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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 　 学 　 月 　 刊 　　　　　　　　　　　 ２０１３ 年 　　 第 １０ 期

“中原正统 ”与 “刘氏正统 ”
——— 蜀汉为正统进行的北伐和北伐对正统观的影响

王　瑰

［关键词］ 蜀汉；曹魏；中原正统；刘氏正统；国家认同；北伐；习凿齿
［摘 　 要］ 刘备执着于兴复汉室，有一个不可忽视 的 因 素 就 是 得 到 过 汉 献 帝 的 “衣 带 诏”，这 使 本 具 宗 室
身份的他在反对曹操时有了极大的合法性 优 势。 刘 备 建 立 的 蜀 汉 政 权 虽 偏 居 西 南，但 也 因 之 更 具 挑 战 传
统中原正统观的条件。为了坚持和维护蜀汉正统，刘备和诸葛亮多方 强 化 对 汉 室 的 国 家 认 同 ，树 立 汉 室 可
兴的普遍信心。囿于国力，在无法统一全国 时，北 伐 成 为 蜀 汉 的 国 策，极 致 化 地 坚 持 和 宣 扬 了 蜀 汉 的 正 统
地位，既以此维护偏居一隅之政权 的 合 法 性，又 为 “天 下 有 变 ”时 大 举 “兴 复 汉 室 ”营 造 舆 论 准 备 和 民 心 基
础。而这也在不经意间，启发了东晋习凿齿提出新的正统观。

　　 “正统”是贯 穿 中 国 古 代 政 治 终 始 的 重 大 问 渡，中原地区为“五 胡”所 居，正 统 便 逐 渐 转 化 成

题，正统问 题 简 单 说 就 是 政 权 的 合 法 性 问 题 ① 。
三国以 前，正 统 问 题 并 不 突 出，但 是 到 魏、蜀、吴
长期鼎立时 ② ，“正统”就 成 为 一 个 值 得 重 视 的 问
题了。当时，即 有 蜀 汉 与 曹 魏 的 激 烈 正 统 之 争。
蜀亡于魏，陈寿以蜀旧臣作《三国志》而以魏为正
统，似乎 对 此 划 上 了 句 号。 但 至 东 晋 习 凿 齿 著
《汉晋春秋》，又 力 主 蜀 为 正 统，从 此 这 个 问 题 便
聚讼 纷 纭，直 至 南 宋 朱 熹 定 论 后，才 一 边 倒 地 以
蜀为正统。个中原因，《四库全书总目》云：“以理
而论，寿之谬万万无辞；以势而论，则凿齿帝汉顺
而易，寿欲帝 汉 逆 而 难。 盖 凿 齿 时 晋 已 南 渡，其
率有 类 乎 蜀，为 偏 安 者 争 正 统，此 孚 于 当 代 之 论
者也。寿则身为 晋 武 之 臣，而 晋 武 承 魏 之 统，伪
魏是伪晋 矣。 其 能 行 于 当 代 哉？ 此 犹 宋 太 祖 篡
立近于魏，而北汉、南唐迹近于蜀，故北宋诸儒皆
有所避而不伪魏。高宗以后，偏安江左，近于蜀，
而中原魏地全入于金，故南宋诸儒乃纷纷起而帝
蜀。”③ 在《四库全书》的编修官看来，谁为正统是
由持 论 者 的 政 治 处 境 决 定 的，有 中 原 则 主 魏，偏
安则主蜀。不过，他们的总结也许只是对一种不
精确 现 象 的 描 述，今 就 有 学 者 指 出 其 不 完 善，元
了对华夏文化的 融 入 和 继 承 而 获 得 ⑤ 。 不 过，其
间的转化过程，胡先生并未谈及。
愚见以为，正 是 三 国 时 期 魏、蜀 的 正 统 之 争
动摇了“王者必居天 下 之 中”⑥ 的 正 统 观 念，而 其
中起了很大作用 的 正 是 蜀 汉 的 创 业 和 守 成 者 们
对“刘氏正统”的彻底坚持和宣扬，其极致表现就
是蜀汉坚持到亡国前夕的北伐。
① 目前专文讨论三国正统问题的论文，笔者 所 见 仅 一 篇，
即秦永洲：《三国时期正统观念简论》，《山东 师 大 学 报》
（社会科学版）
１９９９ 年 第 ６ 期。 该 文 认 为 三 国 时 期 有
天命符谶、五德之运、帝 王 宅 里 三 种 正 统 确 立 方 式 ，三
国各以其优势所在互争正统，如曹魏之居 中 原，刘 备 之
宗室身份；三国正统 之 争 使 正 统 观 的 主 导 面 由 春 秋 战
国时的“拥正统”变 为 “争 正 统”，这 个 转 变 既 加 深 了 社
会的统一观念，又 延 迟 了 统 一 的 到 来。 该 文 关 注 的 是
三国正统之争的特 点 和 对 当 时 社 会 的 现 实 影 响 ，而 本
文关注的是蜀汉正统坚持的意义和对历史 正 统 观 主 导
面的影响。
② 蜀作为刘备汉政权 的 称 号，在 当 时 主 要 是 来 自 中 原 的
一种贬称，后来陈寿作《三国志》，出于政治 原 因 径 以 蜀
称之，后世 相 沿，遂 成 习 惯。 本 文 虽 讨 论 蜀 汉 正 统 问
题，但并非为其正名，故也相沿此习。

