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决议行为特殊效力规则的民法解释

李建伟

（ 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 北京 100088）

内容提要： 作为组织法上的特殊法律行为，决议在适用法律行为一般规则时存在
着一定的紧张关系，也即张力，这根源于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建构存在归纳不足的
“天然缺陷”，无法涵盖应然层面的全部法律行为，决议规则基础理论的构建也严重欠
缺，带有鲜明的商法规则的实用主义特征，逻辑性与体系性先天不足。 这一紧张关系
的解决有赖于决议特殊规则与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衔接，桥梁是将决议纳入法律行为
体系，接纳决议是法律行为弥补其“天然缺陷”的前提，决议亦依赖法律行为规则而注
入理性主义色彩，完善其规则体系尤其效力规则体系。 在此背景下，法律行为的效力
瑕疵事由之于决议的适用抑或不适用得以一一揭晓，决议的特殊性规则之由来与适用
也得以清晰展示。
关键词： 决议 法律行为 张力 衔接 效力规则
DOI:10.16092/j.cnki.1001-618x.2021.07.002

一、问题的提出 到民法、公司法之间一般规范、特殊规范的识
《民法典》总则编第 134 条的规定意味着 别以及两类规范的适用关系准则。 从实证法
实证法确认了决议 ① 的法律行为属性，同时依 规定看，公司决议效力瑕疵的类型、事由同法
照第 10 － 11 条规定的私法规范位阶，公司决 律行为瑕疵的类型、事由相比有很大出入，此
议优先适用公司法等商事组织法的特殊规 为不争事实。对此，存在两种观点： 一种观点
范，其次适用法律行为的一般规则。 这涉及 认为法律行为一般规则根本不适用于决议，

作者简介： 李建伟（ 1973—） ，男，汉族，河南周口人，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

本文为阐释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精神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营商环境法治化的制度架构与实现研
究”（ 项目编号： 20ZDA044） 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① 实证法上的决议不限于商事组织作出，如建筑物区分所有的业主大会决议、业主委员会决议，财产共有人的决
议等，但以公司为代表的法人组织作出的决议无疑具有典型意义，故本文如未特指，即以公司决议来代称所有的决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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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强调“因决议的这种团体性特点，不适用有关 二、决议规则与法律行为一般规则之间
意思表示和法律行为的一般原则 ”，这种观 存在张力的原因
②

点实质在于坚持“传统法律行为理论不是冷 （ 一） 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天然缺陷”
落了决议，而是根本不能适用于决议 ”。 具
③
德国民法学者弗卢梅对法律行为的概念
体来说，法律行为效力瑕疵类型及具体的效 史有一个清晰的梳 理，他 指 出： 从 逻 辑 层 面
力瑕疵事由无法适用于决议，或将组织、组
④
看，法律行为“并非以归纳的方法将各种法律
织成员进行区分，认为法律行为的一般规则 行为类型进行抽象的结果。 进言之，
18 世纪
仅可适用于组织成员，但不能适用于组织整 的法律科学家始终都在致力探寻一般概念。
体。 循此等论点，如决议根本不能适用法律
⑤

这些一般概念被视为独立的客观存在，被赋
行为的一般规则尤其效力规则，也就产生了
予特定的法律特征，然后这些法律特征再以
一个逻辑悖论———决议既然属于法律行为，
演绎的方式被适用于一般概念所有具体表现
应该纳入（ 至少在一定程度上纳入） 法律行为
形式。” 换言之，逻辑层面上，法律行为的概
⑦

规范体系，但为何又根本不能适用法律行为
念先验于现实生活中具体的法律行为而存
的一般规则？ 另一种观点认为，公司是团体
在，法律行为的一般规则也应当是以逻辑推
性组织，作为组织法上的法律行为，决议同单
理的形式建构、并通过演绎的方式适用于具
方法律行为、契约行为等个人法、交易法上的
体法律行为，这也是法律行为包容性和抽象
法律行为相比具有明显的组织法特性，这导
性的保证。但法律规范的制定同哲学层面的
致法律行为的一般规则尤其效力规则适用于
理论建构截然不同，不可能脱离现实进行纯
公司决议存在一定的紧张关系，也即张力，
⑥

粹的思辨或逻辑演绎。 哲学家黑格尔以“绝
但远非“根本不能适用”。
对精神”为逻辑起点推导出世间万物乃至社
上述理论分歧的关键，在于法律行为的
一般规则尤其效力规则与公司决议规则之间 会历史的发展规则，但法学家仅从法律行为

的张力有无化解的法律方案。 以上问题的解 这一先验概念入手，却无法制定任何现实中

决，需要就决议规则尤其效力规则的特殊性 可供适用的规则。 因此，“《民法典 》为法律

给出恰当的法理解释，以及能否就化解决议 行为制定的法律规范，从历史发展过程看，并
适用法律行为的一般规则的张力给出衔接方 不算为抽象的‘法律行为 ’所制定。 换言之，
案，以 建 构 决 议 自 身 的 规 范 体 系 尤 其 效 力 那些在长期的法律历史发展过程中针对单一
规范。 法律行为所制定的规范，转而被适用于抽象

② ［韩］李哲松： 《韩国公司法》，吴日焕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00 年版，第 383 页。

③ 陈醇： 《商法原理重述》，法律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130 页。
④ 参见钱玉林： 《股东大会决议的法理分析》，载《法学》2005 年第 3 期； 韩龙： 《公司董事会决议的效力研
，
究》 法律出版社 2016 年版，第 44 页。
⑤ 参见李志刚： 《公司股东大会决议问题研究———团体法视角》，中国法制出版社 2012 年版，第 73 页。
⑥ 参见李建伟： 《公司法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8 年版，第 91 页。
⑦ ［德］维尔纳·弗卢梅： 《法律行为论》，迟颍译，法律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33 页。

·24·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的‘法律行为’。” 在法律实践上，法律行为的
⑧
一般规则并非逻辑演绎的成果，相反，其事实
上是归纳推理的产物，是采取“提取公因式 ”
的立法技术将现实生活中各个具体法律行为
的特殊规则抽象出一般规则的结果。 由此得
出的一个重要结论是： “现有关于法律行为的
法律规范并非针对抽象的法律行为而创设，
而是将具体法律行为的规则适用于抽象的法
律行为的结果。” 换言之，在法律行为规范的
⑨
制定中存在应然、实然的二分或曰冲突，也就
是先验的逻辑演绎和经验的归纳推理的冲
突。在此，可以说存在三个层次的法律行为
规则： 现实中个别法律行为适用的“具体规
则”、将具体规则抽象后得出的“抽象规则 ”
以及先验的存在于逻辑层面的“应然规则 ”。
现实中的个别法律行为不可能穷尽逻辑层面
可能存在的全部法律行为类型，因此，当运用
“提取公因式 ”的立法技术从“具体规则 ”中
归纳“抽象规则 ”时，必然产生因归纳对象有
限而导致的归纳不足，具体表现就是“抽象规
则”同“应然规则”相比必然存在因归纳样本
不足而导致的冗余，同未被归纳的“具体规
则”相比则出现了错位。当根据“抽象规则 ”
制定的实证法上的法律行为一般规则被适用
于具体法律行为时，表面上看是将法律行为
的“应然规则 ”适用于某种具体法律行为，本
质上却是将通过归纳部分法律行为的“具体
规则”而确立的“抽象规则 ”适用于处于同位
阶的其他类型法律行为。 因此，当某种行为

瑏
瑠
无法适用实证法上的法律行为一般规则时，
⑧ 同注释⑦，［德］维尔纳·弗卢梅书，第 37 页。
⑨ 瞿灵敏： 《民法典编纂中的决议： 法律属性、类型归属与立法评析》，载《法学论坛》2017 年第 4 期。

