜头,又磨蹭着移出去,可能他把自己也当作风景的重要组成部分。
“陈召南,” 游景干脆向远处挥手,“过来。”
陈召南趴在桥边看飘扬的芦苇,闻言走到游景手指的地方。
游景说:“这里拍好看。”
“要我当模特?”
“要你当风景。”
陈召南眉眼弯起来,像小船,在湖里能漂到很远的地方,游景的心是湖水。
他不愧拍过几本杂志,镜头感很好,也会摆姿势。没有做造型,陈召南的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上,游景在镜
头里看他,把他定格在画面中。
可可托海景区里有一段无法自驾,游景他们买了区间车的票,决定坐车进景区。
车上游客多,一路上他们习惯了自驾,吵闹声颇为亲切。
游景他们上车早,坐在倒数第二排,前排有两个女生,陈召南经过时,她们和他对视了一眼。
距离额尔齐斯大峡谷有三十多公里,穿过整齐的树林,能看到路边出现连绵的草场,还有石头推砌而成的墙
体,和一栋栋黄色的小屋,游景问过身边的游客,才知道那是哈萨克人的村庄。
终点站在神钟山,是大峡谷的入口,谷内流淌着额尔齐斯河,绿植沿着河岸一直延伸。
下车后游客很快分散开,游景和陈召南徒步往峡谷内走,车上前排的女生跟过来搭讪。
游景有点佩服这两个女生的勇气,敢在外地随便搭讪,礼貌性回答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专注拍风景。
可能看游景太冷漠,两个女生换了目标,只找陈召南说话。陈召南被他们夹在中间走,不知不觉走出很长一
截。
女生是和朋友一起来新疆,另外三个人都拉肚子,留在镇上,她们自己来的可可托海。
陈召南太久没和女生这样聊过天,她们太热情,似乎想要剩下的路程相伴而行,他想直接拒绝,又看见游景
走在最前面,背着相机走得快。
忽然就有些难受,好像游景并不在乎他和女生聊天,也不介意路上多两个人。
“加个微信,好不好?”
其中一个女生把手机拿出来,陈召南还看着前方,他被轻搡了一下。
游景站在吊桥上,脚下是湍急的河流,他快要转过来了,陈召南心跳了一下,看到他侧脸线条,凑到女生耳
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不知道游景有没有看到,两个女生站在旁边很失落,而游景从吊桥的中间走过来,一步一步靠近。
“快点走,” 游景拽着陈召南的手臂,对两个女生说,“抱歉,我们赶时间。”
游景有了情绪,前方还有区间车,他不打算再坐,准备徒步前行。
前面好几公里,陈召南不太想走路,游景说:“不然你上去跟两个女生坐车?”
陈召南后背绷紧了:“不坐。”
“那就跟我走。”
陈召南朝前走了几步,望着周围的树:“我没有加她们。”
“我知道。”
游景不再说下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陈召南凑到女生耳边说话时,游景很生气,冲过去把陈召南拉回来是本能反应,他自然地把陈召南当成
了男朋友,而不是朋友。
这样的反应是不好的习惯,对他有了独一份的占有欲,也变得更加危险,游景并没有可能被陈召南喜欢的实
感。
他喜欢把东西握在手中的感觉。
陈召南不再想坐车:“我们向前走吧,游景。”
“有点冷了。”
游景拿出背包里的衣服,罩在陈召南身上。
“不能再感冒。”
游景昨晚出去抽烟时,给阿树打过电话,这个圈子里认识的熟人只有阿树。
其实很多事情问自己比问别人有用,但没办法时也需要倾诉。
他问阿树,一个谈过许多女朋友的人,会不会某一天喜欢男人。
阿树笑了,可以说笑声刺耳。
“景哥,你在开玩笑吗?”
游景快相信了,相信陈召南能喜欢他,他是不同的。
但两个女生在陈召南身边时,游景的相信下降了一点。
陈召南原本可以有正常的生活、家庭,林蔓菁让游景不要影响他,游景还是影响了,陈召南可能会怪他,更
可能后悔,以后发现对游景的不是喜欢,受伤的也只有游景。
陈召南不过是经历了一次新鲜的、不重要的感情。

第 37 章 小刀
作者有话说:现在这个阶段不好把控度 公路文也是没尝试过的 所以有一点卡 |-| 写了很多又不满意地删

峡谷内布满奇峰与不规则的花岗岩,条条沟壑从山顶顺势而下,两岸全是桦树、青松,几乎把弯曲激进的河
流包裹住。
两人都很沉默地前行,在游景需要拍照的地方,陈召南会在前面等他,他们形成了默契,游景不想讲话,陈
召南也不会说话。
越往谷内走,惊喜就会减弱一点,满眼重复的河湾、丛林,河水也是淡绿色,不断冲击卵石。
游景走到瀑布前,陈召南热了,脱下游景的外套,围在腰间。
瀑布远看不算很雄伟,走近了站在瀑布的下方,只能听到流水声,瀑布的水像是可以从头顶压下来,把人裹
挟到峡谷尽头去。
巨石像被遗弃、散落的,水流穿过石头,在中间砸出一个巨大的洞一般。游景的耳朵里不再有其他声音,意
外的宁静,他按了按心脏的位置,还很完整。
这里十分凉爽,陈召南站在游景的斜后方,注视他的侧影,瀑布从他的头顶流向鼻尖,又到微微抬起的下巴,
他单肩背包,手揣在外衣的兜里,头发长长了,很多很黑。
游景一直属于毛发旺盛的人,腿毛都很重,陈召南的腿毛不多,连颜色都浅,他笑游景夏天像穿了毛裤,游
景认为没那么夸张。
“游景。” 陈召南叫了一声,游景应该没听到,没有转过来。
陈召南又叫了一声,提高了一点音量,游景还是没应。陈召南放弃了,走过去拍着游景的肩膀,游景只把眼
睛斜看过来,盯着陈召南,又动了动肩膀,陈召南抓他的肩膀抓得更紧。
“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陈召南在游景的耳边发问。
他看到游景下巴长出了青茬,这几天太累,没有休整,今天回到宾馆,一定记得提醒他。
“听到了。” 游景回答,陈召南看他看得入神,不知道游景说了话,愣愣地点了点头,忘记了刚才他叫游景,
是为了说些什么。
一分钟过后,他们离开瀑布,陈召南才想起来他刚才想说的,他想说爱他。
冲动是那一瞬间不可捉摸的热情冲上大脑,被打断后就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如果游景不愿相信陈召南,他们会永远像现在一样,身体可以靠得很近,心却离得远。
瀑布并不特别,游景却看了很久,只因为想起来在阿根廷时看过的瀑布。
“知道伊瓜苏大瀑布吗?” 游景问陈召南,不抱多大希望。
陈召南说不知道。
“《春光乍泄》里的瀑布。”
游景这样说,陈召南想起来了。他看过那部电影,大概是陪某一位前女友看的,他向来不喜欢看电影,里面
的场景却印象深刻。
陈召南说:“那个台灯上的。”
“嗯。”
游景看过电影,所以去阿根廷时专门去看了瀑布。
伊瓜苏大瀑布是世界最宽的瀑布,游景一个人去看的,黎耀辉也是。刚刚游景在瀑布底下,忽然想起来了当
时在南美看到瀑布的感受,他有一点像黎耀辉的,何宝荣来找,又会从头来过。
唯一不同的是他和陈召南不是恋人,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不清楚以后会不会有。
沿路会碰到哈萨克的牧羊人赶牛羊,他们骑着马,路中间成群的牛羊堵住后面的车。
牛羊行走的速度很慢,偶尔在路边停一下。
牧羊人在哼曲调高昂的牧歌,也不急,慢慢等着牛羊往前走。
峡谷内的尽头是额尔齐斯河的发源地,流经北疆,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中带来滋润,最后汇入北冰洋。
他们走不到尽头,但也在可可托海花了快一天的时间。
可可托海镇不大,游景上网搜了搜,镇上许多矿宝石商店,他和陈召南不感兴趣,时间也还有,他们改变计
划,决定直接前往北屯,可以节约时间。
从富蕴到北屯要先走 S226,再转入 G216,一路向西,不用停留,应该能赶在天黑前到达。
驶出可可托海,气温升了上来,陈召南脱掉衣服,甩在了后座。
他抓着方向盘,露出结实且白的小臂,新疆这么强的紫外线,他没怎么晒黑。
车上新放了薰衣草的香囊,紫色颗粒的干草,挂在内后视镜上,车内有淡淡的花香,消除了之前不好闻的气
味。
游景在副驾摆弄街边买来的英吉沙小刀,淡金色的刀柄,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和花纹,没有开过刃。
陈召南看着刀,说:“小时候我妈会放一把小刀在枕头下,用来辟邪。”
“辟邪?好像有这个说法,不过在睡觉的地方放刀,总觉得危险。”
陈召南想了想,回忆起童年那把充满锈味的刀,儿时贪玩拿出来,总觉得很威风。
“你当兵回来时送过我一把军刀,记得吗?”
游景盯着刀刃在阳光下的弧度,刀背右上角有银色花纹。
“记得,“游景颔首,“你放在枕头下?”
“我不信这个。只是想起来你送我刀的时候,我很开心,不是因为刀,是因为你不走了。”
游景将刀插回刀鞘,手贴在窗玻璃上,像抚摸过了戈壁,裸岩被太阳照得似乎发烫。
陈召南继续说:“小时候我妈把我养得太好,之后她和我爸离婚,没人管我,我有时候挺任性,想要的东西
就有点固执。我总瞧不起那些公子哥,其实我自己就是。”
前方是笔直的、平整的公路,天蓝得没有云。陈召南踩着油门,朝前方一直开,不回头。
“我以为我只是依赖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现在不够了,只待在身边好像不够了。” 陈召南的声音憋得
很紧,“我是迟钝的笨蛋,游景。”
半晌,陈召南等到手心出汗,游景用拳头轻轻碰了一下陈召南,说:“笨蛋。”
途中遇到厕所,两人下车休息,重新上路后游景来开车。
陈召南的话变少了,几次游景以为他已睡着,侧过去看,发现陈召南是在看着窗外。
窗外荒芜的景色一成不变,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这两年来,游景看惯了陈召南沉默寡言、若有所思的样子。
晚上八点,距离北屯已经不远了,天边开始慢慢显现一抹淡橘,从公路的侧方逐渐往远处散开,像蓝布上被
水晕开的橘红。
车里放着《No Role Modelz》,陈召南歌单里经常循环的一首,游景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橘色扩
宽了,笼罩住他们的车身。
陈召南摇开窗户,吹着自然风,道路上没车,他把歌哼了出来。
游景变得松弛,像陷进泥潭里的腿挣扎着出来一点,他能感受到余晖的温暖,覆盖在脸上、心上,也接受了
风的呼啸。
“游景,” 陈召南按住游景的手背,他的睫毛放佛变成金色,“我和你一起走。”

第 38 章 跟我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北屯有许多欧式建筑,街上宽阔安宁,游景和陈召南在北屯待到了第二天下午,来新疆的四天,一半时间都
在车上度过,两人都需要充足的休息。
临近中午游景才起床,陈召南比他先一步,站在窗边换衣服,窗帘是拉上的,房内很暗,透了一点薄薄的太
阳光。
陈召南的背部肌肉凸起来,从上到下由宽变窄,他套好衣服,拿起桌上的手表,戴在手腕上,行云流水。
游景眼前还糊着一层雾般,隐约看见陈召南向窗边靠近。
“起床,游景。” 陈召南应该刚刷过牙,说话有薄荷味。
游景动了动脚趾,酒店的被套有股消毒水味,没有安全感,但是他有点不想起来了,觉得这样躺着,有人会
叫很不错。
游景去浴室刷牙,中午有点热。六月份已经入夏,新疆的夏季干燥,游景的皮肤起皮,陈召南从超市买来大
宝,让游景往脸上抹一点,抹完他又觉得脸上太油,不舒服。
洗漱完出来,陈召南在讲电话,表情不太好看,游景猜不出来他在和谁打电话。
陈召南拉开了窗帘,外面的日光顷刻涌进来,游景抬手挡了一下,之后陈召南挂断了电话,走到他面前来:
“饿了。”
“去吃饭吧。” 游景说。
下午出发去布尔津,途中只有乌伦古湖一个景点,来之前看过了更美的湖,没必要再停下来,所以他们直接
到达布尔津。
晚上在夜市吃烤冷鱼,烟子熏得夜市很热闹,孜然胡椒满街飘,呛人又馋人。烤鱼价格贵了点,但味道不错,
还有老板酿的格瓦斯,颜色偏红,喝起来有一点啤酒的味道,几乎没有度数。
游景衣服全是烧烤味,散步回酒店能消除衣服上的气味。
布尔津是旅游城市,晚上游客很多,县内的建筑有巴洛克风格,可能因为是边境,与俄罗斯相接。
陈召南说他这几天来新疆变胖了,在车上吃,车下也吃。
“过两年你三十岁,说不定会有啤酒肚。” 游景打量一眼陈召南,他爸三十多岁时啤酒肚已经能把衣服撑起
来。
陈召南皱眉,去摸小腹,还能摸到平缓的弧度,丝毫没有发福迹象。
他有些不满,刻意地问:“你会嫌弃?”
游景垂下眼,大拇指和食指捏稳了烟,眯着眼想了想:“如果你要跟我一辈子,我会嫌弃。”
“那你别咒我。”
河岸边有风,游景的侧脸忽明忽暗。陈召南发现,游景勾引人都是不经意间,但又招招致命,浅淡又浓重,
非常矛盾。
陈召南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包,他忍不住去抓。游景买了一瓶驱蚊水,朝陈召南裸露出来的皮肤一阵猛喷,
不知道熏没熏到蚊子,反正陈召南气闷。
“在乡下时被蚊子咬,我奶奶会用土方法,抹点口水在包上,其实我很嫌弃她的口水,但是又怕伤她的心,
所以从来不说。”
陈召南看着游景的嘴唇,要笑不笑:“没事,我不嫌弃你的口水。”
游景笑骂:“傻逼。”
河堤夜市的大剧院晚上有演出,游景他们闲着没事,买了两张票。
演出是哈萨克族的舞蹈,服装绚烂,歌声昂扬,舞台的灯光明亮,能领略到艺术所需的氛围。
演出大约两个小时,等舞蹈演员谢幕后,陈召南已经在旁边睡着了,头靠在另一边,肩膀缩起来。
观众开始往外走,游景坐在椅子上,没有叫醒陈召南,等了几秒,游景掏出手机,偷拍了一张陈召南睡着的
样子。
他忘记了关照相的声音,陈召南醒了,睡眼朦胧地看着前方。
陈召南清了清嗓:“怎么回事?”
“演出结束了。”
陈召南坐起来,瞥见游景手里未灭的手机屏幕:“在看什么?”
游景关了手机,起身往外走:“没什么,走吧。”
从贾登峪前往禾木时有段盘山路,不太有信号,等到达禾木,陈召南才看到陈枞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有接到,
于是陈枞改为发短信。
陈枞希望陈召南能够尽快回家,商量关于是否能结婚的问题,上次的谈话太草率,他没有思想准备,并且他
认为陈召南意气用事,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现在的行为都是不成熟、无担当导致的。
二十多年正常的人生,改变得太不正常。陈枞的短信是这样说,他也知道他对陈召南的约束力太小,便打算
找江吟谈谈。
知道陈枞要找江吟,陈召南生出了紧张,陈枞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静,但是还不知道怎样和江吟沟通,游景
也会为难。
陈召南想单独跟江吟坦白,他拨通陈枞的电话,刚接通,游景过来了,这件事不了了之。陈召南后来没有找
到恰好的时机打电话,但他想陈枞应该不会这么急着告诉江吟。
他们住在禾木上村哈萨克族经营的客栈里,禾木的山野辽阔翠绿,有成群的牛羊,密林中横躺着清澈的河湾,
晨雾旋绕在山谷之间,雾散后,能沿着山坡的木栈道往前走。
禾木出来后前往喀纳斯,看过呈 “s” 形的月亮湾,也在喊泉吼过一嗓子,途径白哈巴和和哈巴河两个村落,
游景感受到北疆本土民族村落的气息,有草垛和低矮的平房,那仁牧场里开满了百合和艳丽的芍药,草场内有杉
林,绿植包围。
从这里向南折返,走 S232 再转回 2G17 章 往克拉玛依的方向前行。
途中会经过一段完全没有信号的路段,荒凉到开出几公里游景都没看到一辆车,好像路没有尽头似的。
中午在公路停车区停下来,在车上煮了自热米饭,再加上走一路屯一路的馕,他们快把所有味道的馕都尝了
一遍,陈召南发誓回去以后再也不会吃馕。
游景靠在车门上,掰下一块馕,里面夹着辣酱,沾奶茶软化了馕,三两下吃完一整个。
路上的紫外线很强,但风大,不冷不热,风吹得游景没法完全睁开眼睛,他抱着保温瓶的杯盖,喝完奶茶后
点了一根烟,等陈召南在车内把饭吃完。
第二根烟抽完,陈召南下了车,他向游景要了根烟。
草原四下无人,也看不到车辆,他们黑色的吉普是是唯一现代化的东西。
风一阵猛一阵弱,游景眼里刮进了沙子,陈召南含住烟,扶着游景的下巴让他仰头睁眼。一睁眼眼泪就滚出
来,陈召南两只手指撑开游景的眼皮,轻轻吹了吹。
眼睛里不再有异物感,游景睁开了另一只眼,怔怔地和陈召南对视,陈召南挪开手,顺便有指背抹去了游景
眼睑下沾着的泪。
游景的皮肤细腻,滑过去凉凉的。
陈召南重新拿回烟,说:“我和我爸说了我喜欢男人的事,” 他抬头,“不过还没有说喜欢你。”
游景彻底愣住了,像被人踩下了身体的延迟键,久久无法做出回应,他还在消化陈召南的话。
“是有一点冲动,不过迟早要告诉他。”
“你他妈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游景咬牙,“喜欢男人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说出来的吗?”
这么重大的事情,陈召南默默地承认了,并且是在他的父亲面前,不犹豫也不后悔。
连游景当时开口说喜欢男人,都没有如此坦率。
“也不是那么难。”
“你一定知道自己真喜欢男人?”
陈召南把脚抵在汽车前轮胎,维持要把游景圈起来一样的姿势:“我喜欢你就是喜欢男人,” 他的声音带着
压制的怒意,“游景,你听不懂人话吗?”
“你爸之前打电话就因为这个事吧,你不处理好就来新疆?”
“当时想先把你追到,再好好处理家里的事情。”
“靠!” 游景推开陈召南,钻进车内,点燃了第三根烟。
双方冷静了十分钟,陈召南回到车内,他想缓和气氛。
游景的头抵在方向盘上,他先开了口:“至少商量一下。”
陈召南的确不打算这么早告诉陈枞,他和游景的事情没有定下来,可能婚姻激怒了他。
即使陈枞表现不过激,也不代表能够接受,陈召南考虑欠缺,他承认,但再来一次或许他还是要说。
对于确定的感情,陈召南一向表现得勇敢。之前已经消耗太多时间,他怕游景真的会不见。
“他会让我结婚。”
“现在你不能结婚了。” 游景重复了一遍理所当然的话。
“对。”
游景曾经觉得陈召南喜欢他的机率是万分之一,但当这个假设成为真实的以后,游景却想到了陈召南父母的
脸,江吟待他的好。
和他在一起,陈召南不能再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结婚生子都与他无缘。
可是游景要承认,刚才他除了震惊,还有隐忍的喜悦,这样的喜悦让他愧疚,对江吟,也对陈召南。
陈召南扶起游景的头,游景的额头被方向盘压出了红痕,深深的几道杠。
他望着游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注定会走到的终点。”
不管游景做些什么,他都是陈召南的终点。

第 39 章 雨中
作者有话说:下章回忆(吊胃口了)会有景哥暗恋的过程 交代南南怎么知道景哥喜欢他的
继续前行的路上,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游景气消得快,转眼间神色如常地和陈召南谈笑。
陈召南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游景没必要再去干涉。
从克拉玛依到伊宁,他们不再去收费的风景区,一路看来,新疆的自然风光远比景区的淳朴,贫瘠无人的沙
漠戈壁、笔直的公路像自由的开端。
阿克塔斯在天山和喀拉峻之间,不进入景区而往东行,山脚的景色不特别,上山后辽阔的草原层层向前推进,
恍若要伸到天际去,在草原看日落也很壮观。
山下的牧场有哈萨克族的牧民提供毡房,游景他们晚上就住在毡房中。
草原上几个白色毡房,里面比想象的宽敞一些,挂着花色浓烈鲜艳的挂毯。
晚上牧民会提供食物,游景放好行李,去毡房外吃饭。
老远就闻到烤羊肉的膻味,香味扑鼻,游景和陈召南分到几坨大的羊肉,配着抓饭,围在篝火前吃肉。
羊肉肥而不腻,调料加得很足,又不会把羊肉本身的味道掩盖住。草原晚上的温度低,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
奶茶,能让身体回暖。
饭后所有人围着篝火跳舞,游景不愿凑热闹,盖着牧民送来的毯子,喝着酒看他们跳舞唱歌。
少数民族可能天生都会唱歌,舞姿没有之前在剧院看到的专业,但生动许多。
其中一个哈萨克族年轻人唱了一首《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气氛变得深情,陈召南侧过来看游景,扯过他腿
上的毛毯,一人一半盖着。
火苗在陈召南的脸上闪烁,他牙齿咬着酒杯,笑得灿烂。
陈召南被少数民族姑娘拉着去跳舞,她长得很漂亮,笑得好看,亮丽的裙子在火光中格外灵动。
姑娘非常热情,陈召南不好意思拒绝,起身前凑到游景耳边,说:“我要被别的姑娘带走了。”
游景的鼻子被冻得有些发红,头发短抵不住寒,他揉了揉陈召南的手背,轻声说:“借出去一会。”
陈召南张了张嘴:“你好大方。”
陈召南开心得很外放,跟着姑娘融入跳舞的人群中,他的四肢不怎么协调,跟不上舞步,显得费力搞笑,游
景喝多了酒,又身在欢乐的氛围中,难免思绪乱飘。
众人一直闹到很晚,游景躺在草地的毯子上睡过去,迷糊间听到有人喊他名字。滑到小腹的毛毯被重新提上
来,裹紧了他的脖子,毯子是羊毛的,磨得游景皮肤酥痒,他睁开眼,陈召南盘腿坐在他的面前。
火已经灭了,游景打了个冷颤,呼出一团白气。
天空有异常明亮的星星,在城市中难以看到这种夜色。
回到毡房,牧民已经把被子铺好了,陈召南在外面迟迟没进来,游景脱完衣服,他才掀开帘子,端着一碗冒
热气的羊奶。
“我让牧民帮我热了点羊奶,你刚刚睡在外面可能会感冒。”
游景想说他的抵抗力强,不会轻易感冒,但陈召南已经把碗放到他嘴边了,上唇沾到了羊奶。
陈召南看着游景喝完羊奶,把碗还了回去。回来游景躺在了被窝里,嘴里还残有羊奶的香味。
“还没睡?” 陈召南走过来。
游景摇头,可能刚才在外面睡了一会儿,现在倒没有那么困。
毡房内只有两个床铺,挨得近。陈召南躺下来的时候,游景感觉他往自己这边多靠了一点。
陈召南刚从外面进来,手脚冰凉,游景从底下抓住他的手,攥紧了,直到陈召南的手心慢慢发热,游景打算
松开,陈召南反握了回去。
“游景。”
“嗯?”
“我舍不得走。”
游景的心往下沉,逐渐透不过气。
他明白陈召南的不舍。旅途可以暂时忘却烦恼,在公路行驶时,总以为到不了终点,可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
他们几乎走完了北疆,明白回去后会面对什么。
“不要担心,” 游景说,“可以面对的。”
游景有些轻微失眠,总无法入眠。陈召南也没有睡着,两人隔着被子聊天,说些轻松的话题,消除沉闷。
陈召南对游景的恋爱感兴趣,问他除了陆樵,有没有过其他男朋友。陈召南以为他对游景的感情很了解,现
在发现可能不是的。
经过了不短的沉默,游景说:“没有,因为一直喜欢你。”
“这样。” 陈召南产生了轻微的难过,嗓子浅浅地疼。
他想吻游景,又觉得在游景没有接受之前,他大概率会拒绝。陈召南的难过不是愧疚和抱歉,仅仅是喜欢的
苦楚。
陈召南不会再为游景曾经对他的专一感到愧意,喜欢不需要愧意,他只是心疼。
真奇怪,游景是一个不会让人产生心疼的人,他的外表看上去不会受伤,内心比外表还要强大,外强中干与
他无关,陈召南是除了游景家人外,唯一会心疼他的人。
清晨的草原平和,有淡淡的金光,早餐是油饼和奶茶,整顿好行李后告别牧民,游景他们就上路了。
听牧民说,前往琼库什台的公路风景不错,游景便打算前往那里。琼库什台是深山中的村庄,乌孙古道的北
入口,住房都是木建筑,傍水而建。
如牧民所说,一路的风景自然且开阔,打开车窗空气清新,困意顿无。云层在山野的上方,下方慢慢出现绿
色的草原。
有一段土路,车子颠来颠去,差点把游景胃里的早饭颠出来。公路弯道多,开起来比较吃力,陈召南开车时,
游景尽量不和他讲话。
他们在那拉提待了一天,又火速往前方走。
独库公路的北段仍没有开通,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这次只能去南段,然后直接回乌鲁木齐。
在那拉提往东直行过检查站,再向南进入独库公路南段,首先迎面的是成片的杉林青松,高耸入云,那样的
场景用美无法概括完全,是直达心底的震撼。
游景坐直了身体,低下头去看山间的风光,有点想跃入树林的冲动。
公路的急弯险峻,游景将车速保持在 30 码左右,开得慢,也能更好欣赏路边的风景。
南段从那拉提到巴音布鲁克的草原花海,再到海拔最高的铁力买提大坂,看过夏季的原野,也在夏季看到了
雪山。
第五天前往库车时,路上突遇暴雨,前方封路抢修暂时无法通过,旅途中第一次碰壁,游景只能停在库车大
峡谷的停车区休息一晚,看明早公路能不能抢修过来。
停车区困住许多前行的车辆,暴雨丝毫未减,车内湿润且压抑,两人都没有吭声。
“我去泡两杯咖啡吧。” 游景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的大伞,打开车门下了车。
游景的背影陷入雨雾中,被大雨洗刷得模糊。陈召南靠在车窗上,听沉重的雨滴把玻璃砸得重重响,从上方
滑落,歪歪扭扭的雨痕,他的手指轻触在玻璃上,冷意传进了身体里。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暴雨,困在停车区,陈召南总觉得对他和游景来说,都不是太好的征兆。
游景很快回来,进来先抖了抖伞,陈召南接过伞,放在他的脚边,副驾的垫子上积起了一小摊水。
外面狂风暴雨,车内就显得分外安静。
游景把纸杯递给陈召南,还有两根烤肠:“商店东西不多,过会再吃几个馕应付一下。”
“行。” 陈召南喝了一口咖啡,速溶咖啡有浓厚的奶精味。
游景背后被雨溅湿,黏着皮肤不舒服,整个人湿漉漉的,鞋子也透着一股股湿气,冷得肩颈不舒服。
他就在车里换了上衣,裤子不好脱,只好作罢。
换好后他抱臂准备眯一会儿,陈召南把他的外套盖在了游景的上身,游景鼻尖动了动,闻到干燥且带有柑橘
香的气味。
他刚想开口说话,陈召南凑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脸扭过来,碰上他的两瓣嘴唇。
游景仰躺在座椅上,有一瞬间的失神,陈召南的嘴唇湿润、柔软,他们只是贴在一起,谁都没有更深的动作。
冲动需要及时。
陈召南离开游景的嘴唇,用手揉了揉,又觉得不够红,再一次吻了上去,这次不再那么温柔,有一点急切和
粗暴,舌头钻进了游景的口腔,掠过牙齿。
两人都气喘吁吁,陈召南扶着游景的后颈:“就当暴雨让我失控,可以任性一次吧?”
雨不知道多久停的,起来时天已透亮,洗刷过后的天蓝得更加纯粹。
几小时后路解封了,车辆可以正常通行,停车场驶出了众多被困车辆。
心情明朗许多,陈召南还在睡觉,游景先驶上公路,并不打算叫醒他。
昨晚接吻过后除了简单的沟通,他们没再说多余的话,游景不知道怎样面对醒来的陈召南。
或许会忍不住说在一起,游景不希望这时候冲动,宁愿把冲动的时间延长一点,毕竟被一个吻蛊惑太不成熟。
昨晚下雨,信号丢失了一段时间,游景查看了电话,有几个来自林蔓菁的未接来电。
他出去旅游会定时报平安,林蔓菁联系不到他,可能会着急,游景立刻回拨了过去。
电话迅速接通,林蔓菁叫了一声游景的名字,他略感不对劲。
陈召南被摇醒了,车停在路边,游景正在抽烟。
“怎么了?” 陈召南打着哈欠。
“陈召南,” 游景说,“江阿姨在我家。”
游景说完,启动了汽车。陈召南脑中霎时闪过许多杂乱无章的事情,他和游景的分别又重逢,兜转这么多年,
陈召南也会为游景离开的可能性感到痛苦。