明清 三 代 皆 据 有 中 原，而 他 们 都 尊 蜀 汉 为 正 统， ③ 《三国志》附，中华书局 １９８２ 年版，第 １４７３ 页。

④ 李星、刘昌安：《莫 将 成 败 论 三 分———三 国 正 统 与 历 史
正统实际上包含了上层建筑的各个方面，并不单
文化传统辨》，《汉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 科 学 版）
１９９７
指居中原与否 ④ 。 年第 １ 期。

正统观不是 一 成 不 变 的。 胡 克 森 先 生 考 察 ⑤ 胡克森：《论中国古代正统观的演变与中华 民 族 融 合 之
关系》，《史学理论研究》 １９９９ 年第 ４ 期。
了中国古代正统观的起源和演变，指出秦代以前 王先谦：《荀 子 集 解 · 大 略 》，中 华 书 局 ２０１２ 年 版，第
⑥
的 正 统 地 位 是 据 中 原 立 国 而 获 得 的，到 晋 室 南 ４７０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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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中原正统观的回复与曹魏的正统性依据
华夏文明和 华 夏 族 都 是 以 中 原 为 中 心 而 形
成的，自上古起，能 拥 有 “天 子”合 法 名 位 者 都 要
据中原立国。 尧 禅 位 于 舜，舜 “之 中 国 践 天 子 位
焉，是为帝舜”① ，“天子 位”是 在 “中 国”的。 而 后
夏、商相继据中原而为天子。及至周文王兴起西
方，不在“中国”，还是要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
事殷”② ，虽然强大但不得为正统。武王伐纣成功
取得“中国”之 地，虽 退 回 关 中，却 还 要 以 天 下 之
中的洛 邑 为 东 都，称 “宅 兹 中 国，自 之 乂 民 ”③ 。
中原之地的所谓“中 国”正 是 正 统 政 权 的 根 基 所
在。春秋乱起，四 夷 交 侵，华 夏 文 明 受 到 严 重 威
胁，“尊王攘夷”成为诸侯霸主的必须任务，桓、文
事功维护的 就 是 中 原 及 其 承 载 的 华 夏 文 化。 至
战国后期，荀子 明 确 提 出 “王 者 必 居 天 下 之 中”，
可谓是对这一历史现象的规律性总结。
不过，自秦统 一 六 国 始，秦 汉 政 治 绵 延 了 四
百余年，其间董仲舒等汉儒还对大一统进行了新
的理 论 阐 释，不 仅 政 治 要 统 一 于 天 子 一 人 之 下，
民众的精神也要统一于儒家思想之中，并从此奠
定了此后两千余年专制王朝的意识形态基础，对
统一的追求成为中国历史的典型标志。因此，自
秦汉以后，王朝正统性的依据至少还增加了大一
统的实现。从中原正统到大一统正统，应该说这
是古代中国正统观的第一个显著发展。
汉末大一统秩序崩溃，而后又形成了魏蜀吴
三国鼎立的局面。三国之中，若是有一国能实现
统一，正 统 便 不 成 问 题，但 是 如 果 鼎 立 将 是 长 期
状态呢？大一统的形式不在了，但大一统的精神
还在，该如何彰显这种精神呢？三国之中无有哪
国是化外“蛮夷”之邦，“尊王攘夷”以确定正统的
历史 经 验 无 法 照 搬；有 汉 四 百 年 间 的 儒 者 们，也
从没有提出过这种状态下的解决方案。这时，先
秦时代的中原正统观便又活跃了起来。
建安 十 五 年 （
２１０ 年），曹 操 回 顾 一 生，自 称
“遂荡平天下”④ 。 但 众 所 周 知，那 时 江 南、巴 蜀、