瑏
瑠 参见注释⑨，瞿灵敏文。

瑏
瑡 梅夏英： 《法律行为的体系价值解读及其对合同效力的影响》，载《华东政法大学学报》2018 年第 5 期。

瑏
瑢 王利明： 《法律行为制度的若干问题探讨》，载《中国法学》2003 年第 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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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并不必然意味着该种行为不应被纳入法律行
为体系，更可能的情况是该种行为符合法律
行为的特性和本质，只是该种行为还未被“抽
象规则”所归纳，由此形成了该种行为不适用
于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假象。 该问题以法律
行为一般规则的应然层面和实然层面的冲突
为起点，可谓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天然缺
陷”。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确认，决议即属于上
述“该种行为 ”之列。 具体到公司决议，学理
上对其法律行为属性的巨大争议，以及其适
用实证法上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张力或曰困
难，
即是此“天然缺陷”的结果。众所周知，私
法以个人法、交易法为起源，直到 19 世纪，组
织法才在理论上由基尔克进行了较为系统的
论述，并形成了较系统的实证法规则。 私法
中的个人法观念根深蒂固，法律行为的一般
规则实际上是以个人法上的法律行为尤其是
市场交易的基本形式———契约 （ 合同，本文在
同一概念上使用 ） 行为为原型构建或者说抽
象而成的，“我国现行民法典的编纂中，便存
在法律行为规则同合同法中的合同订立和效
力规则过度重合的问题 ”，更直白地说，“法
瑡
瑏

律行为理论实际上是对合同法总则高度抽象
的产物”。 因此，根源于个人法、交易法上的
瑢
瑏

法律行为（ 合同） 规则在适用于组织法上的法
律行 为，如 公 司 决 议 时，错 位 现 象 就 在 所
难免。
（ 二） 有关决议规则理论体系的建构欠缺
公司从其诞生之日起即是典型的商事组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织，直至今日更是当代社会最重要的商事组 为突出。德国 1861 年颁布了《德意志普通商

织，公司决议在部门法归属上也就具有鲜明
的商法特征。 从历史演进过程看，商法规则
带有明显的非抽象性和实用主义特征，这从
根本上影响了公司决议规则体系的建构。 商
法的源头可追溯至古罗马法的万民法，而万
民法是“适用于那些非罗马公民间的属于诸
民族的习惯法”，此种习惯法非由国家制定，
瑣
瑏

法典》，并在 1900 年与《德国民法典 》一道颁
布《德国商法典 》。 从理论基础上看，《德国
民法典》在制定前经过了德国法学界理性法
学、历史法学、学说汇纂法学、法律实证主义
等各学派的论战，并充分吸收了《法国民法
典》的理论成果，实现了以法律行为统摄民法

整体领域的构想，可谓理性化立法的巅峰之
而是商人在交易中自发形成的行为规范，查 作。但同年颁布的《德国商法典》并未经历法
士丁尼编纂的《民法大全 》即未收录万民法，
典化之前应有的学术化阶段，特别是由于商
国家裁判机关亦无权处置商人间的争议。 此
法规则在罗马法时代即被排除在《民法大全 》
时的商法规范并非来源于国家的系统制定，
之外，汇纂法学理论无法为商法典的体系构
而是表现为商人在交易中自发形成的零散习
建提供支持。其后果是《德国商法典 》无法达
惯。 直到 12 世纪末，商法才开始被视为一
瑤
瑏


到《德国民法典》在体系上的包容性、抽象性，
种独立的体系和法律关系，近代商法的基本
在其内部亦无法实现逻辑上的周延，如“公司
概念和制度才开始形成。 商法的成文化在
瑥
瑏


法、证券法、保险法等商事部门法虽可依‘关
19 世纪时达到高峰，但商法规则的法典化一
于商人的规定也适用于公司 ’的推定性规定
直未摆脱非抽象性和实用主义，“各国早期的
而确认其商法属性，但这种推定实际上并未
商法体系化活动，无外是搜集、整理与商事活
触及商事组织法与商事行为法作为商法的本
动有关的各种习惯和规则。 这些交易习惯涉
质属性。”
瑨
瑏


及买卖和运输等典型的贸易关系，却并未依
托于抽象的法律行为概念。” 比如，
1807 年的 
瑏
瑦 商法的非抽象性、实用主义倾向与基础

《法国商法典 》几乎照搬了法国国王 1673 年 理论的不足覆盖其全法域，公司决议自不例

颁布的陆上贸易法令，与同期的《法国民法
典》不同，其制定并非源于严密的逻辑推理，
而是立法机关面对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不得
以对商人间交易习惯的确认。 商法法典化
瑧
瑏

中的非抽象性和实用主义与民法法典化的高
度理性化之间的巨大反差，在德国表现的尤
外，而且表现得十分明显，其中最典型的即是
“二分法”的公司决议效力瑕疵规则。根据我
国《公司法》第 22 条规定，公司决议效力瑕疵
形态仅包括无效、可撤销两种，“二分法 ”的决
议效力瑕疵分类的逻辑基础是： 决议效力瑕
疵或出现于决议过程中，或出现于决议内容

瑣 ［美］伯尔曼： 《法律与革命———西方法律传统的形成》，贺卫方等译，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1993 年版，第


瑏
413 页。
瑤 ［意］F·卡尔卡诺： 《商法史》，贾婉婷译，商务印书馆 2017 年版，“前言”部分，第 3 页。

瑏
瑥 参见注释

瑏 瑣，［美］伯尔曼文，第 406 页。
瑏

瑏
瑦 叶林： 《商行为的性质》，载《清华法学》2008 年第 4 期。

瑏
瑧 参见［法］伊夫·居荣： 《法国商法》，罗结珍、赵海峰译，法律出版社 2004 年版，第 12 － 17 页。

瑏
瑨 王建文： 《德国商法法典化、去法典化与现代化： 历史脉络与启示》，载《法学杂志》2008 年第 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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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中，前者即程序瑕疵，后者属内容瑕疵，两种 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 〉若干

瑕疵覆盖了公司决议效力的全部瑕疵事由。
“二分法”的效力瑕疵体系显然直接来源于对
公司运营中出现的决议瑕疵情形的经验性归
纳，“基本上是一种形式主义的立法范式，缺
乏深刻的法理基础。” 进一步讲，“二分法 ”在
瑩
瑏

问题的规定 （ 四 ） 》（ 以 下 简 称《公 司 法 解 释
（ 四） 》） 第 5 条确立了决议不成立这种新的
决议瑕疵形态，明确在严重的程序违法情形
下决议不成立，效力也就无从谈起。 这不仅
从实证法上弥补了公司决议司法审判中遇到

法理延展与逻辑推论上的欠缺显而易见，无
论决议是可撤销还是无效，适用前提都是决
议已经成立，如果“根本无股东大会或者其决
议之存在，即无检讨股东大会决议有无瑕疵
之必要。”“二分法 ”效力瑕疵体系的法理缺
瑠
瑐

的难题，更是理论体系上对法律行为的积极
靠拢。
简言之，实用主义的商事立法传统充分
尊重了商人的交易习惯，有助于交易活动的
简便快捷，但也导致商法规则自身逻辑性和

陷导致《公司法 》第 22 条在过去十几年的司 体系性不足。 公司 决 议 规 则 从 属 于 商 法 规

法裁判适用中的非周延性日渐突出。 首先， 则，而“商法的形成实际上来自于实践，它们
在决议程序瑕疵的情形下，无论瑕疵程度如 的系统化过程不是由于私法学者的传播，而
何严重，股东都只能请求撤销决议，且受到 60 是由于其推行者的努力。” 一方面，在逻辑上
瑣
瑐


天短期除斥期间的限制，这显然不利于股东
对自身权利的维护； 再考虑到这 60 天是从决
议做出之日而非股东知道或者应当知道之日
起算，明显于理不合。 其次，公司决议程序瑕
疵中的严重情形在尚不成熟的我国公司治理
实务中频繁出现，如剥夺部分股东参与会议、
表决的权利，与会者人数或者所持表决权份
额不足，或决议获得的赞成票不满足既定多
数决的要求等，此情况下的决议应被认定为
由于缺乏决议的基本构成要件与外观而不成
立，但此种情况下通过的决议内容并不必然
瑡
瑐