第 40 章 他头上的落叶
作者有话说:回忆完了立马甜
“游景!”
因为这一声喊,游景重心不稳,差点从高墙跌下去,他猛地扶住墙,掌心被碎石子划开一道口子。
血等了几秒才彻底滚出来,滴在墙缝中,野草和野花之间。游景痛骂一句,把手掌摊开放在身侧,望着底下
越靠越近的陈召南:“你怎么回事?”
陈召南没有看到游景在墙外的右手,还算平和地问:“翻墙做什么去?”
简铭泽已经翻出去,没等到游景下来,发现他右手受伤,刚想开口,游景先说了话:“出去飙车。”
陈召南拍拍手,往后退了几步:“我跟你一起。”
“回去上课。”
陈召南没回答,三两下翻过墙,轻松落地,他转过来看见游景垂下来的右手,皱眉问:“刚刚弄的?”
“没注意这上面有颗尖的石头。”
陈召南看游景毫无变化的表情:“不痛?”
“还行。”
游景跳下来,陈召南握住了他的手腕,仔细观察:“去医院处理一下。”
“浪费时间。”
游景不肯,在路边药店买了碘伏和纱布,陈召南坐在椅子上给他处理,包得很丑。伤口不深,但现在看起来
伤得非常严重,游景十分嫌弃,觉得还不如去医院。
摩托车停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走不了几步路。临时多出一个陈召南,简铭泽只能骑自行车,游景要搭陈召
南,他承诺请简铭泽喝水。
游景跨上摩托,陈召南又让他坐后面去,游景看了他几眼,抓着车把手没松,示意他赶紧上车。
“你这手怎么骑车?”
“可以,” 游景象征性捏了捏手,“不影响。”
陈召南按着游景的肩膀,使力量想让他挪到后座:“也不差这一次。”
两人瞪了会大小眼,游景妥协了,他看出来陈召南很认真,这时候他最固执。
陈召南的摩托是游景教他骑的,速度不怎么安全,游景单手撑住身体,没有靠近陈召南的背。
入秋天气凉爽,一路飘着落叶。他们很快甩开了简铭泽,游景朝后望,简铭泽给他竖了个中指。
陈召南的校服外套被吹得鼓起来,有空气进出的声音,游景伸手摘掉了陈召南头上的落叶,金黄的叶片,他
拿在手上端详,看斑驳的花纹和曲折的纹路。
他觉得这片落叶是特别的,只有它落在了陈召南的头上,转手随意地放在了外套口袋里。
游景逃课出来飙车,没想到让陈召南过了瘾。
他们围着城北绕了一圈,回到水吧。陈召南点了三杯果汁,简铭泽去打桌球。
下午水吧里的人寥寥无几,游景坐在老位置看书,水吧有一面书柜,放置一些过期杂志和旧书,有几本书连
封皮都没有。
陈召南到游景对面坐下,他的手肘抬起来,半仰着看书,纸张稍微有点泛黄,看起来像他们父辈的书。
“游景,你最近经常逃课?”
游景翻开另一页,脑袋往左偏了偏,并不看陈召南,说:“不想去。”
“为什么不叫我?”
游景的视线离开书,手肘放了下来,书挡住他的半张脸:“你要考大学,好好读书,” 他说,“而且不是要
陪女朋友。”
“也不能随时和她在一起吧,” 陈召南看起来很不高兴,有点责怪的意思,“这周还是第一次见你。”
要不是去游景班上问他朋友,陈召南今天不会找得到他。
陈召南说完,他的手机欢快且短暂地响了两声,是短信的声音。
他刚才好像还有话要继续说,或许短信打断了思绪,他只是停顿了几秒,看了看游景,就打开手机的翻盖,
接着传来打字的声音。陈召南似乎笑了一下,手指在按键上动得飞快。
游景猜测是陈召南的女朋友,他喝了一口果汁,看陈召南突出来的骨节,又迅速地移开眼神。
陈召南回完消息,游景已经起身了,他开口问:“打会儿桌球吗?”
“景哥,” 陈召南露出牙齿,搂着游景的肩膀,“最近不开心?”
他叫 “景哥” 代表心情不错,游景朝前走:“我爸管我很严,最近。”
这句话极敷衍,索性陈召南不再纠结,大概他并没有真正关心游景是否开心。
打了几盘桌球,游景靠着沙发睡了一会儿,醒来临近放学,便准备出去吃饭,饭后回学校上晚自习。
陈召南还不用上晚自习,可以直接回家,但他说要接女朋友放学,让游景和他一起。
游景毫不犹豫地拒绝,陈召南问他为什么,他却没有找到能说出口的理由。
因为会嫉妒、生气,会变得十分没有理智,这些都是游景无法言喻的秘密。
游景觉得心口的酸涩泛到了喉咙,他看着白墙上贴着的广告,想让精神集中在广告的内容中,但思想被分成
了两半,其中一部分黏在了陈召南身上,游景不愿意和他对视。
他的表情太过正常,陈召南不会察觉到奇怪。
“你还没有见过她,一起吃饭吧,” 陈召南到说,“她不能不认识你。”
如果游景不答应,可能会显得奇怪,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女生不是他们学校的,游景跟着陈召南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在校门口,身边还有两个朋友,陈召南和她们一
一打过招呼,她们开着玩笑走开了。
游景始终和陈召南保持距离,女生注意到他,向他点点头,接着陈召南分别介绍了游景和他女朋友的名字。
女生是蛮开朗的性格,她走在中间,问了许多关于陈召南的问题,例如他做过的糗事,喜欢过的女生。
游景有所保留地透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陈召南在对面给他眨眼睛,游景全部忽略了。
说这些事情时游景感到讽刺,他知道全部的陈召南,但现在他在让别人也知道全部的陈召南。
晚饭由陈召南请客,他女朋友吃的不多,米饭只动了几口,菜吃得也不多,她停筷时,游景盛了第三碗饭,
她似乎很惊讶。
“你们男生吃再多都不长胖吗?” 她搞怪地捏了一下陈召南的脸,“他也是。”
游景无言了一刻,有种不知道该不该心痛的错觉,他缓缓说:“他是不怎么长胖。”
游景先出去买水,在饭馆门口等他们出来,期间抽了一支烟,想到女生可能不喜欢烟味,他抽得很快,专门
买了一颗薄荷糖。
陈召南攀着他女朋友的肩膀走出来,他凑近女生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被逗得很开心。
游景把水扔给陈召南,让他自己回家,他先回学校。
“我送你去学校吧,你不能骑车。”
游景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送你女朋友。”
他没等陈召南回答,转身走了,听见陈召南在后面叫了几声他的名字。
游景的右手还缠着陈召南包扎的、非常丑的的纱布,伤口早就感觉不到疼痛。
不过把住车头的时候,还是按压了伤口,游景感受到了很沉很深的痛,从手部一点点加强。
但是他可以承受,和看见陈召南和他女朋友在一起的场景相比,伤口微不足道。

第 41 章 伤痕
作者有话说:
回教室时晚自习的铃声还没响,教室还剩几个空位。
游景从后门进来,桌上堆了许多有新鲜纸墨味的试卷,其中几张重复了,前桌把多余的试卷都传给了他。
游景把卷子叠在一起,塞进课桌,做过的试卷压在最底下。
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游景觉得手心的位置黏糊,猜想血再度渗出来,但是陈召南将伤口包裹得很厚也很丑,
所以纱布依然洁白,不会有人知道纱布里的情景。
还有两分钟打铃,朋友从前排绕到后面来,悄悄提醒他班主任很生气,或许会联系他的家长。
晚自习上到一半,游景果然被傅文礼叫到办公室。
傅文礼不再是好脾气的样子,但因为震怒对游景没用,所以他的表情有些苦恼,其实游景害怕老师这样的表
情,因为失望是深刻的。
游景把数学卷子摊开放在办公桌上,有笔墨的痕迹,他做了几道最简单的选择题和大题,傅文礼抬头看着他,
不明所以。
“我试过努力,但可能太晚了。”
“逃课也是努力的一部分?” 傅文礼注意到游景右手缠着的纱布,“还有打架。”
伤不是因为打架,但也是因为逃课,游景没有解释:“我只有语文和历史能看,这两科不够我考大学。”
傅文礼不说话,游景收起卷子,说:“有些人只有学习一条路,我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话让傅文礼无法反驳,游景太有主见,不能尝试用普遍的方法影响他,傅文礼放弃了。
办公室剩下傅文礼一个老师,周围很安静,游景准备往外走,傅文礼叫住他。
“去校医室处理一下手,” 他说,“你自己包扎得太丑了。”
校医拆开陈召南包扎的纱布,伤口有点发炎,他重新给游景处理了一次伤口。
过程有些疼,游景忍住不发声,觉得说疼会非常丢人,校医跟他认识,责备几句,让他以后受伤要及时去医
院,不要想着自己处理。
游景点点头,他没想到伤口会变严重,明明只是被碎石划伤,没想到会流这么多血,也没想到会这么疼。
游景在小区门口见到了彭端。
很少见到彭端不穿校服的样子,他总是表现得像个好学生,但游景知道他不希望这样。彭端穿着休闲的运动
服,对他来说略微宽松,他站在路灯旁,看上去更加瘦小,游景经过时,差点没认出他。
他的脸色蜡黄,眼下黑眼圈很深,像几天没有睡好觉。
游景靠近他,问他怎么了,彭端咬住嘴唇,很痛苦地皱眉,游景看得心慌,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再一次问:
“怎么回事?”
彭端的嗓子传来呜咽声,密密的,肩膀抖得厉害。
游景发现他运动服里的高领毛衣,即便是深秋,天气也没有冷到穿高领毛衣的程度。游景轻轻扯下彭端的衣
领,上面全是青紫的掐痕。
这是彭端身上出现过的最严重的伤,他的性格比较怯懦,有人找他麻烦,只要能用钱解决,他会毫不犹豫给
钱,因此身体并不会受到太大伤害。游景不赞同,但这是彭端唯一自保的方式。
游景将掐痕盖起来,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轻声问:“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头皮发麻,“谁弄的?”
彭端好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不想回答游景,只说:“我要转学了。”
没办法,彭端无论如何也不肯多说,游景让他上楼去他家,整理好心情后慢慢说。
开门竟看到陈召南也在,躺沙发上看游景家新买的电视。
他看见游景身后的彭端,表现得怪异,想说什么,但可能因为林蔓菁和游辉都在,他只是盯着彭端。
游景介绍彭端为同学,林蔓菁看彭端长得乖巧,不像游景外面不好的朋友,没有多问,于是游景顺利地带彭
端进了他的房间。
进门前陈召南从沙发上起身,游景透过窄小的门缝看了他一眼,关上门,陈召南就在视线里消失了。
屋内的氛围让彭端有了安全感,他接过游景递来的热水,忍回去了眼泪,才开始说他的事情。
彭端的声音压得很小声,游景说他们家的隔音效果没有那么差,他才稍稍放开了一点声音。
“他妈妈发现我和他的事情,之后他说是我带坏了他,不断骚扰他。他父母闹到了学校去,即使学校压了下
来,还是很多人都知道了,我爸妈很生气,他们都是爱面子的人。今天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彭端的语言有些混乱,没有逻辑,许多细节都省略了,只留下最让他难过心痛的事情,他脖子上、身体上被
拳头器物撞击出来的伤痕,于他都不是最心惊的。
他回学校拿东西,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不再能用钱应付,他们用无端的愤怒攻击彭端,只觉得伤害一个
“异类” 会痛快。
老师冷漠,校方容忍,都成了伤害彭端的拳头。
“我那么喜欢他,像我这样的人,最希望能干干净净喜欢一个人。” 彭端哭着说,游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最近不经常在学校,不清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觉得彭端非常可怜,受的伤害只能憋在心里,唯一能说话的人只有他。但他很快又想到自己,几乎自暴自
弃,认为他和彭端一样,在感情中受伤害是当然的事情。
彭端走的时候,陈召南跟着游景一起送他下楼。
经过楼梯的拐角,游景望了一眼尾随在后的陈召南,陈召南被他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措手不及,往后退了一
步,随即反应过来没理由心虚,又挺直了背。
声控灯灭了,没人出声,楼道漆黑,陈召南就这样走到了游景的身边,和他并肩下楼梯。
在小区门口,彭端避开了陈召南的眼神,同游景摆了摆手,说:“游景,谢谢你。”
“如果以后有困难,可以来找我,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彭端用力点头,想要给游景一个感谢的拥抱,他刚张开手,还没有碰到游景,陈召南就挡住了他的胳膊。
“游景不是,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陈召南的语气很冷硬,他挡在游景前面,把游景当成了一个需要他保护
的对象。
彭端好像笑了笑,看着游景,却问陈召南:“你也讨厌同性恋吗?”
陈召南小幅度地拧起眉毛,似乎犹豫了一下,游景揣在口袋里的手指蜷起来,指甲狠狠磨着指腹,不让人发
现地紧张起来。
“没有,” 陈召南说,“只是游景不是,他对你善良,不代表你有机会。”
游景松开了手指,用掉了许多力气,他的背还是僵硬的。
太没有道理了,他想,陈召南替他说话真的没有道理。
因为时间太晚,林蔓菁不让陈召南再回家,今晚住游景的房间,游景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陈召南是有预谋的,背了书包过来,开始就没打算要回家。
今晚不适合和陈召南睡在一起,游景想睡地铺,理由是他们这几年都长得太高,睡在一起很挤。
陈召南也没说可不可以,但眼神开始不悦:“你果然在生气。”
游景问:“我生什么气?”
“就是一种感觉,今天下午你都没怎么笑过。”
“因为这个你过来找我?”
陈召南圈住游景的手腕,要把他拉过来,游景一只脚跪在床上,一只脚撑地,上半身朝陈召南倾倒,他晃了
晃,还是稳住了,向后仰着身体。陈召南没动,说:“不然呢?” 他抬起下巴,“否则睡不着。”
“我又不是煤气罐,哪里来的那么多气。”
陈召南弯起眼睛,很得逞地笑:“那你跟我一起睡。”
游景也不是找苍白的理由,他们两个的确长高了,躺在一张床里有点挤,还好天气凉,贴在一起不热。
陈召南发了一会儿短信,打字声让游景没办法入睡,他按住陈召南的手,抢过手机,合上扔在一边:“睡
觉。”
“好啊。”
嘴上答应,陈召南没有立刻睡着,支起手肘,倚靠着枕头看游景。
房间内有月光的照明,不是完全黑暗,游景闭上眼,觉得眼眶微微发着酸,他应该困了,但大脑不肯轻易让
他睡着。
他翻了个身,背过去,右手抱着左胳膊,睁开了眼睛,盯着前方衣柜庞大的轮廓。
陈召南呼吸得有点用力,他躺了下来,说:“我觉得彭端喜欢你。”
身边的床向下陷了陷,游景回答:“他不喜欢我。”
“你早就知道他喜欢男生?”
“嗯。你觉得——” 游景斟酌一番用词,说,“不舒服?”
“还好,只是不太能理解,毕竟我不是。” 陈召南的声音没有出现起伏,像一点感情都不会放在这件事上。
游景并没有感觉到太难过,陈召南的回答是他所预料的,甚至要好一些。只是心里有点麻麻的,以及非常非
常快的苦涩,又马上被他压制下去了,换成不在意。
他不想再和陈召南说话,怕一开口,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情绪会冒出来,暴露无遗,过程有点艰难,但游景还
是很好地控制住了。他不说话,假装很困地打了一个哈欠。
幸好现在没有开灯,月光黯淡,不然他的表情一定不怎么愉悦。
“游景,我不会让他来骚扰你的。”
陈召南信誓旦旦,很有自信。

第 42 章 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彭端没再来过学校,退学手续是他父母替他办的。这件事对学校来说是耻辱,老师提醒学生私下不准再讨论。
彭端父母来学校时,班上许多人跑去办公室附近。
他们觉得新奇,彭端本就不招人喜欢,做出离谱恶心的事情很理所当然,反而为枯燥的高中生活增添有趣,
他们虽然不耻,但却想知道更多细节,连说恶心都是笑着说。
陈召南不想凑热闹,周围空出来,几个男生最先冲出去。
他没有了解太多彭端的事情,只知道他喜欢男生。陈召南第一次意识到身边有喜欢同性的人,感到不可思议。
恰恰陈召南是一个较自我的人,对他人的喜好不关心,唯一令他不舒服的是彭端可能喜欢游景,因为彭端似
乎很依赖游景。
他觉得游景应该很崩溃,不知道彭端有没有骚扰过他。
想到游景可能被男生骚扰,陈召南更不可思议,觉得剩余的时间很难熬,想见到游景。
陈召南放学后立刻去找游景,正好碰上游景在班门口和简铭泽聊天。
游景见陈召南靠近,停止了对话,喊了一声:“陈召南。”
还有他人在,陈召南压下心中的困惑,问:“不去吃饭吗?”
简铭泽说:“我和游景说事呢。”
本来陈召南想问他们在说什么,但游景一幅不打算告诉他的样子,陈召南没有多费口舌。
他提议一起吃饭,简铭泽答应得很快,游景却迟疑了一下。他右手抓住栏杆,身体往陈召南这边倾斜了一些,
然后问:“你要带女朋友?”
陈召南愣了愣,想起来他有女朋友,并且要去接她放学。
“不带,” 陈召南回答,“我们去食堂吃。”
食堂的人不多,陈召南抽空给女朋友发了条短信,说今天不去接她,她闹了脾气,之后一周都不接陈召南的
电话。
游景堵了欺负彭端的那群人,他们和游景一个年级,喜欢欺负低年级学生,赚些生活费。游景一直瞧不起他
们,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收拾这些人。
他们也不清楚哪点惹到了游景,毕竟相安无事了这么久。
为首的人起初气势汹汹,说了些极其幼稚的狠话,始终与游景保持两米的距离。游景打架不喜欢说废话,想
直接冲过去,那边开口问他们哪里得罪了游景,打架也不能无缘无故,要把事情说清楚。
游景不耐烦,让他们好好想。
坏事做了太多,他们没想起来,哑了一阵,游景拳头已经飞过来了。
他们打不过游景这边,就出些阴招,游景脖子上不知被谁的烟烫了,打完才觉得脖子火烧般疼。
地上有半截烟,在地上滚了几圈,特别脏,游景用脚踩了踩,看着他们,问:“想起没有?”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是不是因为那个退学的变态?”
安静了几秒,游景抬脚踹了过去:“说谁变态,畜生不如的玩意儿。”
变态,游景被这两个词刺痛了。他来找这些人不全是为了彭端,也为了他自己的愤怒,同时也很无力,世界
上太多人,不可能都用拳头把他们打服。
谣言传得挺快,学校里有人说游景和彭端有关系,游景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讨论。
陈召南肯定听说了,他专门和住校生一起上了晚自习,为了等游景。
两人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在路边椅子上坐下来。
路灯把游景的样子照得很清楚,他的头发好像有层雾蒙蒙的光,相比陈召南在白天见过的游景,现在的他让
人捉摸不透,可游景不该给他这样的感觉。
天刚刚下过雨,地上还是湿的,街对面的市场没有一个人,只有沿街摆放的自行车和泡沫纸箱。
陈召南看着悬在头上、非常高的闪烁着的广告牌,眼睛眯起来,说:“你把彭端看得很重要,为了他打
架。”
游景不否认,陈召南便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至少打架这一部分是真的。
“你知道我看不惯这些行为。”
“那你知道他们现在怎么说你吗?”
游景安静了一会儿,说:“无所谓,” 他看向陈召南,“你没必要为这个跟他们生气。”
他们的手都放在椅子上,贴在一起,游景的身体稍稍向后仰:“更不要起肢体冲突。我希望你能顺利毕业,
考大学学音乐。”
“今天差点打起来。” 陈召南偏过头,泄气地说。
回忆了班上那些人把游景说得非常不堪,编造了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陈召南愤怒得骨头都在疼。
他看到游景脖子上一个不大的红点,游景抬手挡了挡,陈召南就凑得更近,偏要看得更清楚。
“烟烫的?”
游景 “嗯” 了一声,推开陈召南的脑袋。
“谁弄的?”
树叶掉了一滴水珠下来,正好落进游景的手背上,他下意识抖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按住陈召南的手背:“刚
刚才说了不要生气,陈召南。”
陈召南答应不生气,也不会因为这个打架,他知道游景能承受这些。
他只是很忧郁地摸着游景被烟烫出来的痕迹,轻轻叹气。游景差点觉得,陈召南希望被烫的是他自己。
高三上学期结束的寒假,街机厅的生哥因为涉黑进了看守所,判决一下来,肯定进监狱。
很早之前他就把街机厅卖了,钱给了他爱的香姨,现在看来他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游辉知道游景和生哥关系不错,生哥刚进去,游辉回家给了游景两个选择。
第一是等着以后像生哥一样进监狱,第二是去当兵。
他不再希望游景能改过自新好好读书,游景和读书无缘,强迫也没有用,他目前只需要游景不走歪路,能平
安生活下去,至于过得好不好,都是次要的。
生哥的事情给了游景比较大的打击,他的人生轨迹正在往这条路上偏移。游景看不到未来,也没有什么非实
现不可的梦想。
几天后,游景也没经过太多深思熟虑,答应了游辉高三毕业就去当兵。
游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陈召南这件事,过年陈召南在江吟家待了快半个月,整个寒假他们见面的机会不
多,也是游景九岁起第一次没有和陈召南共同迎接新年。
陈召南回来时游景去火车站接他,陈召南提着大包小包,江吟给游景家也拿了许多特产,装了很大一个口袋。
游景在出站口等着,陈召南像返乡后回来的务工人员。
“游景!” 陈召南腾不出手拥抱游景,用肩碰了一下他,“我快要累死了。”
“我还以为一团球向我滚过来。” 游景帮陈召南分担了一点东西。
他们先打车回陈召南家放行李,之后回游景家。
菜还没有好,游景和陈召南到房间里去等。
房间很整洁,贴在墙上的海报换成了摩托的照片,还有游景出去玩时和家人拍的照片。
陈召南找了一会儿,在较隐蔽的地方发现了他和游景的合照,大概是初中的照片,他们都有些青涩,陈召南
那时没有游景高。
游景的胳膊放在陈召南的肩膀,手抵着他的后脑勺,把他往下按,但陈召南还在奋力抬头,两人都在笑,没
有看镜头。
记不清楚是谁抓拍的,游景很喜欢这张照片,但是把它贴在了房间不显眼的地方。
陈召南的手指抚摸过照片,说:“我没有这张照片,还挺好看的。”
“到时候再洗一张给你。”
游景不想再让陈召南仔细研究照片,旁边还有他和其他朋友的合照,不过在他看来有点欲盖弥彰。
“好啊,我要把照片贴在房间最中间。” 陈召南说。
之后他们说了些其他的事情,多数陈召南在说,游景在听。
说到陈召南和女朋友分手时,游景有了不夸张的反应,他缓了几秒,才问为什么。
“不太合适。” 陈召南给了一个简单且概括的答案,这段恋爱应该没有给陈召南太深的影响。
游景闻到了门外饭菜的香味,感觉今天的菜比较辣,他们猜测中午的菜有哪些。
意见不统一,他们起了分歧,游景心中藏着事,并没有很认真去想中午吃什么,胡乱猜了几个,陈召南要拉
他去厨房证实。
“我要去当兵。” 没有征兆的,游景突然这样说。
陈召南的表情凝固了,他扭头看着游景,松开了拉着游景的那只手,有点无力地垂到身侧,晃了晃。
游景不会想到陈召南的反应很小,小得不正常。在他的想象中,陈召南可能会生气,因为他过了这么久才通
知他,也不和他商量。
吃饭时陈召南走了几次神,掉了一次筷子,盛汤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洒到了桌上,泛油的热汤流到了地下。
游景去厨房拿帕子来擦,陈召南蹲着,抽了几张纸,皱巴巴地卷成一大团,漫无目的地擦地,纸太薄了,很
快就被浸湿。
游景和他面对面蹲着,碰到了陈召南的手,他抬起头看了游景一眼,空气里有浓浓的萝卜味,有一点涩。
游景向陈召南解释了当兵的原因,如果不去部队,游景的许多劣性或许再也改不过来,况且游辉虽然给了游
景选择,但绝对会送他去部队,不管愿不愿意。
生哥的事情陈召南知道,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只觉得太突然,突然到不好消化这个消息。
“你要在部队待多久?”
“两年吧。”
“多久走?”
“高中毕业以后,” 游景想了想,“大约九月份。”
两年不长,游景没有以后继续留在部队的想法。
陈召南却回忆了以往无数个两年的跨度,想着两年能发生什么,再往前想两年后,他略微吃惊,觉得看不到
两年的尽头。
九月份游景入伍,陈召南请了一天假到火车站送他。
站前有一大堆即将入伍的新兵,都穿着同样的迷彩服,陈召南在人群中找了好一会,才看到游景。
游景正在和家人说话,低着头,露出帽檐下新剃的一小截寸板,呈现淡淡的青色。游好在旁边哭,游景摸着
她的头安慰她。
他穿军装显得特别挺拔,陈召南看了看周围,只有游景的衣服最合身。
陈召南穿的校服,游景很容易就发现了他,隔着几米的距离向他招手。
陈召南上前,跟游景离得很近。
“我是不是很帅?” 游景笑着问。
“也就差点赶上我。”
“是哦。”
“游景,” 陈召南抱住了游景,闻到他身上军装崭新的洗衣粉味,“我会想你,你要想我,好不好?”
游景小幅度地点头,觉得眼睛有点不被轻易察觉到的酸涩。
坐上火车时,游景还没有从分别的场景中脱离出来。
车外的树木和电线在朝后倒退,连带陈召南一起,远远地离开了游景。
火车上很吵,游景不想跟周围的新兵搭话,缩在靠窗的位置,拿出陈召南的 mp3。
耳机线被陈召南理得很好,游景随便选了一首歌,听着陈召南曾经听过的歌。
行驶的声音、喧闹声都盖不过歌声,游景紧紧拽着唯一关于陈召南的东西,认为走得再远,陈召南也一直在。

第 43 章 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说:
在部队的那两年,游景经历了许多,能称得上蜕变。他不再觉得拳头能解决多数事情,过去几年的生活过得
浑浑噩噩,像一阵留不下痕迹的风。
他一直认为自己比较成熟,其实有这种想法也是幼稚的一种体现,打架没意义,收小弟也很蠢。
部队里没人再巴结他,班长是狠人,游景时常怀疑他有没有把他们当人看,被打不能还手,被骂需要忍着,
他的耐性算是一点点磨出来。
没有探亲假,游景不能回家,只有放假时能往家里打电话。
游景给陈召南打过几通电话,次数不多,也聊不了几句。陈召南和向裴他们组了乐队,名字叫偷渡者,没想
到陈召南做了鼓手,游景在电话这边听着,想象不出陈召南打鼓的样子。
部队的作息很规律,六点起床跑操,吃饭上厕所都要在规定时间内。床很硬,最初游景睡不习惯,失眠好几
天,后来觉得床慢慢给他睡软了,逐渐能快速入睡。
在无休止的训练当中,游景累得没有时间想其他的,只会在梦里不可控制地梦到陈召南,醒来后又模糊地忘
记,要把陈召南变成一个压缩的影子,可以想起,同时也能藏匿。
他把对陈召南的想念放得很隐蔽,自认为可以自由操控。
战友基本都有女朋友,他们喜欢开玩笑说游景太过冷酷,不会有女生喜欢。
游景在十八岁的夏天入伍,在二十岁的夏天退伍。
都在夏末,蝉鸣快要消失的时候。
有些战友要继续留在部队,游景收拾了行李,踏出宿舍,最后看了一眼他待了两年的训练场,头也不回地登
上回家的火车。
退伍的士兵很多,前方茫茫的一大片军装,游景跟在人群的最后,拖着行李,走得不急。
火车上的空气虽难闻,至少有空调。外面烈日灼灼,军装贴在皮肤上闷出汗,布料太粗糙,游景的皮肤有些
痒,后背好像湿透了。
走一步堵一步地熬到出站口,游景找了一个空地,脱下外套,搭在手臂内侧。
火车站门口挤着成堆的人,有几个黑车司机扑过来,问游景去哪里。
游景不回答,越过他们,在小卖部旁边的一棵树下看到了陈召南,以及向裴和楚燃飞。
向裴留着长发,松松地在脑后扎起来,游景最先看他,又看楚燃飞,最后目光才落到陈召南身上。
他好像变了,又似乎没有。游景觉得稍微有些恍惚,心中的影子变成了实体,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面前,带
着笑看他。
陈召南长高了一些,但游景长得更多,分别时陈召南身高超过了他,现在他又比陈召南高。
从小到大,他们不间断地比赛身高,游景喝了很多牛奶,当饮料一样喝。
“游景,不知道的以为你从非洲回来。” 陈召南开玩笑,自动走在游景身边。
他像删去了两年的分别一样,非常自然地和游景说话,似乎游景只是离开了一周,他们根本不会有隔阂。
“你别夸大其词,” 游景说,“不过是黑了一点。”
陈召南抓着游景的手臂,翻过来,和他的手臂放在一起对比:“都比我黑这么多了。”
“是你太白了。”
“黑点挺性感的,今年夏天去海边我都没晒黑,简直奇怪。”
他想继续说,向裴打住了:“你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陈召南醒悟一般看着游景,游景察觉到不妙,歪了歪头。
“欢迎回家,游景。”
陈召南带着肉眼可见的开心,他的发型比以前更清爽,很适合与阳光融为一体。
“看见你太高兴,差点忘记说了。”
游景点点头,没有回应些什么。陈召南开心时话会很多,不像他,开心时话反而变得很少。
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向裴坐前面,楚燃飞矮一些,挤在后排中间。
游景讲了许多在部队的事情,避重就轻,没有抱怨太累。他讲话很平静,表情淡淡的,就算说到挨打,游景
也不以为然。
陈召南挺直了背,双手放在副驾的座椅上,隔着楚燃飞看游景。
他感到有些惊讶,游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挨打对他来说应该是丢脸的事情。后面游景说的话,陈召南分
了神,都没太能听得进去。
游景的嘴唇一张一合,陈召南看着他剃得很短的头发,还有漂亮结实许多的肌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二十岁的游景和十七岁的陈召南相比,成熟稳重太多,这样的游景对女生来说,大概是尤其迷人的。
但陈召南又想到部队没有女生,游景可能又单身了两年。
六月份陈召南刚结束高考,考上了 C 大音乐系,游景还没有回来时,他就给游景发了短信。
后天就要去学校报道,C 大在昼城,不用离开家。
高一时陈召南和向裴心血来潮,组了支乐队,简单的校园乐队,唱些出名歌手的歌。本来陈召南想当主唱,
奈何唱得没有向裴好,吉他和贝斯都不缺,就缺鼓手,他们几个人会打鼓的只有陈召南。
陈召南没有系统学过打鼓,但他对乐器也算天赋异禀,几个人还挺像回事,不知道乐队能存在多久,总之大
家待在一起开心。
游景当兵的这两年,陈召南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不当歌手,他想把偷渡者发展成真正的乐队。
目标远大,国内乐队市场低迷,向裴他们还是初中生。陈召南这时候就会格外想念游景,分享关于他的事情。
两年对陈召南还是漫长的,现在游景回来,陈召南有许多话想要细细跟他说。
为了欢迎游景回来,陈召南请客吃饭,他的钱包被狠狠宰了一顿。
游景换了一套便服,还是他以前的穿衣风格,宽松休闲。
菜上得比较慢,陈召南倒了茶,把碗筷用茶水过了一遍,游景把他的那一套推过去,让陈召南顺便帮他洗。
陈召南把茶水洒到街边,水渗进地砖的花纹里,没过多久就干了。
街边摆放着特大号的黑色风扇,吹得人眼睛里泛干。
游景眨了几下眼睛,陈召南坐在他旁边,把额前的刘海撩了上去,说:“夏天快过完了,还是这么热。”
游景笑了几声:“剃个寸头呗,跟我一样凉快。”
“冬天多冷啊。”
“我现在还挺抗冻的,不怕。”
游景除了抗冻,饭量也增加不少,还提升了吃饭速度,可能在部队养成了习惯,总觉得要在规定时间内吃完
饭,下一秒能听到口哨声。
陈召南拿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见游景已经放下筷子:“还要不要再点几个菜?”
“饱了。” 游景扯纸擦了嘴巴。
天色暗下来,向裴和楚燃飞明天要上课,先回家了。
陈召南和游景在外面晃了几圈,从杂乱的夜市走到无人的街道,看天空如何变得纯黑。
“对了,” 陈召南忽然想起来,“摩托在我家,要骑吗?”
游景的摩托是 “违禁物品”,游辉不准游景碰,之前上学时偷偷停在附近小区,游景去当兵后,就由陈召南
保管。
以前游景最爱惜他的宝贝摩托,虽然当时是他和朋友凑钱买的,但朋友兴趣没持续太久。
陈召南把摩托保养得很好,车身锃亮,游景当时给摩托喷了墨绿色的漆,一道闪电,大概陈召南重新补过一
次,图案看上去更加新。
两年没碰过摩托,游景有点紧张,发动机 “轰” 一声响,车从车库蹿了出去。
人多的街道游景开得慢,等道路开阔起来,他提了速度。
摩托笔直、快速地前行,压过带有夏末气温的道路,也穿过有石墙的小巷。陈召南在身后环住游景的腰,他
的上衣很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了陈召南的手上。
游景有肌肉,但陈召南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骨头。
“背上怎么有道疤?”
衣领很松,陈召南轻易就看到游景脖子下浅浅的疤,像特别的图腾。
游景问:“你说哪一个?”
“这一个,” 陈召南用手指点了点,摸到不平整的痕迹,“感觉到了吗?”
“记不清了,但受点伤很正常。”
“怎么受这么多伤,游景。”
游景感觉到陈召南的掌心覆在上面,温热的、颤动的手掌。