关中、凉州都不在他掌握之中，能称“荡平天下”，
只因他统一了中原及其周边地区，得中原而得天
下的意识是甚为浓重的。曹操如此，汉帝也不例
外，建安 十 八 年 （
２１３ 年 ）封 曹 操 魏 公 诏 中 也 称
“君有定 天 下 之 功 ”⑤ 。 而 后，魏 蜀 先 后 称 帝，刘
备卒后，魏大臣劝降诸葛亮也以魏得“中国”为正
统立论 ⑥ ，邓艾平蜀，在报刘禅降书中称“自古 圣
帝，爰逮汉、魏，受 命 而 王 者，莫 不 在 乎 中 土 ”⑦ ，
也以中原正 统 自 居。 如 果 说 这 是 曹 魏 争 正 统 的
必然反映，那么孙权称帝后以“郊祀当于中土，今
非其所，于何施”⑧ 来拒绝郊祀的回应，则明白 揭
示出中原正 统 观 在 时 人 心 目 中 的 分 量。 所 以 蜀
汉虽也以正统自 居，但 诸 葛 亮 却 毕 生 致 力 于 “奖
率 三 军，北 定 中 原”、“兴 复 汉 室，还 于 旧 都”⑨ 的
艰难事业中，中原、旧都能够恢复，就是汉家正统
不可动摇的最好证明。
二 　 蜀汉国家认同整合与“刘氏正统”
曹魏虽 居 中 原，具 有 以 正 统 自 居 的 先 天 优
势，可以把蜀、吴皆视作“伪”政权，从而以大一统
精神的存在来调 和 大 一 统 形 式 上 实 际 三 分 的 尴
尬。但是，蜀、吴也可以同样的方式来看待魏，所
以曹氏是“贼”。不过孙氏虽也视曹氏为“贼”，当
蜀称帝 绍 汉，而 后 吴 又 称 帝 后，他 却 变 得 更 像
“贼”了。为此，孙权称帝遣使蜀汉要求并尊二帝
时，蜀 汉“议 者 咸 以 为 交 之 无 益，而 名 体 弗 顺，宜
显明正 义，绝 其 盟 好 ”
瑠。 但 诸 葛 亮 出 于 现 实 考
瑏
虑，暂 时 搁 置 了 正 统 问 题，以“九 州 幅 裂，普 天 无
统”为前 提 与 孙 氏 达 成 曹 氏 “荐 作 奸 回，偷 取 天
位”的共识 
瑡，
瑏 以灭曹为共同担当，待其败灭再争
正统，即 蜀 臣 邓 芝 对 孙 权 所 云：“天 无 二 日，土 无
二王，如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者也，君各茂
① 《史记·五帝本纪》，中华书局 １９８２ 年版，第 ３０ 页。
② 朱熹：《四 书 章 句 集 注 · 论 语 集 注 》卷 四，中 华 书 局
１９８３ 年版，第 １０８ 页。
③ 马承源： 《何尊铭文初释》，《文物》 １９７６ 年第 １ 期。
④ 《三国志·武帝纪》 注引《魏武故事》，第 ３４ 页。
⑤ 《三国志·武帝纪》，第 ３８ 页。
⑥ 章武三年（
２２３ 年 ）“魏 司 徒 华 歆、司 空 王 朗、尚 书 令 陈
群、太史令许芝、谒者 仆 射 诸 葛 璋 各 有 书 与 亮，陈 天 命
人事，欲使举国称藩。亮遂不报书，作《正议》曰：‘昔 在
项羽，起不由德，虽处 华 夏，秉 帝 者 之 势，卒 就 汤 镬，为
后永戒。’”从诸葛亮的回应中可以看出，华 歆 等 劝 降 诸
葛亮是以中原华夏正统自居的，所以诸葛亮 举 项 羽“处
华夏，秉帝者之势”而 卒 败 的 例 子 以 证 其 谬。 不 过，在
诸葛亮的 驳 论 中 也 可 看 到 居 中 原 确 有 正 统 优 势 。 见
《三国志 · 诸 葛 亮 传 》注 引 《诸 葛 亮 集 》，第 ９１８～９１９
页。
⑦ 《三国志·后主传》注引王隐《蜀记》，第 ９０１ 页。
《三国志·吴主传》注引《江表传》，第 １１３６ 页。
⑧
⑨ 《三国志·诸葛亮传》，第 ９２０ 页。
《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汉晋春秋》，第 ９２４ 页。