整个私法领域均秉持私法自治的基本原则，
作为私法的特别法，商法不可能将作为私法
自治载体的法律行为排除在外，法律行为自
带极强的规范体系性与抽象逻辑性，势必借
助某种制度切口、在某种程度上融入到现代
商法的规则体系之中； 另一方面，包括决议规
则在内的商法规范始终秉持实用主义的立法
传统，具体规则源于对商事交易习惯的经验
性归纳，一直未能实现以法律行为概念为核
心的系统化建构。
三、决议适用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张力

违法而无法适用决议无效制度，更糟糕的是， 的理论含义
实践中法院多以不符合无效情形或超过除斥 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天然缺陷 ”与决议
期间为由驳回原告股东的诉讼请求，这对于 规则理论建构的欠缺，构成了一对不离不弃
瑢
瑐


受损股东的利益保护极为不利。《最高人民 的“矛盾”，共同导致了决议适用法律行为一


瑏
瑩 钱玉林： 《股东大会决议瑕疵的救济》，载《现代法学》2005 年第 3 期。

瑐
瑠 柯芳枝： 《公司法论》，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04 年版，第 272 页。

瑐
瑡 参见李建伟： 《论公司决议可撤销的适用事由》，载《浙江社会科学》2009 年第 8 期。

瑐
瑢 参见何建： 《公司意思表示研究》，复旦大学 2014 年博士学位论文，第 113 － 115 页。

瑐
瑣 瑣，［美］伯尔曼文，第 406 页。
同注释
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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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般规则的张力。 从理论上看，化解张力的方
案有两种。一种即割断法律行为与决议乃至
组织法上的行为法规则之间的联系，使双方
各自在理性主义与实用主义的框架内并行发
展； 另一种即分别完善法律行为一般规则与
公司决议的特殊规则，实现二者的体系化、制
度性衔接。显然，后一方案包含了对私法、私
法自治及法律行为制度的准确理解。
（ 一） 法律行为的接纳
先验的法律行为逻辑演绎同实证法上的
法律行为规则之间的裂痕必然存在，这决定
了实证法只能对“天然缺陷”进行弥补而不可
能消除。法律行为私法自治工具的本质决定
了其“有义务”涵摄一切私法主体凭借自己的
意思表示变动私法法律关系的行为，所以实
证法必须尽可能弥补这一“天然缺陷 ”，以使
实然层面的法律行为规范符合应然层面的法
律行为概念。 在具体路径上，首先需要承认
法律行为逻辑概念演绎与实证法规则的区
分，以 法 律 行 为 逻 辑 先 验 的 特 征 和 本 质 属
性———“私法自治的工具”来判断行为是否属
于法律行为。 其次，若将某种行为归入法律
行为体系，则需以动态开放的视角审视法律
行为的一般规则，承认其是实证法上抽象归
纳的产物，再将此种行为的具体规则同既有
规则进行进一步抽象并纳入法律行为一般规
则中。
回到决议上来，解决这一“天然缺陷 ”的
起点，就是以先验的法律行为概念判断决议，
肯定其私法自治工具的本质和法律行为属
性。同时，还需把握决议不同于既有法律行
为一般规则的组织法特性，在将决议纳入法

瑐
瑤 参见《民法典》总则编第 134 条。

瑐
瑥 参见王雷： 《我国民法典编纂中的团体法思维》，载《当代法学》2015 年第 4 期。

瑐
瑦 参见注释瑦 ，叶林文。
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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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律行为一般规则时采取抽象归纳而非剔除决
议特殊性的方法。这在我国实证法规则上的
体现，就是《民法典 》总则编将决议作为一种
独立的法律行为类型规定于“民事法律行为 ”
一章，并强调了决议与单方法律行为、契约
瑤
瑐

行为的并列关系，也就是相互之间质的相同、
类的区分。 当然，《民法典 》总则编这一安排
并不意味着关于法律行为的一般规则及其效
力规则就无条件地适用于决议，但肯认决议
的组织法的法律行为属性已经为弥补此缺陷
铺垫了前提。进言之，一方面，解决了以往实
证法规范将决议尤其公司决议这一组织法上
最重要的私法自治工具排除在法律行为概念
体系之外的问题，在私法“根本大法 ”层面上
肯定了组织法上的私法自治行为，扩展了实
证法上的法律行为规则的适用范围； 另一方
面，实证法获得了解决法律行为一般规则适
用于公司及其他类型组织的决议诸难题的机
遇，如可以通过增加“决议行为效力瑕疵与表
决权人表决行为效力瑕疵区分”的具体规范，
明确决议适用《民法典》总则编的法律行为一
般规则时的若干特殊性，实现《公司法 》特别
法上的决议规则同民法一般法上的法律行为
一般规则的衔接。
瑥
瑐

（ 二） 决议规则的对接
在理论层面，自大陆法学界普遍接受了
潘德克顿体系开创的法律行为概念在私法自
治领域的绝对统治地位之后，即开始对比研
究商行为与法律行为关系来为商法规则注入
理性主义色彩，这要求立法者在修订商法规
则时也以法律行为为重要参考和依据。 具
瑦
瑐
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体到我国，法律行为对公司决议规则完善的 生效之分。 在其他法律事实中，或者不存在

重大价值突出表现在公司决议效力瑕疵规则
由“二分法 ”改 弦 更 张 到“三 分 法”。《公 司
法》第 22 条确立了公司决议瑕疵的“二分法”
体系，《公司法解释 （ 四 ） 》第 5 条增设决议不
成立这一新的瑕疵形态，决议不成立、可撤销
意思表示，或者意思表示同法律关系变动无
关，成立和生效乃为一体，自无区分必要，“一
旦法律规定的构成要件满足，就即刻产生法
律效果； 如果构成要件缺乏，就不存在该法律
事实。” 法律行为的成立属于私人自治领域，
瑨
瑐


和无效自此并列，实现了决议效力瑕疵体系
由“二分法 ”到“三分法 ”的范式转变。 这背
后是过去十几年的理论检讨与司法实践逐渐
发现“二分法”效力瑕疵体系在理论自洽与实
践理性方面均有问题，引发了各界对“三分
法”体系的呼吁。 从形式上看，“三分法 ”似
立法虽规定了不同类型法律行为的成立要
件，目的仅在于明确当事人欲实现自治所必
备的行为要素，“成立要件是针对行为人所能
控制的范畴，属于落实自治理念所设的强制
规定，与 公 权 力 的 政 策 或 秩 序 管 制 完 全 无
关。” 法律行为的生效是国家对当事人通过
瑩
瑐


乎仅在“二分法”基础上简单添加了决议不成
意思自治设立行为规范的评价，并决定能否
立形态，但在理论范式上实则蕴含着对决议
发生当事人追求的效果。 虽然《民法典 》总
瑠
瑑


法律属性的全新理解———基于决议的组织法
则编第 143 条正面列举了法律行为的生效要
属性而对其效力瑕疵体系的重构。 申言之，
件，但基于意思自治的本质，并结合《民法典 》
一方面，此处的组织法属性是指决议不成立
总则编第 136 条第 1 款的体系解释，当从反
的具体情形全部来自于对决议程序的严重违
面理解生效要件，也即原则上法律行为成立
反，否则如契约行为，其不存在程序性要求，
即有效，唯有存在“效力阻却事由 ”时方可否
也就不存在因程序瑕疵而导致的效力瑕疵形
认其效力。 故此生出法律行为成立未必生
瑡
瑑