第 44 章 会拒绝我吗
作者有话说:直男 = 一直爱男人
深夜十一点,整栋楼只有游景家还亮着灯。游景在门口告别陈召南,陈召南把摩托骑回去,还是放在他家的
车库。
回家换衣服时游辉没下班,游景没见到他,现在是第一次见。游辉见游景进门,反应比不上林蔓菁强烈,很
淡定地抽着烟,勉强地虚眼看游景。
一定程度上游景的性格遗传了游辉,讨厌激烈的情感反应,觉得矫情。游景太了解他爸,知道他虽然不表现
出来,其实很高兴他回家。
游辉让游景坐在他身边,给他递了一支烟,游景顺手就接了,手还没挨到香烟,脑袋上就被猛拍了一下。
游景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不过已经太迟。
“一试就试出来了,笨得很,” 游辉难得笑了笑,把烟塞进游景手里,“以后会后悔的。”
游景觉得他的烟瘾也非常大,常年烟不离手,但似乎没有后悔的意思,所以不能断定游景以后会后悔。
客厅留着一盏台灯,灯光调到最暗,林蔓菁早就进房间睡了,游辉放肆地在屋内抽烟,拖过烟灰缸,小心地
把烟灰抖进去。
游辉装作无意地观察游景,姿态有点笨拙,以为游景看不出来。
他忽而咳嗽了一声,伪装出不在意:“眉毛上的疤,当时很疼吧。”
游辉不自然的关心莫名让游景臊得慌,他耳根有轻微的发热:“还好,” 又觉得这样回答太虚假,补充说,
“都过去了。”
“凳子滚下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现在想起来,也依然会难过。”
游景说不出话,他爸应该是在给他道歉。
在部队时感觉不明显,游景坐在父亲旁边,才真实体会到自己已经二十岁,游辉在变老。
记忆中的父亲可靠到无坚不摧,是抓捕犯人的刑警,也是抵挡风雨的丈夫和父亲,但他为游景的人生而束手
无策,因为怕他误入歧途,所以流露出弱点。
游景清醒地意识到,无坚不摧的责任应该是他的,他在部队学会了这些。
他们谈论了一阵,游辉以前当过兵,对部队的生活很怀念。
游辉问游景以后有什么打算,他可以托关系帮游景找一份工作,从最基础的做起,慢慢往上升。
游景犹豫了,他对未来有大致的打算,不准备按部就班地上班,况且他不会娶妻生子,人生中几件大事,他
都不可能拥有。
游辉没有反对他有自己的想法,在人生的道路中,他一直给了游景最大限度的自由。
入冬时,游景和朋友一起合伙开了家酒吧,名字是他取的——每晚上,想的比较随意,也很好记。
开酒吧的钱游景暂时向家里借,承诺以后一定会还上。
酒吧所在的街道治安不算太好,有几家不正规的按摩店,以及多家酒吧,但人流量很大,游景通过熟人租下
了店铺。
招牌不招摇,却在俗气中别具一格。
酒吧开业那天刚好碰上游景的生日,陈召南提着一个巨大的蛋糕,顺便把他自己的生日也过了。
室内装修得独特,大门不大,里面却显得十分宽敞,进门先是很长的吧台,挂了几盏比较复古的灯,座位是
黑色的皮质沙发,墙壁上有多幅风格强烈的画,游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来的基本都是游景的朋友,把酒吧塞得很热闹。
简铭泽没个正形,领了几个美女过来,凑在一起给游景和陈召南唱生日快乐歌,游景像回到了高中常去的水
吧,过了一场会令人尴尬,但有陈召南的生日。
切蛋糕时美女跟陈召南贴得很近,近到游景觉得没办法把他们分开。
游景坐在对面抽烟,四面都有人过来敬酒,他来者不拒。
陈召南和美女玩游戏输了,吹了瓶,很白的皮肤有些发红,但大概没有醉,还能很准确清醒地向游景看过来。
游景对他招招手,陈召南放下酒杯,从混乱的人群中穿过,走到游景身边,叉起果盘中的哈密瓜,问游景要
不要。
游景摇头,陈召南拿叉子的动作拐了一个弯,他半躺在沙发上,压住了游景半边肩膀。
“你怎么这么懂我。”
“不想待在那里,直接过来就好了。” 游景转着手里的打火机,朝前靠了靠,陈召南的肩膀太重了,像没有
骨头的动物。
陈召南回头笑了笑,嚼着新鲜的哈密瓜,牙齿碰得响,侧脸微鼓:“学不会拒绝啊。”
“是吗?” 游景把陈召南身后卷起来的衣角抚平了,暖气让手指发软,像捏着一团很软的泥土。
“嗯,得改掉这个坏毛病。”
陈召南身上有甜腻的奶油味,一层一层向游景飘过来,在酒吧的空气中形成了透明的屏障。
他的指尖蹭到了奶油,不经意间抹在了游景的脸上。游景皱了皱眉,想伸手擦掉,陈召南捉住了他的手指,
他的掌心太热,游景很想躲开。
“你也不会拒绝我?”
“什么?” 陈召南没有听清,“再说一遍。”
游景不说第二次,问出来也没意思,自讨没趣。
“生日快乐,游景。”
“很久没有一起过生日了。”
“像回到了以前,对不对?”
意识变得非常混乱之前,游景听到陈召南说了些毫无目的的话。
那晚游景第二次喝醉,第一次是在部队,刚去第一年的新年。
除夕夜他跟陈召南通了电话,听见他旁边有女生的说话声,游景没忍住问陈召南在哪里,陈召南说他和女朋
友在一起,之后女生接过电话,向游景问了好。
炊事班包了猪肉馅的饺子,兴头上游景喝了些白酒,他那时不胜酒力,战友灌了他几杯,他就醉醺醺的,脸
上飘红。
游景觉得酒精会让人快乐,能短暂忘却一些让人难过的事情。
现在游景的酒量有所提高,但是想醉的时候还是可以醉,酒精这种东西需要自控,装醉也能变成真醉。
当晚游景回了陈召南家,他喝得太多,回家免不了要被骂,陈召南家里没人。
上大学后陈召南有了一套单独的公寓,面积不大,但他一个人住很宽敞。
陈召南的卧室布置得很简洁,有吉他和摇滚乐队的海报,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看起来显得空旷,不太
符合陈召南看起来闹腾的性格。
他的床单是灰色的,枕头非常干燥,游景洗过澡后清醒过来,但又不愿清醒。
他在想陈召南有没有带女朋友回过家,现在他躺的床上,另一个女生可能也躺过。
床头一小部分墙上贴了两张照片,陈召南和他父母的照片,以及他当初在游景房间看到的那张合照。
如陈召南所说,他把照片贴在显眼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
他的女朋友或许会指着照片问他是谁,陈召南可能会很认真地回答,这是他最好的朋友。

第 45 章 summer
作者有话说:想狠狠打自己
陈召南为了庆祝和女朋友在一起一年,定了酒店的顶楼套房,买了一千朵玫瑰,打算铺在酒店的床上。
他打电话让游景来帮忙,游景拒绝了一次,陈召南恳求地说只有游景能帮他,声音无助。
游景觉得过去以后,可能自己会清醒一点,也可能不会,还是答应帮忙,碰到下班的晚高峰,路上很堵,游
景迟了二十多分钟。
酒店装修得豪华,铺着浅灰色的大理石瓷砖,从大厅到电梯口都极其敞亮干净。
游景乘电梯上去,走到房间门口,陈召南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问他来没有。
“开门。” 游景不称心地说。
陈召南捧着玫瑰花出现在门边,艳红色的花朵上有水珠,挡住了陈召南的脸,他往后退,抵着门,侧过身让
游景进来。
“我一个人实在弄不完了,游景,帮帮我。”
有时候游景恨自身的某些心软和不果决,他擅长拒绝人,到陈召南面前就失效了。
顶楼的套房宽阔,有非常闷人的香薰,从进门到用餐的桌边,摆了两列蜡烛,形成了一条可以容纳两个人的
通道,桌上有一瓶红酒和两幅餐盘和刀叉,中间也放着蜡烛。
游景等待了几秒,把房内所有的东西打量了一遍,换上酒店的一次性脱鞋,地毯踩上去很软。
他没骨气地想到,陈召南不一定不会拒绝他,但他自己拒绝不了陈召南。再冷漠的人也有弱点,游景还不想
掩盖这个弱点。
“我点蜡烛,你帮我铺玫瑰,” 陈召南将玫瑰花塞进游景怀中,“她八点过来,现在七点半,应该还来得
及。”
玫瑰花扯出来有些可惜,没有完整的好看。游景想这样说,但现在是陈召南为他女朋友准备惊喜,不关他的
事,他仅仅被请来帮忙,不需要说话,只要把玫瑰胡乱铺在纯白的床上,让无聊的、用来睡觉的床看起来浪漫。
游景看到床头的正方形盒子,觉得堵着的胸口有被刀子捅破的畅快。
“陈召南。” 他说。
“什么?”
“你太老套了,玫瑰花、烛光晚餐早就没新意。” 游景不懂用钱堆砌的浪漫,不真诚也不会让人感动。
陈召南有点生气,拇指松开打火机,直起腰问:“那你要怎么追女生?”
最后一片玫瑰花从根上掉下,游景用指尖磨了磨,有些湿润。他看着陈召南,很无所事事那样笑着:“我会
看着他。”
八点钟时陈召南没等来他的女朋友,只等来分手的电话。原因寻常,她觉得陈召南太忙,陪她的时间太少,
不是忙乐队的事,就是在游景的酒吧。
游景刚骑着摩托出地下停车场,看见陈召南站在酒店的大门口抽烟。他停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陈召南一动
不动,眼神似乎很呆滞。
酒店的旋转门在他背后无休止地转,游景骑到他面前,说:“怎么?还要下楼迎接?这么隆重。”
“没有,” 陈召南的喉咙似乎卡了一下,“分手了。”
游景知道陈召南某一天会分手,但不知道会如此突然且毫无征兆,他不关心陈召南分手的原因,反正只有那
几个。
陈召南无力地说酒店的套餐很贵,玫瑰花和红酒也是,快花光了他的钱,他还给女生买过几个昂贵的包,陈
枞给他的生活费并不多,怕他乱花。
听完游景想笑,不知道陈召南是可惜爱情,还是可惜为女生花的钱。
陈召南真挚地邀请游景上楼,不能浪费酒店套餐。
游景不想吃陈召南为前女友准备的食物,果断拒绝了,他让陈召南坐上来,带他去吃饭。
麻辣烫在夜市里,街道太窄,路边也全是小摊,人群密集,摩托车不方便进去,游景下车步行。
陈召南兴致索然,垂着脑袋跟在游景后面:“我以为你要请我吃大餐。”
“我看起来像要请你吃大餐的人?”
“好吧,” 陈召南认同,“不像。”
老板端着菜进了后厨,游景选了靠前门的位置,头顶的风扇旋转得缓慢,风不够大。
游景抱怨了几句太热,陈召南就去外面卖饰品的小摊上买了一把扇子。
其实游景不喜欢用扇子,人工散热会让他更热,他接过来,问陈召南热不热,他可以扇点风过去。
“不用,我没你那么怕热。”
游景怕热怕得过分,夏天走几步路就满头大汗,所以陈召南想不通游景要来吃麻辣烫。
吃到一半,游景问:“喜欢她吗?”
陈召南停住筷子,似乎有在认真思考:“喜欢才在一起,但分手了也没那么伤心。”
“那就是不够喜欢,但还要在一起?”
“万一会越来越喜欢。”
“非谈恋爱不可?”
“等你谈恋爱后就知道了,” 陈召南盯着游景的眼睛,“改天给你介绍,你要配那种很好的女生。”
铺了三十分钟毫无作用的玫瑰,浪费了蜡烛和晚餐,游景感觉不到庆幸。
大学的女生主动一些,陈召南周围忽然多了许多漂亮女生,有性格好的,也有性格糟糕的。陈召南和两种类
型的女生都在一起过,甩过别人,也被别人甩过,有时候失恋会难过,更多情况都比较无所谓。
爱情对他来说或许是能消遣的东西,对游景来说不是。
他总能快速开启下一段恋爱,好像从来不缺让他心动的对象。
游景坐在湿热的店里,猜想陈召南下一次谈恋爱会是多久,可能一周以后,也可能一个月以后。
每晚上有一层地下室,摆放了大量杂物,多数都用不上,游景让人把地下室收拾出来,给乐队做练习室,并
且让他们晚上在酒吧唱歌,还支付工资。
游景算是在做慈善,比赛过后向裴他们没有上台唱歌的机会,虽然写了几首歌,唱不出来也无意义。
那是游景第一次看见陈召南打鼓,他染了轻狂的黄发,在舞台的灯光下变暗了。
他打鼓的姿势有在故意耍帅,头摆动的幅度很大,黄发甩上去又落下来,他偶尔不看鼓,懒散地望着台下。
台下有女生在叫,游景知道酒吧的顾客这几天会猛涨,向裴和陈召南的脸为酒吧做了免费广告。
吧台的调酒师暂时失去了工作,有些无聊地在吧台边和游景聊天。
“景哥,陈召南打鼓挺厉害。”
游景莫名自豪,淡淡 “嗯” 了一声,也不能高兴得太明显。
“我有一个玩乐队的朋友说他在圈内出名了,又是名校的学生,还说他是中国最年轻最有潜力的鼓手。”
今年夏天,偷渡者在陈召南大学举办的比赛中得了三等奖,让一些玩乐队的人知道了他们。
不过捧得有点过高,游景回头看了一眼调酒师,似笑非笑:“你在我这儿一个劲夸他什么意思,巴结我?”
调酒师不好意思地笑笑,拿着帕子擦酒瓶:“你们关系好嘛。”
陈召南在台上打鼓期间,有两个女生向游景要他的联系方式。游景一一回绝,说他有女朋友,所以陈召南从
台上下来,游景有点良心不安,主动坦白了这件事。
“好看吗?” 陈召南切入重点。
游景面不改色:“不惊艳。”
“那无所谓,” 陈召南喝了一杯水,“最近收心打鼓,不谈恋爱。”
太虚假了,游景想。
游景没想过还能收到彭端的信息,当初他走的时候留了游景的号码。
高中毕业后他去了另一座城市读大学,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他搬家后游景没听过他的消息,
再加上当了两年兵,更断了联系。
彭端约他在咖啡厅见面,游景赴约时有点好奇,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转学后学生极快忘记了他的事情,所谈论的热点被新鲜事挤下去,热闹在校园内不会缺席。
彭端的长相没有过多变化,穿着倒变了许多,他穿得时髦,游景发现他画了眉毛,不明显,但离得近了就能
看出来。
最大的变化是他变得自信,不再永远低着头扛着背。
在和他交谈的过程中,游景知道他早就从高中时代的阴影走出来了,现在他有了很好的生活,且勇敢做自己。
“景哥,你知道’Summer‘吗?”
“没听说过。”
“昼城的一家同志酒吧。”
游景想起来了,他无数次经过那家酒吧,多数都是男人进去的地方,就是 “Summer”。
开酒吧前游景了解过昼城的酒吧,有家看起来较隐蔽的酒吧,在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周围人不多。
他偷偷观察过那家酒吧,有时进去的男人看起来像普通人,那种在路边能随时擦肩而过的人,游景完全不能
分清同类。
游景没想过进去,他对这个群体还保持很奇怪的敬畏感,可以承认自己是,但真的要融入,或许还需要时间。
他没想到彭端会提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第一次遇到那么多同类,可以一起进去看看。”
游景用勺子搅着陶瓷杯里的黑咖啡,苦涩咖啡香慢慢飘出来,银勺的碰撞声有些生硬。他沉默了几分钟,彭
端没有催促他。
“可以,去看看。”
Summer 没有游景想象中特别,面积不大,除了只有三四个女生,如同无比正常的酒吧。
他们的眼神比较让游景不适,像熬过漫长的时间,终于等到能分割的猎物。
彭端还有两个朋友,游景和他们简单聊过几句,就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抽烟,接受众多投射过来的视线。
厕所的门帘前站着两个男人,正在接吻,游景扫视过去时,受到了震撼。
这个地方不应该叫做酒吧,它是一个小的世界,聚集着压抑的人类的世界,不能暴露在白昼中,在另类的音
乐和灯光中存在。
等到了第二天早晨,世界会自动解散,他们奔向各自的领域,做有一天会融入正常世界的美梦。
游景有了进入这个世界的实感,远处走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穿着暴露,像无赖的娼。 妓,他指着游景的皮
肤,游景吐出了烟,他享受地吸了一口。
“你叫什么名字,帅哥?”
游景没有回答,往后躲避。他想到了陈召南的脸,在白昼中的模样。

第 46 章 空中秘境
作者有话说:又是极限码字的一天
最近游景认识了一个叫 Alex 的男生,在 Summer 里跳脱衣舞。
Alex 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的情人,美国人给他取了英文名,他觉得很国际化,便停止使用他略显土气
的本名,游景认识他两个月后,也不曾知道他的本名。
他来自保守的小城市和家庭,家里人以为他在大城市当舞蹈老师,做梦都不会知道他出卖肉体给男人。
当 Alex 提起这件事,他显得非常坦荡,说当舞蹈老师和跳脱衣舞至少有共同性。
在他的认知里,要在他们这个世界得到爱是不可能的,得到钱更容易。
第一次见到 Alex,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从台上走下来,想和游景发生点什么,游景礼貌拒绝了,
Alex 不感到意外,他说游景这种类型的帅哥拒绝他是正常的,只是他想碰运气。
两个月后他问游景:“景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游景并不是经常来 Summer,两个月内只来过几次,待的时间都不久,简单喝几杯度数不高的酒,抽几支烟,
然后就离开。
Summer 像一座城市半空中悬浮的秘境,形形色色的人进入这里,疯狂地沉沦几个小时后冷静退场,游景不
会在外面碰到里面的人,或许也是一种默契,保持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关系。
所以没人知道游景是谁,做些什么,只知道 Summer 新来了一个气质出众的寸头帅哥,不爱讲话,也不乱搞。
最后一点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
想到这里,游景承认了他喜欢他的一个朋友,而那个朋友喜欢女生。
Alex 比较惊讶,没想到这么好看的人也有求而不得的痛苦。
游景认为这种说法过于夸张了,他没有太深刻的痛苦,因为他讨厌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从源头扼杀了受伤害
的可能。
或许他比别人坚强许多,各方面都是,所以觉得用 “痛苦” 形容他,有些可笑。
Alex 的外国情人非常有钱,来中国开拓市场,中文说得很溜。他听说游景喜欢玩摩托,邀请他周末来赛道,
他和朋友组织了一场私人性质的比赛,前三名有奖金。
游景对奖金不感兴趣,但对比赛感兴趣,他玩摩托这么多年,还没参加过正式比赛,这次应该可以认识一些
赛车圈的高手,以后有活动都能叫上他。
周末游景和简铭泽一同到达赛场,昨晚游景九点钟就上床睡觉,精神不错。
赛道围了一圈人,几个穿短裙的美女站在起点处,美国人和 Alex 都在,Alex 正在喂他的情人吃水果。
游景第一次不是在 Summer 看见 Alex,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车改得不错啊,本田?” 美国人吃了一颗葡萄,对游景说。
“嗯。”
简铭泽大概是看出了什么,悄声问游景他们是不是那种关系。
游景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游景的车赛前刚改装过,赛道跑起来挺顺,周围几辆价格快到六位数的摩托,改装费用不菲。
赛道不算苛刻,一共十多个人比赛,游景拿了第四名,虽然后面一堆公子哥,但前面好几个职业选手。
今天出了些太阳,游景穿着很厚的连体衣,头以下的部位密不透风。
比赛结束后前面加油的美女靠过来给他递水,说了些很酸人的夸奖的话,还想拿纸给游景擦汗,游景躲开得
及时,美女有些受挫,便不在他身边待着了。
游景抱着头盔,鼻梁的墨镜被汗弄得向下滑,他伸手推了推,一手拿出手机看消息,陈召南约他晚上吃饭。
美国人从太阳伞下走过来,游景靠在墙上,对他点点头。
“你开得很厉害,有兴趣做职业赛车手吗?”
“业余爱好而已,” 游景回答,“爱好变成工作就没意思了。”
还因为他的确不太想让家人担心。
晚饭约在陈召南和游景常去的一家餐厅,离每晚上不远,游景吃完饭能尽快赶过去。
游景回家洗澡换衣服,开着他爸那辆退休的二手捷达前往餐厅。
陈召南比他先到,在座位上喝茶。
因为是周末,餐厅的人比往常多,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与街道隔着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对面灯火通明的大
厦,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行人。马路似乎比前几年前宽敞许多,能塞下更多的车。
“我点好菜了。”
陈召南说完为游景添茶,淡黄色的荞麦茶有种沉闷的气味,茶还是温热的,游景口干舌燥,快速添了第二杯。
“刚洗过澡?” 陈召南闻到游景喜欢使用的沐浴露味,还很新鲜。
从几年前开始,游景不再使用硫磺皂,而用沐浴露洗澡,陈召南没再闻过不好闻的硫磺皂味。
“下午在赛车,出了一身汗。”
“赛车,” 陈召南支起手臂,上身微微向前靠了一点,“和简铭泽他们吗?”
“一个朋友组织了一场比赛,也有他。我还是第一次参加正式的比赛。”
陈召南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游景的朋友中有能举办摩托比赛的人,不过他只是短暂地想到这个问题,有更
重要的事情压了过去。
他想起之前朋友叫他去看赛车,在连续的弯道处,有一个选手摔下摩托,飞出去很远,车在冒烟,之后救护
车就来了,不清楚选手的受伤情况。
陈召南有些担心,就不想这时候说别的:“赛车挺危险的,你要注意安全。”
服务员来上菜,碟子与桌面撞出清脆的响声,热气隔开了他们,游景想说的话被服务员打断。
他看出陈召南心不在焉,喝茶时把茶洒到了衣领上,他没有发现,像在神游一样夹起盘子里的菜,再喂进嘴
里。
游景想开口,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 Alex 和他的情人,坐在他们的后面。
游景以为在外面偶遇他们的概率会很小,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
Alex 穿得很普通,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涉世未深。他和情人走在一起不显得过分亲密,外人会以
为他们是单纯的好朋友。
“刚刚我一直在想这个背影是不是你,幸好没认错。”
游景笑了两声:“真巧。”
“游先生也喜欢这家餐厅?” 美国人说,“中国菜真不错。”
“是很不错。”
游景有些找不到话说的尴尬,索性他们不再说什么,就各自吃自己桌上的东西,偶尔游景会听到 Alex 用撒
娇的语气讲话,不过声音比较小,陈召南应该听不见。
“这个美国人说中文说得比我还厉害。” 陈召南看了一眼对面,有些意外。
游景变得不淡定,觉得气氛有点让他不自在,随口答道:“他在中国待了好几年。”
Summer 是空中秘境,飘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游景不希望秘境降落在陈召南的眼前。
游景比 Alex 他们吃得快,准备先一步告辞。
陈召南去上厕所,游景留在座位上等他。等他走后,Alex 很好奇地转过来,看着陈召南坐过的位置,问:
“是他吗?你喜欢的人。”
游景看着陈召南从拐角处消失的背影,深蓝色的墙纸有明亮的花纹,不太搭调的组合。
他摸着手里没点燃的烟,滤嘴稍稍湿润。他点头,非常坦然地说:“我喜欢他。”
“他不喜欢男人很正常,帅哥不可能都喜欢男人,你已经是奇迹了。”Alex 语重心长,想办法开导游景。
“我知道。” 游景说。
陈召南的心不在焉的确有原因,走出餐厅,坐上游景的车,他抽了两根烟后才慢慢开口。
“我爸下周结婚。”
他按下车窗,烟好像成了从楼房上飘出来的,一缕一缕。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可能他怕我生气。”
“生气吗?” 游景问。
“没,我没这么幼稚,生什么气。”
陈枞给他源源不断的钱和愧疚,没有陪伴,陈召南也活到了十九岁,没有长歪。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初跟着江吟,他可能会走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没有游景,也不会组乐队。
他也不是童年不幸的人,只是不敢闯祸,因为没有后盾。
城市的夜晚四处都是灯光,密集又刺眼,陈召南哼着歌,像喝醉的人。
游景看着陈召南飞起来的黄发,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说他今晚不去酒吧。
然后他打了转向灯,陈召南问他去哪里。
“回你家喝一杯吧。”

第 47 章 指甲油
作者有话说:
陈召南在家楼下买了几罐啤酒,陪游景停好车。
游景很早就在外面租房住,不回家不用再报备,好像轻松了许多。
走到门口,陈召南发现他没有带钥匙,于是两人很蠢地等了半个多小时,开锁的师傅才过来。塑料袋里冰镇
的啤酒不再凉爽,变成了常温。
游景踏进门,看见玄关处的钥匙,对陈召南说:“你再粗心一点?”
陈召南有些窘:“出门前接了一个电话,忘记拿了。”
客厅有点凌乱,桌上几本漫画,摊开得很随意,有一袋拆了封、但还剩一大半的薯片。
陈召南拿出易拉罐贴在游景的皮肤上,问他:“不太冰了,要不要在冰箱里冰一会?”
室温不算凉快,游景不太想喝常温的啤酒,大概会难以下咽,于是说可以。
游景听见冰箱闭合的响声,随手选了一本陈召南桌上的漫画。
漫画是游景以前追过的连载,长大后便没再看过,出现了一些游景不认识的新人物,连旧人物都有点模糊,
游景看不太懂剧情的发展,觉得无聊,刚想合上漫画,陈召南坐过来了。
沙发是皮质的,游景坐久了,裸露的皮肤会黏在上面,陈召南的身体凑近,游景十分艰难地往旁边靠了一下,
但没能移动太多。陈召南的衣服蹭着沙发,发出响声,他说:“游景,你在看漫画。”
“有点看不懂了。”
陈召南向前伸手,轻松用两指夹起薯片袋的一角,然后用左手托着,拿出一片很大很完整的放在游景嘴边。
游景看着陈召南的手指,非常长,也非常白,他觉得气息不稳,像有只手在控制心跳的节奏。
陈召南没有看游景,盯着游景膝盖上摊开的漫画。
游景用手接过薯片,放进嘴里,他很久没吃过薯片。
之后陈召南为游景解释了漫画的情节,从他断开的那一章开始讲起,说了许多话,游景听进去了一部分,其
他时间不清楚在想什么,但始终无法脱离陈召南所在的范围。
听陈召南具体讲述漫画时,游景想到他和陈召南只差了三岁,但他依旧喜欢漫画和薯片,而游景早就没那么
喜欢了。
啤酒在冰箱里变得很冰,可以让脑袋发麻。这一点酒不够他们喝醉,但能轻松一些。
晚上游景和陈召南睡在一起,陈召南睡觉不拉窗帘,所以房间也没有太暗。
床很宽,游景和陈召南之间隔了较远的距离,不会碰在一起。
其实游景时常会觉得他没有太喜欢陈召南,因为他不会随时想起他,他谈恋爱时也不痛苦。
可是陈召南靠他太近的时候,说些只会对他说的话的时候,游景就无可奈何地妥协,他太喜欢陈召南,所以
控制自己不想他。
“游景,睡了吗?”
“没有。”
“我还是生气的,” 陈召南的声音有些苦闷,可能不想承认自己的情绪化,“不过是因为他一直瞒着我。”
“父母就是这样,但不代表他不爱你。”
游景想不到别的话安慰陈召南,十七岁的时候,或许他会陪着陈召南一起生气,抱怨父母的自我行为,但现
在游景二十二岁,他会想抚平陈召南的情绪,让他过得开心一点。
就像十七岁的游景,会冲动地打架、义无反顾地不带头盔飙车,因为陈召南喜欢一个女生,而产生了把她抢
过来的卑劣想法。
“可能是吧。”
陈召南碰了碰游景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谢谢你过来陪我。”
原来这么大的一张床,他们睡在两边,也还是能相碰。
陈召南十九岁生日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家人为陈召南庆祝了生日,他收到了几个塞得很满的红包,陈枞给得最多,让陈召南陪他喝了几杯酒,但没
有说些什么。
还没有吃蛋糕,陈枞就接到电话通知,他的妻子在医院顺利生产,于是他打电话给司机,立即前往医院。
陈召南不情愿地许了愿,切了蛋糕,长辈唱得生日快乐让他不自在。
出于礼貌,陈召南去医院看了陈枞的妻子,新生儿黄疸过高,在烤箱里,所以陈召南没能见到他。
第一次看见他是在满月酒席上,陈召南坐在最前桌,看陈枞抱着他的儿子,给宾客介绍。
陈召南有很久没见过父亲那样笑,他的妻子过来给他说了些话,希望他们以后好好相处,陈召南认为是多余
的,他不会对这个弟弟产生敌意,但仅此而已了。
他突然想到游景说过,父亲是爱他的,即使他有了新的儿子。陈召南因此平和不少,也认为现在质疑父母的
爱很不理智。
陈召南大二结束放暑假,基本每天都在每晚上,下午和向裴他们在地下室练歌,鼓打得越来越好。
可能因为偷渡者的原因,酒吧多了许多乐队,都知道昼城这条街有家酒吧叫 “每晚上”,乐队喜欢在里面唱
些歌,喝些酒,谈论这么多年在地下的经历。
游景喜欢这种氛围,每晚上变成一种情怀,而不只是玩乐的酒吧,他为此改变了一些酒吧的布局,买来许多
摇滚 CD,放在吧台旁边的置物柜上,还在门口加了一个巨大的鱼缸。
鱼缸是他一眼相中的,叫了陈召南帮他一起从车上抬进去。
当晚,向裴带来一个叫梁彰的男生来每晚上。
最开始,游景对梁彰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只觉得向裴很少有除他们之外的朋友,因此多看了他几眼。
梁彰长得好看,没有杂质,眼神纯真,看起来不像要来酒吧的人,倒像学校里许多女生喜欢、成绩好的尖子
生。
陈召南在和美女打情骂俏,游景心情不好,想抽烟,问梁彰介不介意,梁彰说不介意,他就点了烟,没自觉
地抽了好几根。
他看见陈召南涂着黑色的指甲,上面画着歪扭的笑脸,沉默地掐灭了烟,想到帮陈召南涂指甲油时的场景。
女生喜欢涂各色各样的指甲油,游景没见过男生涂,觉得有些怪,但陈召南涂指甲油,又好像没那么奇怪。
他一直是独特的人,喜欢做些新鲜的事情。
陈召南随便在街边买了两瓶指甲油,一瓶黑一瓶白。
甲油的盖子打开,有种刺鼻又劣质的气味,很难闻。陈召南也不喜欢这种味道,但还是把五指撑开,放在游
景的腿上,他说游景,你要涂得好看一点。
游景没涂过指甲油,最开始涂得非常难看,经常涂到外面去,嵌进指缝。
陈召南觉得很搞笑,但没有生气,他买了卸甲巾,反复擦掉好几次,他让游景慢一点涂,不急。
这些东西有太多化学成分,游景不想让陈召南的指甲反复受折磨,便放慢了动作。
可能涂出了经验,游景成功涂好了陈召南的右手。
陈召南低下头,凑很近想仔细看看指甲,脑袋和游景的碰在一起,游景稍稍将目光往下移,就能看见陈召南
的嘴唇。
“为什么男生不能涂指甲?我涂就很好看,更帅了。”
游景没有否认,陈召南的黑色指甲的确和别人不一样。他挺想说男生能涂指甲,也能喜欢男生。
等指甲晾干是很缓慢的过程,游景听陈召南提起,陪前女友做指甲时,美甲店有专门烤干甲油的机器。
陈召南的指甲干了后,他抓住游景,也想帮他涂,游景不愿意,他的衣服上蹭到了一点黑色的指甲油,很刺
鼻很劣质,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干净。
当游景看见陈召南跟女生聊天,露出游景帮他涂的黑色指甲的手指,还有画的很丑的笑脸,觉得陈召南还是
卸掉指甲会比较好看。