瑏
瑠

瑏
瑡 《三国志·吴主传》，第 １１３４ 页。

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①
孙氏称帝的合法性是最低的，其敢于称帝的
现实基础仅仅是三分对峙的长期性，其政权合法
性建设的完成只能寄望于将来可能的统一全国。
但是蜀 汉 政 权 却 大 不 一 样。 曹 魏 据 中 原 得 “地
利”而正统，刘氏则 具 汉 宗 室 身 份 得 “天 时”而 正
统。不过，刘备起于社会最底层，“与母贩履织席
为业”② ，最终割据一方，很大程度是他矢志不渝
维护和坚持 汉 家 正 统 的 结 果。 不 过 当 时 刘 氏 宗
室遍 天 下，为 什 么 就 刘 备 能 成 功 地 为 其 代 言 呢？
这是个颇不简单的问题。
１．刘备“兴复汉室”合法性的获得和利用
曹操回顾自己的一生，说他从忠臣到权臣的
变化原因是“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
计，又 己 败 则 国 家 倾 危，是 以 不 得 慕 虚 名 而 处 实
祸”③ 。而蜀 汉 的 建 立 者 刘 备，曹 操 视 他 为 与 自
己对 等 的 英 雄，陈 寿 评 价 刘 备 说：“机 权 干 略，不
逮魏武，是以 基 宇 亦 狭。 然 折 而 不 挠，终 不 为 下
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
尔。”④ 刘备之 执 着 于 复 兴 汉 室 也 有 和 曹 操 相 同
的生命自保苦衷。
刘备作为没落 宗 室，离 皇 统 也 甚 为 疏 远，但
是对汉国家却很有担当，平黄巾、讨董卓，刘备一
件不落。不过，刘备命运多舛，遇事多不顺遂，始
终 无 法 获 得 稳 定 的 立 足 地，不 得 不 于 建 安 元 年
１９６ 年）归附曹操。
（ 使得“兴复汉室”在刘备喊来更为有力，同为宗室
不过，归附曹操却也算是刘备一生事业的关
键。刘备归附曹 操 前，曹 操 刚 迎 献 帝 都 许，造 成
了“挟天子以令 诸 侯”的 条 件，但 献 帝 初 到，曹 操
虽有“挟天子”的打算，却还不至于急迫地表现出
来，在当时舆 论 看 来，他 还 是 立 了 大 功 的。 而 据
曹操自述，直至面临袁绍大军压境，他自觉不敌，
想的却还是“投死为国，以义灭 身，足 垂 于 后”⑤ ，
动“篡汉”之 心 应 是 很 久 以 后 的 事 了。 而 当 时 曹
操正 致 力 于 延 揽 人 才，所 以，刘 备 归 附 曹 操 虽 出
无奈，但 曹 操 若 真 心 扶 助 汉 家，刘 备 就 此 安 生 也
是可能的。但是，在 许 都 发 生 的 两 件 事，却 让 刘
备不得不另有执着的追求。
刘备初归曹操时，曹操谋臣程昱即建言：“观
刘备 有 雄 才 而 甚 得 众 心，终 不 为 人 下，不 如 早 图
之。”⑥ 曹操以方务收 英 雄 为 由 拒 绝 了，但 是 却 在
一次与刘备的私 宴 上 说 出 “今 天 下 英 雄，唯 使 君
与操耳。本 初 （袁 绍 字）之 徒 不 足 数 也 ”⑦ 的 话。
