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第 ０４ 期 历史教学 总第 ６６５ 期

No.04,2013 History Teaching Sum No．665

论北朝后期的“等夷”关系
曾 磊

天津 ３０００７１）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

[摘 要]北朝后期，高欢、
宇文泰扮演着军阀集团的共主的角色，他们同诸将之间的关系是
“等夷”的，这
种等夷关系的源头在于鲜卑人社会所存在的相对平等的社会人际关系，以及这种人际关系的体现——
—所谓
“香火盟誓”。这种社会关系的存在可以证明宇文泰、高欢起初同诸位将领之间的关系具有原始的军事民主
色彩，但是随着政权的进一步稳定，
“等夷”最终也必然走向消亡。
[关键词]等夷，高欢，宇文泰
[中图分类号]Ｋ２３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０４５７－ ６２４１（２０１３）０４－００３３－06

北朝后期，高欢、宇文泰同诸将之间存在着所 《明史·韩林儿》传：
谓“等夷”的关系，这种“等夷”的关系不仅意味着 诸将在外者率不遵约束，所过焚劫，至啖老弱
高欢和宇文泰同诸将们形成绝对的君臣关系，同 为粮，
且皆福通故等夷，
福通亦不能制。④
时，他们所建立的政权也具有一定的军事民主色 《明史·汤和传》：
彩。 时诸将多太祖等夷，莫肯为下。和长太祖三
岁，
独奉约束甚谨，
太祖甚悦之。⑤
一、
“等夷”
一词的来源和出现 可见，
“等夷”是地位平等之意，这种平等关系
存在于开国君主同创业功臣之间，他们之间的关
“等夷”一词出现在史书中的频率并不高，在 系经历了一个相对平等到不平等的过程。本文试
二十四史中，
《汉书·张良传》 最早出现“等夷”一 图对此问题作进一步分析。
汉高祖刘邦曾经打
词。其背景是黥布发动叛乱时，
算派遣太子刘盈率军镇压，
张良表示反对： 对北朝时期“等夷”
二、 一词的分析
黥布，天下猛将，善用兵，今诸将皆陛下故等
夷，乃令太子将此属，莫肯为用，且布闻之，鼓行而 北朝后期的两个统治者高欢、宇文泰同诸将
西耳。上虽疾，
强载辎车，
卧而护之，
诸将不敢不尽 之间的“等夷”
关系，
有着特殊的时代背景。对此学
力。上虽苦，
强为妻子计。① 者们有着不同的解读，陈寅恪先生在《隋唐制度渊
颜师古注曰：
“夷，平也，言故时皆齐等。”②可 源略论稿》中说认为：
见，所谓“等夷”是指地位相近，差别不大，甚至是 但八柱国之设，虽为摹仿鲜卑昔日八部之至，
地位齐平的意思，在张良看来，刘邦手下的功臣宿 而宇文泰既思提高一己之地位，不与其柱国相等，
将太子无法驾驭，只有刘邦才能驾驭他们。除了 又不欲元魏宗室实握兵权，故虽存八柱国之名，而
《汉书》，
“等夷”一词在史书中也有出现，如《旧唐 以六柱国分统府兵，以比附于周官六军之制，此则
书·史思明附史朝义传》： 杂糅鲜卑部落制与汉族周官制，以供其利用，读史
诸节度使皆禄山旧将，与思明等夷，朝义征召 者不可不知者也。又宇文泰分其境内之兵，
以属赵
不至。 ③
贵诸人，本当日事势有以致之，殊非其本意也。故

【收稿日期】2012－12－20 遇机会，必利用之，以渐收其他柱国之兵权，而扩

①② 《汉书》卷 ４０《张良传》，
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６２ 年，第 ２０３４￣２０３５ 页。
③ 《旧唐书》卷 ２００《史朝义传》》，北京： １９７５ 年，
中华书局， 第 ５３８２ 页。
④ 《明史》卷 １２２《翰林儿传》，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４ 年，第 ３６８３ 页。
⑤ 《明史》卷 １２６《汤和传》，第 ３７５２ 页。