第 48 章 争吵
作者有话说:快了
冯思诺来找游景的时候,他差点没有认出她。
他们大概有五年没见,游景想起她时通常不愉快,她是陈召南的初恋,所以不太记得清她的长相。
游景拒绝冯思诺后,她的确没有放弃游景,频繁出现在他的身边,学校许多人以为他们在谈恋爱。总有人以
为他欺负冯思诺,游景没办法和所有人解释。
陈召南问过他几次,他们是不是在一起,游景否认了,陈召南谈不上生气,只是看起来比较郁闷。
后来游景去部队,没再见过冯思诺,陈召南也不再提起。
她听说游景开了一家酒吧,大学放暑假回家路过这里,刚好进来看看。
游景知道她不是路过,但没有戳破她的借口。
他们以前就不算熟,许多年没见,更加没有话题,游景觉得她想话题的样子太过苦恼,主动帮她解围:“你
和陈召南还有联系吗?”
冯思诺因为和游景有话可说而显得开心,笑了笑:“我和你表白以后他就没再跟我说过话。你们的关系还是
很好?”
“嗯。”
“真好,这么多年的友情。”
酒吧还没有开业,员工在打扫卫生。游景看着吧台桌子的纹理,拇指放在杯口的位置,认为冯思诺和其他任
何人说他们的友情真好,都是很合理的。
朋友是最容易背叛和分别的关系,人不容易找到陪伴自己一生的朋友。但游景和陈召南不同,他们不会背叛,
如果可能的话,也不会分别。
离开前,冯思诺想要游景的联系方式,游景思虑了几秒,没有给。
他是冯思诺学生时代的遗憾,她会想念,但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有些遗憾适合放在看不到的角落,某一天可
能就变成了很单纯的回忆。
冯思诺刚走,陈召南就从门口进来了,游景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也遇见了冯思诺。
陈召南看着游景,没说什么,游景继续理他的帐,两人没有多余的沟通。
游景回家停车,晚上和向裴他们吃宵夜。
车上挂着平安符,挡位后面的凹槽里,是陈召南为他求的桃花符,增加异性缘,所以符咒变成了没用的东西。
前几天去寺庙的路上,他和陈召南起了争执,当时梁彰和向裴也在车上,游景压着情绪,下车和陈召南吵了
几句。
原因是冯思诺,陈召南很奇怪,以前不在意的事情,这么多年以后倒较真起来,游景心烦,说了重话,陈召
南可能意识到他们没必要闹矛盾,不再回嘴,于是游景安静想了几秒,也没想通他们到底为什么吵架。
他们在街边的大排档吃宵夜,游景没什么食欲地闷声喝酒,陈召南和他搭了几句话,他心情不好,又听得不
清,干脆没回答。
之后他记不清怎么又跟陈召南吵起来,好像还是因为冯思诺的事情,陈召南以为游景后来跟冯思诺在一起过。
他们都动了手,游景半边脸火辣辣地疼,他往陈召南身上踹了几脚,还想揍他的脸,被向裴他们拉住了。
游景眼中的陈召南有点不真实,他扶住不干净的饭桌,杯子倒下来,啤酒往地上滴,他的手掌沾到了啤酒,
变得非常湿,脑袋有些昏。
老板过来想要报警,向裴解释了一会儿,陈召南朝桌上甩了几张钞票,老板就不再追究。
游景没想过他还能这么冲动,不管不顾地街边挥拳,像个高中生。
以前陈召南和他打过架,因为女生,现在还是为了女生。
游景喝多了酒,被向裴和梁彰送回了家。隔日起床时,他不太能想起回家路上的记忆,只觉得鼻梁有点疼,
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哪里。
他是被热醒的,风扇的风力不强,游景一身的汗,皮肤黏糊得不行,洗完澡出来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陈
召南连短信都没有发来。
下午去酒吧,游景才清楚他昨晚喝醉后,说了些不自知的胡话,让梁彰很震惊,并且猜出来他喜欢陈召南。
游景问:“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只想要他。”
游景沉默了,承认喜欢还算简单,接受自己说这种话比较困难。
梁彰喜欢向裴,或许感同身受,游景并没有觉得窘迫,利落地承认了。梁彰说向裴应该没有听到,情况也不
算太糟糕。
游景藏了这么多年的喜欢,以为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他不像喜欢男人,更不像会喜欢陈召南,所以他的暗恋
做得很成功,甚至能把自己骗过去。
可他向梁彰承认了暗恋,游景想,他的暗恋不再成功,变得不私秘,甚至有种岌岌可危的脆弱。
让游景意外的是,这次吵架陈召南先来道歉,他给游景打了十多通电话,游景没接,他就敲游景家门。
游景没开门,打开门上的一扇小窗:“别敲了,扰民。”
游景租的老小区的房子,住的都是些老年人,几个阿姨买完菜上楼,说:“小游,你怎么不让你朋友进
去?”
陈召南像找到了支持者,迎合道:“游景,你怎么不让我进去?”
“这是吵架了?”
“没有呢,阿姨。”
游景打开门,对阿姨抱歉地笑,然后拽着陈召南的胳膊,低声说:“快滚进来。”
陈召南的道歉很朴实,没用太多夸张的辞藻,他问游景的脸还疼不疼,刻意地看了几眼,还想把游景的脸掰
过来,被游景打开了。
游景的脸早就没什么问题,他只挨了陈召南一拳,陈召南被他踢了很多下,也是扯平了。
陈召南不是擅长道歉的人,有些笨拙地看着游景:“我说话不该那么冲。”
“我也冲动了,都有不对的地方。”
“不生气了?”
游景开玩笑:“本来没气,看见你这张脸就又来气。”
陈召南信以为真,似乎很紧张:“不是吧?” 他说,“我长得挺好看的啊。”
游景懒得理他,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两杯水。陈召南捧着灰色的马克杯,喉结上下滚动,看向窗外。
外面一瞬间下起暴雨,夏天的雨一来就很猛烈,刚才的天气还热得很,出着太阳,天空转眼就变得灰暗,像
悬着一块纸板,愣愣地往地上压。
室内变得潮湿,游景吹着风扇,穿得凉爽,暴雨让他感受到一丝冷意,他缩起脚趾,朝沙发里靠了靠,陈召
南坐在靠近窗边的躺椅处,先游景一步把风扇关了。
风扇的声音消失后,就只剩下电视中的声音。
“带伞了吗?”
“没有,” 陈召南重新躺回椅子,看窗外一时停不下来的雨,“雨太大了。”
他也没有开车,听雨声听得微微犯困。游景说让他待一会再走,于是陈召南放松了身体,觉得游景家的躺椅
很舒服,也想多躺一躺。
“这几天我想了一些事情。” 陈召南的双手放在把手上说。
游景问:“什么?”
那天回去后,陈召南陷入了轻微的失眠,他没有喝酒,所以神智清楚,被游景踢的地方发着痛,或许也是心
理作用。
在床上躺着,试图入睡失败时,陈召南想到了很多。
因为他们的关系太好,吵架的时候,彼此都会说一些口无遮拦的话,让对方难过、自己后悔,认为说了再无
尺度的话,都能彼此原谅。
陈召南的拳头落在游景脸上,他看见游景偏过头,眼神里的愤怒,陈召南心中就没有了怒气,只觉得后悔,
想服软,却无能为力地绷着。
他和任何一个朋友吵架,都没有像和游景吵架时这般难受过。
游景说冯思诺对他恋恋不忘,陈召南明白是气话。
那时候他听完很生气,但是他早就不再喜欢冯思诺,在酒吧门口遇见她时,陈召南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
可他听游景这样说,莫名觉得心中压着一团东西,以至于动了手。
“我们不要再对彼此动手,游景,再生气都不可以。”
游景按着遥控换台,扬起下巴,斜看着陈召南:“忍不住呢?”
陈召南想了想,忍不住这种说法也是有可能的,特别对于游景来说。
“那我不还手,总不能再对你动手吧。”
游景没接话,手指轻轻摸了一下脸颊,他的皮肤有点冰。

第 49 章 不累
作者有话说:今天挺甜的还是
上次比赛后,游景加了昼城玩车的群,群友相约周末骑摩托去城周边的山庄避暑。
从市中心出发,十多辆摩托的声音要持续挺久,场景壮观,最前面的一辆哈雷更吸睛。
等到了酒店,游景发现哈雷的主人是 Alex 的美国情人,他也比较意外,游景和他打过招呼,他还挺热情地
过来拥抱游景。
他的后座搭着另外一个男生,不是 Alex,应该是他新养的情人,跟 Alex 类型差不多,又瘦又白,眼睛大
得可怕,美国人叫他小嘉。
小嘉跟在美国人身边,贴着他的肩膀,低头戳手机按键,像在发消息。
游景想起 Alex 的脸,他对美国人笑的样子,听他说他跟了美国人三年,如果被踹了,还要马上去找下家。
圈内许多感情都十分脆弱又不干净,游景是无法理解的,因此多看了小嘉几眼。
酒店临溪,背后一大片天然树林,有温泉和露天茶馆,下午游景和朋友在茶馆喝茶,打了几场牌。
美国人不在,小嘉坐在游景隔壁一桌,其余三人游景第一次见,大概是群友,群里太多人,游景只认识几个。
游景手气不错,连续赢牌,朋友羡慕他运气好,抱怨自己的牌太烂,游景心情不错,笑着说是人品问题。
他刚说完,听到隔壁传来争吵声,有个公子哥指着小嘉的鼻子骂,用了许多粗鄙的词语,因为小嘉不小心把
茶倒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美国佬干你一次给你多少钱?看见同性恋真晦气。”
对面的朋友笑着说:“张平又在这里发疯。”
游景放下手中的牌,问朋友:“你认识他?”
“富二代,脾气挺差劲的。虽然看见同性恋是挺不舒服,不过没必要这样骂吧。”
游景含着烟,没说什么。
张平骂人的兴致来了,不打算轻易罢休,刚好美国人又不在,可能早就看小嘉不顺眼。
没人帮小嘉,周围的人都摆出看热闹的心态,他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地理着牌。
游景犹豫了一会儿,不想多管闲事,况且他也不认识小嘉,贸然起冲突不太好。
直到游景看见张平准备动手,他才站了起来,椅子是竹编的,跟着响了响。
朋友见游景起身,惊得叫了一声,没来得及制止。
游景把烟摁灭在张平那桌的烟灰缸里,站在小嘉旁边,但和他保持礼貌的距离:“动手就不地道了,人家也
没做错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缓,没有想吵架的意思,可张平不这样想。
“你谁啊?”
“管我谁呢。骂几句够了,别影响大家。”
“你他妈欠揍?”
游景抱臂,他个子高,眼睛向下睨着张平,笑了两声:“要打架我可以报警,”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嘉,“回
房间?”
小嘉起身点点头。
两人穿过树林走上石子路,酒店面积很大,有几处人工湖,堆着漂亮的假山。
小嘉有点羞涩:“刚才谢谢你。”
游景摆手:“没什么。”
“其实他的态度我还能接受,我遇见过更恶劣的。没办法,社会就是这样。”
游景不说话,心里明白小嘉说的话,他也是不被接纳的一员。
树林中有隐约的鸟叫声,游景将手插在衣兜里,慢慢朝前走,踌躇道:“我朋友是美国人之前的情人。”
小嘉的眼睛快速眨了眨,咬住嘴唇说他也没办法。
“同类不好找的,他对我很好,又给我钱,虚假的爱也是爱。”
他们没什么正规的交友途径,碰到了只能靠眼神交流,对彼此几乎不存在忠贞的概念。
游景帮了小嘉,回去的路上就出了事。
刹车突然失控,他从摩托上飞了出去,狠狠摔到路边,张平骑着摩托从后面过来,挑衅地对游景比了个中指。
“妈的,耍阴招。”
游景捡了块石头扔过去,奈何张平已经骑很远了。
他的腿钻心地疼,根本没办法站起来,车在地上蹭花了,游景倒更心疼摩托一些。朋友帮他叫了救护车,在
车上问游景追不追究。
“也没法找证据。算了,不他妈跟疯狗计较,反正我人没什么大事。”
游景右腿骨折,不用做手术,但要用石膏固定,还要在医院住几天,他不想通知家里,只能给陈召南打电话,
让他把换洗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送到医院来。
陈召南和朋友吃饭吃到一半,就从餐厅赶到游景家,简单收拾了点东西。
陈召南像是跑着上楼的,喘着气把包放在游景病床前的桌子上,他看着游景被石膏缠得很肿的右腿,退了几
步抓住床尾的栏杆,说:“我让你小心一点。”
“我也没想到。”
游景没有解释他受伤的原因,因为他觉得陈召南如果知道,一定会更生气,不会就这样算了。
陈召南的声音有点发抖,游景本来还郁闷着,看见陈召南后就开心了一点。他的脸颊有轻微的擦伤,医生帮
他涂药水处理过了,不过仍有种火烧的感觉。
“你以后到底能不能注意安全?”
陈召南没有靠近游景,很严肃地看着他问。
“必须能。”
气氛沉寂了半刻,陈召南问:“吃晚饭了吗?”
“还没吃。”
陈召南说:“我去帮你买上来。”
骨折恢复是比较漫长的过程,摩托在修理厂修好了,游景住了一周医院后出院,但还不能拆石膏。
陈召南开车接游景出院,医院里还有电梯,但游景住四楼,没有电梯。
游景杵着拐杖在楼下犯愁,陈召南走到他前面来,说:“我背你上去。”
他们身高差不多,体型也差不多,游景不觉得陈召南能背得起他,站在原地没动,抓紧了拐杖:“我自己跳
上去。”
“你想再摔下去?快点上来。”
他很坚持地要背游景,往下半蹲着,回头看游景,用眼神催促游景赶紧跳上他的背。
陈召南背游景的确吃力,但他也能背得起来,上楼的速度非常慢,游景的脚却没有挨地。
楼道很窄,二楼的灯坏了,月光从镂空的墙中漏进来,能看见树叶的边角在摇晃。四楼不高,游景平时可以
轻松地爬上去,但陈召南背着他,走得太慢太吃力,仿佛永远走不上去。
二楼的黑暗里,游景失去了视觉,只听见陈召南沉重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很浅的烟草味,可能刚抽过。他
勾住陈召南的脖子,摸到附在上面的热汗。
“陈召南,累就放我下来。”
“不累。”
门打开,陈召南先把游景放到沙发上,摸黑开了灯,再下楼把游景的拐杖和包提上来。
游景让陈召南自己倒水喝,陈召南的脸连着脖子都通红,他捧着水杯坐到游景旁边,休息了几秒,问:“林
妈妈他们不知道?”
“没告诉他们。”
他住进医院的事情,没告诉几个朋友,怕传到父母耳朵里。这几天住在医院,环境不好,向裴和梁彰来看过
他几次,陈召南每天都来,游景的脚不方便,又不好随时麻烦很忙的护士,陈召南在的时候,上厕所之类的事情
都是他帮忙。
游景觉得他也没这么脆弱,有一只脚完好无损,跳着也能去上厕所,但陈召南十分固执,让游景看起来像个
废人,而且他始终有点生气游景飙车受伤,差点不想帮他去修理厂取车,让车自生自灭。
“我在你这儿住几天,你腿不方便,总要有个人照顾。”
“真没必要。” 游景下意识拒绝,这样太小题大做。
陈召南放下水杯,身体朝游景转了一点,表情认真,让游景觉得再拒绝他,他会非常生气和伤心。
“游景,” 陈召南抿了抿嘴唇,皮肤回到了原来的颜色,“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而且我最近时间很多。”

第 50 章 备用钥匙
作者有话说:
家里有备用钥匙,游景当时换锁多配了一把,然而一直没拿出来用过,真需要时怎么也找不到。
游景在卧室找钥匙,翻了好几个抽屉,没找到钥匙,倒找出许多旧东西。搬进这里差不多两年,当时还能记
得清每样物品具体放在哪里,时间久了,它们好像自动消失了。
陈召南说干脆他再去配一把,可能游景把备用钥匙给了其他人,只是他记不得了。游景很确认地摇头,说他
没有把钥匙给过别人,连父母和姐姐都没有他家的钥匙。
游景也觉得找不到了,有些想放弃,准备把散落在身边的物品放回去。陈召南坐在游景身边的地板上,拉开
最后一个抽屉,手指灵活地在里面翻了翻。
抽屉里堆了许多杂物,几本落灰的书,还有几个深颜色的礼物盒,游景回忆了一下,是以前生日时收到的。
陈召南把最上面的盒子移开,准确地拿出最底下的一个咖色礼盒:“我送的。”
他摆动手腕,摇了摇,他们都听见里面有物体碰撞的声音。
“有东西。” 陈召南对着游景笑了笑。
备用钥匙躺在盒子的角落里,挂着一个篮球形状的挂饰,看起来有点旧了,款式也很过时。
陈召南用食指套住银环,挂饰和钥匙都轻巧地转圈,发出金属靠在一起的响声。
游景的背弯下去了一点,右腿僵硬地伸直,他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把钥匙放进了盒子里,又挂上篮球挂饰,全
是关于陈召南的东西,十分巧合,他不是刻意的。
“也是我送的,” 陈召南看了一眼游景,“不过你不用了。”
游景随意地应了一声,想把打开的抽屉推进去。
他没有告诉陈召南,他不用篮球挂饰,是因为觉得款式有点幼稚,而且陈召南送过别的女生挂饰,于是游景
就不想要了。
他以为挂饰还在父母家里,没想到今天被陈召南翻了出来。如同收到挂饰时的那一点还未察觉的欢喜,一同
被翻了出来。
“好像专门为我准备的。” 陈召南不经意地说。
他拿出自己的那一串钥匙,把游景家门的钥匙挂了上去,握在手中上下抛了抛。
游景落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说:“我腿好了就还回来。”
“都是我的了还还回来,没这个道理吧。”
陈召南很得意,把那一串看起来很重的钥匙都放进了裤包里。
陈召南放弃了公寓的电梯,楼下清新的绿植,搬着小号的行李箱,用腿爬上四楼,住进游景有点老旧的房子。
小区设施多年未曾翻新,隔音效果也不太好,楼上的脚步声总是特别吵。游景认为陈召南住了那么久高级公
寓,可能住不惯这里,但他很快就和小区里的叔叔阿姨熟悉起来。
梁彰说,陈召南成了游景的专职司机和保姆,送他来酒吧,接他回家,基本随叫随到。
他可能是因为成功追到了向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这几天有点过度开
心,问游景的问题大胆了起来,他以前总是避免提到游景喜欢陈召南的事情。
“南哥真的不喜欢你?”
游景买了躺椅送到酒吧,裹石膏的腿翘在凳子上,觉得梁彰的问题离谱又好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我连爱情和友情都分不清,是不是太蠢了?”
梁彰若有所思:“有时候自己是不怎么看得清。”
梁彰还是比较天真,他没有游景了解陈召南,想当然地认为陈召南对游景的好可能超过友情。只有游景自己
知道,陈召南喜欢一个人,不论怎样都会说出来。
游景在他心里可能是不可代替,但也不是必需。
“你最近有点得瑟嘛。” 游景不想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他自己想过太多次。
“这么明显?”
游景笑笑:“是该得瑟,小裴不容易对人敞开心扉,你挺厉害。”
他又想到梁彰还没成年,补充了一句:“这一点你比我勇敢。”
隔日傍晚,游景没去酒吧,在家中休息。
天刚刚下过雨,空气凉爽宜人,不用开风扇,游景打开半边窗户,自然风从窗外闯进客厅,掀起窗帘的边角。
他坐在躺椅上看书,可能姿势和环境都过于舒适,有些昏昏欲睡。
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游景抬起眼睛,陈召南从门外进来,转身关上门,顺手把钥匙放在玄关处。
“今天回来得有点晚?”
“酒吧出事了。”
游景扔开书,立即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陈召南面色不佳,回答:“向裴跟人起了冲突。那个谢安安,你记得吗?”
游景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摇摇头。
“上次那个在酒吧找我麻烦的黄毛。”
说起黄毛,游景有一点印象,之前谢安安以为陈召南抢他的女朋友,带着人来酒吧闹事。陈召南挨了打,向
裴脑袋被酒瓶砸了,最后游景出面喝止,场面才没有继续恶化。
那次的事情闹到了派出所,游景久违地很生气,在派出所看到谢安安,产生了想抓住他的头朝墙上撞的想法。
陈召南伤得不轻,脸上见了血,游景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想着出去以后不能放过谢安安。
到底游景还是沉住气了,那边伤得也不轻,陈召南签了和解书,后来游景没见过谢安安。
“我记得他,这次又因为什么来闹?”
陈召南倚靠着墙壁,旁边有盆很大的盆栽,绿色的枝叶挡住了他的半边腿。他没有说话,从包里掏出烟,街
边买来的打火机打不燃,想抽烟时抽不到,他愈发烦躁。
桌上打火机很多,游景选了一个甩给陈召南,再次文问:“怎么了?小裴受伤没?”
陈召南想这个问题很多余,向裴不会受伤,谢安安可能半死不活。
“没有。”
“那还好,真孙子也真欠收拾。”
游景抱怨几句,觉得之后该找谢安安解决这件事。
“向裴和梁彰在一起,” 陈召南忽然说,“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楼上的空调水滴个不停,落在雨棚上。游景心里发慌,窗户外不再有风,他的皮肤出了汗,心头的灼烧感渡
到了喉咙,似乎有人在敲他的后颈。
他盯着陈召南的脸,不想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不论是嫌恶还是无法理解。
但陈召南什么表情都没有,像一张白纸,干干净净的,不肯透露出他的一点情绪。游景想,会不会是他太过
紧张,分辨能力在逐渐消失,所以他没办法分析陈召南的神情。
陈召南成功点燃了烟,放松了身体,捏着盆栽的绿叶,拿烟的手搁在窗沿。
他看着游景,发现他毫无反应,不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有点冷静得不自然。
刚才陈召南送完向裴后,在回家的路上,他想象着游景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的反应,也许会跟他一样,一时无
法接受,震惊和愤怒,总得有一个。
但游景没有,他像意料之中那样平淡。
游景闭上眼,又很快地睁开来,与窗边的陈召南对视:“我知道他们在一起。”
好吧,陈召南想,游景果然什么都知道。