态； 另一方面，“三分法 ”的构建以“二分法 ”
的缺陷为起点，理论基础则是在决议归队法 效、生效需以成立为前提的逻辑。 法律行为

律行为后，在“二分法 ”严格区分成立与生效 的属性是构建决议的“三分法”效力瑕疵体系

的概念体系下，决议不成立的概念方得以成
立并独立为决议效力的瑕疵形态。
1． 以法 律 行 为 法 理 为 基 的 裁 判 实 践 创
新。由“二分法 ”到“三分法 ”的范式转换的
理论基础是公司决议的法律行为属性。 在
瑧
瑐

诸多民事法律事实中，唯法律行为有成立与
的理论基础，“一行为符合成立要件成为法律
行为后，其是否有效尚不明朗，只有符合有效
要件，才能具有并发生法律效力。” 司法解
瑢
瑑

释起草者的这段说明实质上包含了对决议法
律属性的明确： 决议是一种法律行为，法律行
为的成立区别于生效，唯在决议成立后才进


瑐
瑧 参见赵心泽： 《股东大会决议效力的判断标准与判断原则》，载《政法论坛》2016 年第 1 期。

瑐
瑨 殷秋实： 《法律行为视角下的决议不成立》，载《中外法学》2019 年第 1 期。

瑐
瑩 易军： 《法律行为生效要件体系的重构》，载《中国法学》2012 年第 3 期。

瑑
瑠 参见江平主编： 《民法学》，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16 年版，第 136 页； 李永军： 《民法总则》，中国法制出
版社 2018 年版，第 634 页。
瑡 参见注释

瑑 瑩 ，易军文。
瑐

瑑
瑢 杜万华主编： 《最高人民法院公司法解释四理解与适用》，人民法院出版社 2017 年版，第 134 页。

·29·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一步讨论其效力。
在《公司法解释 （ 四 ） 》之前，早有地方法
院依据法律行为的法理裁判决议不成立，展
示出审判创新的勇 气。 但 因 为 缺 乏 裁 判 规
范，最高人民法院通过公报案例引导性指出：
“未经依法召开股东会议并作出会议决议，而
是由实际控制公司的股东虚构公司股东会议
及其会议决议的，即使该股东实际享有公司
绝大多数的股份及相应的表决权，其个人决
策亦不能代替股东会决议的效力。 在此情况
下，其他股东申请确认虚构的股东会议及其
决议无效的，人民法院应当支持。” 将法理上
瑣
瑑

2． 法律行为体系下决议效力瑕疵规则的
再完善。以肯定决议法律行为属性为契机，
藉此实现了决议瑕疵体系的“三分法 ”建构，
但在逻辑 上“三 分 法 ”仍 因 循 继 受 了“二 分
法”根据决议的瑕疵性质、严重程度的双重标
准来决定效力形态的逻辑，具体细分为四类
结果： 内容严重瑕疵 （ 狭义违法 ） 的，无效； 程
序严重瑕疵 （ 不具备决议形式要件 ） 的，不成
立； 内容或程序存在一般瑕疵 （ 内容违章、程
序违法违章 ） 的，可撤销； 程序瑕疵显著轻微
的，适用撤销的自由裁量驳回。 这仍然采取

的是一种实用主义路线，局限性在于决议无
应属于不成立的决议判为无效，诉讼结果上
效、可撤销的事由 均 未 能 进 一 步 的 类 型 化。
虽然接近，但这一“曲线 ”路径终究缺乏规范
棘手的问题还有，决议不成立、可撤销均基于
依据，且易引起法理上的混乱。 在其后的司
程序瑕疵，唯在瑕疵严重程度上存在差异，二
法实践中，不少地方法院未遵从公报案例的
者的界限趋向模糊，比如学理上对于有召集
瑥
瑑


指导性意见，仍然选择裁决决议不成立，适用
程序瑕疵的决议究竟适用不成立抑或撤销存
事由也扩展到伪造签名等情形。 至于裁判说
在较大分歧。
瑦
瑑


理，
或主张决议是共同行为，需全体股东一致
决议效力瑕疵规则的进一步完善，要兼
意思表示，或主张签名被伪造导致股东意思
顾决议的法律行为属性与组织法特性，以前
表示不真实并影响决议效力。 总之，将决议
瑤
瑑


纳入法律行为且借助其规范体系，是证成“决 者为常，以后者为变，守正出奇，借鉴严密的

议不成立 ”的裁决基础。 地方法院的创举在 法律行为效力体系来构建体系化的决议效力

于： 一方面，将决议效力瑕疵规则建立在法律
行为体系之上，走向不自觉的理论体系建构，
增强了裁判说理的逻辑性和自洽性； 另一方
面，回应了案件裁决的现实需求，丰富了“决
议不成立”的裁判事由及规则。
规则。首先，立足于实证法规定，明确决议的
成立要件。 这可从《公司法解释 （ 四 ） 》第 5
条的反向解释推论出来： （ 1） 具备会议召集程
序要件，包括召集权人召集以及向全体表决
权人发出通知； （ 2） 会议召开的事实； （ 3） 出

瑣 《张艳娟诉江苏万华工贸发展有限公司、万华、吴亮亮、毛建伟股东权纠纷案》，载《最高人民法院公报》

瑑
2007 年第 9 期。该案审理法院最后以不能认定公司实际召开股东大会、也不能认定形成真实有效的股东大会决
议为由认定决议不成立。
瑤 胡晓静： 《德国学理及司法实践中的股东大会决议不成立———兼评〈公司法解释四〉第 5 条》，载《山东大

瑑
学学报（ 社科版） 》2018 年第 3 期。

瑑
瑥 苏翠萍： 《股东大会决议不存在制度研究》，
载王保树主编： 《商事法论集》（ 第 16 卷） ，
法律出版社 2009 年版，
第
99 页。

瑑
瑦 瑧 ，赵心泽文。
参见注释
瑐

·30·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席人数或者所持表决权数符合规定； （ 4） 待决 四、决议适用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区分
事项获得既定多数决的赞成。 成立要件一 与衔接： 以效力瑕疵事由为例
瑧
瑑


经明确，不具备者自然归于决议不成立，契合 从法律位阶的角度分析，秉持民商合一
决议不成立“指决议的程序有严重瑕疵，因此 模式的《民法典 》总则编是私法的共同总则，
无法承认决议在法律上存在 ”的定位，其余 “统一适用于所有民商事关系，统辖合伙法、

瑑
瑨

的程序瑕疵适用可撤销。 其次，基于决议成 公司法、保险法、破产法、票据法、证券法等商

生效之“二分”，应该进一步类型化决议可
立、 事特别法”，《公司法 》与《民法典 》总则编乃

瑒
瑢

撤销、无效的事由，以构建同成立要件衔接的 特别法与一般法的关系，依据特别法优先原
决议生效要件或曰“效力阻却事由 ”。 目前， 则，公司决议优先适用《公司法 》规范，《民法
决议可 撤 销、不 成 立 的 事 由 类 型 化 初 步 完 典》总则编的法律行为一般规则只能发挥补
成，惟决 议 无 效 事 由 的 类 型 化 亟 待 完 善。 充适用的功能。 因此，法律行为一般规则适
瑩
瑑
 
瑒
瑠 瑣
瑒


最后，以决议的法律行为属性为基础而构建
决议效力瑕疵体系，确保决议效力瑕疵的包
容性。以往的审判实务由于未认识到决议的
法律行为属性，部分法院认为决议效力瑕疵
仅限于法律规定的情形，导致大量的瑕疵决
用于决议的张力命题的含义，可以表述为： 决
议遵循《民法典 》总则编的法律行为一般规
则，但基于组织法上的特性，在成立、生效与
效力类型等诸事项上优先适用《公司法 》等组
织法规范。 由于《公司法 》的决议效力规则
瑤
瑒


议难以获得司法救济。 如表决权人行使表 与《民法典》总则编的法律行为效力规则在立

瑡
瑒


决权时存在错误等意思表示瑕疵的，即不在
效力瑕疵事由的法定之列，但可在法律行为
体系下，通过衔接适用法律行为一般规则而
得到解决。 由此可见，肯定决议的法律行为
属性，既为法律行为体系完善的应有之义，亦
有助于组织法上决议规则的丰富与发展。
法思路、制度范式与具体规则设计上都有较
大的差异，上述法律位阶的理解与适用之重
点，
在于检视《民法典 》总则编的法律行为效
力规则之于决议的可适用性，在此基础上确
立法律行为一般规则与决议特殊规则间的区
分与衔接规则。