中国史研究 33
大己身之实力，
此又为清理之当然者。① 相对于宇文泰，高欢阵营内的“等夷”则比较
陈先生认为，宇文泰创业之初，同其他柱国将 隐讳，其表现在《北齐书》中“等夷”一词没有出现，
军之间本为平辈，所以不得不用尽手段谋求权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东魏北齐内部就不存在着“等夷”
扩张压倒同辈。他认为西魏废帝元年达奚武以取 关系。台湾学者王怡晨指出，
高欢重视怀朔出身的
汉中之功当继任去世之李虎为柱国，却主动让位 武将，他们被认为是“颍川元从”
“丰沛旧门”而受
给元魏宗室元子孝，就是因为窥见宇文泰欲将李 到大力重用，可见高欢和怀朔武将之间存在着“等
虎所统之兵力隶属于己的野心而主动退让。对于 ，纵观前辈学者的研究，可以看出“等夷”问题
夷”
陈寅恪先生的观点，黄永年先生持有否定态度，他 不受专门关注，他们或多或少触及“等夷”问题的
认为： 边缘，却没有进行深入的探讨，因此对“等夷”进行
总之即使如陈寅恪先生的认识，宇文泰也早 专门考察很有必要。
在西魏文帝大统元年初就任这都督中外诸军事
“压倒同辈”了，并不需要推迟十八年到西魏废帝 三、
“等夷”
一词的背后：
任这个官职。何况从上引《文帝
二年才“压倒同辈” 鲜卑胡人之间的平等人际关系
纪》，已可清楚的看到更早在解决侯莫陈悦后，宇
文泰就一直是关陇西魏的第一号人物，和东边的 虽然 一词在《周书》内出现，
“等夷” 但是笔者认
高欢一样，名义上还在一人之下，实际上成为了本 为，
“等夷”早在北魏末年就能看到，北魏末年两大
地区没有正式即位的皇上。至于赵贵等人，看《周 军阀尔朱荣和元天穆之间就存在着 。近人在
“等夷”
书》列传以及《周书》无传见于《册府元龟》卷一“帝 研究尔朱荣的时候，往往忽视元天穆的作用，若没
系”的李虎事迹，也可清楚地看到他们都已归宇文 有元天穆的配合，
尔朱荣夺取政权会更加困难。上
泰统率，官职升迁不仅远落在宇文泰之后，如赵贵 党王元天穆，本是宗室疏属，在六镇之乱中凭借军
之“领大丞相府左长史”
，于谨之“拜大丞相府长史 功崭露头角，
和尔朱荣相识，
双方结为好友：
，更直接成了宇文泰的僚属，这哪
兼大行台尚书” 镇之乱，尚书令李崇、广阳王深北讨，穆箔奉
气味呢？
还有当初的“等夷” ②
使慰劳诸军。路出秀容，尔朱荣见其法令齐整，有
黄先生认为并没有迹象反映出宇文泰受到诸 将领气，
深相结托， 荣请天穆为行
约为兄弟。未几，
将的胁迫，而且从官位上看宇文泰很早就压倒同 台，朝廷不许，改授别将，令赴秀容。是时，北镇纷
辈，
因此陈说并不成立。以陈、
黄二先生为代表，
形 乱，所在峰起，六镇荡然，无复蕃捍，惟荣当职路
成了对“等夷”说的肯定和否定两种意见。支持陈 冲，
招聚散亡。天穆为荣腹心，
除并州刺史。及荣赴
说的有毛汉光先生，他认为“宇文泰有扩充势力的 洛，
天穆参其始谋，
乃令天穆留后，
为之继援。⑥
野心及元子孝之深自贬讳”
，承认宇文泰同诸将之 元天穆受到尔朱荣的尊重，史载：
“天穆与荣
间存在“等夷”
的关系。 周双林先生认为府兵制下
③
相倚，情寄特甚。荣常以兄礼事之，而尔朱世隆等
各柱国将军所统领的军府是相对独立的，赵贵、独 虽荣子侄，
位遇已重，
畏惮天穆，
俯仰承迎。天穆曾
孤信两柱国因为拥有相对独立的势力和同宇文泰 言世隆之失，
荣即加杖，
其相亲任如此。”
⑦
可见，
他
平辈而高过其侄宇文护的资历，双方矛盾激化而 们二人的关系是相“等夷”的。元天穆墓志说：
“天
导致流血事件。 台湾学者吕春盛认为，宇文泰的
④
柱为永世恒捍，王实明德茂亲，同举义兵，克定京
政权具有“命运共同体”的特点，为了对抗高欢，宇 邑”
，⑧
将其二者并列就是“等夷”
的体现。元天穆成
文泰对内部各势力采取联合妥协的手段缓和矛 为尔朱荣在朝廷的代理人，曾统军镇压邢杲功与
盾。他虽然没有直接对“等夷”
展开研究，
但实际上 尔朱荣等夷，讨伐葛荣之时，他同尔朱荣统帅的军
也肯定了“等夷”
的存在。 ⑤
队地位相等。《魏书孝庄帝本纪》说：
① 陈寅恪：
《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 三联书店，２００１ 年，第 １４２￣１４３ 页。
北京：
② 《六至九世纪中国政治史》，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２００４ 年，
黄永年： 第 ８２ 页。
③ 毛汉光：
《中国中古政治史论》，
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２００２ 年，第 ２５９￣２６０ 页。
④ 周双林： 《文史（北京）》，１９９５ 年总第 ４０ 期，
《北周赵贵独孤信事件考论》， 第 ５７￣６６ 页。
⑤ 吕春盛： —西魏北周政治史》，台北，稻香出版社，２００４ 年，
《关陇集团的权力结构演变—— 第 ５８ 页。
⑥⑦ 《魏书》卷 １４《高阳王孤附元天穆传》，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４ 年，第 ３５５￣３５６ 页。
⑧ 赵超：
《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
天津： ２００８ 年，
天津古籍出版社， 第 ２７７ 页。