第 51 章 易燃物和火
作者有话说:发现时间线和《城市》那本对不上,改了一点点。这章年龄是陈刚满 20,游满 23 下章直接回
国了,马上暗恋结束
在游景看来,向裴和梁彰的感情外露且明显,但陈召南看不出来,他在爱情里游刃有余,有时候却格外迟钝。
陈召南从小很聪明,学习好是天赋,不用过多努力,可是上帝比较公平,没有让陈召南在所有方面都非常聪明。
游景不精通掩饰,说谎会觉得良心不安,没办法装出惊讶的样子。
某一特别的时刻,他在想如果陈召南问起他为什么知道,他愿意全盘托出,告诉陈召南他喜欢男人,男人不
是一个群体范围,是站在面前的他,一个叫陈召南的男人。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阵雨,且伴有雷电,雨迟迟降不下来,客厅像一个很大的、透明的塑料袋,封闭着呼吸。
之后天空开始闪电,出现一道道锋利的白光,声音巨大。
盆栽的叶子反着纯白的光,陈召南稍稍动了动脖子,闪电让他的皮肤更白了一些,印出割裂开的不同形状。
很可惜的是,陈召南什么都没问,他不问游景为什么知道,也不问游景为什么不告诉他,他像失去了好奇心,
对一切都不在乎。
良久,游景先开口打破沉默:“这没什么吧。”
陈召南侧脸的轮廓太分明,显得很有攻击力,也比较冷淡。他垂下头,说:“他们都是朋友,当然没什
么。”
游景有点无法发声,陈召南大概真的有些在意,他的表情看起来太认真。
陈召南永远是这样,表面开朗,对很多事的态度都太积极,其实心里放不下太多人和事,除了他看重的,他
都觉得无所谓。他可以听完别人的建议,装作受益匪浅,但他不会轻易去做,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自认为正确的
方式。
他外热内冷,是需要别人去探索的一个人。游景是唯一不用花时间了解他的人,所以即便陈召南这样说了,
但不代表他心里也这样想。
当晚游景没有睡好,入睡慢,还做了不知所以的梦,醒来后又记不清了。
可能陈召南在隔壁房间睡得也不安稳,游景吃早饭时,看见陈召南的神态有些疲惫,他穿着衣领很低的睡衣,
向碗里倒牛奶和麦片,牛奶溅出来一点,沾在茶几上。
游景提醒了一句,陈召南拿纸擦桌子,倒牛奶的速度慢下来,并且没力气地同游景问早。
游景下楼坚持不让陈召南背,可跳下四楼有些许吃力,陈召南担心游景摔下去,让游景握住他的手腕,很缓
慢地用左脚跳。
陈召南开车开得有点过慢,绿灯亮起几秒后,他才挂了挡前行,幸好后面没有车。
“陈召南,认真开车。” 游景说。
陈召南轻轻抬了抬下巴,打开了冷气,车内的声音变得嘈杂。
“不至于昨晚没睡着吧。”
“梦太多。” 陈召南摇头。
冷气吹在游景的皮肤上,他伸手改变了风向,让出风口的扇叶向上了。
因为谢安安的缘故,还有酒吧的客流量越来越大,游景联系了安保公司。
酒吧的员工有一些多嘴的人,游景踏进酒吧之前,见他们聚在一起说些什么,等他推门而入,他们同时噤声。
陈召南说,昨天谢安安来酒吧闹事,告诉了所有人向裴和梁彰的关系。
游景不准员工再提起这件事,如果听见有人讨论,他就可以滚蛋了。
向裴来了酒吧,梁彰没有跟着来。
他看起来很正常,像昨晚经历那些状况的人不是他,向裴总有让自己冷静坦然的方法。
游景鼓励性地安慰了向裴几句,拍拍他的肩膀,请他免费喝果汁。
向裴咬住吸管,喝着在酒吧里,未成年才会喝的无趣果汁,对游景说:“景哥,你说这么多感人的话太奇怪
了,不适合你。”
游景回味了一下,还是觉得他说的话非常励志。
陈召南从台上下来,和向裴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他说这些都没什么,作为向裴的朋友和哥哥,不论他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他都可以接受。向裴看了一眼游景,
转身和陈召南拥抱了一下。
游景没有觉得释怀,或许陈召南只是想无条件给向裴支持,而不是真正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正常的事。
八月底,梁彰被他的舅舅带回了家,离开了昼城,向裴因此魂不守舍,在家中闷了好多天。
游景终于能拆石膏,右脚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他还有些紧张,开始的姿势看起来不正常,多走了几步才找回
以前走路的感觉。
医生说游景的骨头愈合能力很强,拆石膏后要多锻炼肌肉和活动关节,正常活动都没有问题。
拆了石膏,陈召南搬出了游景家,但没有把备用钥匙还给游景,可能忘记了,也可能是故意的。
他在游景家留下了一些生活的痕迹,走的时候,这些东西也没有跟着他走。陈召南在游景家住了不算太短的
一段时间,游景习惯了家里有陈召南的说话声,多煮一碗米饭。
过完了今年的春节,陈召南正式二十岁,游景二十三。
陈召南大三开学之前,他让游景陪他打耳洞,他有一个朋友是纹身师,也能穿耳。
纹身店在 C 大附近不起眼的角落里,门面很小,店内有点拥挤,墙上贴着不同的花纹图案。
陈召南的朋友叫大鹰,给他们展示了他背上新加的纹身,很漂亮大气,他问陈召南要不要纹一个,陈召南想
了一会儿,拒绝了,说今天只穿耳。
大鹰说不动陈召南,转移目标,想说服游景纹身。
“你这身材,不纹身可惜了。”
他给陈召南消毒耳朵,标上了记号。
陈召南歪着脑袋,在墙上看了一圈,笑着说:“游景,纹一个吧,你纹肯定很好看。”
因为陈召南的话,游景产生了动摇,他在狭窄的纹身室里,陷入了沉思。
陈召南刚打完洞的耳朵发着红,钢钉在闪着光。游景躺上了纹身的床,来不及后悔。
大鹰问他要纹什么,纹在哪里。
游景的手垫着下巴,他没有在众多图案中找到自己喜欢的一款。他看了一眼前面坐在椅子上,捧着画册的陈
召南。
不想纹在太显眼的地方,最好衣服能遮住,但又不要太隐蔽,游景这样想。
游景选择了升起的火焰,纹在背上。
他看见陈召南,想到燃烧的火焰,游景可能是树,或者任何易燃物,让陈召南那把火无法熄灭,烧得游景放
弃了挣扎。
游景感到背上有刺痛感,陈召南坐在他的旁边,看得很认真。
纹完后,陈召南用手机给游景的背照了一张照片,摆在游景面前让他看。
“是不是很好看?”
低像素的照片很模糊,游景不太能完全看清。
于是陈召南问大鹰要了小镜子,让游景背对落地镜,他的手搭在游景肩膀上,小镜子放在游景的面前。
陈召南比游景高出一点了,挨他挨得很近,游景上半身是赤裸的,他抬起下巴,和陈召南的鼻梁交错着,呼
吸也来回行走。
他看到升腾的火焰,也看到陈召南的喉咙。
陈召南的耳朵终于不红了,仍有点灼烧感。
他启动汽车,路过他们学校的大门,驶入下一个街道。
他想起来,要找游景商量一些事情。
“游景。”
“什么?”
“大四毕业以后我想出国进修,回来继续搞乐队,你觉得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纯属多余,陈召南已经决定好了,反正他的家庭足够让他在国外也活得潇洒。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分离,游景心中没有太大波澜。
“我觉得不错,去看看国外乐队的环境。”
既然陈召南问他,游景就象征性给了回答。
陈召南出国那年,向裴也一起出国。游景去机场送他们,在安检口,陈召南抱住了游景。
游景想起自己去当兵那年,陈召南也拥抱了他。
那时候年龄小一些,不舍的情绪更浓重,现在游景觉得分别不是可怕的事情,但依旧在闻到陈召南身上的味
道时,感到心酸。
可能火焰会熄灭,等陈召南再次回来,游景有点希望火不要再燃起来。
第 52 章 他的那些年
作者有话说:七夕快乐宝们(某种程度也挺甜的今天 如你们想的 回忆结束了
偷渡者出了第一张专辑,在地下出了名,新来的员工喜欢放他们的歌,他不知道游景和偷渡者是老朋友。游
景来酒吧时经常能听到向裴的声音。其中有几首歌是陈召南写的,游景听得出来。
一三年时,游景创建了第一个微信号,昵称是简单的一个字母 “J”,当年取的 QQ 名字现在想来很非主流,
不过游景很少再用 QQ,名字一直没有改。
陈召南也改用微信,朋友圈是他一些在国外生活的照片,游景总能在他发朋友圈之前就看到。
他们有十多个小时的时差,陈召南有时发来消息,游景第二天才能回。所以他们的联系不算频繁,游景经常
会觉得,陈召南在他生活中的分量不会再那么重,等到他回来,自己应该波澜不惊。
在二零一三年的尾声,陈召南给游景发微信,说他们准备回国,等到刚刚跨完年,游景就去机场把陈召南和
向裴他们接了回来。
路上遇到前方连环追尾,堵了一阵。二手捷达全面崩溃,游景换了新车,车内有驱散不了的臭味,不过音响
的音质好了不少,正好换到偷渡者的歌。
城市开始下小雪,前面的路终于变得通畅,游景变道,经过事故发生场地时看到几辆被撞得稀烂的车,有些
后怕。
这段路让他很慌乱,不知道是骇人的事故,还是突如其来的雪。游景抓着方向盘,手心有绵密的汗,前方的
路灯和雪混合在一起,他后知后觉地醒悟,他如此不安,纯粹因为马上要见到陈召南。
陈召南的体格高大了一些,游景看见他走在最前面,步伐很快。他看到游景之后就笑了,游景同样对他笑,
心中传来苦恼的信号。
陈召南还是陈召南,游景一见到他,立即没有了办法,什么波澜不惊都是愚蠢的幻想。
外面下雪,机场的地面太光滑,游景鞋底又不防滑,他和陈召南并肩走,险些滑倒,陈召南扶住了他的胳膊。
“游景,至于这么激动?”
游景咬着牙笑:“那必然很激动,” 他问,“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不过回来更好。”
向裴和楚燃飞坐简铭泽的车,行李放在游景车的后备箱和后座,陈召南坐副驾。
车行驶了一小段,等红绿灯时,游景让陈召南打开副驾前面的储物盒。
陈召南照做了,看见里面有个方形的小盒,他偏头问:“给我的?”
“礼物。”
礼物是打火机,通体是黑色的,边框围着金色,陈召南看了一眼包装袋的 logo,说:“这么贵,舍得送给
我?”
游景说没什么舍不得的,挣钱就是为了花钱。陈召南没有跟游景客气,拿着打火机在手里看了很久,非常喜
欢。
他觉得感动,虽然礼物不能用金钱衡量,但陈召南笃定游景不会送别的朋友这么贵的礼物,对于游景来说,
他给陈召南的礼物是独一无二的。
陈召南说:“回来真的很好,太好了。”
偷渡者签约了国内的唱片公司,他们在北美有一定知名度,受华人喜欢,但在中国本土的市场少了些。
国内的乐队基本都在地下,流行摇滚的那几年黄金期早过去了,年轻人喜欢听情歌,谁还听摇滚。
偷渡者有了录音棚和专业的练习室,每晚上的地下室重新被杂物取代,陈召南却有些迷茫,他们年轻也有才
华,但给他们的机会不多。
游景看出来陈召南回国后状态不佳,约他还有向裴和楚燃飞去海边玩。
陈召南觉得出去走走也不错,他们简单商量之后买了机票,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
一共四个人出来,住两个房间,酒店临海,在门前好像就能闻到海咸湿的味道,附近有大型商场,娱乐设施
齐全。
游景和陈召南一间房,酒店是五星的,房间宽敞明亮,站在阳台上能看见不远处的海。
这里一年四季的空气都很粘腻,游景趴在栏杆上,裸露出的皮肤像附上抹不掉的沙,他眺望浅蓝的海,还有
沙滩上移动的人影。
以前和陈召南来过这里,那时候住不起五星级酒店,只能住在离海几公里远的酒店,房间也有阳台,但是很
窄,也看不到海的影子。
这么多年了,游景和陈召南都变了许多,挣了些小钱,至少不愁吃穿,陈召南实现了他的梦想,游景对现在
的生活也挺满意。
没变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管房间几星级,有没有阳台,分开多少年,游景一扭头,就能看见身后的陈召
南。
他们运气不好,游景六点醒了一次,发现外面在下雨吹风,酒店庭院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枝叶落了满地,
海上的浪花不断翻滚。
游景在阳台的玻璃门前站了一会儿,觉得雨大概短时间内停不了,多半明天出行的计划要泡汤。
陈召南睡得很熟,睡姿不太美观。
心情有些烦闷,躺回去也不怎么睡得着,游景看了会手机,决定起来刷牙洗脸。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比较大,游景洗完脸侧过身,就能看见他背后纹身的一部分。
黑色的火燃烧着,游景曾经祈祷过,希望火有一天能灭,但陈召南的出现好像又让它燃起来。游景甚至不明
白,他对陈召南的爱为什么能长久地延续,反反复复,一次也戒不掉。
不仅戒不掉,还像遇水的野草,疯了一般生长。
因为下雨,他们活动的范围局限在酒店内,酒店有按摩的地方,四个人一个房间,配有投影仪,能看电影。
游景的技师技术很好,按得舒服,香薰味不浓不淡,刚好合适,按了十分钟后游景就睡着了。
醒来后按摩刚好结束,游景和陈召南打算去泡会温泉,再蒸桑拿,裹好浴袍往外走。
温泉在酒店外露天的树林里,每个池子隔得很开,向裴和楚燃飞选了有药包的浴池。
下午泡温泉的人不多,游景选了一个较隐蔽的池子,四周都有树木遮挡,旁边有个小凉亭。
陈召南手搭在池边,游景靠他很近,两人聊着天。
几分钟后,游景听见通往这个池子的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怔住了。
Alex 显然也和他一样意外,他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张大嘴巴看着游景,半天没说话。
陈召南本来面对游景,见他表情奇怪,也转过头。
“景哥,好巧啊。”
Alex 放开了男人的胳膊,略有些局促。
游景不知道 Alex 又换了一个男人,他有一段时间没去 summer,而他和 Alex 的交情也只限于那里。
“你也来这里玩,我们还真有缘。” 游景客套地说。
“那我和我朋友换一个地方泡吧,我们先走了。”
Alex 跟游景说了再见,他可能觉得这里有除了游景之外的陌生人,被人看到了他和男人在一起,而感到不
自在。
不论 Alex 在 summer 里多么放荡,当他站在阳光下,还是会觉得羞耻。
Alex 一走,周围就静下来,陈召南的额头全是汗,他大概有些泡不住了。
“刚才那个男生,我好像见过。”
游景没想到陈召南还能记得 Alex 的长相,微微吃惊:“以前吃饭碰到过。”
“那不是他朋友吧,” 陈召南说,“就像那个美国人一样。”
游景不说话,也同样有点泡不住了,他先从浴池里起来,拿过挂在一旁衣架上的浴袍。
陈召南盯着游景背上的纹身,眼睛眯起来。
他在国外认识了一些同志,国外的环境相对比国内开放,至少两个男人相爱,不是一件罪不可赦的事情。
但是游景似乎认识了太多同志,从彭端到 Alex,梁彰和向裴在一起的事,也是游景最先知道。
游景穿起浴袍,纹身消失了,陈召南的心猛烈地颤了颤,但他暂时什么都不想说。
剩下的几天,雨断断续续的,没有完整的好天气,四个人都十分郁闷,海边只去了一次,其余都闷在酒店或
者附近的商场里。
和陈召南一起碰见 Alex 让游景不舒服,但陈召南似乎没有其他反应,他也就放心下来。
回去的那天倒是个好天气,看见了久违的太阳和蓝天。他们是下午的飞机,决定早上再去一趟海边,不然此
行实在有些浪费。
清晨的海面泛着极浅的金光,游景踩在沙滩上,陈召南跟在他的后面。因为是雨后的沙滩,黄色的沙上有断
了的树枝和树叶,看上去很凌乱。
陈召南让路人给他们四个人拍了合照,为不圆满的旅行画上了句号。
回去后的一个星期,游景没见到陈召南,可能他比较忙,但游景又常见到向裴。
见面是在一个共同朋友的生日聚会上,游景问陈召南最近在忙什么,陈召南很正常地回答他在搞创作。
游景说他有文艺青年的姿态了,不过也要注意休息。
他们的座位挨在一起,朋友来灌他们酒,游景忙着喝酒,也就没注意陈召南是否回答了他的话。
聚会结束后朋友还要转场,游景被灌得最多,实在喝不动了,准备提前回家,陈召南说送他回家。
陈召南喝得也不少,游景看着他,不认为他具备把他送回家的能力,只能称为他们一起回家。
游景买了新房,最近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所以家里很乱,到处都是纸箱。
他回家后没力气走到沙发边,干脆躺在了地上,四肢摊得很开。地板又硬又冷,游景的脑袋十分不舒服,但
又不想起来,醉意让他放松,他看见陈召南的脸出现在他的上方,是反着的。
“怎么了,陈召南?” 他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的缘故,陈召南觉得游景看起来非常开心,声音轻飘飘的,脸很红,手臂和脖子都很
红,他的眼睛眨了眨,忽然伸出手,碰了碰陈召南的下巴,极轻地挠了一下。
“为什么不说话?”
陈召南蹲着看游景,脑子也不清醒,像几天几夜没睡觉的人,头疼得要死,他抓住了游景乱动的手腕,问:
“游景,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游景的嘴巴闭得紧,他没有感到惊讶或者难堪,陈召南离他这么近,近到他们的呼吸可以毫无顾忌地打架。
他只觉得解脱,压在心底这么多年的秘密,全被陈召南知道了,这样挺好的,他再也不用装模做样地追不存
在的女生。
他看着陈召南,眼眶又干又痒,他用手背揉了揉。
“我喜欢你,” 游景说,“那肯定就是喜欢男人啊。”
陈召南只猜到了游景喜欢男人,但他没猜到游景喜欢自己。
游景和他陪伴彼此的这么多年,陈召南竟一点也不觉得游景喜欢他,他把他们的亲密无间,毫不犹豫地划分
进了友谊的范畴。
“我不信,游景,你少他妈胡说。”
陈召南觉得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他的表情已经很僵硬。
“没开玩笑,我开玩笑有屁用。”
游景说完,甩开陈召南炙热的掌心,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的脸狠狠往他的面前拉,吻住了他的嘴唇。
像是极力证明他没有开玩笑,他真的喜欢陈召南,而且喜欢太久了。
他们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陈召南想抓住游景的头发,但游景的头发太短,根本抓不住,他只能抓游景的后颈,想把游景扯开,但游景
不肯松口,几乎咬住了陈召南的嘴唇,他们不断绊着对方的腿和脚,踩到了客厅里的杂物、纸箱,一阵乱响。
陈召南死咬住牙齿,游景的舌头进不去,只能吸吮着他的嘴唇,可能他咬破了陈召南的嘴唇,尝到了不舒服
的锈味。陈召南用膝盖去顶游景的肚子,游景终于松口,眼神没有聚焦,靠在背后的墙上。
他被陈召南抵在墙上,陈召南的手还揪着他的脖子。
游景觉得他这辈子应该再也做不出这么傻逼的事情了,所以决定傻逼到底,不回头。
“游景,你清醒一点。”
陈召南的嘴唇真的被他咬烂了,游景的腿卡进陈召南的腿间,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不挺硬的吗?”
陈召南没见过这样的游景,很坏的样子,自暴自弃的样子,他相信游景是真的喜欢他,因为这样的眼神太痛
苦了。
之后的陈召南无数次见到游景这样的眼神,游景不再隐藏他的痛苦,他每一次看陈召南,都像在告诉陈召南
——我爱你爱得很痛苦。
陈召南没有办法,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游景,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他。
游景因为他的冲动而不能面对陈召南,所以第一次学会逃避,逃去旅游,对别人说是放松心情。
只有陈召南知道游景旅游的真实原因,他在躲他,即使这样的选择不明智,因为他们迟早又会见面。
他和游景分别过两次很长的时间,没有一次让陈召南觉得他会跟游景分开,只有这一次,陈召南害怕他会失
去游景。
但是他绝对不能失去他。
宋九宵不行,陆樵也不行,陈召南对游景的占有欲太过了,变成了他不自知的喜欢。

第 53 章 一场比赛
作者有话说:景哥,你还想对咱南哥做啥?想太早了 锁文是因为原标题是 “kiss me more”,系统判断我
标题违规,发出去秒锁
陈召南睁开眼,两只眼睛都在发烫,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深度睡眠让他错乱,觉得他们第
一天来新疆,刚从乌鲁木齐的机场出来,准备去游景订好的客栈里,他们通过高架,看到现代化又有民族气息的
乌鲁木齐。
暴雨早就停了,但云似乎一直没散开,公路是笔直的,没有高楼和城市。陈召南清醒了,嘴唇很短暂痛了痛,
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发现是唇部裂了口子。
他睡了一个多小时,像做了很长的梦,梦到送游景当兵,游景的纹身,游景说喜欢他。
陈召南人生中的许多事情,好像因为有了游景,所以变得完整。
车内没放音乐,有些压抑。游景见陈召南醒了,对他说:“我改了航班,先去和硕住一晚,明早直接回乌鲁
木齐吧。”
陈召南不断用舌头舔舐裂口,把椅背升起来。
在游景接到电话之前,他们决定从库车一直向南走,毕竟出来旅游的机会不多,陈召南顶着被公司骂的压力,
不想很快回去。但现在不太可能了,他们要回家,解决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游景明白陈召南的低落,两人没有对话。
刚才陈召南睡着的时候,他们到达库车,那时游景想过任性一回,一路向南。
可生活不给他任性的机会,做了这么多年成年人,任性是极不靠谱的做法。
临近中午,太阳挤掉了密集的云层,空气变得滚烫。
游景将车停在服务区,和陈召南吃过午饭。服务区的饭菜能简单果腹,游景吃饭的速度很快,先出去抽烟。
陈召南的餐盘里还剩了一些菜,一个人在座位上吃饭,期间接到了来自江吟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太愤怒,没有纠结之前陈召南的手机关机,只说让他快一点回来,她在游景家等他。
他没有说过他喜欢游景,江吟二话不说去了游景家,也是巧合了,让陈召南的头更痛了一些。
比起喜欢一个陌生男人,喜欢游景可能更让江吟无法接受。
陈召南吃完饭回到停车场,看见游景靠在汽车的机盖上,沉默地抽烟。他们的车停在背阴处,因此游景没有
进到车内,他小臂的青筋突起,宽松的牛仔裤包住修长的腿,衣服随着他抬手腕的动作起了褶皱。
服务区的人很少,车也不多,游景身边没有人。
等陈召南走近了,游景抬头看着他,从牛仔裤的后面掏出烟盒,一只手撑在后面,他以为陈召南要向他讨烟。
谁知陈召南没有接过烟,也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盯了游景几秒,游景的指尖撞击着烟盒的底部,有点不明所
以地望着陈召南。
忽然,陈召南用手掌扶住了游景耻骨的位置,右手碰游景的腰,让游景和他调换了姿势。
现在陈召南靠在机盖上了,一只腿轻轻弯曲,刚好放在游景两腿之间,差一点碰到,他的左手从耻骨摸到大
腿,把游景往他的方向带了带。
游景还咬着烟,烟灰差点落下来,掉在陈召南衣服上,他迅速拿烟对着地面。
“游景。” 陈召南叫了一声。
他的右手接过游景手里的烟,放进唇间,左手在暗处,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敲着游景的腿。
他们的姿势看起来没那么亲密,至少在外人看来,像两个朋友隔着正常的距离谈事。
只有游景知道,陈召南的这些行为,暧昧得不像话,像雨天会漏雨的屋顶,雨水怎样都止不住,从每个碰碎
的缝隙闯进来,而游景站在屋顶下,淋湿了全身。
“怎么抢我的烟呢。” 游景说,但没有打算抢回来,很纵容的样子。
陈召南抽了一口,问:“订好房间了吗?”
“当然。”
“双人间?”
游景等了片刻,爽朗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陈召南忍住了摸他嘴唇的冲动。
“你想我对你做什么?” 游景脸上还有欢笑的痕迹,“只有双人间了。”
休息过后他们的精神都很好,陈召南上车后不再睡觉,打开了车载放歌,偶尔和游景说些闲话。
下午到达和硕还不太晚,有时间在县里逛一逛,吃一顿像样的晚餐,从昨晚下雨到现在,他们待在潮湿后又
干了的车里,把身体蜷缩起来睡觉,不能伸展开。
虽然宾馆的环境没有太好,但游景终于能洗热水澡,躺在干燥的床上睡觉。
游景昏昏沉沉的,把脑袋埋在枕头上,快要睡着时,他的肩膀被陈召南拍了拍。游景小声骂了一句,睁开眼
睛,陈召南的手臂绕到他的肩下,揽着他,他半躺在陈召南怀里,被他扭转了身体。
而陈召南单膝跪在床上,带着水汽、很白很透亮的脸庞离游景特别近。
“让你在枕头上垫层东西。”
“麻烦。”
陈召南皱了眉:“小宾馆里卫生都不过关,” 他看了看床单和枕套,“谁知道上面有些什么。”
游景大概知道陈召南觉得床上会有些什么,低低咳嗽了一声,坐起来给陈召南让位:“那你垫吧。”
游景吊着还剩三分之一的睡意,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竭力不让仅剩的睡意消散。
但陈召南的动作实在很慢,游景放弃了要立刻睡着的想法,想和陈召南说说话。
陈召南理好边角,面对游景招招手,游景过去了,但没有坐下来,他说:“陈召南,有没有想好昨晚吻我的
理由?”
陈召南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游景看见上面鲜红的口子。
“没有想过,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这样啊。”
也不知道游景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他没做出什么丰富的表情,只是耸了耸肩,之后就不再看陈召南,想躺
回他的床上。陈召南的衣服垫在枕头上,所以游景睡下去时,闻到陈召南的气味。
陈召南还跪在床上,游景睡的地方偏了一点,他的手放在脑后,其实三分之一的睡意也消除了,但他看着陈
召南,说晚安。
等待了一会儿,应该没有过多久,陈召南俯下身来,按住了游景的耳朵,吻他的嘴唇。
陈召南贴着游景的嘴唇说:“像现在一样没理由。”
最开始游景没有让陈召南的舌头进入他的口腔,他的手臂有点发麻,身体僵硬了。
游景接过很多没意义的吻,通常他都是主动的一方,教别人学会接吻,舌头该怎样贴在一起,牙齿不会碰到
的技巧。
那些吻是为了进入正题的前戏,让游景在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兴奋起来,舌头机械地交缠,嘴唇碰撞得很激烈,
但内心没有反应。
接吻对游景来说,是工具、必要的流程,生命中不重要的事情,反正不是爱意的体现。
那样交换唾液,对游景来说都不是爱。
但陈召南的吻似乎有点神圣,不温柔也不规矩,粗暴又激烈,游景没有接过这样的吻,或者说接吻时没心动
过。
昨晚陈召南第一次吻他,时间不长,却让游景觉得他不是在接吻,而是经历了一场很艰辛的比赛。他要跑过
许多地方,看陈召南换了许多个女朋友,才能得到他的吻。
和陈召南接吻是游景爱意的体现,不论陈召南第几次吻他,他都会觉得紧张和束手无策,可能是太爱了吧。
陈召南的舌头很软,游景终于松了牙齿,让他进来,且用了非常多的力气去回应。
室内有吮吸的声音,游景撑起半边身体,舌头又酸又麻,但他没舍得放开陈召南。
陈召南把游景的耳垂揉得很红了,离开他的嘴唇,看见游景的嘴边有他吻出来的涎水,他舔掉了,又蹭游景
的鼻尖。
游景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有了反应,还好腿上盖着被子,他拉了一下,没让陈召南看见。接吻够让游景的心快
炸开,他还没做好准备对陈召南做些什么,而且这里什么都没有。
“清醒一点,游景。”
接吻让游景失去了力气,他说不出话,靠着陈召南的额头,看了他一眼。
“我吻你是没有理由的,就像喜欢一样。”
陈召南看着游景有点肿的嘴唇,计算要接吻多少次,游景才会相信他的喜欢。

第 54 章 身份
作者有话说:
游景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带着肉体纠缠的梦,醒来后手心发潮,他没有细想下去,觉得在此刻做这种梦不
合时宜。
走出机场时,陈召南走近游景的身边,隐秘地碰了碰他的手背,陈召南的手背很热也不平整。
因为梦中的脸和面前的脸重合,游景闪躲了一下,又把手放回去,贴着陈召南的手背。
他没想那么多,只是陈召南有体温的手让他比较安心。
经过简单的商量,他们决定陈召南先回家放行李,游景回家,然后陈召南开车到游景家楼下会合,他们一起
上楼。
陈召南反复叮嘱,让游景不要一个人上楼,不用解释什么。
游景答应了,说:“又不是我出柜。”
他用了 “出柜” 这个词语,停顿了一会儿,仍觉得这个词放在陈召南身上极不可思议。
陈召南敲了敲后座的门把手,有点委屈:“跟你没关系吗?”
“有关系吗?” 游景想看看陈召南的反应。
“那好吧,没关系,” 陈召南又不太在意一样说,“我不提你。”
于是游景正经起来:“我在楼下等你,我们一起上去。”
游景拖着行李,在小区花园中的椅子上等陈召南,期间太阳落了山,有很多下班的人回家。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游景看见陈召南从两旁都是绿植的小径走来,他穿着下飞机时穿的衣服,逆着光,头发
有点乱。游景愣了愣,觉得向他走来的陈召南,像虚幻的梦。
“上去吧。” 陈召南走到游景面前,沉重地说。
游景突兀地伸手,也没有考虑会不会有熟人经过这里,将陈召南乱掉的头发整理好了,规规矩矩贴在他的额
前。
他有点劝说的意思,说:“也不用这么着急,考虑好了再说,还是可以否认的。”
陈召南拢起眉毛,好像被游景的话冒犯到:“不用考虑了吧。”
从出发去新疆的第一天,陈召南一直在考虑,在快步入三十岁的阶段里,还要做出无法回头的决定,对陈召
南来说不是容易的事情。
只是在空旷的公路上时,汽车被荒芜的戈壁包围,陈召南就想得非常明白了,他希望在以后的人生中陪着游
景,陪游景在戈壁中行走的人,也只能是陈召南。
游景看着白色的数字从一跳到了十七,电梯门打开了。
好像陈召南太紧张,以至于跨出电梯时同手同脚,游景拉住他,让他不要太紧张,江吟又不会不认他。
“是哦。” 陈召南想了想,他妈是不可能不认他。
江吟在厨房帮林蔓菁做饭,陈召南进客厅时,客厅里没人,电视放着中央台的综艺,营造出很热闹的假象。
游辉不在家,可能提前被支出去遛狗了。
游景进厨房把江吟和林蔓菁都叫了出来,陈召南站在厨房的推拉门外,忐忑地听着脚步声。
林蔓菁先走出来,笑着摸陈召南的肩膀:“回来了?”
“林妈妈。” 陈召南放松了一些。
之后江吟跟着出来,陈召南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妈。”
江吟的神色如常,看起来不像在生气。但让陈召南想到小时候闯祸回到家,以为江吟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
早就听别人说过了,只是她不会发多大脾气,然而那种不理不睬的态度最让陈召南感到恐惧。
“先来卧室。”
像儿时一样,江吟不发脾气也让陈召南有点恐惧。
“这么多年,一直担心你把哪个女生伤害了,从来没想过你会把哪个男生伤害了。”
江吟关上门,坐在客房的椅子上,陈召南没有坐,站在她的面前,摆出认错的姿态。
“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吟确信,陈召南以前不喜欢男生。
她这样问,反而让陈召南答不出来,又认为这不是一个可以敷衍回答的问题,所以他默然了片刻。
因为陈召南不确定喜欢游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他潜意识里,应该是因为游景回来时,缠着他的小男生,但那不是喜欢游景的原因,只能当作陈召南明确
喜欢的原因。
也可能是游景刚出去旅游的时候。不过都不重要了,偶尔过程的确没有纠结的必要,结果才是最明显的。
“我喜欢游景,” 陈召南不再紧张,“你不要让我改,改不掉的。”
说完,陈召南发现江吟知道他喜欢游景,她并没有很惊讶,可能有一瞬间的悲伤,或许林蔓菁给她说了些什
么,陈召南担心江吟会觉得这些都是游景的错,他补充说:“是我自己喜欢上他。”
“没有让你改,只是我有点接受不了。”
她说完,把脸埋进掌心,很薄的肩膀开始快速抖动,像风里的树叶,非常孤寂和无助。母亲老了许多,几乎
每一次见面,她好像都衰老一点,她太瘦了,皮肤苍白得有些虚弱,青色的血管像只被一层皮遮起来。
年轻的时候,江吟太漂亮,漂亮得很坚强、真实,她一个人把陈召南带大,老了以后,她似乎快速地变得脆
弱。
眼泪从她的指缝流出来,再印到陈召南衣服上,湿湿的,陈召南心痛得不敢有任何动作,怕母亲会陷入崩溃。
“对不起,召南,” 江吟克制了一点情绪,“妈妈还接受不了。”
因为江吟的对不起,陈召南自责又彷徨,母亲的落泪,比任何行为都更令人觉得自己不孝。
林蔓菁切好菜,让游景从碗柜里拿几个盘子出来。
厨具是新买的,游景没有在家里见过,随口问:“什么时候换的新餐具?”
林蔓菁不回答,把菜放进盘子里,又拿出一根青椒,准备继续切菜。
“妈?”
大概装不下去了,林蔓菁放下刀:“我让你不要影响召南,你当时怎么给我说的?”
游景也记不清当时他怎么说的了,就是觉得特别没办法。
他都不确定陈召南的转变,更负不了责。
“人是会变的。”
“性取向也能变?”
游景倒吸了一口凉气,洗菜的速度慢下来,水珠溅到了碗池边缘,他摇摇头:“可能吧。”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江吟。”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游景说,“我没逼陈召南,也没传输坏思想。就算要对不起江阿姨,也是我对不起
吧。”
林蔓菁问:“召南真喜欢你?”
游景怪掉水龙头,把菜上残留的水珠甩干净,也不知道怎样回答准确,选了一个折中的回答:“有这个可
能。”
吃饭时游辉回来了,江吟说她不舒服,不想吃完饭,待在客房没出来。
餐桌上的气氛并不尴尬,林蔓菁给陈召南夹菜,问了他许多旅游的事情,反正他们也退休了,准备多花时间
出去旅游。
游景比较担心他爸妈,说现在老年人出去旅游最容易被骗,买一些又贵又没用的产品,让他们旅游时注意一
点,耳根子不要那么软。
林蔓菁掐游景耳朵,痛得游景求饶。
“人民教师和人民警察需要你来教育?吃你的饭吧。”
“上次你买的那个号称防癌的药不是骗人的?”
“那个药可有用了!”
“得了吧。”
陈召南跟着笑,却没怎么挑菜,时不时看向客房的方向。
他们走前,江吟都没从客房出来,陈召南有些担心,林蔓菁说他们走后她会去房间找她说说话,让她吃点饭。
陈召南送游景回家,在车上,游景问他和江吟谈了些什么。
“我妈哭了,话倒没说几句。”
游景叹气:“这么严重。”
“还好,我能接受。”
“这么急着表达你能扛得住,” 游景笑了笑,“喂,陈召南,别在我面前装成熟。”
“这有什么好装的。我也没办法,不能止住她的眼泪,也没法让她不伤心,我是不是挺混蛋的儿子?”
不存在混蛋的儿子,也不存在固守的母亲,存在的,是永远学不会变通的世界。游景想这么说,又将话憋了
回去。
城市只剩下现代化的高楼,霓虹色的靓丽灯牌,异域的美和荒漠都看不到了,游景把头靠在窗上,看着陈召
南,说:“不要说喜欢我,就可以解决事情了。”
陈召南捏紧了方向盘:“我喜欢你。”
他踩了刹车,停在路边临时的停车点,车灯闪个不停。
“游景,你又不是胆小的人。”
“胆大的人也会害怕受伤啊。”
“不会受伤的。”
陈召南想不出更多有力的词语证明他的坚决。
陈召南以前总是要求游景,要求他想自己,要求他不要离开,要求他不要恋爱。
他把游景当成理所当然的存在,一伸手就要拿到,转头必须看到。没想过主动争取游景,承诺会想他,不会
离开。
很多事情都变成了游景的害怕,陈召南忘记了游景会害怕。他想做游景的理所当然,陈召南郑重下了决心。
“给我一个身份吧,不然今晚我很亏诶。”
游景盯着陈召南的眼睛,知道他没有回头路了。
以后不能压抑对陈召南的渴望,无法再安慰自己,因为不可能得到,所以不要那么痛,痛不会带来好处。
游景也不可能在知道陈召南喜欢他后,将他推开。就算自己也无法理解这样执着的爱,可爱还是存在,游景
想和陈召南在一起。
“想要什么身份?”
“男朋友吧,怎么样?”
“分量挺重的,担得起吗?”
游景在抖,甚至想抽支烟控制情绪,不过没时间了。
“担得起。”
游景想了一会,说:“那行吧,给你就是了。”