当时 袁 绍 据 四 州 之 地，拥 兵 数 十 万，刘 备 穷 途 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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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投 归 曹 操，曹 操 却 说 天 下 英 雄 只 有 他 和 刘 备，
这句话暴露的一是曹操的雄心不可限量，二是刘
备是曹操眼 中 唯 一 真 正 的 敌 人。 刘 备 听 得 懂 曹
操的弦外之音，他得为保全生命留心了。
献帝都许后，不 甘 心 做 曹 操 的 傀 儡，便 在 衣
带中 书 写 密 诏，要 求 诛 杀 曹 操，密 诏 由 车 骑 将 军
董承带出。董 承 找 到 刘 备，刘 备 “遂 与 承 及 长 水
校尉种辑、将军 吴 子 兰、王 子 服 等 同 谋”⑧ 。 刘 备
接受了诏令，开始谋划诛杀曹操，但尚未实施，事
情泄 露，董 承 等 皆 遇 害，只 有 刘 备 因 奉 使 讨 袁 术
提前 离 开 许 都，得 以 逃 脱，但 他 与 曹 操 为 敌 之 事
却公开化了。这就是著名的“衣带诏”事件。
这两件事并发，个人生命保全与国家担当同
时降临到本有高昂报国热情的刘备身上，他不得
不与曹操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刘备离开许都，
重新 夺 得 徐 州，但 又 被 曹 操 打 败，再 次 辗 转 在 军
阀间，先投袁 绍，再 投 荆 州 牧 刘 表。 刘 表 对 刘 备
多所猜忌，刘 备 的 事 业 又 一 次 陷 入 低 谷。 但 是，
刘备没有气馁，“欲 信 大 义 于 天 下”⑨ 仍 是 他 的 情
怀。只是现在很不同的是，哪怕曹操已经完全把
汉家 朝 廷 挟 持 在 手 中，以 己 令 为 天 子 令，刘 备 仍
有足够理由反对 他，以 “汉 贼”宣 传 他，因 为 他 接
受过 汉 帝 的 密 诏，诛 杀 曹 操 是 汉 帝 给 他 的 任 务。
曹操 在 汉 廷 的 地 位 越 是 升 高、权 力 越 是 增 大，刘
备与他为敌 的 理 由 越 是 充 分。 而 这 个 密 诏 也 就
的刘 表、刘 璋，哪 怕 想 打 着 这 个 幌 子 行 一 己 私 欲
之事，也比刘备少了几分合法性。王夫之认为诸
葛亮愿意跟随刘备，也基于衣带诏赋予他的反曹
合法性，“以先主方授衣带之诏，义所可从而依之
也”
瑠 。刘备 也 确 实 很 好 地 利 用 了 这 个 优 势，
瑏 不
仅以之为搜罗人才的标准，还以之为实现个人成
就的合法依据，如在刘备进位汉中王表和自称汉
中王后上 汉 帝 表 中 都 引 密 诏 事 为 据 
瑡 。而当曹
瑏
丕称 帝，蜀 中 传 闻 献 帝 遇 害 后，刘 备 称 帝 继 汉 统
也就顺理成 章 了。 刘 备 对 继 承 汉 统 的 合 法 性 是
① 《三国志·邓芝传》，第 １０７２ 页。
瑡 　 《三 国 志 · 先 主 传 》，第 ８
② ④⑦
瑏 ７１，
８９２，
８７５，
８８４、
８８６
页。
③ ⑤ 　 《三国志·武帝纪》注引《魏武故事》，第 ３３ 页。
⑥ 《三国志·武帝纪》，第 １４ 页。
《三国志·先主传》注引《英雄记》，第 ８７５ 页。
⑧
⑨ 《三国志·诸葛亮传》，第 ９１２ 页。