34 中国史研究
 辛亥，诏曰：
“朕当亲御六戎，扫静燕代。大将 谨既太祖等夷，
护每申礼敬。④
军、太原王尔朱荣率精甲十万为左军，上党王天穆 三是《赵贵传》：
总众八万为前军，司徒公杨椿勒兵十万为右军，司 初，贵与独孤信等皆与太祖等夷，及孝闵帝即
空公穆绍统卒八万为后军。” ①
位，晋公护摄政，贵自以元勋佐命，每怀怏怏，有不
又元天穆墓志说： 平之色，
乃与信谋杀护。⑤
逆贼葛荣，鸠率凶党，攻逼邺城。以王道镜台 《宇文护传》里面的“等夷”
，是社会地位上的
端，德清槐列，文以兴邦，武能定乱，为使持节都督 等夷，虽然宇文泰作为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在官位
东北道诸军事大都督，本官如故。天柱驱率熊罴， 无可取代，但是其社会地位同其他将领之间差别
南出釜口， 北赴漳源。两军□（原文缺——
勒貔虎， — 不大。而《于谨传》和《赵贵传》里面的“等夷”
，尤其
笔者注）会，三十余万，雷举星奔，并驱济进，锋镝 是《于谨传》里面的“等夷”
，其意义也不是指代官
暂交，
鬼徒鸟散。生擒葛荣并其营部，
斩级十万，
马 位上的相同。正如黄永年先生所言，
在大统元年甚
牛千亿。 ②
至在更早的以前，宇文泰的官位已经压倒其他人，
可见，在尔朱荣集团中，元天穆在军权上同尔 所以在政治权力上没有人同他相“等夷”
。这里说
朱荣也是“等夷”
的。故当孝庄帝杀尔朱荣时，
也一 的“等夷”
，应该从辈分、资历、威望和功劳上来理
并将其杀死。从孝庄帝对待尔朱荣子侄的态度可 解，在这个方面，其他柱国将军的确和宇文泰相
以看出他并非对尔朱荣家族赶尽杀绝，如尔朱世 “等夷” “等夷”
。相对于西魏北周政权而言， 一词也
隆，听到尔朱荣被杀的消息，他连夜逃出洛阳城， 有着独特的意义。宇文泰创业的过程同其他魏晋
准备逃往晋阳。这个时候，孝庄帝并没有通缉他， 南北朝时期的霸者并不相同，他不是从零开始，像
而是派人前去晓谕，
希望争取他归顺。又如拥众关 刘邦、曹操一样创建了自己的军队最后夺取天下，
中的尔朱天光，孝庄帝也派朱瑞前去劝说其归顺。 而是在创业伊始就继承了贺拔岳留给他的百战之
而元天穆和尔朱荣因为是密友兼政治伙伴的关 师，诸多战将都拥戴他，但宇文泰本在贺拔岳军中
系，两者地位相“等夷”
，对北魏政权的危害同样巨 宇文泰的政权对诸将必然
同诸将地位相同。所以，
尔
大。尔朱荣和元天穆之间是一种豪强义气关系， 有所迁就，诸将也会利用自己拥戴宇文泰共同创
，对他十分尊重，
朱荣对元天穆的态度是“兄事之” 业的经历，来向宇文泰的后继者提出利益要求，宇
大小事都言听计从。虽然尔朱荣和元天穆的关系 文氏家族也不得不费尽心力去拉拢他们。因此“等
或许有歪曲之嫌，他们之间也存在着利益上的需 夷”
这个词意味着宇文政权最高权力的相对弱势。
要，但是，游牧民族的习俗同汉族显然不同，从尔 然而，从胡族社会的视角来看，
“等夷”并非仅
朱荣的生平可见，君臣大防、繁文缛节、等级尊卑 存在于社会资历和辈分上，而且还体现在某些社
等对他缺少约束力，这就是“等夷”关系的根源所 会习俗上。鲜卑胡族人的社会关系同汉人社会不
在。 同，在北镇社会，豪强武将之间在共同利益、共同
尔朱荣死后，高欢、宇文泰各自率领一批军阀 的人生经历、共同的文化背景下交好，他们之间普
建立政权。宇文泰在关中建立了府兵制度，
自己身 遍存在着义结金兰、
“香火盟誓”的社会习俗，史料
为柱国大将军，同其他六位柱国大将军在勋位上 中有不少这样的表述：
。《周书》里面提到“等夷”
相“等夷” 的时候有三处， 其（尔朱兆）长史慕容绍宗谏曰：
“ 不可，今四
第一是《宇文护传》： 方扰扰，人怀异望，况高公雄略，又握大兵，将不可
有周受命之始，
宇文护 预艰难。及太祖崩殂， 为。”
兆曰：
“香火重誓，
何所虑也”
绍宗曰：
“亲兄弟
诸子冲幼，群公怀等夷之志，天下有去就之心。卒 尚可难信，
何论香火。”
⑥