第 55 章 一些快乐
作者有话说:
夏日是乐队的季节,六月份后陈召南变得很忙,一大半时间在飞机上,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演出,他和
游景通话的时间增多,只要陈召南打过来,游景一定接得到。
Kiki 问同事,老板最近的电话怎么这么多,一打起来没完了,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打电话时老板偶尔会笑得开心,很认真聆听的样子,偶尔说一长串话,但不会让员工听到。
老板的私生活也包含秘密,员工们不敢去问,决定保持保持这种神秘,大家猜测得很开心。
江吟走之前不肯见陈召南,陈召南赶着坐飞机,隔着客房的门,说了对不起,也不知道江吟能不能听到。
游景送陈召南下楼,在通往电梯的楼道里,吻了吻陈召南的额头,他第一次主动吻陈召南,没想到是在一个
并不美好的节点,但游景觉得他迈出了极大的一步,从内心承认了他可以和陈召南在一起。
陈召南按着游景的嘴角,从边缘到唇上,带茧的拇指磨得游景有点痒。
游景抬了抬头,手掌抵在陈召南的后脑勺。
“会没事的吧?”
“我送阿姨去机场,她肯定不好拒绝我。”
虽然江吟没有拒绝游景,但在路上,她几乎和游景没有沟通,手一直抓着安全带,很不安的样子。
出发前游景构思了许多话,想说两个男人在一起是非常正常的事,接受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但最后这些冠冕
堂皇的话他说不出来。他缺少了口才,决定不火上浇油。
“江阿姨,真的很对不起。”
“可以分开吗?小景。” 江吟偏着头,哽咽了。
游景想到陈召南的吻和拥抱,他问自己 “会没事的吧?”。
小的时候,游景没喝过汽水,不知道汽水是什么滋味,觉得喝不到也没有关系。因为父亲让他知道了汽水的
滋味,气泡滚动带来刺激,此后天天都想喝汽水,可以和姐姐打架,也想争到那唯一的汽水。
在江吟问出的第一秒,游景的回答就很坚决,但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深思熟虑,所以缓了一会儿,说:“除非
我们都想分开了。”
“就算和你分开,也结不了婚了吧。”
“我不知道,阿姨。”
江吟不让游景下车送她,她带的东西本就不多,一个人也能提得动。
返程的路上,陈召南打来电话,问江吟的情况。
游景说她刚上飞机,情绪很正常,让陈召南不要担心,江吟其实没有那么脆弱,不是生命中只有儿子。
“给阿姨一点时间吧。再说,我妈当时也没有立马就接受,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个过程。”
安慰人的公式化语言有多种,本质都千篇一律。游景猜陈召南大概率不会因为这些话安心,一时发觉他们相
隔太远,看不到陈召南的表情。
那边静了须臾,游景听到无力的鼓点声。陈召南像远离了手机,声音空旷:“你会觉得不安吗?”
“什么?” 游景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
陈召南以为游景没有听清,说:“没什么。回家了吗?”
“快了,” 游景拉了一圈方向盘,“多久回来?”
“明晚吧。你别开车去酒吧,我来接你。”
明天下午有演出,偷渡者的出场顺序在中间,游景不想陈召南刚下飞机就来接他,让他明晚回家休息,后天
再见面。
陈召南应该拿起了手机,声音又离游景特别近了,他的声调上扬,似乎发生了让他长久快乐的事情。
“想快点见到你。”
情感丰富挺重要的,游景瞬间想到。毕竟陈召南说这些话总是信手拈来。
阿树带了一些朋友来酒吧,游景送了他们几瓶酒,转身回吧台边。
法国最近举办欧洲杯,酒吧中央的投影正在直播,店内挂了每个国家的国旗。游景支持葡萄牙,直接在投影
旁边贴了张葡萄牙的国旗,也不管会不会被骂。
今晚法国对冰岛,酒吧来的基本都是男人,摇旗呐喊,摔碎了几个玻璃杯,啤酒味比平时浓重。
游景觉得今晚法国稳赢,没多大悬念,没怎么在意比赛,坐椅子上刷手机,刷出来几条偷渡者下午的演出视
频。
陈召南所在的城市下午下了小雨,台下挤满了穿雨衣的人,游景滑过他们演出的视频,看见几张陈召南单独
的照片,他没穿上衣,有张动图展现了陈召南怎么脱掉衣服,再把衣服往台下扔的过程。
陈召南腹部的纹路很深刻,腰偏薄,但肩又宽。游景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按了锁屏,想抽支烟。
烟没有点燃,前面球迷起了矛盾,声音吵得挺大。法国进了球,冰岛的球迷没忍住骂,两边吵起来,眼看要
动手。
Kiki 送完酒回来,往游景身后躲:“景哥,怎么办。”
游景心里闷着火,说:“我去劝几句,他们动手你就报警。”
吵架的人面生,游景不认识。
“都是中国人,还都喜欢足球,为其他国家伤和气可不值得,你们在这里吵架,不如为国足奉献点力量。”
旁边传出几声笑,两人也就吵着有架势,不敢真打起来,老板过来给台阶下,也就不打算继续吵,提国足让
他们没面子,后面的气势小了不少。
游景往回走,看到阿树对他招手。
阿树开了瓶啤酒,递给游景:“喝点?”
想到回去有人接,啤酒的度数低,阿树又很少来这里,游景接了酒瓶:“就一瓶。”
因为有人接,游景放肆地回忆这件事在脑中出现的速度,觉得有点忘乎所以地满足,当他踏出酒吧门,他就
能见到为他来的陈召南了。
阿树察觉游景和上次见面时不太一样,说不出具体的不同,可能是整个人的氛围,有种轻松。
不论是在酒吧碰到后寒暄,还是请他看 live,介绍男朋友给游景,阿树始终觉得,游景太紧绷了,像时时
刻刻走在钢丝上,要保持平衡,运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他才不会摔下来。游景不介意摔下来,但一直又无法彻
底摔下来。
听陆樵说他们在一起,阿树放心不少,觉得游景从钢丝上下来了。但他们的恋情如过眼云烟,游景再一次回
到了钢丝上。
阿树想找游景聊聊,不巧的是,前段时间他去了新疆,现在才有机会见到他。
“你那次不是问我,有过很多女朋友的人,会不会某天喜欢男人。”
游景并没有忘记,只是不再会频繁想起来了:“你说我在开玩笑。”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样问的理由。”
游景看着啤酒瓶圆而小的瓶口,有些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没什么理由,突然想起来了。”
“游景,” 阿树的手搭在他的膝盖上,“不可能的,他们的好是自己不自知的,你会后悔...”
阿树可能经历过太多伤人的事情,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着。
阿树的话没有说完,游景看见门口出现的身影。
陈召南戴着鸭舌帽,衣服上的图案很显眼,他没有看到坐在里面的游景,准备掏出电话。
他的侧影陷在背后的夜景中,腿弯曲着,很像一幅能高价出售的画。
游景这时候就变得无所谓,阿树苦口婆心的劝导像泡沫,他听不进去。
后悔?也是有这个可能的,但游景不是脆弱的人,想享受一些快乐,需要承受风险。
“阿树。” 游景打断了阿树的话。
“怎么了?”
他朝门口递了递下巴:“我男朋友来了。”

第 56 章 茧
作者有话说:希望不会甜齁
门口的光线不强烈,又重着许多人影,阿树没有看清陈召南的正脸,那人的脸比较小,一低头帽檐就把脸盖
完了。
阿树因为游景的话小小惊讶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游景用了一个月找到新的男朋友,并且轻松承认那是他的男朋友。时间有点迅速,阿树不太能完全相信。
“几周前。” 游景回答。
游景接起电话,陈召南向阿树这边看过来,从鸭舌帽下露出完整的脸,阿树看清了,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终于知道游景为什么能在一个月内开始新的感情,因为那个人是陈召南。游景喜欢陈召南这件事他藏得并
不好,阿树很早之前就猜到了,但确信游景的喜欢不会有结果,喜欢直男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在圈子里谈论
起来一定会被骂活该。
游景潇洒自在,怎么会做出这么愚笨的举动,阿树不理解。
“我先走了,你和你朋友喝得尽兴。”
游景将未喝完的啤酒搁在桌上,起身要走。
“你也鬼迷心窍了?” 阿树叹口气,跟游景道别。
游景踏出去的脚步往回收了一点,他转身,毫无表情地看着阿树,阿树察觉他像是有话说,站了起来。
“阿树,我不是随时都有理智的,或许我一辈子也遇不到第二个陈召南。”
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游景跟着陈召南进到车里,湿冷的空调风立即拍打在皮肤上,游景曲着腿坐下
来。
车上只有司机和助理,助理转过来问陈召南,是不是直接送他们回家,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就不再说什么,
低着头玩手机,屏幕投射出很柔和的蓝光。
汽车玻璃贴的膜隐私性好,从里面看窗外也是昏沉的黑色,游景不适应车里安静的氛围,没有放歌,也没有
人说话。
所以游景回想起刚才阿树说的那些话。他说他鬼迷心窍,这个词很有意思,游景从来没想过阿树会把这个词
用在他身上。
其实阿树也没有说错,从他的角度来看,游景被蛊惑了。
但是游景想到自己的脸和身体,不美不柔软,陈召南没什么蛊惑他的理由。
游景喜欢陈召南喜欢得太没存在感,因为想维持朋友的关系。现在等到了陈召南的主动,游景自认自己是没
犯傻的。
最后他对阿树很坚决地说了那些话,现在想起来,分不清是因为想挽回面子,还是真的那么坚定。
“在想什么?”
游景的思想被打断了。
陈召南摘掉了鸭舌帽,头发还有残留的发胶,发质看起来有些硬,亮出饱满的额头。他的手放在座椅中间,
小拇指和游景的手贴在一起,悄悄地蹭了蹭,表情却没变动,一幅正直懒散的模样。
他们和助理中间还隔了一排座椅,陈召南的动作放肆起来,直接把掌心附上来,扣紧了游景的五指。
身体隔得远,手臂却能弯曲起来,放在中间,偷偷地牵在一起。
陈召南看起来很困的样子,眼睛睁得不大,像随时要闭上。他刚才眯了一小会儿,醒过来就去看游景,拉过
他的手。
游景心不在焉,像是有些想说的话,却什么都没说,不知道刚才在酒吧和阿树说了些什么,弄得不对劲。
“想你有没有吃饭。”
游景盯着陈召南的眼下,他最近休息得太不好。
“还没有,又饿又困。”
离陈召南家越来越近,游景问:“想吃些什么?你家附近不是有家挺好吃的餐厅。”
陈召南揉着游景手背的骨节,突出的小点在他指腹移来移去,他说:“要不点外卖吧,太累了。”
他的身体朝这边靠了一些,小声地说:“今晚在我家睡吧。”
游景看了他一眼:“我没想过今晚还要回家。”
脚边有一个牛皮纸袋,游景探身看了几眼,里面装满了信封,都是比较粉嫩的颜色。
“粉丝给你们写的?”
陈召南点头:“嗯,会拿回棚里和向裴他们一起看。”
游景顺手在袋子里翻了翻:“我看基本都是女生写的。”
陈召南愣了愣:“我们女粉丝是比较多,但都只是单纯的粉丝,多数都还喜欢向裴。”
游景咧嘴笑了笑:“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他说,“我是为你们有这么多粉丝开心。”
每封信大概都是粉丝亲手写的,把漂亮的、带香味的信纸折起来,再放进信封里,她们递给陈召南的时候,
他或许会闻到香味,跟粉丝闲聊几句,像朋友一般。
游景想起晚上刷到的视频,陈召南在表演上脱了上衣,台下就站着那么多送信的粉丝。
因为陈召南想在沙发上懒一会儿,于是游景先进浴室洗澡。陈召南的手机没电关机,游景让陈召南用他的手
机点外卖。
陈召南解锁了手机,界面停在今天下午他演出的画面上,刚好是他脱掉衣服的那张动图。
敲击屏幕的手指顿住了,陈召南在想象游景看见这张图的反应。
当时下雨,现场气氛不再那么高涨,陈召南打鼓打嗨了,觉得脱掉衣服活跃气氛也没什么,后来下台才有点
后知后觉的莽撞感。
游景在车上看到信封,装作随意的样子,动图沉稳地待在游景的手机界面,如果陈召南没看到,游景也会装
作从来没看到,并且说,很开心偷渡者有这么多粉丝。
陈召南突然没了食欲也没了困意,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等着游景从浴室出来。
二十分钟后,游景裹着浴袍出来,他搭了一根灰色的毛巾在头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再坐陈召南的旁
边。
“点的什么?” 游景问。
“没找到想吃的。”
陈召南手搭在毛巾上,给游景擦头,很缓慢的动作让游景舒服。
游景说:“那你先去洗澡,我给你煮碗面。”
游景煮的面闻起来很香,陈召南一出浴室,就咽了咽唾液。
厨房好不容易找出来一些食材,面里没放多少辣椒,加了一个煎蛋。
游景的浴袍系得太松了,他抬起手臂撑着下巴,坐在陈召南对面,笑着问他面好不好吃。
桌边放着一瓶醋,陈召南看着游景红润的嘴唇,还有在丝绸面料下,显得突出来的地方,陈召南在脑中过了
一遍,觉得游景身上红润的不止嘴唇。
面太烫,陈召南只吃了一口,就把碗推到一边,欠身勾过游景的下巴,吻了上去。
期间无意将桌上的醋打翻,味道冲鼻,游景使力推开陈召南,想去收拾打翻的醋,陈召南不肯,又非常强硬
地继续和游景接吻,然后游景放弃了,开始回应他的吻。
他们从厨房吻到卧室,陈召南的手抚摸着游景的腰,浴袍那层面料像变成了空气,游景承受着刺激的滚烫。
卧室的门关上了,醋味终于消失。陈召南把游景压在了床上,掰开了游景的腿,游景的膝盖靠在他的腰侧。
陈召南想扯掉游景的腰带,伸进去摸他的腰,游景突然翻了身,躲开陈召南又凑上来的嘴唇。
“陈召南。”
陈召南侧躺着看游景,不满地皱眉:“怎么了?”
“你不困也不饿了?”
陈召南过来抱住游景,环紧了他的腰,嘴唇碰了碰他的眼睛。
“你不高兴,对不对?”
“你又胡思乱想吧。”
“因为看到了我演出的视频,还有那些信。”
游景没承认,也没否认。
“当时就是想活跃气氛,没想那么多。”
陈召南见游景没反应,咬他的耳垂,催促道:“说句话。”
“我还说什么,你都解释完了。”
游景习惯了不展现这些情绪,他装了这么多年不在意,陈召南现在这样直白地问他,游景反而不习惯。
“游景,你不喜欢这样就要对我说,就像我今天看见你跟阿树说话,觉得他又想要给你介绍男朋友,我也不
舒服。”
陈召南总是擅长敞开心扉和表达感情,游景做不到陈召南这种程度,但也觉得表达是重要的沟通方式。
他和陈召南做这么多亲密的动作,接吻拥抱,游景也应该自然地对陈召南表达他的情感。
他们不再是最好的朋友,游景也不再是一个暗恋者,能将不快自然而然地自我消化,埋进土中。
陈召南手里的茧很厚,会让游景想起来他以往练鼓的经历,顺利或者挫折,他对音乐的追求,都融进厚厚的
茧里。
看陈召南的脸,应该没人觉得他的手这样粗糙。
只有游景知道,这些茧的产生过程,怎样一点点在陈召南手上壮大的,变成不会消失的印记。
其实在舞台上脱掉上衣的陈召南,热烈地坐在后面打鼓,会让游景觉得口有点渴,但游景不希望别人产生和
他一样的感觉。
“是有那么一点不爽,” 游景还是想让不爽的程度减轻一点,说,“以后只脱给我看,陈召南。”
陈召南收紧了手臂,身体向下,把脸埋进游景的胸膛,磨磨蹭蹭地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承认吃醋也不会不堪的,我是你男朋友嘛。”
“我这不还没习惯你当我男朋友。”
“因为恋爱经验太少了?”
“滚吧。”
游景拉过陈召南的手,亲吻着他手上的茧,像是亲吻着陈召南的过去。

第 57 章 抱抱你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日持续高温,从清晨起就不再有凉爽的时刻,炎热成为无法抵抗的体验。
新闻报道多座城市遭遇洪水,几场音乐节接连取消,陈召南难得有假期能和游景待在一起。
小区树木被盖上一层金光,林荫道还算不热,只是太多细小的蚊虫,草坪中自动洒水机正在运作,透亮的水
珠连成雾蒙蒙的一片。
陈召南早起晨跑,从单元门楼下跑到小区大门口,穿过马路,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车。他正想去看车牌,后座
的窗户降了下来。
陈枞身着平整的西装,前额的头发用发胶梳上去,他平静地看着陈召南,开口说:“刚想给你通电话。上车
聊一聊吧。”
车上有股崭新的皮革气味,揉杂着中草药的苦涩,后座中间的扶手是放下来的,横在父子之间,车内照旧挂
着一条看起来昂贵的佛珠,其余任何杂乱的东西都没有。
陈枞这几年逐渐变得低调,也很爱惜身体,想着至少要熬到第二个儿子能继承家业。
司机发动了汽车,陈召南的胳膊放在调控窗户按键的地方,等待陈枞先说话,但他始终看向窗外,不打算张
嘴的样子。
陈召南穿着晨跑时的运动短袖和长裤,脖子上挂着白色的耳机静静垂下来,贴在他的前胸。
“没吃早饭吧?”
通过了两个红绿灯后,陈枞问。
“还没有,准备跑完步回来吃。”
因为陈枞中午和晚上都比较忙,抽不出时间约陈召南吃午餐和晚餐,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早餐。
陈召南觉得要谈话也没必要专门一起吃饭,但陈枞喜欢形式,对待合作对象是这样,对待家人也是这样。
陈枞还赞赏了陈召南晨跑的习惯,认为对他的身体有益,希望他能坚持。
听见他这样说,陈召南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他心血来潮开始晨跑,只是因为游景有晨跑的习惯,他可
以和游景一起跑。
刚上车时,陈召南就给游景发了微信,说他今早有事。
中草药的气味总是无法消散,陈召南想起之前陈枞在喝中药调理身体,便问:“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身体好的一个关键是要随遇而安,我现在正朝这个方向努力,” 他说,“你们也要让我省心点。”
陈召南说:“我已经朝这个方向努力很多年了。”
车停在一家茶餐厅的门口,陈召南看着招牌有点眼熟,回忆了一下,这家茶餐厅似乎是小时候陈枞经常带他
吃早餐的地方,因为店面翻新过,他没有立刻想起来。
这里的凤爪依旧软糯,烧麦很大一个,内陷的蟹黄鲜甜可口,大堂扩宽了许多,生意还是不错。
即使味道很好,陈召南也无法将儿时的味道和现在的味道重合起来。
可能为了不影响吃饭的心情,直到这顿早餐快结束,陈枞才说前几天江吟来找过他。
陈召南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豆浆,噤声看着陈枞的眼睛。
他继续说:“我不是一个优秀的父亲,没有给你足够的陪伴和爱,我和你妈离婚的时候你跟了我,也并不是
因为你舍不得我,你只是舍不得这个城市和你的朋友。”
他们的父子关系向来不够亲密,可也没有到冷漠的程度。陈枞说的话,陈召南还是在意的。
江吟和陈枞离婚后,他们见过三次面,每次见面的理由都是因为陈召南,这次也不例外。他们的婚姻结束得
比多数夫妻体面,但仍旧觉得没有见面的必要,毕竟彼此都组建了新的家庭。
江吟在陈枞面前哭泣,问他该怎么解决陈召南的事情,她不能接受,更不想做残忍的母亲,去伤害自己的儿
子。
陈枞是这样回答她的:“我觉得陈召南还不够成熟,因为年轻,所以想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
“所以是这样吗?” 陈枞问陈召南,“是因为新鲜吗?”
虽然陈召南认为陈枞已经知道答案了,但他还是要说出来,且要说得清晰,不能让人有反驳的余地。
“他是游景,怎么可能是因为新鲜,我和他认识二十二年了。”
“新鲜” 这两个词太微不足道,丝毫不能撼动陈召南和游景一起度过的二十二年。
陈枞怔了一下,说:“我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当然你不会听我的话,但你不应该让你妈妈伤心。”
“即使我现在立即和女生结婚,她也还是会伤心。我爱游景这件事实不变,她就会一直伤心。”
陈枞把话说得再重,陈召南也不会有所改变。
母亲的伤心和儿子的伤心究竟谁更重要一些,陈召南找不到答案,也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式。
陈枞送陈召南回家,气温层层拔高,街边的绿化带最近长得茂盛,环卫工拿着一把很长的剪刀,把绿植修剪
方正。路边堆积着杂草,好像能嗅到植被新鲜、稚嫩的汁液味。
陈枞还在尝试用温和的态度感化陈召南:“你才二十八岁,不管是玩乐队还是和男人在一起,都有资本去挥
霍时间,但激情过后呢?”
陈召南在下车前,对陈枞说:“对于热爱的事物和人,我会永远保持激情。”
在单元楼门口,陈召南见到同样穿运动装的游景。
游景提着豆浆和油条,塑料袋里附着一层热气,他看到陈召南后放下了手机,站在树的阴影之下,等待陈召
南向他这边靠近。
陈召南的手指弯曲了一下,好像肌肉的自动反应一样,很奇怪,但又令陈召南心跳加快。
敲鼓敲得久了就产生肌肉记忆,熟练地敲出每一个拍,带有陈召南独特的个人风格,不论玩多少年乐队,就
算玩到手拿不起鼓槌,陈召南也会因摇滚兴奋。
对游景也是一样的,陈召南把游景放在了和鼓同等的位置上。
“以为你赖床,就想着过来给你送早饭,出来跑步又没带钥匙,结果你是真的有事出去了啊。”
游景的面颊上有汗,每次运动过后,他的眼尾就会有点发红,非常松散好看。
陈召南不想过多诉说,简单概括了一句:“有点小事。”
游景也没问陈召南有什么事,他提着早餐和陈召南一起上楼,豆浆油条散发出独属于早晨的味道。
“我买了两人份,你吃过没?”
游景把吸管插入豆浆的杯口,转过来问陈召南。
“吃过了,你吃吧,” 陈召南说,“我看着你吃。”
游景准备坐下,然而陈召南从背后抱住了游景,他们的身高太相近,陈召南不用抬下巴也不用低头,就能将
脑袋放在游景的肩上。
客厅的窗帘敞开,阳光让室内很热,陈召南在游景的耳边悄声问他:“怎么不吃?”
游景觉得好笑:“你抱着我我怎么吃?”
呼吸弄得半边身体都极其酥痒,他偏了偏头,想逃离陈召南的呼吸和暧昧的声音,又发觉他在陈召南圈起来
的范围内,怎样都逃不开的。
“吃啊,我又没堵住你嘴,” 陈召南收紧了手臂,“要我喂?”
游景拒绝:“这倒不用。”
游景咬住吸管,没有把豆浆吸起来,又想了想,侧头碰陈召南的鼻尖:“怎么有点失落呢?”
情绪瞒不过游景,陈召南闭上眼睛,嘴唇蹭上游景的颈窝,游景的气息终于把他覆盖完全。
“就是有点累,抱抱你就好了。”

第 58 章 费劲
作者有话说:
游景把剩下的豆浆油条放进冰箱,发现冰箱里完全没有健康的食物,侧边放着碳酸饮料和啤酒,仅剩的绿色
蔬菜和鸡蛋上次他煮面时用完了。
陈召南的健康意识令人堪忧,游景在冰箱前沉思几秒,说他要去一趟超市,陈召南听到后决定一起去。
超市不远,开车几分钟就能到。游景看陈召南在车上连续打了几个哈欠,觉得他不如在家里睡觉。
周末人很多,过道中间总有人挡着,游景负责选东西,陈召南负责推车。
经过零食区时,陈召南放慢了脚步,前面的游景倒走得很快,没打算停留。
“不买点零食?” 陈召南叫住游景。
游景扶着推车的一边,看陈召南上半身趴在推车上,调侃道:“你家还缺零食?”
“不缺啊,” 陈召南后知后觉,“你给我买东西?”
“你家冰箱太空了,至少放点蔬菜水果吧。怎么着,想减肥?”
陈召南心中涌出微妙的感觉,又忙着反驳游景说:“我减什么肥。”
读书时家里有阿姨做饭,一个人住后就没再请过阿姨,陈召南只会做很简单的菜,味道一般,并且也没有时
间做饭,自然不会经常来超市买食材。
他没想到游景要买食材去他家,其实买这么多东西没什么用处,可能还会放过期。
游景选东西的速度快,几乎不犹豫,也不拿没用的东西。陈召南看着游景站在货架前,稍稍弯下腰,手指在
商品上掠过,然后选出来他认为不错的商品。
推车里被各种东西铺满了,堆成小山,偶尔游景会转过来问陈召南,喜不喜欢吃这个,或者还有什么想吃的。
陈召南都不给明确的答案,只说游景想要买些什么,就买些什么。
横竖他对游景选的东西没多少概念,不过还是会有一点惭愧,觉得自己应该多学点做饭的技能,不要再过极
度自由散漫的生活,要跟上能和游景生活的步伐。
从收银台出来,陈召南拆了一支雪糕,醇厚的巧克力脆皮包裹着奶油,他吃得慢,游景却吃得快。
在冷气十足的超市里吃雪糕,寒气会从背后冒上来,陈召南注意着游景吃雪糕的动作和神态,有些走神,于
是雪糕化了一点,滴落在手的虎口处。
游景看了陈召南一眼,摇摇头,让他吃快一点,转身往后走。
他们都没有带纸,陈召南快速吃掉雪糕,跟着游景去超市的洗手间。
大超市的洗手间很干净,陈召南将购物袋放在洗手台上,开始洗手,柔顺的水流滑过他的手背和手心,手上
也没有沾到多少化了的奶油,陈召南洗得过于慢了,就像故意拖延时间。
之后游景伸手关掉水龙头,从旁边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慢慢地帮陈召南擦手:“想什么?”
偏厚的纸吸了水,快速变得湿软不成形,陈召南用膝盖顶了顶游景的大腿,放软了声音:“搬过来一起住,
好吗?”
有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游景松开了陈召南。
结果没人走进来,可能是女生路过而已。
这里不适合谈话,更不适合陈召南一些调情的小技巧。游景拿起购物袋朝外面走,像是正在思考,陈召南和
他并排,没有出声打扰他。
少时,游景说:“我觉得还不是时候,等等比较好。”
陈召南不在意似的耸肩,也不问原因,只是嘴角变平了:“那随便你。”
下停车场的电梯内有一对情侣,女生亲密地挽着男生的手臂,而购物袋在男生手里,他们站在靠后的位置。
陈召南进入电梯的时候,女生抬起头,多看了陈召南许多眼。
游景注意到了,但陈召南似乎心神不定,进来以后背对情侣,低着头按手机,他和游景之间隔了些距离。
不知道陈召南在用手机看什么,游景不感兴趣,目视前方,感受到他们正在下沉。
过了一会儿,陈召南收起手机,问游景提着袋子重不重,他好像是想去牵游景的,但游景灵活躲开了。
“不重,而且快到了。” 游景压低了声音。
电梯下降的速度很快,游景插着兜站在最前面,第一个踏出电梯门,他有意放慢步伐,等那对情侣走到他们
前面。
女生回过头来看,盯着陈召南的脸,表情十分克制又惊喜,她男朋友侧目问她怎么了。
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哇!陈召南!”
陈召南的身体抖了一下,有点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游景也在注视着他。
偷渡者的粉丝挺多,但乐队不比明星,走哪儿都被人认出来。陈召南遇见粉丝的时刻不算多,有时遇到了,
粉丝也不会过多纠缠,一般远远地拍几张照,最多要签名和合照,陈召南还能跟他们友好地聊几句。
这个女生显然是胆子较大的类型,她的男朋友竟也是偷渡者的粉丝,表现得很激动。
女生问陈召南可不可以合照,陈召南朝游景望了望,游景自觉地往旁边站了一点,说:“我等你。”
游景充当了给他们照相的工具人,他把陈召南照得好看,其余两个人倒没怎么注意,但女生看照片时表情很
好,大概非常满意。
他们停车的区域靠在一起,情侣和陈召南一同往前走,说了些游景听不太清的话。
告别时女生的脸还因为兴奋而发红,她像是想起来了游景的存在:“陈老师,这是你朋友吗,也好帅呀。”
女生太过于自来熟了,游景对陌生人保持着边界感,她的突然夸赞让他略不舒心。
“是我朋友。”
“可以让他在你们的视频里多露面嘛。”
“不了,” 陈召南拒绝,“他不喜欢。”
游景拉过安全带,准备发动汽车,寂静中陈召南忽然开口:“怪不得你刚才不让我牵。”
当时游景猜出来女生认出陈召南,要是陈召南牵到他的手,事情就说不清了。
游景驶出停车位,看着地下室墙壁上贴着的箭头,绿色箭头指向出口,绕来绕去的,停车场的构造永远复杂。
“你不知道后面有人?”
陈召南打开了车载,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移动:“当然知道啊。”
拐弯处堵了几辆车,亮着红色的尾灯,游景不耐烦地停车等待,语气焦躁起来:“那你还来牵我,莽撞了
吧。”
陈召南心中堵着一团不大不小的气,可是排不出去,很生硬地梗在胸口,截断了他想要好好说话的念头。
“我怎么不能牵你了?”
游景的手敲了一下方向盘:“我又没说你不能牵,总得分场合,那你大马路上也牵着我?”
“牵个手这么费劲。”
陈召南提高了音乐的音量,男声快要盖住他的声音,让出乎意料的争吵更突兀与杂乱。
“就是这么费劲,陈召南,” 游景说,“就像你刚才只能说我是你朋友,也很费劲。”
“还有在洗手间听到脚步声,我就必须放开你,也费劲。”
“你以为我不想轻松点吗?我他妈敢吗?”
前面的车开始移动,收费杆起起落落,游景从中央扶手箱中掏出一点零钱,丢在油表前面,混着几颗硬币,
发出清脆的乱响。
陈召南咬着指节,把窗户按下来,又升上去,纯粹为了找点事做。
放的歌偏偏是首 “fuck” 频出的 rap,歌想要带动车内的气氛,但让两个人更加沉默无言。
阳光重新照射在游景的皮肤上,地下车库的潮湿和阴暗消失了,两侧是高大的树木,前方是宽阔平坦的马路。
游景觉得身体留在了刚刚的地下车库里。