瑑
瑧 学理上的分析参见注释 瑡 ，李建伟文。
瑐
瑨 李建伟： 《公司决议效力瑕疵类型及其救济体系再构建》，载王保树主编： 《商事法论集》（ 第 15 卷） ，法律

瑑
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53 页。

瑑
瑩 参见《公司法》第 22 条第 2 款、《公司法解释（ 四） 》第 4 － 5 条，
瑠 《公司法》第 22 条第 1 款仅仅明确决议无效事由在于决议内容违反法律、行政法规，明显过于抽象。最

瑒
高人民法院 2016 年《公司法解释（ 四） 》（ 原则通过稿） 第 2 条曾规定，“股东会或者股东大会、董事会决议内容有
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确认无效： （ 一） 违反公司法第 20 条规定，损害公司、股东或者公司债权人的利益； （ 二） 违
反公司法第 37 条、第 46 条、第 99 等规定，超越股东会或者股东大会、董事会职权； （ 三） 违反公司法第 166 条规定
向股东分配利润； （ 四） 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的其他情形。”但正式文本删除该规定。
瑡 参见李宁： 《基础回填： 民法总则中的意思表示与法律行为一般规则》，载《华东政法大学学报》2017 年第

瑒
3 期。

瑒
瑢 王利明： 《民商合一体例下我国民法总则的制定》，载《法商研究》2015 年第 4 期。

瑒
瑣 参见钱玉林： 《民法总则与公司法的适用关系论》，载《法学研究》第 2018 年第 3 期。

瑒
瑤 参见李建伟： 《民法总则设置商法规范的限度及其理论解释》，载《中国法学》2016 年第 4 期。

·31·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 一） 立论前提： 表决瑕疵与决议瑕疵的 为成员而非公司，故应归入表决意思瑕疵讨

区分与衔接 论。在公司外部，恶意串通规则可适用于有
尽管民法理论上有不同的归纳，但在我 相对人的单方法律行为及契约行为两种情
国实证法上，法律行为效力瑕疵事由可归为 形，公司欲实施此类行为需依据决议内容对
瑦
瑒


四类： 主体适格瑕疵（ 《民法典 》总则编第 144 外为意思表示，即便构成恶意串通，效力被否

条、第 145 条 ） 、意思表示瑕疵 （ 第 146 条、第 定的是 公 司 据 决 议 而 为 的 法 律 行 为，而 非
147 条、第 148 条、第 150 条、第 151 条 ） 、代理 决议。
权限瑕疵（ 第 171 条 ） 、强制秩序瑕疵 （ 第 153 以股东大会决议为例，股东作为公司成
条、第 154 条 ） 。 这一分类与第 143 条规定 员对既定的议决事项享有表决权，表决行为
瑥
瑒


的法律行为生效要件相契合。 其中，行为主 虽发生在决议的形成过程中，但本质上是股

体适格瑕疵、意思表示瑕疵与代理权限瑕疵 东的个体意思表示，“传统民法规定的真意保
均与行为人的意思表示密切相关，强制秩序 留、戏谑表示、虚假行为、错误、欺诈和胁迫等
瑕疵则关乎法律行为效力整体。 公司决议以 形态都能予以适用。” 据上文的分析，法律行
瑧
瑒


各个表决权人的表决意思为起点，表决行为 为的效力瑕疵事由中的主体适格、意思表示、
的效力是决议效力的逻辑起点，故关于决议 代理权限等瑕疵均可适用于表决，构成表决
效力的讨论不能不关注个体表决意思瑕疵与 意思瑕疵的事由。而强制秩序瑕疵的规制对
决议瑕疵之区分，再对法律行为瑕疵事由在 象是法律行为整体，难以适用于其中的个体
其中的适用分而论之。 意思表示。 以契约为例，要约和承诺为契约
1． 区分。 与单方法律行为、契约行为相 中的意思表示，很难说要约这一意思表示中
比，决 议 存 在 表 意 主 体 与 行 为 主 体 的 分 存在“违 反 法 律、行 政 法 规 的 强 制 性 规 定 ”
离———决议的 表 意 人 并 非 公 司 而 是 表 决 权 “违背公序良俗”或“恶意串通 ”的情形，此类
人，如股东、董事、监事等成员，但行为主体为 情况只在契约行为中存在，故强制秩序瑕疵
公司。该分离机制决定了有关主体适格、意 在表决行为上不存在适用空间。 惟有一处需
思表示、代理权限等瑕疵在决议行为中似无 要说明，决议的多数决规则及其效力范围的
适用空间，强制秩序 瑕 疵 尚 有 适 用 的 余 地。 广泛性使得决议形成中可能出现较恶意串通
但进而言之，强制秩序规则中的“恶意串通 ” 更为严重的“股东压制 ”现象，即“多数股东
亦难适用于决议。 在公司内部，公司的私法 对少数股东的压制、压迫、压榨、排挤出局、逼
主体地位本为拟制的结果，不存在公司同部 迫出局、挤出、榨出、挤压等诸类情形 ”。 关
瑨
瑒


分成员恶意串通损害其他成员利益的可能， 于恶意串通，理论界一般以契约行为为核心，
只能出现部分成员恶意串通利用决议损害其 将恶意串通行为分为“合同双方当事人恶意
他成员利益的情形，此时恶意串通的行为人 串通损害他人签订合同”与“代理人和相对人


瑒
瑥 这一分类借鉴了朱庆育的分类思路。参见朱庆育： 《民法总论》，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6 年版，第 237 页。

瑒
瑦 参见朱广新： 《恶意串通行为无效规定的体系地位与规范构造》，载《法学》2018 年第 7 期。

瑒
瑧 许中缘： 《论意思表示瑕疵的共同法律行为》，载《中国法学》2013 年第 6 期。

瑒
瑨 5th ed． ，West Publishing Company，2000，pp． 365 － 366．
See Ｒobert W． Hamilton，The Law of Corporations，

·32·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恶意串通签订合同”两种进行分析。 股东压 效力瑕疵中的效力待定形态，在表决意思及


瑒
瑩

制的成因则是“股东间的人合性基础坍塌所 决议行为瑕疵类型中均不存在 （ 原因容后详

导致的公司治理失灵 ” 这一组织法困境，恶
瑠
瑓

述） 。
意串通理论在此显然力不能逮，强行适用只 （ 二） 法律行为效力瑕疵事由适用于决议
会削足适履，产生不必要的理论混乱。 之检讨
2． 衔接。表决意思瑕疵与决议瑕疵经由 实证法上的法律行为效力瑕疵类型包括
多数决规则而实现衔接。 决议采取多数决的 效力待定、可撤销与无效等三类。 对应的瑕
意思形成机制，故个体的表决意思瑕疵不必 疵事由分布为： 效力待定包括限制民事行为
然形成决议的瑕疵———这是基于组织法思维 能力人实施的法律行为（ 第 145 条 ） 与无权代
和决议行为组织性特点而对个体意思的必要 理（ 第 171 条） ； 可撤销包括重大误解 （ 第 147
限制，不能当然将契约行为的调整思维径行
条） 、欺诈（ 第 148 条 ） 、胁迫 （ 第 150 条 ） 与显
适用于决议之上。现行民事立法与司法解释
失公平（ 第 151 条 ） ； 无效包括无民事行为能
对决议中表决权人意思表示瑕疵未做单独规
力人实施的法律行为 （ 第 144 条 ） 、通谋虚伪
定，一般来说，表决瑕疵不影响决议的效力，
表示（ 第 146 条 ） 、违反法律及行政法规的强
除非导致在组织法视角下既定召集程序和表
制性规定或违背公序良俗（ 第 153 条 ） 。以上
决方式无法实现。 但另一方面，“因表决权