能变魏为周，
俾危获 者，
护之力也。③ 弼帐下都督冯绍隆为弼信待，乃说弼曰：
“今
二是《于谨传》： 方同契阔， 示众以信。”
须更约盟。宜可当心沥血，
① 《魏书》卷 １０《敬宗孝庄帝本纪》，北京： １９７４ 年，
中华书局， 第 ２５９ 页。
② 赵超： 第 ２７７￣２７８ 页。
《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
③ 《周书》卷 １１《宇文护传》，
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１ 年，第 １８２ 页。
④ 《周书》卷 １５《于谨传》，第 ２４８ 页。
⑤ 《周书》卷 １６《赵贵传》，第 ２６３ 页。
⑥ 《北齐书》卷 １《神武本纪上》，
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２ 年，第 ５ 页。

中国史研究 35
弼乃从之，遂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绍隆持刀 同书《司马子如传》说：
披心。绍隆因推刃杀之，
传首京师。① 子如少机警，有口辩，好交游豪杰，与高祖相
前持心血，远以示王，深冀彼此共相体悉，而 结托，
分义甚深。⑩
不良之徒坐生间贰。② 同书《刘贵传》说：
永熙二年，孝武密令岳图齐神武，遂刺心血， 贵凡所经历，莫不肆其威酷。修营城郭，督责
持以寄岳。 ③
切峻，
非理杀害， 有益
视下如草芥。然以严断济务，
刺心血是香火盟誓的重要仪式，表示坦诚相 机速。性峭直，
攻讦无所回避，
故见赏于时。虽非佐
待，
肝胆与共，
决不背盟之意。与此相对应的是“契 命元功，
然与高祖布衣之旧，
特见亲重。輥
輯
訛