第 59 章 抽身与失去
作者有话说:陈老师的一些内心挣扎 小情侣解开心结的过程
“这段有感觉了吗?”
向裴转头,看了眼陈召南,征求他的意见。
陈召南坐在旋转椅上,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后面对向裴,皱着眉点了点头:“有点感觉。”
“你即兴的鼓点不错,我挺爱这旋律,” 向裴朝后望,“楚燃飞,加你的贝斯。”
贝斯混进来后,陈召南觉得感觉还不够,想要楚燃飞再写一段,向裴觉得旋律不一定要太抢耳,两人争了几
句,楚燃飞在一边试音,没搭理他们。
讨论音乐时向裴很固执,陈召南争了两句,往转椅的靠背上瘫,开始投降:“忙了一下午,休息会儿,” 他
扬着笑,“飞飞才华横溢,试着再写写嘛。”
“陈召南,不要用叠词叫我。”
“好呀,飞飞。”
向裴盯着电脑屏幕,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
录音棚中央有一张很窄的单人沙发,上面搁置着一架木吉他,陈召南站起来走到沙发边,把吉他放在怀里,
整个人陷进沙发中。他试着拨了几根弦,短袖袖口被压出了折痕。
有几周没理发,他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视线变得晦暗,像在一间无光的房间行走,四周全是冷硬的墙壁,他
找不到光源。
干脆闭上眼睛吧,陈召南想。然后他阖上眼弹完了一首歌,仰头靠着沙发,腿曲起来搭在扶手上。
“我妈几天不接我电话了。”
陈召南无所事事地按着吉他的弦,霍然间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回应,于是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她回家后有点中暑,我很担心,但她总是不接我电话。”
“骂我也比这样好,真的。她对我彻底失望了。”
铅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停止了,楚燃飞在一堆混乱的线中抬起头,发现陈召南说这句话时表情淡然,他和向
裴对视了一眼,向裴朝他摇了摇头。
“最近有点睡不着。”
陈召南仰望着天花板上堆积着灰尘的灯罩,眨了眨眼睛,白墙上就出现了黄色的光圈,使他有些眩晕,并且
不再说得出话。
向裴开口问:“景哥知道这些吗?”
陈召南摇摇头,他以后也并不打算告知游景。
因为自尊,因为不想让游景拥有郁结,陈召南什么都没和他说。
在超市买东西时,陈召南看见为他挑选商品的游景,产生了想和他一起生活的强烈欲望,头脑发热地把这种
欲望说了出来。
有些热恋的情侣不适合住在一起,恋爱的甜蜜掩盖了生活习性的差异,磨合期是煎熬的。陈召南和游景可以
轻易越过煎熬,他们像形状完全不同的拼图,但突出来和陷进去的地方都是为彼此量身打造,可以完美拼在一起。
说出这句话,陈召南立刻就后悔了。他以为游景会答应,但游景的眼神没有传达这样的信息,之后他说的话
印证了陈召南的直觉。
陈召南说了随便你吧,显得不屑一顾、高高在上,仿佛那句意义重大的话是他随口的玩笑。
他第一次有了不安全感。游景对他的喜欢太长久,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所以喜欢会变质吗?会让人不自知
吗?陈召南的不安感得不到解决。
家庭的事和不安感,以及需要躲藏的时刻,聚集起来酿成了一次不惨烈,但后劲很足的争吵。
对于不喜欢主动道歉的人来说,争吵可以致命。
晚上向裴和陈召南结伴吃饭,陈召南食欲缺缺的样子,大半时间在看风景。
夏日给人迷惘的错觉,白昼太长,就会觉得整天的时间也被延长,静谧的天空一点一点加深颜色,过程迷人
且松弛。
向裴往火锅里添菜,滚起来的泡迅速淹没了菜。
陈召南没喝酒,却一幅微醺的醉态,火锅的热气被风吹得破碎,他看得走神,碗里的油快要凝固了。
他们坐在火锅店外,露天的地方人不多,寥寥几桌,都是因为聚餐而里面坐不下,才搬到外面来。陈召南不
想坐大厅,愿意吹会儿风扇。
旁边一桌很吵闹,酒气传了过来。陈召南朝那边看了一眼,像几个大学生,面庞稚嫩。
他和向裴感慨,原来他们二十出头在街边大声讲话边喝酒,在路人眼中也像一群惹人嫌的傻逼。
吃到尾声,陈召南终于说出憋很久的话:“你和梁彰经常吵架吗?”
“吵架是在所难免的,” 向裴问,“和景哥吵架了?”
“算是吧。” 陈召南打着蔫说话。
他简洁地诉说在超市发生的事情,末了,问向裴:“都会有些失落吧?”
“失落?”
似乎对这个词语感到可笑,向裴竟然弯了嘴角。
“你觉得你需要外界的认可吗?你甚至不需要父母的认可。社会限制了你的行为,又没有限制你的想法。我
倒不会觉得失落,不能在街上牵梁彰的手,我可以在家里吻他。”
向裴一直觉得说出来才是勇敢的想法不太正确,应该说遵从内心才是真正的勇敢。
陈召南接不了话,楞楞地坐着。
“如果想要在一起,就要习惯啊,” 向裴噙了口麦茶,“这点事情都过不去,那就放开景哥吧。然后好好想
想,为什么是游景呢?”
为什么是游景呢。
两年前陈召南还喜欢混迹夜店,一晚转两个场,加美女的微信,虽然不聊天,但觉得她们的自拍列在朋友圈
里赏心悦目。
他不知道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是什么体验,他喜欢长得漂亮的人,但并没有觉得漂亮足以让他产生爱。
爱是不切实际,是假大空,是艺术家虚构的文学素材。
游景的喜欢在陈召南心中引起一场地震,此后一年震源远离了他,但余震不断,震碎了他的认知和理智,清
醒过来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陈召南心里曾有鳞次栉比的建筑,可以把生活填得很满,坍塌后才发觉内心空旷。
思考对游景的爱不难,爱很早就存在了,只是面对爱让陈召南晕头转向。
晚上十点,火锅店迎来第二波吃宵夜的客人,陈召南进大堂结了账,走出来揽着向裴的肩膀朝向外走。
他请了这顿饭,当作向裴帮他解决心事的酬谢,有些事以外人的眼光看得会更清楚。
走出小巷,街道不再热闹,陈召南沿着河边踱步,身上像染了层水汽,皮肤粘腻。
在无风的环境下,高空的弯月投下纯净的白,水面显得寂然,闪着并不刺眼的亮光。
陈召南同向裴在路口告别,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内的异味很重,让陈召南的鼻腔又干又涩。
深夜电台总面临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问题,快到家时,陈召南才发现他认真听了一路主持人解决情感问题。
李先生喜欢张女士许多年,终于抱得美人归,在一起两个月后李先生说要分手,表示他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
喜欢张女士,作为朋友的张女士很讨人喜欢,恋爱中却无理取闹,并且李先生对张女士的爱永远保持高度的怀疑。
陈召南惊悸难安,手指缩起来,用力握住身边的扶手。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色重叠又分离,让他头晕脑胀。
游景的疑虑造成了他以一种准备抽离的姿态对待感情,也让陈召南面临即将失去的恍惚,这是恶性循环,会
变成竖在两人之间的刺。
真正的爱会让人时刻保持不安吗?陈召南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体验,他明白了游景以往的惴惴不安,并且亲身
经历了。
在拐弯处,陈召南让司机调转方向,去游景住的小区。
下车后点开微信聊天界面,他和游景的对话信息停留在去超市那天,游景说我们最好都冷静一下,陈召南没
有回复。
陈召南编辑好几条信息,始终没有发出去,他盯着游景的头像——是陈召南的鼓,游景用鼓做头像,或许是
在说 “我爱你”。
在高大的建筑下,陈召南特别渺小,他觉得自己快成为一个点,愚笨、迟钝、华而不实。
他有很多缺点,有时候会认为自己得不到任何人的真心,他给了游景真心,希望也得到游景没有杂质的真心,
但他其实也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自信。
陈召南打鼓、拍杂志、照镜子时非常自信,对待爱情就没了自信。
所有人都认为陈召南在感情中游刃有余,自信满满,忽略了他受伤的可能性。
陈召南听到后方的声音,其中有游景的轻笑声。
他和一群人往小区门口走,每个人的面容在路灯下都是模糊不清的,除了陆樵,即使他和游景没有交谈,两
人一个在最前面,一个在最后面。
陈召南总共见过陆樵两次,他的长相又没有多惊艳,可以让人过目不忘,但陈召南就是记得他每一处五官的
模样。
游景在说话,并没有看到隐在暗处的陈召南,脚步看起来轻松自在。
只是刹那间,他的手腕就被人狠狠抓住了,那人的手心滚烫得可怕。游景听见阿树叫了一声,他侧过头,看
见陈召南很平静的脸,像找不出一丝怒气可以藏身的地方。
但是游景知道陈召南在生气,他手腕上的手逐渐施加力气,游景默默地抗衡。
“游景,你很开心啊。”
陈召南的声音微微发哑,像老旧的、坏掉的留声机。

第 60 章 玻璃杯
作者有话说:文明人都是先那啥再谈心的 我写了 等完结后再说吧 还有明天没有哦~
玩乐队的年轻人想认识阿树,游景组了局让他们见面,阿树带了几个朋友,其中有陆樵。
分手后他们没有联系过,虽然说了可以做朋友,但绝大数人与前任的关系都极其浅淡,况且他们的那段恋爱
更像是自我的尝试。
在酒局上碰到陆樵,游景倍感惊讶,他记得陆樵说过不喜欢这种场合。
“正在努力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沉闷,也因此认识了新的人。” 陆樵是这样解释的。
游景意识到分手前对陆樵说的话起了作用,说希望他能找到合适的人。
陆樵问他:“你找到了,是吗?”
游景拿玻璃杯的手晃了晃,怅然地苦笑,想到和陈召南断了联系的这几天。
“是我特别想得到的人,” 游景看着玻璃杯,“不过玻璃太脆弱了,从我手里脱落肯定会碎。”
他想要爱得不明显一点,小心翼翼一点,有所保留一点。
可是玻璃杯很美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游景保留的再细微不过的爱也快溢出去了。
阿树和新乐队的主唱很聊得来,主唱和游景住一个小区,他叫大家到他家去,他们可以更畅快地聊天。游景
刚好也要回家,就和他们同路回来了。
没想到能遇见陈召南。
前方的人没有注意到游景和阿树停下来,他们爆发出几声欢笑,游景却像听到火烧起来的声音,低压悬在他
的四周。
“怎么握得这么紧?” 游景站着没动,语调降下来,“松手。”
陈召南往前移了一步,离游景更近了:“你看我像要松手的样子吗?”
游景转过去对阿树摆手:“改天吃饭啊。”
阿树点头,多看了陈召南几眼,说:“陆樵是我叫来的,都是朋友嘛。”
“没觉得他们可以当朋友。”
“是你不想吧。” 阿树挖苦说。 陈召南斜眼看过去,阿树觉得陈召南现在真的不好惹,快步跟上了前面的
人。他拍了拍陆樵的背,之后陆樵转头朝后面望。
原来他就是 “玻璃杯”,陆樵想。
游景被陈召南拽着上楼。
进门后陈召南没开灯,游景看着被楼道冷暗灯光围起来的陈召南的背影,轻轻带上了门,他想伸手按开右手
边的灯,快碰到按键时,陈召南转过来了。
“为什么喜欢我?”
黑暗中,陈召南的眼睛是游景眼里唯一亮着的地方,像海边的灯塔,游景乘船越过翻腾的浪花,千辛万苦才
能到达。
会有人问航行的渔夫为什么渴望灯塔吗?
游景不想回答,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女人了?为什么说喜欢我?”
没人愿意开灯了,他们无法看透彼此的表情,陈召南在爆发的临界点,思考不了任何游景扔出来的问题。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陈召南的声音卡了壳,听起来不连贯,“陆樵天生喜欢男人,我天生喜欢女人,所
以他能给你安全感,我一辈子都给不了你,是不是?我跟你接吻,都他妈快上床了,你就是不信,我还要怎么
做?”
游景不说话,走到阳台的推拉门边,扯开了窗帘,但没有开门,他不想让争吵声传出去。
打火机亮了一下,游景干涩的嘴唇含住烟,尼古丁从香烟上再到嘴里,可惜止不了没伤口的痛,在肺里悠悠
转几圈而已。游景的太阳穴发疯般抽动了好几下,他垂下眼睛,看着微抖的指尖,捏起来又松开,还是没多太多
力气。
“陈召南,想念女人的身体吗?还是说你女人玩多了,到我这里找刺激。”
人是有理智的生物,但时常理智会消失,变得冲动、暴躁、口无遮拦。
因为知道说哪些话能让对方伤心,所以亲密的人说的狠话像刀刃,能穿过皮肤捅进肉里。
他们错过了许多个能解决矛盾的节点,在陈召南问第一句话时,游景就选择了争吵这个结局,此后所发生的
一切都绕过了理智。
陈召南曾经说过他不能和游景动手,现在他觉得,拳头似乎比语言温和得多。
他把游景往阳台的门上推,推拉门使劲震了震,游景反应迅速,用手掐住了陈召南的脖子下方,不让他的嘴
唇靠近,陈召南的脸憋得发红,想用手去够游景的衣领。
那支烟沉静地燃着,前面聚起未掉下来的烟灰,游景脑袋偏了偏,陈召南的手掌无意握住了烟头。
游景松开了手,垂到身侧。
烟头的温度很高,陈召南的手颤了颤,拿开以后烟就灭了,他没有表情地盯着游景,好像手不痛,但脑袋有
问题的样子。
游景想问陈召南痛吗,转眼又认为是废话,他也被烟头烫过,无关痛痒的伤,游景没心疼陈召南。
手心上黑色的小圆点在游景面前闪过,陈召南撞开了游景的膝盖,在游景失神的一瞬间,咬住了他的嘴唇。
尼古丁的味道从游景的嘴里渡到陈召南嘴里,陈召南的喉咙干渴,急需找水源一样用舌头在游景口腔里翻找。
咬完嘴唇又去咬游景的下巴,陈召南在游景的皮肤上留下清晰的牙印。
在他们去新疆之前,陈召南做过一个荒诞的梦。
梦到高中的那片小树林,游景经常躲在那里抽烟,陈召南那时候不抽烟,还会阻止游景抽烟。
树林没有人,陈召南站在树林里,透过树叶构成的空隙看天空,眼中无数块破碎的蓝色。
之后有人来到了树林里,逐渐向他靠近,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陈召南觉得是女生。
陈召南和他在树林里接吻,远处是教学楼,隐隐传来读书声,他们秘密地唇齿相交,在学校里做最禁忌的事
情。
他把手往面前的人衣服里摸,没有摸到突出来的地方,只有很平的胸膛。于是陈召南看清了和他接吻的人的
长相,是游景。
游景的眼神很迷幻,嘴唇被他吻得红肿,脸上全是陈召南吻出来的口水,脖子上有红色的斑点。
看清游景的脸后,陈召南立刻 ying 了。他听见游景靠近他的耳朵,问他做不做,开始伸手解他的皮带。
陈召南不是笨蛋,做了这种梦后还觉得他对游景保持纯友谊,他只要坚定了某件事,就会执着得无药可救。
金属扣碰撞的响声多么明显,陈召南不等游景给他解皮带,自己伸手解,牙齿蹭着游景的喉结,让游景呼吸
急促,吞咽困难,要仰着头才能舒服。
陈召南喜欢游景头仰起来的样子,性感得特别,游景揪住他的头发,眼睛又向下看着他。
陈召南的头皮有些刺痛,精神上又很高涨:“我怎么知道你和女人有什么区别啊?让我试试。”
游景笑起来:“女人没办法干。 你吧。”
......
......

第 61 章 停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凌晨四点,陈召南躺在床上抽烟。
烟雾在空中停留几秒,和房间中其它味道混合。陈召南半裸着,眼睛睁得很大,他有些困,但并不想睡,不
知疲倦地吸着烟,一根又一根,烟灰缸摆在他的手边。
背上的抓痕轻微发着疼,被子只掩住了陈召南的下半身。
游景从浴室出来了,带着新鲜的水汽和清新的沐浴露味,推散了香烟和其它的气味。
他坐回床上,陈召南拿过打火机,让游景头靠过来。游景低头,手微微挡住香烟,陈召南点的火快速冒出头,
又马上灭了。
依旧是游景身上的气味占了上风,陈召南吸了吸鼻子,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凑到游景身边,从背后抱住他,
舔他背后生动的纹身。
游景在他前面摆动腰的时候,陈召南真的觉得这堆火在燃烧,要烧出游景身体的边界,烧到陈召南掐着他腰
的手上。
“为什么纹火焰?”
过了这么多年,陈召南第一次想起来问。
静了片刻,游景慢悠悠地回答:“每个人都有一团火,生活的动力、奋斗的动力,火有被熄灭的时候,但只
要不死就还能再燃起来。”
怎么扯到生死的问题上来了,做。 完爱以后不该讨论这种问题,陈召南脑子里只有游景腿张开的样子。
这是人类天生的本能,想性的时候只想性。陈召南会把后面跟上 “爱”,两个字加在一起才算完整。
陈召南拖着游景往床上躺,手向下摸:“洗干净了吗,” 他支着胳膊,狡猾地笑,“我的东西。”
他故意这样说,想看游景羞涩的样子,不过游景满不在乎,盯着陈召南:“以后不准这样。”
的确,游景羞涩起来应该会很诡异。
游景将烟灰抖落进烟灰缸,把陈召南乱动的手捉住,然后亲了亲他被烟头烫过的手心,嘴唇在伤处贴了很久,
久到陈召南的手心发痒发烫,濡湿了一点。
虽然是废话,而且矫情,游景还是问了:“痛吗?”
陈召南吻着游景的腰侧,他抬头看游景轮廓分明的下巴,用手描出线条。
“我道歉,为我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游景的背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心神恍惚地看着黑暗中某一点,说:“我们找到了比争吵打架更好的解决矛盾
的方式,是不是?”
陈召南裸在外面的脚长久暴露在空调的冷风中,腿开始隐隐作痛,他曲起脚,缩进游景的两腿之间取暖,从
脚踝处往上,脚趾一点一点地蹭。
房间的温度似乎有些升高,游景的神色稍许疲惫,身上坚硬的外壳全消失了,让陈召南觉得现在的游景像他
口中的烟雾,一吹就散。
陈召南不再愤怒,他的嫉妒和不甘全像退潮一般归于平静,海水击打着他,他只想躺在游景身边,把游景变
成海水的一部分,和自己融合在一起。
上床不是比争吵更好的解决方式,他们在刚才的几小时内沟通了肉体,精神还分离着,陈召南说了很多无关
紧要的调情话,对化解矛盾毫无作用。
他们彼此默不作声,都在等待对方先说些什么,又忐忑着对方会说些什么。
陈召南坐了起来,面对面地和游景拥抱。
拥抱是低调的表达爱的方式,两颗心脏靠得很近,手从腋下绕过去环住腰,手臂可以收得很紧,也可以仅仅
松散地抱着,用力的爱和放松的爱都是爱。
陈召南听着游景心跳的频率,在被单上跟着打出节奏,轻柔地问他:“你怎么去判断一个人是否爱你?通过
眼神、肢体还是语言?”
游景有点被问住:“眼神吧?眼睛好像不怎么会骗人。’我爱你‘这句话只要想说就能说,接吻拥抱都可以
伪装,很多人只把上床当作生理需要。”
以上除了说 “我爱你”,游景都经历过,所以他比任何人明白虚假的爱是怎样的。
“那你知道我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
游景的手指放在陈召南的眼睑下划了划:“说出来有点丢脸,我好像不怎么敢去看。”
陈召南开怀地笑:“你也有不敢的事情。”
几年前他们一起去旅游,山上有蹦极的项目,陈召南和朋友互相推让谁先上,游景不动声色地系好了安全绳,
没怎么犹豫就跳了下去。
山高而险峻,只是在上面看就觉得头晕和手脚发软,陈召南看着游景逐渐下坠,变成一个黑点。
工作人员说他在这里工作这么久,没见过跳下去这么爽快利落的人。
陈召南以为,游景除了怕鬼,再没什么怕的东西。
陈召南的脸往游景手心里凑:“我可能没有习惯这样的恋爱,不能在公共场合牵手,也不能告诉所有的朋友,
甚至家人还会反对。以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和别人介绍时,你还是只能做我最好的朋友。”
游景抱着陈召南,摸着他后颈突出来的骨头,一节一节的,很清楚也很好看,就好像触碰到起伏的山脉,从
高到低,游景摸到上了瘾,他静默地听着陈召南说话。
“从朋友转换到情侣,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我很生气你和陆樵见面,即使知道你根本不喜欢他,我觉得
我现在有为这种事跟你生气的资格,所以问也不问,说了伤人的话,还有,我挺嫉妒他的。”
游景问:“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怀疑他能不能爱男人吧。”
“这个确实不会怀疑,不过我们不合适。”
“我想住在一起,游景,” 陈召南说,“但是你拒绝了我。”
“我拒绝你是因为...”
“因为什么?”
游景组织了一下措辞:“我觉得你没有考虑好,住在一起以后许多东西会被放大,并且意味着未来。”
陈召南咬了一下游景的肩膀,不快地说:“你不想和我有未来?”
“你想过吗?”
“当然有想过,” 陈召南畅快地回答,“想要多写歌,多演出赚钱,你不是有个写旅游文章的公众号吗,但
旅游是很花钱的吧。我们可以把现在的两套房子卖了,换一套更大一点的,最好离酒吧近,反正我到处跑,又有
车接送,住在哪里都差不多。一年里我有几天假期,我们可以一起去旅游,你去过的地方我们再一起去一次。”
陈召南说起来没完没了:“还有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恋爱我也不在乎了,爱不能藏起来就行了。”
游景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总是克制地不想未来,认为现实和未来的差距会太大,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落。
同陈召南住在一起,就是把他归入了未来的一部分,他冲动使然,游景却要投入所有。
陈召南像一只鸟,可以随时飞走,游景这里的温度没办法永远适合陈召南,他要迁徙,游景就看着他飞走。
但是陈召南想过他们的未来,他想到游景喜欢的旅游,也能卖掉房子,再买一个属于他们的家,他不再需要
普通人的恋爱,愿意适应和游景恋爱的方式。
陈召南是一只鸟,却主动适应气候,为了和游景在一起。
游景觉得他的内心松动了,那颗存在很久的生了锈的螺丝钉被陈召南扭了下来,他开始描绘他和陈召南的未
来,想象他们的一切。
他们会躺在客厅里看无聊的爱情电影,讨论没营养的话题,困了就一起进房间睡觉,起床首先看见的是对方
的脸。
陈召南亲吻游景的嘴唇,看见他的表情古怪,便问:“怎么了?”
“有点意外。”
游景的嘴唇被吻得很亮,在夜色里似乎泛着水光。
“再回答一次,看见我的眼睛说了什么吗?”
“你说出来。”
“是我爱你,” 陈召南的声音庄重又严肃,像在宣誓,“不是我嘴巴说的,是我眼睛说的。”

第 62 章 两个行李箱
作者有话说:啊 好甜
连续几日暴雨过后,气温骤然下降,阳光只有一层浅显的温热,覆在皮肤上也不再让人出汗。多数时间天空
都是灰蒙蒙的,云层总散不开,秋天和冷空气一同到来,非常唐突。
游景拖着两个行李箱住进陈召南家,先只带了一些必需品,其余琐碎的物品他打算日后慢慢添进来。
陈召南的衣帽间很宽敞,但衣服太多,又换了秋天的厚外套,游景的衣服不算多,也不能完全放下,有一半
都塞在箱子里没拿出来。
他们的穿衣风格完全不同,游景追求简单舒适,衣服款式单一,陈召南喜欢设计感,衣服多到游景怀疑他转
行做了模特。
游景把衣服挂在衣橱里,和陈召南的衣服贴在一起,真实地感受到他彻底走进了陈召南的生活,不止是衣物
放在一个衣橱,身体也是。
衣帽间的天花板上投射出暖黄的灯光,把房间照得很亮,木制家具变得十分柔和。
游景在原地站了几分钟,闻到周围全是属于陈召南的气味,他关上衣橱的门,走出衣帽间。
游景是提前了一天搬进来的。
事先没有通知陈召南,搬着行李住进陈召南家是一件显眼的事情,即便陈召南住的小区安保很好,游景依然
担心被人看到,但陈召南执意要接游景,所以游景干脆抢先一步。
陈召南谈恋爱没有问题,可是和男人谈恋爱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不再会小范围的传播。
当天偷渡者在另一座城市参加某品牌举办的活动,陈召南身穿定制的深黑西装,走了一截红毯,并在后面的
广告牌上签下名字。
他们三个人不常参加这种都是媒体的活动,皆有些紧张,楚燃飞差点同手同脚,向裴站在中间,还算淡定地
回答了主持人的提问。陈召南站在最右边,紧张过头了,面无表情地在闪光灯面前挥手。
演出时面对台下几千人甚至几万人陈召南都不会紧张,走红毯却紧张得说不出话。
后面有电影明星走来,相机不再聚焦他们,陈召南松了口气,想快点结束活动,早点回家。
在录音棚里待上一整天,或者在公司的练习室敲上一天的鼓,敲到手被磨得很红,还有在 live house 里
给他们的歌迷表演,像朋友一样互动,这些都让陈召南感到享受。
在地下玩音乐时,陈召南希望偷渡者能火,有接不完的商演。这些梦想实现后,他会怀念在地下的那段时光,
也不是想回到过去,只是单纯地怀念。
不过能挣钱是好事,陈召南在市区看中了一套二百多平的跃层,他想买给游景。
可能是受父亲的影响,即便陈召南早就不花家里的钱,也不再是富二代,他也想给爱的人很好的东西,在他
能力范围内是最好的。
陈召南下飞机时已经很晚,从飞机上到家的时间中他都在睡觉,因为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没有做梦。
睡得太久,下车后脑袋有点疼,冷风徐徐袭来,陈召南还只穿着一件短袖,因此被吹得难受,缩起了肩膀。
助理降下车窗,问陈召南需不需要她帮忙提箱子。
陈召南单手提起行李箱:“这么小的箱子也需要帮忙?”
“看陈老师很困的样子,好像精神不好。” 助理笑着说。
陈召南没回答,对她摆手告别。
他已经不困了,精神也恢复过来,只是在冷风中有点低落,想到漆黑一片的房间,开灯后也不会变得多么明
亮,即使他换过许多次灯泡。
陈召南忽然很想念游景,想念到开始难过。
今晚的闪光灯和媒体,撒着金色亮片的红毯,以及光彩照人、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明星,都让陈召南感到不
适与不真实。
只有亲吻游景会让陈召南觉得真实。
只用在忍受一个晚上了,陈召南想。
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陈召南无精打采地站着,决定回到家先给游景打电话,再定一个很早的闹钟,可以尽
快把游景接回来。
输入密码的时刻,陈召南还在想,衣帽间的衣服他要收起来一部分,游景的衣服才能全部放进来,还有最近
太忙,没有时间给游景买新的生活用品。
“嘀” 一声后门开了,陈召南在玄关处看见了两个大的黑色行李箱,他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发现客厅里的
灯是亮着的。
两个黑色的行李箱上什么都没贴,让陈召南想到了升初一那年他回到家,也在玄关处看到了两个黑色的大行
李箱。
之后他看见了他的母亲和父亲,两个人不亲密地坐在一个房子里,因为分开多年而不像夫妻。
那时候陈召南认为他有了完整的家,即便父母之间的沉默越来越频繁,他也执拗地坚持这个完整的家不会破
碎,可惜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从他记事起就渴望的家只维持了一年,母亲走的时候也搬了两个很大的箱子放在玄关处。
陈召南的世界不停地有箱子进来,又出去,好像他是一家快捷酒店,每个人都在他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有几
个月的,也有几年的,但都不会住一辈子,终究要拖着两个行李箱离开。
他厌烦了这种送别。
父母接连再婚,陈召南没告诉过任何人,那些日子他睡不着觉。毕竟他已经成年了,不管是父母还是朋友都
觉得他不会有情绪。
表达伤心是小孩子幼稚的行为,没人想安慰一个伤心的成年人。
只有游景在他身边,对陈召南说他们是爱你的,不用伤心,也不要有责怪。
游景拖着箱子进入他的世界,到现在也没有出去。
游景从卧室走出来,看见陈召南在玄关处,低头看两个行李箱,看得很认真,有点傻。
“回来了?” 游景说,“我想你今晚可能会回来,所以留了灯。”
客厅的灯是最暗的一档,陈召南却从未觉得他的家这么明亮过,像每个缝隙都藏着灯泡,把所有东西的轮廓
都照得很清晰。
陈召南艰难地开口:“怎么提前过来了?”
“想提前搬进来收拾。”
“我什么都没准备好。”
陈召南的鼻头很酸,本来有许多话想说,现在又不想说话了。
他已经竭力克制情绪,尾音依旧发颤,客厅太安静了,没有其他声音,游景听出来了陈召南情绪不对。
刚才游景快要入睡了,听见客厅传来门解锁的声音,于是起身走到客厅,果然看见陈召南回到家,只是看起
来有些颓丧的模样,并不开心。
游景的心用力往下沉,朝陈召南靠近,陈召南始终没抬头,像在躲着游景的眼神。
游景拉过陈召南的手,手有些冰,陈召南的手被游景放进了睡袍的口袋里,游景盖住陈召南的手背,不打算
松开。
等陈召南的手没那么冰了,游景问:“我提前过来,你不开心吗?”
陈召南看向了游景:“很开心。”
游景发现陈召南的眼尾是红的,像随时快哭出来一样。他按着陈召南的指尖:“别哭啊。”
他应付不了别人哭,从以前起应付不了女生哭,现在更应付不了陈召南哭。
陈召南只在幼儿园时对游景哭过吧,游景都记不太清了。
陈召南抿着嘴唇,沉默不语,眼睛里像有水纹在晃动,只要他一眨眼睛,眼泪就能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滴下
来,顺着脸颊往下。
游景慌了,猜不透陈召南说开心,却要哭的原因,说:“我不帮你擦眼泪啊。”
“没有要哭。”
陈召南吻了吻游景的嘴唇,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和他相扣,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拉过来,离
自己很近,胸膛贴着胸膛。
陈召南说:“我好想你。”
游景以前最喜欢和陈召南接吻,再然后是牵手,现在是拥抱。
认真地想想,其实他是喜欢和陈召南做任何事情,即便是被上,他都可以接受。游景以前不是接受度太高的
人,他准备当一辈子的 top,在性中掌控主导权,但有了爱以后,他就无所谓了。
“眼睛红了,笨蛋。” 游景揉着陈召南的后脑勺。
陈召南的嘴唇在游景皮肤上磨蹭:“把箱子搬进去吧,不要再拿出来了,” 他把游景的手握得很紧,“你给
了我一个家,游景。”
可能很早之间,游景就给了陈召南一个家,家是承载情绪的地方,游景对陈召南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游景理解了陈召南的心情,没人比他明白陈召南成长过程中不为人知的孤独、失落。
许多缺爱的小孩总是比别人看起来开朗一些,想用不停歇的快乐掩盖他们的孤独。
陈召南爱面子,最讨厌听见别人谈论他可怜,所以习惯用力地笑,笑到面部肌肉发酸,也不愿意掉一滴眼泪。
于是所有人都以为陈召南开朗,喜欢笑,没什么烦恼,久到陈召南都以为自己天生开朗,对家没有了渴望。
当游景从卧室走出来,说为他留了灯,陈召南才知道他对家的渴望从未消失,只是被他藏起来了。
游景找出了他的渴望,并且实现了它。
在最暗的灯光中,陈召南抱着游景的腰,不愿意放手。
陈召南在游景身上找到了他的气味,因为游景睡在他的床上,染上了他的气味。
“你好香,游景。”
“有吗?”
陈召南深吸一口气:“有啊,我的味道。”