瑓
瑡

瑕疵事由在决议上的适用需要一一分析。
瑕疵的存在会影响决议的瑕疵，表决权瑕疵
1． 效力待定事由在决议上的适用。《民
在一 定 程 度 上 又 具 有 一 定 程 度 的 独 立 价
法典》总则编第 145 条第 1 款、第 171 条规定
值”。 所以，一种可行性的解决方案是： 如决
瑢
瑓


效力待定的两类事由，分别是限制民事行为
议事项属于股东会决议范围，即不属于处分
能力人超出行为能力与代理人超出代理权
股东私权利的情形，则扣除存在瑕疵的表决
限，均不能适用于表决意思。 就表决权人的
意思所持的表决票数后，决议之通过仍符合
多数决规则，则表决意思瑕疵不产生决议瑕 民事行为能力欠缺，《公司法 》第 146 条已规

疵； 否则产生决议瑕疵。 如确定表决意思瑕 定无行为能力、限制行为能力人不得担任公

疵导致了决议瑕疵，后者可以类型化为： （ 1）
表决意思无效的，此表决自始无法发生效力，
决议因自始不满足成立要件而归为不成立；
（ 2） 表决意思被撤销的，表决意思在撤销前已
发生效力，该决议因在表决行为撤销前已成
立并生效，所以应归为可撤销； （ 3） 法律行为
司董监事，故此情形不会发生在董事会、监事
会决议中； 《公司法》第 75 条肯定自然人股东
的股权 得 被 继 承，国 家 工 商 行 政 管 理 总 局
2007 年发布的《关于未成年人能否成为公司
股东问题的答复 》（ 工商企字 131 号 ） 亦明确
“未成年人可以成为公司股东，其股东权利可


瑒
瑩 参见韩世远： 《虚假表示与恶意串通问题研究》，载《法律适用》2017 年第 17 期。

瑓
瑠 李建伟： 《司法解散公司事由的实证研究》，载《法学研究》2017 年第 4 期。

瑓
瑡 参见王雷： 《〈民法总则〉中决议行为法律制度的力量与弱点》，载《当代法学》2018 年第 5 期。

瑓
瑢 参见注释瑧 ，许中缘文。需要说明的是，根据许中缘教授的上下文，此处“表决权瑕疵”的准确表述应为
瑒
“表决意思瑕疵”，即参与表决的股东行使表决权时的意思表示出现效力瑕疵事由，并非参与表决的股东所享有的
表决权出现瑕疵。

·33·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以由法定代理人代为行使。”其他类型的无行
为能力、限制行为能 力 人 亦 参 考 上 述 规 定。
据此，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不得亲自参加股
东大会，需由法定代 理 人 代 为 出 席 并 表 决。
就无权代理，《公司法》第 106 条规定“股东可
以委托代理人出席股东大会会议，代理人应
当向公司提交股东授权委托书，并在授权范
围内行使表决权”。相较于股份公司，有限公
司的股东人数少且封闭性强，股东原则上应
亲自出席，如委托授权表决亦应参照《公司
法》第 106 条。又据《公司法 》第 112 条，“董
事会会议，应由董事本人出席； 董事因故不能
出席，可以书面委托其他董事代为出席，委托
书中应载明授权范围”，可见董事只能书面授
权委托其他董事代为表决，监事会会议应可
参照该条文处理。依照公司治理合规的基本
要求，公司有义务审核与会者是否为表意人
的法定代理人及符合权限的委托代理人。 由
上可见，《公司法 》上的程序规则发挥的过滤
机制基本上杜绝了效力待定事由在表决意思
上的适用，即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不可能参
与表决。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此处的代理“权
限”是指“授权委托书应明确加载对列入会议
议程的每个审议事项投赞成、反对或弃权票
的指示”，审判实践坚持的这一立场既符合
瑣
瑓

商事代理的基本原则，更与组织法上的表决
权行使规则相契合。 有人可能会反驳说即便
存在严密的过滤机制，仍有可能出现“漏网之
鱼”。那么再退一步，如仍出现限制民事行为
能力人、无权代理人参与表决的情形，从决议
的组织法特性考虑，亦不能认定此类表决行
为效力待定而应为有效，如法定代理人、被代

瑓
瑣 吉林省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 2016） 吉 01 民终 1631 号。

瑓
瑤 参见王利明主编： 《民法》，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07 年版，第 169 页。
·34·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理人拒绝同意或追认该表决行为，视为其自
始未参与表决，根据其所持表决权数计算，要
么决议效力不因此受影响，要么决议因未达
到既定多数决而不成立。 理由在于，效力待
定的法律行为已经成立，但是否发生效力尚
处于不确定的状态，需由第三人确定其是否
生效。 在多数决规则下，该部分表决权或不
瑤
瑓

影响决议成立，或影响决议成立。在前者，个
别表决的效力瑕疵不影响决议的成立及效
力； 在后者，如决议 的 效 力 取 决 于 法 定 代 理
人、被代理人的追认和同意，等于赋予其“二
次表决”权，也即允许此部分表决权人在会后
修改表决结果，将极大动摇决议的稳定性，更
会影响公司与外部第三人的法律关系秩序。
总之，法律行为的效力待定事由在表决行为
的适用中仅具有抽象可能性，即便有偶发特
例，组织法的特性亦决定了效力待定瑕疵类
型不发生在决议行为上。 至于这是否意味着
公司未遵守决议的程序规则而导致表决程序
瑕疵，股东可否基于程序瑕疵主张撤销决议，
可以另文探讨。
2． 可撤销事由在决议上的适用。 法律行
为可撤销事由与决议可撤销的法律规定有较
大出入。《民 法 典 》总 则 编 第 85 条、《公 司
法》第 22 条构成了决议可撤销的特别规则，
那么法律行为的一般可撤销规则如何作用于
决议呢？ 如上文分析，法律行为的可撤销事
由理论上可适用于表决行为，并通过多数决
规则间接影响决议的效力，但无法直接适用
于决议。有观点基于表决行为即表决权人的
意思表示，认为表决行为“当然可以适用财产
法上的法律行为或者为其行为要素的意思表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示一般规则”，这意味着欺诈、胁迫、重大误 意”“反对”“弃权 ”等简单选项的单选题，表

瑥
瑓


解与显失公平等瑕疵事由均可适用于表决。
这一论断未能把握决议的组织法特性，亦忽
略了决议的程序性特征。 重大误解、显失公
平难以适用于表决行为，展开而论。
（ 1） 重大误解。 重大误解实质是表意人
由于对其意思表示相关的内容出现理解错误
而致使其表示出来的意思同其内心真意不一
决过程亦需做成书面会议记录并签字确认，
出现表达错误的情形实难想象。 三则，即便
会议召集、表决程序不能杜绝表决意思理解
错误或表达错误的发生，此种错误也不应被
允许适用重大误解规则并主张表决行为的撤
销（ 至于可否以存在程序瑕疵为由而主张撤
销，
则另当别论 ） 。四则，重大误解适用的消
瑧
瑓


致。 具体到表决行为，即是表意人对待议决
瑦
瑓


极要件难以具备。 在民法领域，有学说主张
事项存在错误理解并作出与其内心真意不一
以表意人自身的重大过失作为适用重大误解
致的投票。 笔者认为，决议的显著性程序特
规则的消极要件，也即“若误解系误解人本
瑨
瑓


征决定了表决行为中的重大误解事实上很难
身的重大过错导致，在符合一定条件时，应当
发生。一则，由于股东作为公司成员、董监事
限制其撤销权的行使”，因为“个人因私法自
瑩
瑓


作为公司机关成员都是商人，不仅普遍符合
治而享有自由，同时个人也负有责任，作为享
“理性经济人 ”假设，且对于本公司经营事项
有这种自由的平衡 ”。 民法领域尚且如此，
瑠
瑔