阔”一词，它也用来形容胡族社会中的“义结金兰” 同书《娄昭传》说：
关系，
“香火盟誓” 并大量出现： 昭方雅正直，有大度深谋，腰带八尺，弓马冠
高祖谓勰曰：
“吾与汝等，早罹艰苦，中逢契 世。神武少亲重之。輥
輰
訛

阔，
每谓情义随事而疏。比缠患经岁，
危如寒叶，
非 同书《王悦传》说：
汝孔怀，
情敦忠孝，
孰能动止躬亲，
必先药膳。每寻 悦言于太祖曰：
“侯景之于高欢，始则笃乡党
此事，
感思殊远。” ④
之情，末乃定君臣之契，位居上将，职重台司，论其
先王与司徒契阔夷险，孤子相依，偏所眷属， 分义，
有同鱼水。今欢始死，
景便离贰。岂不知君臣
义贯终始，
情存岁寒。 ⑤
之道有同，忠义之礼不足？盖其所图既大，不恤小
腾早依附高祖，契阔艰危，勤力恭谨，深见信 嫌。然尚能背德于高氏，
岂肯尽其节于朝廷。今若
待。 ⑥
益之以势，援之以兵，非唯侯景不为池中之物，亦
李贤和兄弟……或使烦莫府，或契阔戎行，荷 恐朝廷贻笑将来也。”
輥
輱
訛

生成之恩，
蒙国士之遇，
俱縻好爵，
各著勋庸。⑦ 可见，高欢不过是北镇豪杰中的一员，他同其
鲜卑人社会的这种现象表现了他们还没脱离 他人的关系是平等的。严耕望先生指出北魏军镇
草原民族那种粗犷、豪放、平等的社会风气，这种 内的官职有都大将、监军、长史、司马、录事参军、
社会风气造成了北镇人平等的、义气的社会关系。 功曹史、省事、户曹史、狱队尉、门士、外兵史、函
如高欢早年在怀朔镇充当函使之时就结交豪杰。 史、统军（别将）、军主、队主、军将、戍将等职位，輥
訛
輲

《北齐书神武帝纪》说： 而高欢结交的这些人中，侯景为外兵史、功曹史，
长而深沉有大度，轻财重士，为豪侠所宗。 孙腾为户曹史，尉景曾为狱队尉，厍狄干“授将军，
……与怀朔省事云中司马子如及秀容人刘贵、中 ，輥
宿卫于内” 輳
訛
娄昭父祖虽不出仕，但其家是“家童
山人贾显智为奔走之友，怀朔户曹史孙腾、外兵史 千数，牛马以谷量”的大豪强。他们都和高欢密切
侯景亦相友结。刘贵尝得一白鹰，与神武及尉景、 交往。可见在北镇，
汉族社会等级森严的人际关系
蔡俊、
子如、
贾显智等猎于沃野。 ⑧
是不存在的。高欢的对手宇文泰在武川镇也喜欢
同书《蔡 传》说： 结交豪强，
见于史料的有：
豪爽有胆气，
高祖微时，
深相亲附。 ⑨
信与太祖乡里，
少相友善，
相见甚欢。輥
訛
輴

① 《魏书》卷 ７５《尔朱彦伯传附尔朱弼传》，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４ 年，第 １６７１￣１６７２ 页。