第 63 章 礼物
作者有话说:明日无哦
搬来和陈召南住在一起后,游景度过了极为懒散的几天。
他是一个坚持晨跑的人,不论酷暑或严寒都能早起,但最近频频熬夜,生物钟被搅乱,不再能轻松早起。
起得晚意味着没时间做饭,陈召南和游景选择出去吃,吃遍了许多有名的餐厅,逛过许多藏在角落的旧货市
场。
陈召南醒得比游景晚,并且醒后总会在床上多赖几分钟。
游景有起床气,偏偏陈召南在醒来的几分钟内会很黏人,他们以往无数次睡在一起,直到现在游景才发现这
一特点。
游景起床后的烦躁碰上陈召南后失去力量,陈召南像一块橡皮糖,再重的石子落上去也会被弹回来。
陈召南收起了一部分衣服,将游景的两个箱子腾空,扔进了客房的柜子里。
浴室添置了一些新东西,例如游景的牙刷和漱口杯,还有剃须刀,整齐地躺在洗手台的置物架上。
游景有几天没刮胡子,下巴摸上去不怎么光滑,他挤出剃须泡沫,对着镜子摆动手腕。刮胡子时脖颈会沾到
水,游景没穿上衣,想刮完后顺便洗澡。
这边游景刮得专注,陈召南扭门进来。游景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刀片太快太锋利,划破了右边的脸颊,他
感到非常微小的刺痛,放下了剃须刀,手撑在洗手池的边缘,靠近镜子看脸颊。
游景的舌头抵住口腔内侧,脸颊被顶了起来,他看到一条不明显的血痕,用拇指擦了擦划破的地方。
还没习惯洗漱时突然有人闯入,因此游景没控制好动作。
陈召南的头发稍乱,杂乱地翘着,丝质的睡裤在脚腕处皱起来,差不多快垂到地上。
他倚在门边看着游景,镜子里游景的眉心轻微皱起来,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陈召南将额前的头发向后拢了
拢,眨了眨眼睛,向游景靠近。
陈召南停在游景的身边,扶住了浴室黑色的墙壁,开玩笑地说:“圣诞老爷爷,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游景呆了几秒,从镜子中看陈召南的脸,又移回眼神,看到面部下方发全是泡沫的自己,勾起嘴角笑了笑:
“进来干嘛?”
“想上厕所来着。”
“我马上洗澡,” 游景抬下巴对着门口,“客厅上去。”
“等一会吧,没有很急。”
说完,陈召南越过游景裸露的身体,拿起牙刷挤了牙膏,开始刷牙。
牙刷扫着牙齿的声音慢慢响起来,游景想继续刮胡子,抬起手肘,从上而下地盯着脸上白色的泡沫,任由陈
召南从后面单手抱住他。
腰部有点痒,陈召南不抱紧游景,反而让游景的动作僵硬。
陈召南的手指轻缓地在游景的腹肌上滑动,顺着纹理来回摸。
游景的皮肤清爽干燥,陈召南十分茫然,不知道他怎么会对游景的身体有过于强烈的欲望。
游景很困难地移动剃须刀,刮得有些慢:“陈召南,不能好好刷牙?”
陈召南嘴里含着泡沫,没办法说话,小小地 “嗯” 了一声,然后抢过游景的剃须刀,自顾自地帮他刮胡子。
牙刷的尾部碰着游景的下巴,陈召南卡住游景下巴两边,将游景的脸稍稍抬起来,剃须刀倒过来向上刮,他
一会儿看镜子,一会儿看游景的脸。
游景的手被他夹着,不能随意地乱动,姿势憋屈。
陈召南漱完口,按了按游景变干净的脸:“昨晚亲你都会觉得被胡子扎到。”
“我留络腮胡怎么样?像 Keanu Reeves 那样。”
“嗯...” 陈召南的表情很奇妙,“我觉得你比他帅。”
“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是西施,是圣诞老爷爷。你还没给我礼物。”
游景与陈召南对视,想起来陈召南起床以后的确黏人,幸好游景的起床气早就没有了,此刻正在享受这种黏
人,他想和陈召南接吻,紧接着也这么做了。
陈召南的口腔有浓烈刺激的薄荷味,在游景舌头进入的那一刻,薄荷就冲上了他的脑门,剃须泡沫是柠檬味,
与薄荷味纠缠在一起。
他们接了很久的吻,游景的舌尖麻了,离开了陈召南的嘴唇,问他早餐想吃什么,陈召南回答随便,又重重
地亲了游景一下。
假设游景是真的圣诞老爷爷,陈召南认为他也只会给自己送来礼物。
圣诞节的夜晚,陈召南绝不会在床头挂袜子,他一定坐在床上等待游景的到来,不管最终能不能等到,他也
会一直等下去。
等游景的礼物,等游景的停留和相信,等游景等了十多年才等到的东西。
游景烤了面包,煎了鸡蛋和培根,打算做三明治。
他在冰箱翻出一瓶黄色的酱,蘸了一点尝,难吃得差点吐出来,他问外边的陈召南:“什么玩意儿,这么难
吃,又酸又苦。”
陈召南走过来,接过瓶子看了看:“黄芥末酱,有段时间减肥买的。”
“你还减肥?” 游景倒希望陈召南能长点肉。
陈召南颇为愤恨:“之前有粉丝说我变胖了,我一怒之下吃了一周减肥餐。”
游景摇头:“我能帮你做好吃的减肥餐,” 他把黄芥末酱往桌上扔,“别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其实我觉得味道还行吧。” 陈召南笑笑。
“你口味这么怪。”
上午游景要去健身,陈召南休息,便跟着一起。
出门之前两人吵了一次架,起因是陈召南第二次把装有纸团的裤子放进洗衣机,游景发现时,陈召南坐在客
厅的地毯上打电动,洗衣机里所有的衣服都沾上了白色的纸屑,像里面下过一场大雪。
游景静止了几分钟,太阳穴不断跳动。
上一次他友善地提醒过陈召南,洗衣服前要检查每个包,陈召南当时答应得很好听。
游景把陈召南的裤子丢到陈召南的面前,陈召南输掉了游戏。
“你去重新洗一遍。” 游景说。
陈召南打了很长时间的游戏,即将通关,因为游景的打断而 game over,他理着衣服上的纸屑,感到生气,
游景因为浪费了水和时间,以及陈召南的满不在乎而生气。
他们在电梯里争吵,针对是否该因为这件小事争吵而争吵,互相表达了不满,陈召南还说,这关游戏他打得
很艰辛,现在又要从头来过。
游景觉得他小题大做,当下保证,他通宵也帮陈召南打通关了。
陈召南回答,不需要游景来打,没有一点成就感。
等到有人进入电梯,他们才停止了争吵,游景向后避让陌生人,陈召南转头看电梯里张贴的广告。
电梯到达一楼,陈召南开始感到后悔。
游景约了简铭泽吃饭,起初他和陈召南打算向简铭泽坦白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多年的朋友,不可能一直瞒下
去,当面说也比较有诚意。
但两人还都有些赌气,前往餐厅的路上十分沉默。
游景坐在副驾吸烟,看到陈召南内后视镜上的挂饰,有点旧了,光泽也不那么闪亮,他望着街景,装无事发
生:“哪天再去一趟庙里,求个平安符吧。”
这是游景的退让,陈召南握方向盘的手一紧,哑声回答 “好”。
游景没再说话,大概低头让他有点不舒服,他打开了车载。
“其实游游戏没那么重要,” 陈召南的后悔全部漫出来了,“我以后不在包里装纸,装了也记得拿出来。”
因为害怕简铭泽太过惊讶,游景订了包厢。
桌上摆了几盘凉菜,简铭泽已经到了,在座位上玩手机,他看见游景和陈召南以后,表情显得不太正常。
游景坐下来和简铭泽闲聊,陈召南去了一趟洗手间。
“最近忙什么?”
简铭泽无聊地叹气:“上班、陪女朋友,无聊得很。我还说哪天约你出来飙车。”
游景点头:“可以。”
“你呢,感觉最近心情不错?”
“是挺不错的,我在陪男朋友。”
简铭泽瞪眼问:“靠,谁啊?”
游景莫名地紧张,有种第一次向家里出柜的感觉,简铭泽会是第一个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游景的异性恋朋友。
“陈召南。”
刚好陈召南从厕所回来,简铭泽惊恐地看过去,陈召南对他笑了笑。
简铭泽很无法接受地对游景和陈召南表示了祝福,他说他在知道游景喜欢男人后,短暂地担心过游景喜欢自
己,转念又觉得自作多情,游景最亲近的男性朋友是陈召南,游景喜欢陈召南的机率大一些。
之后简铭泽也打消了这种想法,游景和陈召南之间像亲兄弟,关系好到能睡一张床,但不像能发展其他感情。
陈召南换过许多女朋友,游景向来无动于衷。
陈召南不想听到游景过去暗恋的种种,听到这些他会无地自容,他打断了简铭泽。
没有经历过暗恋,陈召南也懂得游景的无动于衷,最深的情感往往可以得到最好的控制,因为想要它延长,
能持续久一点。
陈召南说:“总之我们现在在一起了,过去都不算数。”
简铭泽表示支持他们,拿起筷子准备挑菜,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住了。
“对了,阿树是不是你们朋友?”
“是,玩乐队的。” 陈召南回答。
“我刚才看娱乐报道,说他好像有男朋友的事情被爆出来了?”

第 64 章 果实
作者有话说:
服务员推门进来送菜,简单地报了菜名,后退着走出门外。
番茄浓汤的香味飘溢着,游景的舌底分泌出唾液,运动过后实在很饿了,但此刻失去了食欲,他看着碗中的
菜,暂时放下了筷子。
上菜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等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简铭泽身体向前坐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不知
道?”
“还不知道,” 陈召南想掏手机,“我看看。”
游景制止了陈召南的动作:“别看了,吃完饭我给阿树打电话。”
简铭泽飞快忘记了这件事,重新找了另外的话题,陈召南偶尔附和几句,再观察游景。游景不像特别在意的
样子,如常地挑着菜,说不清阿树的事情对他有无影响。
阿树的手机打不通,刚开始无人接听,游景再一次打过去时,阿树就关机了。
今日的阳光充足,街道两边的树逐渐掉叶子,已显现出枯萎的迹象,一束柔和的光线落在车窗上,像从紧密
的云层挤下来的。
陈召南驶出路边车位,在音乐声中看着前方宽阔的道路,落叶穿过斑马线的人群和信号灯,扑向了他。
他想到刚才没能拿出来的手机,以及网络上的一些看法,有点不安,觉得车两边的人随时会变成赤裸冰冷的
照相机。
陈召南努力放松身体:“想要去哪里?”
“我想想。”
游景认真思考,看到在街头拥抱的情侣,一辆汽车驶过遮住了情侣,把他们带离游景的视线,他突发奇想,
对陈召南建议:“不如我们去约会。”
现在去约会怎么看都不合时宜,天气不错,但心情不佳。游景之前没有考虑过约会,阿树出了事,才想要去
试一试。
似乎有冒险和赌气的成分,游景猜测阿树是在街上被人拍到了,他想证明他和陈召南走在街上约会是行得通
的,只是需要保持距离,像朋友一样约会,可是这没什么大不了。
大概陈召南没想到游景会做此提议,发出意外的声音,等了一会才说:“我觉得不错,” 他看向游景,忐忑
又期待的样子,“第一站去哪里?”
游景脑中出现许多场景,回忆在哪里见到的情侣最多。
“电影院?” 他说。
电影院可以安静地待着几个小时,期间不会有随时要变成照相机的路人。
车上有口罩和帽子,游景让陈召南戴上,他不想陈召南又被认出来。
陈召南在口罩的遮挡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游景,游景看不到陈召南的嘴唇,于是亲亲他的眼睛,
说这样的陈召南像个明星,好像有点欲盖弥彰。
“不会吧。” 陈召南眼睛眯起来,好像笑了。
游景捧着陈召南的脸,停车场的灯光很暗,也幸好很暗,没人能注意到他们。
“今天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变成了阿树会怎样,” 游景的嗓子有点难受,声音大概听起来不正常,
“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的梦想、事业,都不能被破坏。”
“不是破坏。”
陈召南介意这样的说法,继续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坦然接受就好了。”
陈召南选了一部悬疑片,海报看起来很诡异,他选好座位以后还问游景会不会害怕。
游景奇怪:“这点程度有什么好怕的?”
“以前看恐怖片的时候,你永远是跑得最快的。”
游景不想提他怕鬼的事情,觉得十分丢脸,淡淡说道:“今非昔比。”
影院大厅有浓郁的爆米花味,很俗气的甜腻,游景坐在 vip 休息室里等待,陈召南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捧
了一桶爆米花。
陈召南凑近游景的耳朵:“情侣约会都要吃爆米花。”
Vip 厅很小,人也不多,可能因为影片已经上映过一段时间了。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前面两排都没人,陈召
南降下座椅,躺着往嘴里扔爆米花。
影厅灯全灭了,屏幕上开始滚动电影的开场,陈召南忽然握住游景搭在椅子边的手,手指从游景的指缝穿过
去,扣得很紧,掌心重在一起。
后方的放映机投射出画面,很沉静地发着光,其余都是漆黑的,让人看不见周围所发生的情景。
游景稍稍抬起头,看了看前方的观众,他们绝对想不到坐在后排的两个男人,走进来时隔得很远,现在却在
最后一排手牵着手。
游景感受着陈召南指尖所带来的温度,觉得自在。
下一个约会的地点,游景想在街上随便逛逛。
街上不像电影院,街道都是会变成照相机的人,游景和陈召南并肩走,保持着朋友间最近的距离。
他们谈论电影的内容,分析影片所铺垫的所有悬念,期间发生了分歧,彼此因为坚守自己的观点而有些激动。
陈召南觉得他和游景这样走在街上,和以往的二十多年没什么区别,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会因为观念不同吵
架,但从不记仇,前一秒吵得像要打起来,后一秒就攀着对方的肩,问一会儿要吃什么。
做朋友时怎样亲密都很正常,谈恋爱就在心中套上枷锁,一举一动都像在掩饰和躲避。
陈召南正努力适应和男人谈恋爱,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注意言行,忘记了他和游景本来相处的模式。
他取掉口罩,勾住游景的肩,笑着说:“不要做贼心虚了。”
游景回头看了陈召南一眼,他喜欢光明正大,只是考虑到陈召南的职业,有了许多顾虑,时常觉得很累,现
在看来这些顾虑都可以丢掉。
游景在家具店看中了一盏台灯,风格复古。
游景热衷于收集好看的、各种类型的灯,家里许多盏灯还没搬过来,有些是二手的,不能再使用,游景把它
们当作装饰品。
台灯是欧式的,半圆形的灯罩上分布着不规则的图案,被切割成无数个小块,颜色也不一,主要以深咖和暗
红为主,底端是金色的,雕刻着繁杂漂亮的花纹。
陈召南看着游景端详台灯,游景拉过台灯垂下来的线,灯亮了,游景的神色被照得很生动。
“喜欢?”
“还不错,放在我们家床头会很好看。”
游景偏过头,在台灯的照耀下看陈召南。
陈召南压不下嘴角的笑容,肯定道:“是会很好看。”
既然约会,他们决定晚上不回家,游景定了酒店的房间。
游景在前台领了卡,一个人坐上电梯上楼,在酒店顶层的走廊里见到等候他多时的陈召南。
走廊的墙壁挂着很有格调的油画,几个看起来精贵的花瓶,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陈召南装模作样地看表,
像和伴侣约好了时间,但伴侣迟到了几分钟的男人,表情透出急躁,他假装责怪:“你才来。”
游景走到房间门口,用卡刷开了门,率先退一步,踏进黑暗的房间。
“等很久了?” 游景提着手里的台灯,声音很轻地发问。
陈召南走进来,带上门:“等了好久。”
游景将台灯拆出来,和酒店床前的插座连在一起,拉开台灯,那种朦胧梦幻的灯光让游景感到雀跃。
酒店顶层的风景依然浮华虚伪,站在城市的高处俯瞰,视线下所有的建筑物和人似乎都极易破碎,楼房像封
闭的盒子,被人戳出无数的孔,露出里面的明亮,游景在透明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面容。
游景在高处和陈召南拥抱,然后接吻,他脱掉衣服,趴在了酒店透明的玻璃上,知道外面看不见,依然感到
难以言喻的羞耻,以及不愿轻易承认的快乐。
他曾经讨厌站在城市的高处往下看,有种会与城市脱离的不安,所有事物都离他太远,他会失去所有,如果
坠落了,会有人接住他吗?
陈召南抱住游景,轻咬游景的肩膀和不再那么清晰的纹身,手指戳弄着游景的腰窝。
游景的腿有点发软,不太能站得住,想要将所有的重量交给陈召南。
他像做了一个梦,眼前分离的光都糅杂在了一起,形成繁多的色彩,绕得他头晕眼花。
他们去床上,顶级酒店的房间床套很干净,闻不出来其他的味道,游景喘息的时候在想好笑的事情——陈召
南只适合在顶级酒店做 ai,游景不用在身体下垫衣服。
陈召南的吻像湿软蓬松的棉花糖,让游景仿佛尝到糖精带来的身体和灵魂上的快乐。
而陈召南本人则像丛林中最漂亮、最鲜艳的那颗果实,高高长在树的最顶端,游景想爬上那棵树,手被粗糙
的树皮划烂,中间经过了更多果实,他都觉得平平无奇,因为他始终看着最好看的那颗。
快要碰到果实时,游景却想那颗果实可能有毒,因为太好看了。
他在犹豫要不要摘下来,果实就掉进他的手中,他咬了一口,果肉只有甜。
“我想去把纹身补一补。”
游景坐在陈召南的腿上,临时想到了这点。
他不再期待火会灭,也不讨厌高处,因为他知道陈召南能接住他,他也能接住陈召南,他们正在学会如何正
确地去爱。

第 65 章 健康平安(完)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们的陪伴 非常舍不得景哥和南南 流泪了
一天以后,阿树接了电话。
他的嗓音受到很大的伤害,低沉沙哑,如同坏掉的名贵乐器。
说话的时候阿树大概正在吸烟,游景听见听筒中传来香烟燃烧的声音,以及阿树吐烟雾的呼气声。
为了保护嗓子,阿树从来不抽烟。
游景没有上网,不知道网络上怎样谈论阿树的事情。但在每晚上,他听到有人在谈论阿树的事情,版本很多,
不用上网也能了解一二。
出于不屑,游景让员工放了阿树乐队的歌。吧台有朋友劝游景别这样,没必要非得在台风天气出海。
游景给朋友倒了杯酒,堵上了他的嘴。
快下班时,阿树给游景发来消息。
——大飞刚刚搬着行李走了,真操蛋。
——怎么回事?
——我没可以相信的人了,现在有空吗?
游景不太明白阿树所说的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他在凌晨一点左右赶到阿树家,敲响他家门前,游景刚和陈召
南通完电话。
陈召南在外地,知道游景凌晨一点去阿树家而闷闷不乐,并且录了一个几秒钟的视频,画面是他住的酒店房
间,灯开得很亮,游景的手机屏幕变得金灿灿的,之后陈召南的脸快速闪过了一下。
陈召南的工作很累,回到酒店最好能快速睡一觉,但他等游景的电话等到凌晨一点。
阿树家的客厅几乎无从下脚,地板上有碎掉的花瓶、相框、各种玻璃与陶瓷制品,乐谱被撕开扔在地上。
看来大飞走之前,他们经历过一次激烈的争吵。
游景跟在阿树身后,凝视着满地狼藉,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都没用,一些出于善意的劝慰的
话对阿树不会管用。
阿树手中拿着红酒杯,镇静地问游景:“要喝酒吗?”
“我开了车。” 游景摇头。
于是阿树放下酒杯,直接拿起红酒瓶,往嘴里灌酒。
“我没名气的时候,只能在酒吧当驻唱的时候,穷得每天吃泡面的时候,大飞都陪我走过来了。现在我出事
了,他说我和从前不一样,然后跟我分手了。”
阿树的镇静只维持了一秒,他砸碎了酒瓶,玻璃与木质地板相互碰撞,发出可怖的响声,暗红的液体飞溅到
墙壁,也跳上阿树的睡裤。
他大吼大叫:“狗屁!他在放屁!”
阿树忽然蹲下来,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游景向阿树靠近,紧张起来:“阿树,不要碰那些东西。”
“出事让我明白许多道理,也让我失去爱人,” 阿树哭了,“我真的跟以前不一样吗?”
游景觉得阿树现在的模样很可怜,可游景产生不了同情,可怜可以被滥用,谁也说不准下一秒可怜是否会降
临在自己身上。
客厅里所有破碎的物品都是真实存在的,像阿树的绝望,也是真实存在的,碎得比玻璃还要彻底。
人是情绪化的动物,要求别人不要激动是极自私的行为,游景也无法保证自己面对这种场面依旧冷静。
桌旁是淡黄色的窗帷,两层薄薄的纱,外面的夜色模糊不清。
游景扶着阿树的胳膊,让他坐在椅子上,接着游景坐到了他的对面。
既然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就听吧。游景听阿树说话,混杂着他的抽泣声,语句断断续续的,情绪已经没有最
初那样崩溃。
娱乐记者不会天天蹲着乐队拍,一年中没几个乐队能上娱乐版面,除了发歌和演出的时候。
阿树和大飞那张照片格外清晰,还有详尽的文字爆料,只有阿树的朋友才会知道这么清楚。
公司发了澄清,还说要起诉造谣的人,模式化的公关套路连粉丝都不大相信,别说热血的网友们。
这几年阿树发展得很好,他有才华,以前许多一起在地下玩乐队的人仍然无名。
阿树出事后,许多商演取消了和他的乐队的合作,阿树不只代表他一个人,还有乐队中努力那么久的其他乐
手,阿树愧疚得毫无办法。
烟灰缸里塞满了香烟,每根都是短短一截,阿树抽烟的姿势有些生疏,他说:“我痛恨那些唱歌没人听的日
子。谁不喜欢钱呢?钱多么美好啊。”
他说,挣钱的途中他失去了许多人,他把他们当作无关紧要的人,失去了也不在意。最后他连最爱的人也失
去了,阿树无法再劝说自己没关系。
“这些事情总有被遗忘的一天,阿树,等振作起来后,再唱歌给喜欢你的人听吧。”
阿树很沮丧:“没有他,我好像没办法再振作了。”
某些特定的时刻,游景也曾产生过无法振作的想法,他沿着望不到尽头的道路行走,一个人走了很久,疲惫
且彷徨。
“没有谁能保证永远在一起,” 游景说,“我和陈召南以后可能也会分开,万一哪天我不爱他了呢?”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游景在心里补充。他笑了笑:“然后呢?我也要说活不下去,砸烂东西吗?”
小区外的街道上没有人,冷风畅通无阻。
游景关上车门,刚发动引擎,天上落了几滴小雨下来,挡风玻璃上多了许多透明的圆点。
游景打开雨刮器,它机械地运动,在游景此刻单调的视线里晃动它乏味的身影,发出像叹息般的沉重声音。
在这种寂寥、黯淡的夜色里,游景却有种奇异的满足感,雨再下大点也可以,街道有没有人都一样。
他想到电视剧里爱得痛不欲生的男女主角,在雨天分别,接缠绵悱恻的吻,说最伤人的话,就好像雨能扩大
他们的感官,让爱和恨都变得无比泛滥。
经历过爱情和雨天,游景似乎能体会到这种泛滥,像淋了暴雨后的高热不止,从喉咙到心脏,都经历了高热。
汽车还没有驶离停车位,游景的手机响了。
接近凌晨两点,再有几个小时天亮,陈召南还没有睡着,他问游景在哪里,阿树怎么样。
游景说它正准备回家,阿树的状况比他想象中糟糕许多,不过外人不好过多介入。
“向裴他们都在问我这件事,大家很关心阿树。”
“就让他颓靡一会儿,也要有休息的勇气吧。”
陈召南打了个哈欠,尾音拖得很长:“你快回家好不好,开车要小心。”
他估计是困极了,声音模糊不清,最后几个字像揉在一起的面团,黏糊得很。
因为想到爱的人,所以游景感到满足,胸腔被填得好满,再也塞不下其它东西。
冷空气顺着车窗很小的缝隙钻进来,游景的手指摩擦着手机磨砂的背面,想赶在陈召南睡着之前最后说一句
话。
游景说我很想你,你快点回来。
陈召南有些难过地轻哼:“我还要待两天,” 他好像翻了个身,“想梦到你,希望能实现。”
陈召南的工作早就结束,他将要回一趟母亲家。
避免江吟不让他住家里,他在家附近的酒店订了房间,放置好行李。
从机场到江吟家楼下的每一秒钟,陈召南都提心吊胆,害怕看到江吟,又迫不及待见到她。
江吟的丈夫是大学教授,他们家中有股很淡的书香味,装修得古朴素雅,有一间专门的茶室,里面堆满书籍。
江吟在卧室睡午觉,她的丈夫接待了陈召南,在茶室和陈召南说了许多关于江吟的事情,例如上次生病后她
精神一直不太好,最近在喝中药调理,并且定时去针灸馆做理疗。
陈召南用嘴唇沾了一点茶水,双手捧着表面冰凉的茶杯,低头看新鲜的茶叶一点点软化。
他十分伤心,但依旧有很强硬的决心。
江吟的午觉持续了两个小时,她拉开卧室的窗帘,阳光顺利地倾斜进来,把房间照得很敞亮,之后走到门外,
倒了一杯温水。
陈召南从茶室走出来,目视他母亲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绵绸的淡蓝色睡裙,裙摆宽大,刚好齐她的脚踝,柔
顺的长发有一点卷曲,手臂上透出青色的血管。
他叫了一声 “妈”,江吟转过来,手上还拿着水杯,眼神从疑惑转为惊讶:“召南,你怎么来了?”
“叔叔说你身体不好,我来看看你。”
江吟无言了一会儿,迟缓地发声:“身体还不错,你不用特地来看我。”
她很轻地放下水杯,拐进了卧室,关上门,裙摆随着她走路的动作飘荡。
陈召南在江吟卧室门外跪了三十分钟,期间江吟的丈夫来劝过两次,陈召南不肯站起来。
在陈召南感觉不到双腿存在后,江吟打开了门,她的眼睛非常红,像是陈召南在门外跪了多久,她就哭了多
久。
她抱住陈召南,手放在陈召南宽阔的脊背上,说:“妈妈愿意听你说。说一说为什么喜欢游景。”
过了几分钟,陈召南的腿才缓过来。
陈召南站在阳光中,阴影一颤一颤的,他看着江吟的眼睛,觉得心中酸胀,牵扯着大腿以上的部分,有种间
歇性的疼痛。
他说了很多从前不好意思对父母说的话,江吟的眼泪一直堆在眼眶里,没有掉下来,似乎她在等陈召南说完,
痛快地哭一场。
因为觉得江吟不带着一个未成年,可以更好组建新的家庭,陈召南选择了跟着父亲,但他曾经后悔没有跟江
吟走。
他住在父亲买的电梯公寓里,除了阿姨,其余时间基本都是一个人。
吃阿姨做的很营养的早餐,喝掉一瓶特别贵的鲜牛奶,一个人骑着车上学,在学校里度过假装快乐、开朗、
没烦恼的一天。再和游景同走一小段路,最终一个人回家,家里的餐桌上摆好了饭菜,菜式的种类多,每天都能
不一样,他一个人吃完饭,把剩下的饭菜密封好放进冰箱,直到睡觉家里都不会有人。
陈召南记不清过了多久这样的生活,他想念江吟,也期望父亲偶尔的关爱。
游景是陈召南生活中唯一的不变量,冬至给陈召南送饺子,让陈召南睡在自己的床上,听楼上阿姨浇花时雨
棚的滴答声,教陈召南骑摩托。
他们还是朋友时,陈召南就有他只要游景一个朋友的极端想法,他在游景面前不需要假装快乐,他可以生气
和伤心。
“这样的人,我好像没有不爱他的理由。” 陈召南说。
江吟的脸上有斑驳的泪痕,她为陈召南所说的而落泪,开始觉得她的不接受太残忍。
有人这么爱她的儿子,甚至快替代了她的爱。只要陈召南开心就好了,江吟这样想。
游景和陈召南如愿去了一趟寺庙,几年前他们在这段路上发生过一次争吵,为了女生,现在他们以情侣的身
份再去一次。
游景在庙口处购买了香火,分给陈召南一袋。他们提着塑料袋前行,沿着曲折的阶梯上山。
山中很冷,空气清新,但能闻到浓重的香火味,有一段路非常难走,阶梯的形状乱七八糟,游景脚底踩滑,
陈召南扶住了游景的胳膊,小幅度地捏他手指。
寺庙的人不多,殿前的香长短不一,静静地燃烧,散出灰扑扑的烟。
游景虔诚地跪在神像前,双手合十。他许愿,爱的人都能健康平安,然后睁开眼,看见旁边的陈召南眉头紧
锁,极其严肃紧张的样子。
不管信不信神佛,走进寺庙里立即会有庄严感,真诚地跪拜,供奉香火,求财、求爱、求学业。
游景不需要其他的,他只希望陈召南快乐。
走出殿外,游景说陈召南跪拜时那么严肃,好像在和神仙吵架。
陈召南说,他许愿许得用力了,可能太希望能实现。
“上周去找过江阿姨了?”
陈召南说:“你怎么知道?”
“向裴还是不怎么会撒谎。”
陈召南无奈地承认,隐藏了他跪在房门前的事情,只说江吟愿意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实。
“以后不要一个人承受这些,” 游景很想抱住陈召南,“你有我。”
山下有算命的地方,陈召南心血来潮,非要算一卦,游景站在不远处等他。
陈召南算完命,朝游景走来,步伐很快。
不知为何,游景看见陈召南的身影,眼眶变得有点酸,他问陈召南算命的结果。
“还不错,” 陈召南神秘地眨眼,“大师要我珍惜爱的人。”
陈召南趁着四下无人,牵住了游景的手,游景用力地回握过去。
其实游景第一次来寺庙就算过命,算他和陈召南的缘分,算命的人也让他好好珍惜,不要轻易放弃。
此后他珍惜了陈召南这么多年,想过一次短暂的放弃,因为得到了回应,而选择完成他和陈召南的缘分。
游景不再独自一人走那段路,无论何时,陈召南会牵着他的手,长远平稳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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