至为熟悉或者理应比较熟悉，难以具备重大
商法领域尤甚，公 司 乃 典 型 的 商 事 组 织，股
误解发生的认识错误。《公司法 》第 102 条规
定，在股东可以提前 20 日知悉待议事项内容 东、董监事等作为商人相较于普通民事主体

（ 即便临时提案，亦可提前 9 日知悉 ） ，理解议 应具备更丰富的市场经验，法律的父爱主义

案的时间有充足保障。 二则，在表决环节，表 于此绝无适用余地。 五则，在商法的价值位
决权人的表示行为与其内心真意相悖的情形 阶中，保障交易安全的外观主义原则居优势
更为罕见，因为遵循严格的格式化表决规则， 地位，商主体自身存在重大过失的，应当由其
表决的意思表示被抽象为对决议内容的“同 自身而非相对人承担因意思表示错误造成的


瑓
瑥 柯芳枝： 《公司法论》，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04 年版，第 112 页。

瑓
瑦 参见王利明： 《合同法研究》（ 第一卷）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1 年版，第 693 页。

瑓
瑧在马某诉北京怡和春天科技有限公司决议撤销一案中，被告公司在向股东发出的《股东会会议通知》上
没有载明六项议案的具体内容，未参会股东以此为由诉至法院主张撤销决议，获法院支持。裁决理由写明，“决议
可撤销制度的立法宗旨在于规范公司治理，防止中小股东的权利被架空，……抑制股东无视决议程序侵害少数股
东利益的现象，有助于贯彻程序正义的原则”，“法律或者公司章程关于‘召开股东会应于会议召开十五日前通知
全体股东’的规定的意义，除告知股东会议召开的时间、地点等基本信息之外，更为重要的是确保股东提前获知会
议议题所需要的信息，以便于提前了解会议内容、做好相应的会议准备，进而形成相关意见，参与会议表决，充分
行使股东权利。因此，股东会召集过程中，公司应当将会议议题的相关内容、具体审议事项作为会议通知的一部
分按照法律及公司章程规定的时间向股东送达。”参见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 （ 2018） 京 0105 民初
15755 号。
瑨 参见江平主编： 《民法学》，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16 年版，第 149 页； 韩世远： 《重大误解论纲》，载《中外

瑓
法学》2017 年第 3 期。

瑓
瑩 陈小君： 《民事法律行为效力之立法研究》，载《法学家》2016 年第 5 期。
瑠 ［德］迪特尔·梅迪库斯： 《德国民法总论》，邵建东译，法律出版社 2000 年版，第 564 页。

瑔

·35·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损失。实证研究发现，我国司法实践近年来 定为少数股东的意思表示不自由，则与股东
对此思维方式多有赞同，在裁判中常以“作 自治理念、多数决规则格格不入。 持股数的
瑡
瑔


为商事主体，理应施以适当谨慎的注意，知悉 多寡并不能同股东行使表决权时的地位优劣
其行为的法律后果 ”的句式不支持商主体适 直接挂钩，这是现代公司法治的常识。 如果
用重大误解的主张。 多数股东滥用自己的表决权优势侵害公司、
瑢
瑔


（ 2） 显 失 公 平。《民 法 典 》总 则 编 重 组 其他股东的利益，应定性为违反《公司法 》第
《民法通则》《合同法 》规定的乘人之危与显 20 条规定的股东信义义务的行为，自有相应
失公平，明确一方当事人利用对方所处的危 的救济机制，而不是依托表决行为的意思表
瑤
瑔


困状态或不利地位、致使双方权利义务关系 示不自由制度。
在法律行为成立时失衡的，被乘危的一方有 这些可撤销的瑕疵原因背后体现的法理
权主张撤销该法律行为。 在显失公平的情形 基础和功能价值也是多样化的，其制度价值
下，相对人在各方合意形成过程中利用表意 不仅仅着眼于对于效率的追求及程序的维
人的危困、不利地位对其意思表示自由进行 护。一旦股东大会决议可撤销的范围被科学
阻碍，导致表意人的意思表示出现瑕疵，产生 界定，决 议 不 成 立 与 无 效 的 范 围 也 将 更 加
了双方间的给付不均，“正是此种意思瑕疵导 清晰。
瑥
瑔


致意思表示的不自由，从而产生了调整之必 3． 无 效 事 由 在 决 议 上 的 适 用。 如 前 分
要”。 可见，显失公平的本质是对表意人意 析，法律行为无效事由中的恶意串通在决议
瑣
瑔


思表示不自由的救济，公司的商事组织特征
与表决权人的商人身份决定了显失公平在表
决行为中亦难有适用空间。 由于董事会、监
事会的表决实行一人一票，故绝对不存在显
失公平的适用。 至于股东大会的决议，在资
本多数决规则下，每位股东基于持有股权份
额的多寡享有不同的表决权，所以股东行权
上不存在适用空间，其余事由还有通谋虚伪
表示、行为主体无民事行为能力、违反法律行
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违背公序良俗等四种，
其在表决、决议中的适用情况一一讨论如下：
（ 1） 通 谋 虚 伪 表 示。 通 谋 虚 伪 表 示，即
“表意人和受领人一致同意意思表示事项不
应该发生效力”，故依照意思自治规则，法律

瑔
瑦

的实力不均不仅是正常的更是正当的，尤其 将以该意思表示实施的法律行为认定为无
在有绝对控股股东的公司里，如将此情况认 效，也即“在虚假表示场合，法律之所以使民


瑔
瑡 参见陈彦晶： 《重大误解规则商事适用的限制》，载《华东政法大学学报》2019 年第 1 期。

瑔
瑢 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 2015） 三中民终字第 510 号； 湖北省黄石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判
决书（ 2015） 鄂黄石中民二终字第 00047 号； 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 2015） 沪一中民四（ 商） 终字第
54 号； 广东省东莞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 2012） 东中法民二终字第 1133 号等。
瑣 王磊： 《论显失公平规则的内在体系》，载《法律科学》2018 年第 2 期。

瑔

瑔
瑤 关于《公司法》第 20 条规定的股东信义义务及其违反的法律责任，参见朱慈蕴： 《资本多数决原则与控制
股东的诚信义务》，载《法学研究》2004 年第 4 期； 李建伟： 《 股东压制的公司法救济： 英国的经验与中国的实践》，
载《环球法律评论》2019 年第 3 期。
瑥 参见注释

瑔 瑨 ，李建伟文，第 54、
瑑 58 － 59 页。
瑦 ［德］卡尔·拉伦茨： 《德国民法通论》（ 下册） ，王晓晔、邵建东等译，法律出版社 2003 年版，第 497 页。

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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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事法律行为无效，是因为双方当事人均没有
受其拘束的意旨。” 适用通谋虚伪表示的前
瑧
瑔

提是存在双方当事人，即存在表意人与意思
表示受领人双方，故以契约行为为典型。 但
在决议形成中，“意思表示并不是针对其他成
员，而是针对有关意思形成机构的 ”，由于公
瑨
瑔

司机关并非民事主体，故也可谓意思表示实
际指向公司。换言之，表决行为中的股东、董
监事等为表意人，公司是意思表示的受领人，
通谋虚伪表示要求表意人与受领人均不存在
受意思表示约束的内心意思。 从公司角度分
析，
公司意志本源于决议，法律将决议的内容
拟制为公司意志，如表决权人为表决行为时
欲同公司通谋进行虚伪的意思表示，则需要
以决议的形式形成公司不欲受成员表决行为
约束的“内心意思 ”。 可见，成员在为表决的
意思表示时事实上无法同公司达成通谋，故
通谋虚伪表示不适用于表决行为。
（ 2） 行为主体无民事行为能力。 据《公
司法》第 75 条、第 146 条等规定，无民事行为
能力人可以成为公司股东，但不得担任公司
董监事，故表决权人无民事行为能力只能发
生在股东大会决议中。又据《民法典 》总则编
第 20 － 21 条规定，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为不满
八周岁的未成年人和不能辨认自己行为的八
周岁以上的未成年人、成年人，结合《公司法 》
上的股东大会严格程序的过滤机制，实难想
象出现无民事行为能力股东自行与会并参与
表决的情形。正如前文对限制民事行为能力
人参与表决的分析，即便发生了“万一 ”情形，
也不应根据民法规定认定其表决无效，而应