②⑤ 《北齐书》卷 ２《神武本纪下》，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２ 年，第 １４，３２ 页。
③ 《周书》卷 １６《赵贵传》》，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１ 年，第 ２２５ 页。
④ 《魏书》卷 ２１ 下《彭城王勰传》，
北京： １９７４ 年，
中华书局， 第 ５７５ 页。
⑥ 《北齐书》卷 １８《孙腾传》，
第 ２３５ 页。
⑦ 《周书》卷 ２５《李贤传》，第 ４２４ 页。
⑧ 《北齐书》卷 １《神武本纪上》，
第 １￣２ 页。
⑨ 《北齐书》卷 １９《蔡 传》，
第 １￣２ 页。
⑩ 《北齐书》卷 １８《司马子如传》，第 ２３８ 页。
輥 《北齐书》卷 １９《刘贵传》，
訛
輯 第 ２５０ 页。
輥 《北齐书》卷 １９《娄昭传》，
訛
輰 第 １９６ 页。
輥 《周书》卷 ３３《王悦传》，第 ５７９ 页。
訛
輱
訛
輲
輥 严耕望： —魏晋南北朝行政制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２００７ 年，第 ７８３￣７９３ 页。
《中国地方行政制度史——
輥 《北齐书》卷 １５《厍狄干传》，
訛
輳 第 １９７ 页。
輥 《周书》卷 １５《独孤信传》，
訛
輴 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１ 年，第 ２６４ 页。

36 中国史研究
 孝通与贺拔岳同事天光，又与周文帝有旧，二 而礼敬之，可见武川镇人的社会关系自成体系，不
人并先在关右，
因并推荐之。① 被宇文泰的权势所左右。
顺与太祖同里 ，素相友善，且其弟崇先在关
中，
太祖见之甚欢。② 四、
“等夷”
关系的终结
此外，
同宇文泰有旧的还有贺拔兄弟。宇文家
族是武川镇的望族，同贺拔家族、独孤家族齐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高欢、宇文泰分别成为东
且有通家之好，宇文泰之父宇文肱同贺拔胜之父 “等夷”的关系也逐渐消亡，这
西政权的统治者时，
和贺拔度拔共同密谋消灭卫可孤起义军的经历足 是因为高欢、宇文泰的目标是建立自己家族的绝
贺拔胜部下
够说明这一点。宇文泰后来受贺拔岳、 对统治进而取代旧王朝，为了自己王朝的稳定传
的拥戴建立西魏，同其家族在武川时代奠定的基 承，
对骄横跋扈的诸将进行打击也势在必行。
础有关，而宇文泰及其家族成员同其他武川镇人 高欢对诸将的打击是通过肃贪运动进行的。
之间也是“等夷”
的。当高欢宇文泰二人当政后，
他 东魏孝静帝天平三年，高欢之子高澄入朝辅政，他
们同诸将之间的“等夷”关系依然存在。高欢建立 任用崔季舒、崔暹、崔昂、宋游道、毕义云等人开展
东魏前后，北镇武将纷纷投靠，其中固然有利益驱 肃贪活动，而勋贵们对肃贪运动极为反感，如司马
动，但他们同高欢之间的“旧恩”也是重要原因，如 ，当高欢赐其牛羊大米
子如虽“在狱一宿发皆白”
《北齐书司马子如传》说道： 表示慰问时，他拒不接受，说道：
“无事尚被囚至
高祖入洛，子如遣使启贺，仍叙平生旧恩。 死，
若受此， 这说明他并不认错。⑤又
岂有生路耶？”
……高祖镇晋阳，子如时往谒见，待之甚厚，并坐 如尉景就传话给高澄：
“ 语阿惠儿，富贵欲杀我
同食，从旦达暮，及其当还，高祖及武明后俱有赉 耶！”
高欢去看他，
他坚卧不动，
高欢“为之屈膝”
。⑥
赐，
率以为常。③ 勋贵们如此表现，乃是他们认为自己同高欢尚且
可见，
司马子如同高欢之间关系之平等。又如 ，绝不能忍受对他们的打击，他们将贪污腐
“等夷”
尉景，他作为高欢密友和姐夫，在言谈举止方面对 败当作辅佐高欢夺天下的酬劳，对肃贪运动不能
其十分不恭： 高澄的权威得
理解是很正常的。但通过肃贪活动，
景妻常山君，
神武之姊也。以勋戚，
每有军事， 以树立，高氏家族进一步凌驾在东魏各个政治势
与厍狄干常被委重，而不能忘怀射利，神武每嫌责 力之上，逐步摆脱了军阀“共主”的形象，为代魏称
之。……厍狄干与景在神武坐，
请作御史中尉。神 帝迈出了关键一步。同时，
高欢发动的整肃运动对
“何意下求卑官。”
武曰： 干曰：
“欲捉尉景。”
神武大 勋贵们虽然“立威”
，却没有“施恩”
，所以勋贵们同
笑，令优者石董桶戏之。董桶剥景衣，曰：
“公剥百 高氏父子的亲密关系亦不复存在。有学者认为，
高
姓，董桶何为不剥公？”神武诫景曰：
“可以无贪 澄之死，
或许同勋贵集团的密谋有关。⑦
也。”
景曰：
“与尔计生活孰多，
我止人上取，
尔割天 宇文泰同诸将的关系也经历了这样嬗变。台
子调。”
神武笑不答。 ④
湾学者吕春盛就指出，宇文泰逐渐扶植关中汉族
尉景对高欢并不恭敬，但若非熟识，高欢也不 豪强人物和亲信人物担任要职，在权力上排斥北
会“笑而不答”
，这个例子足够说明高欢同诸将之 镇人物。⑧如赵贵等武将已变为其僚属，老将贺拔
间的“等夷” 同样也得到了
。宇文泰在创业过程中， 胜迫于形势对小其一辈的宇文泰行拜礼，誓死拥
同其相“等夷”的武川镇武将的拥戴，赵贵、独孤信 护宇文泰。宿将独孤信身为宇文泰的亲家，
却一直
等人本身就是宇文泰的平辈，贺拔胜的年龄比宇 遭到宇文泰的排挤打击等等，都表现出武川诸将
文泰大，念贤对于武川诸将皆父党，武川诸将皆拜 同宇文泰的关系逐渐走向淡漠。当宇文泰去世时，

① 《北史》卷 ３６《薛辩传·附薛孝通传》，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１ 年，第 １３３５ 页。

② 《周书》卷 １９《侯莫陈顺传》，
第 ３０８ 页。
③ 《北齐书》卷 １８《司马子如传》，第 ２３ 页。
④⑥ 《北齐书》卷 １５《尉景传》，
第 １９４￣１９５ 页。
⑤ 《北史》卷 ５４《司马子如传》，
第 １９４７￣１９４８ 页。
⑦ 《魏晋南北朝史丛稿》，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１０ 年版，第 ３６２￣３６３ 页。
何德章：
⑧ 吕春盛： —西魏北周政治史》，第 １２２￣１７８ 页。
《关陇集团的权力结构演变——

中国史研究 37
竟没有一个宿将出来维护宇文家族的执政地位， 个转化，但是却留下了相当大的后遗症。由于“等
在出身宇文泰亲信的于谨率先带领下，才造成“群 夷”因素的遗留，两魏周齐政权仍然代表着这些军
公迫于谨，
亦再拜， 的局面。
因是众议始定” 事勋贵的利益，随之也带来腐败、政局不稳等诸多
问题，最后致使这两个王朝都成为短命王朝，他们
小结：
“等夷”
对北朝政治的意义 虽然进行了除旧布新，承前启后的转变，最终却因
无法克服自身的固有缺陷而灭亡。
两魏周齐政权内部的“等夷”关系，体现了胡
族社会关系平等的特点，是豪强酋帅间因有共同 １ ９８５ 年生，
【作者简介】曾磊，男， 江西南昌人，南
利益而相互联合的表现。然而，随着高欢、宇文泰 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
转变为专制君主，人情味道浓厚的“等夷”关系必 向为魏晋南北朝史研究方向。