瑔
瑧 参见注释瑩 ，韩世远文。
瑒

瑔
瑨 参见注释瑠，［德］迪特尔·梅迪库斯书，第 167 页。
瑔

瑔
瑩 参见王利明主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详解》（ 下册） ，中国法制出版社 2017 年版，第 668 页。

瑖
瑠 参见毛快： 《股东大会决议的效力研究》，中国政法大学 2019 年博士学位论文，第 159 页。
·37·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基于组织程序原则归入决议的程序瑕疵，并
考虑适用决议可撤销予以救济。
（ 3） 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
《民法典》总则编第 153 条第 1 款同《公司法》
第 22 条内容基本一致，据此规定，“内容违
法”的决议无效。但比对这两条文，可发现具
体适用上需注意两点： 其一，第 153 条第 1 款
将否认法律行为效力的法律、行政法规规范
依据限制为“强制性规定 ”，且用但书规定例
外情况———“但是该强制性规定不导致该民
事法律行为无效的除外”，本意在于明确强制
性规范进一步划分为管理性规范与效力性规
范，法律行为唯在违反后者时才应被否认效
力。 此为法律行为效力的一般规定，决议行
瑩
瑔

为自然适用，故《公司法 》第 22 条“决议内容
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无效 ”应做限缩解释，
即仅在决议内容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效力
性强制规定时方为无效。 其二，《公司法 》第
22 条的特殊性在于其将决议违反法律、行政
法规的强制性规定的情形区分为内容违法和
程序违法，前者导致决议无效，后者适用决议
可撤销。遵循特别法优先原则，此处应对《民
法典》总则编第 153 条第 1 款的规定限缩解
释为“决议内容 ”违反法律、行政法规强制性
规定的情形，不包括决议程序违反法律、行政
法规强制性规定的情形，也即将法律、行政法
规的强制性规定的程序规范排除在外。

瑖
瑠
（ 4） 违反公序良俗。《民法典 》总则编第
153 条第 2 款是第 8 条公序良俗原则在法律
行为效力上的具体适用，尽管《公司法 》未明
文规定违反公序良俗的决议无效，但《民法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典》总则编的一般规定亦适用于决议。 从实
践经验看，适用公序良俗原则否认决议效力
的情形至为罕见。 域外法上，德国《股份法 》
第 241 条第 4 项规定内容违反善良风俗的股
东大会决议无效，但裁判者始终秉持审慎原
度抽象的产物，法律行为的概念、规则体系以
契约行为作为预设原型而构建，所谓法律行
为规则的高度抽象性与提取公因式，也是对
契约行为一般规则的抽象化与提取，对其他
类型的法律行为的适用一直都不是绝对的。
瑥
瑖


则，认为法院对决议的监督应限于决议形式， 比如，契约行为的成立规则、效力规则也不能
而不应扩展至决议内容的实质妥当性审查， 一一适用于婚姻、遗嘱等其他类型的法律行
故鲜有适用公序良俗原则否决股东大会决议 为，这并不构成对于婚姻、遗嘱的法律行为属
效力的案例。 此审慎原则亦为我国裁判者
瑡
瑖


性的否定，决议行为亦然。反之，如以决议适
所遵循，如最高人民法院通过第 10 号指导案
用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某些特殊性来否认、
例强调司法权介入公司自治主要体现在对自
减损其法律行为属性，其谬显然。 由法律行
治规则及程序的维护，原则上不介入公司内
为的理论体系与规范体系的基本框架出发，
部事务。 另外，公序良俗属于法律原则，除

瑖
瑢

可以发现决议适用法律行为一般规则时存在
非为实现个案公正，法律规则应优先于法律
张力的原因有二： 一是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
原则适用。 公序良俗原则本就是对法律规
瑣
瑖


建构存在归纳不足的“天然缺陷 ”，无法涵盖
则的补充，如决议内容违反公序良俗，则在多
应然层面的全部法律行为； 二是决议规则也
数情况下已构成对法律强制性规定的违反，
欠缺基础理论建构，存在鲜明的商法规则的
此时否认决议效力的依据为具体的强制性规
实用主义特征，在逻辑性和体系性上先天不
定而非公序良俗原则。
足。问题的关键是，如何为决议适用法律行
五、结论
为一般规则的张力提供解决方案，答案在于
公司决 议 作 为 组 织 法 上 的 特 殊 法 律 行
为，
在适用以个人法、交易法为原型建构的法 决议特殊规则与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衔接，

律行为一般规则时必然存在一定的张力，不 桥梁是将决议纳入法律行为体系： 一方面，接

足为奇。事实上，法律行为这一概念本身作 纳决议是法律行为弥补其“天然缺陷 ”的机

为完全理论创造的产物，“依据马克斯 · 韦伯 遇； 另一方面，决议亦依赖法律行为规则而注
对社会行为的分类体系，即属于社会行为中 入理性主义色彩，以完善其规则尤其是效力
的‘工具—理性 ’行为，即为通过理性的算计 规则。在我国民商合一的背景下，关于决议
达到特定的目的的一种行为。” 作为思维高
瑤
瑖

适用法律行为一般规则的张力与衔接的讨


瑖
瑡 参见钱玉林： 《滥用多数决的股东大会决议》，载《扬州大学学报（ 社科版） 》2007 年第 1 期，第 77 页。

瑖
瑢 参见最高人民法院案例指导工作办公室： 《指导案例 10 号〈李建军诉上海佳动力环保科技有限公司公司
决议撤销纠纷案〉的理解与参照》，载《人民司法》2016 年第 6 期，第 48 页。
瑣 参见张文显主编： 《法理学》，高等教育出版社 2018 年版，第 124 － 125 页。

瑖
瑤 谢鸿飞： 《论法律行为概念的缘起与法学方法》，载易继明主编： 《私法》（ 第 2 辑第 2 卷） ，北京大学出版

瑖
社 2003 年版，第 69 页。

瑖
瑥 参见薛军： 《批判民法学的理论建构》，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2 年版，第二编“法律行为基础理论批判”部
分，第 9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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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7 期 商法理论与实践专题

论，可以明了民法上的法律行为一般规则之 为的效力瑕疵事由之于决议的具体适用抑或
于决议的可适用性，以及决议的组织法规则 不得适用规则得以一一揭晓，决议的特殊性
优先的基本原则。 在此原则指引下，法律行 规则之由来与适用也得以清晰展示。

Legal Explanation of the Special Ｒules

for Legal Transaction’s Validity Based on the Civil Law
Li Jianwei
Abstract： As a special legal transaction in organization law，resolution would come across a
strained relationship when applying those general rules for legal transaction． This kind of relation-
ship is tension what we called here． The first reason for this tension is that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general rules of legal transaction has a “natural defect”，to be more exact，it cannot cover all le-
gal transactions that should exist． The second is that the resolution validity rules lack the basic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They present distinct pragmatic features of commercial law rules，that
is，the inherent deficiency of logic and systematic in the form． The solution to this tension lies in
the interface between the special rules of resolution behavior and the general rules of legal trans-
action． The way is to integrate the resolution into the legal transaction system to make up for its
“natural defect”，and at the same time the rules of legal transactions can make the rules of the
resolution more rational，so as to perfect its rule system，especially validity rule system． In this
context，the question of whether the cause of defects of legal transaction effect can be applied to
the resolution is revealed，and the origin and application of the special rules of the resolution are
clearly demonstrated．
Keywords： resolution legal transaction； tension； interface validity rules

（ 责任编辑： 付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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