然为君臣关系所取代，在这个转化的过程中，伴随 全骜颉】
【责任编辑：
着激烈的矛盾和冲突。两魏周齐政权都完成了这

The "Equality" in the Later Stage of the Northern Dynasties

Abstract: Ｉｎ Ｌａｔｅ Ｎｏｒｔｈｅｒｎ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 Ｇａｏ Ｈｕａｎ ａｎｄ Ｙｕ Ｗｅｎｔａｉ ｐｌａｙｅｄ ｔｈｅ ｒｏｌｅ ｏｆ ｗａｒｌｏｒｄｓ ｌｅａｄｅｒ． Ｔｈｅ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ｓ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ｈｅｍ ａｎｄ ｔｈｅｉｒ ｇｅｎｅｒａｌｓ ｗａｓ ｎａｍｅｄ ＂Ｄｅｎｇ Ｙｉ＂， ａｃｃｏｒｄｉｎｇ ｔｏ ｈｉｓｔｏｒｉｃａｌ ｔｅｘｔ，
ｍｅａｎｓ ＂ｅｑｕａｌｉｔｙ＂． Ｔｈｉｓ ｋｉｎｄ ｏｆ ｓｏｃｉａｌ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 ｏｒｉｇｉｎａｔｅ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ｅｑｕａｌｉｔｙ ｏｆ ｔｈｅ ｐｅｏｐｌｅ ｉｎ ＂Ｓｉｘ
Ｔｏｗｎ＂． Ｂｏｔｈ Ｇａｏ Ｈｕａｎ ａｎｄ Ｙｕ Ｗｅｎｔａｉ ｃａｎ ｂｅ ｓｅｅｎ ａｓ ｔｈｅ ｌｅａｄｅｒ ｏｆ ｔｈｅ ｗａｒｌｏｒｄｓ ａｔ ｂｅｇｉｎｎｉｎｇ， ｂｕｔ
ａｓ ｔｈｅ ｔｉｍｅ ｐａｓｓｉｎｇ ｂｙ， ｔｈｉｓ ｋｉｎｄ ｏｆ ＂ｅｑｕａｌｉｔｙ＂ ｗｏｕｌｄ ｄｉｅ ｏｕｔ ｆｏｒ ｔｈｅｙ ｗａｎｔｅｄ ｔｏ ｅｓｔａｂｌｉｓｈ ｔｈｅｉｒ
ｔｈｒｏｎｅ．
Key Words: Ｅｑｕａｌｉｔｙ，Ｇａｏ Ｈｕａｎ，Ｙｕ Ｗｅｎｔａｉ

·史苑撷英·

太平军挺进两湖之际地方绅民的反应

咸丰初年，太平军北上进入湖南、湖北，当地 对战争进程的影响等等。从两湖民众参加太
方式、
民众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抉择：或是站在 平军的方法和途径来看，大体利用了既有的业缘
“异端”的反叛者一边，积极响应并投身到起义的 和地缘的熟人关系网络。从参加群体来看，
太平军
洪流中去，成为太平军阵营中的“新兄弟”
，或是站 带走的两湖“新兄弟”主要是矿工、会众、船户、水
在“正统”的官府一边，加入团练或湘军，成为维护 手，以及其他流动的商贩、佣工等底层、边缘性群
旧有秩序的“中流砥柱” 拥
。历史的机缘巧合在于， 体。从分布区域来看，
主要集中于湘南山区和湘北
有大量湖南人的太平军队伍，最后被同样来自湖 洞庭湖区、
以及鄂东南丘陵山区。
南的湘军所镇压的。这就带来一系列饶有兴趣的 太平军和团练、湘军之间的斗争，可以认为是
问题：何以湖南民众，既有大量投身太平军者，又 带有西方宗教色彩的意识形态与传统儒家思想之
有参加镇压太平军的湘军者？是什么导致两湖绅 间的文化冲突。但就两湖地方社会言之，
则更多的
民选择加入一伙路过其村庄的起义队伍？“从贼” 掺杂有不同阶层群体之间的对立和利益冲突。而
与“反贼”是一种理性的选择还是一时冲动？他们 在双方争夺乡村资源的过程中，固有的社会关系
是为形势所迫还是利益驱使？他们又是通过何种 网络是构成集体行动和社会动员的重要纽带。
方式加入到各自阵营中去的？两湖民众不同集体 （摘编自杨国安：
《“从贼”与“反贼”
：变乱格局
行动背后的运作逻辑是什么？ 下地方绅民的反应及其关系网络——
—以咸丰年间
本文通过爬梳清军俘虏的两湖地区太平军士 太平军挺进两湖之际为中心的考察》，
《江汉论坛》
兵的口供材料，以及其他相关地方文献，详细揭示 ２０１ ２ 年第 ９ 期）
了两湖民众“从贼”与“反贼”背后的动机、加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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