瑏
瑠 王夫之：《读通鉴论》卷 十，中 华 书 局 １９７５ 年 版，第 ３０６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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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为自信的，所以他在章武二 年（
２２２ 年）东 征 孙
权失败后，“诏 丞 相 亮 营 南 北 郊 于 成 都 ”① ，这 是
对郊祀只能于中土观念的挑战。在刘备看来，正
统不一定取决于在中土。
２．刘备入蜀前的益州人心
诸葛亮无疑 是 刘 备 所 搜 罗 人 才 中 与 他 最 志
同道合的。两人初见于隆中，诸葛亮即为刘备勾
画出跨有荆、益二州，两路出兵中原的战略方针。
不过，荆、益二 州 都 非 当 时 刘 备 势 力 所 及。 如 果
说曹操 战 败 赤 壁 后，刘 备 得 据 荆 州 江 南 地 区，
“荆、楚群 士 从 之 如 云 ”② ，在 荆 州 也 算 是 具 备 了
一定 基 础，但 当 刘 备 西 取 益 州 时，却 几 乎 是 毫 无
基础的。刘备取益州，在益州方面只有两个人配
合，即 成 都 人 张 松 和 扶 风 人 法 正，他 们 及 刘 备 谋
士 庞 统 所 献 的 最 佳 取 蜀 之 策，都 是 一 举 诛 灭 刘
璋。为什么敢 献 此 策 呢？是 因 为 他 们 都 洞 察 到
了刘璋的暗弱和蜀地人心的涣散。因此，刘备要
取得益 州 是 比 较 容 易 的。 不 过，凡 事 皆 有 两 面
性，取蜀的有利条件实际上也是取蜀后治蜀的不
利条件。取得益州后的刘备，想把益州作为再次
“兴复汉室”的基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刘备入蜀前蜀地已经为刘焉、刘璋父子盘踞
二十余年，但他们不是益州本籍。当时由于东方
战乱，南 阳、三 辅 民 数 万 家 流 入 蜀 地，称 为 “东 州
人”，刘 焉 父 子 将 之 引 为 支 柱，刘 备 入 蜀，则 更 带
来了一群新势力，共同瓜分益州有限的利益。所
以，近 年 来，蜀 汉 政 治 的 研 究 都 流 行 势 力 集 团 的
矛盾 分 析 方 法，如 目 前 较 新 的 一 份 研 究，就 把 蜀
汉的 势 力 集 团 分 为 了 草 莽 势 力、荆 襄 势 力、益 州
势力和外附势力四类 ③ ，既有地域矛盾又有阶层
文化矛盾。这些矛盾存不存在呢？当然存在，但
是事实上远不如研究者们解释得那么激烈，至少
从整本《三国志》中 能 反 映 这 些 矛 盾 存 在 的 都 是
个案 ④ 。窃以 为 不 按 地 域、阶 层，而 按 心 理 特 征
来划分会比较妥切。
在汉家一统秩序崩溃后，一种人趁乱发展自
己，是为进取者，一种人则选择躲避祸乱，是为保
守者。在刘 备 的 时 代，把 人 作 如 是 分 法 简 单 有
效。比如积极赞襄刘备取蜀的张松和法正，一个
是蜀郡人，属于土著的益州集团，一个是扶风人，
属东州人，但是偏 偏 他 们 二 人 就 是 “相 善”的，相
善 的 基 点 是 “忖 璋 不 足 与 有 为，常 窃 叹 息”⑤ ，即
他们 施 展 才 华 的、谋 求 高 位 的 需 求 得 不 到 满 足。
而法正还曾“为 其 州 邑 俱 侨 客 者 所 谤 无 行，志 意
不得”⑥ ，积极 进 取 的 法 正 还 被 他 同 流 入 蜀 的 乡
人毁谤，由此可见，哪怕来自同一地域，并未见得
就能结成利 益 一 致 的 团 体。 至 于 草 莽 英 雄 与 文
化士 族 的 矛 盾，那 是 任 何 时 代 都 有 的，在 蜀 汉 治
下也看不到他们互相博弈时的重大影响。
实际上刘备入蜀后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让益
州人士，不管是东州的还是本土的，都认同他“兴
复汉室”的 目 标，并 愿 意 为 之 努 力。 当 时 刘 璋 治
下是有很多进取者的，但是他们的进取目标却不
一定是兴复汉室。还是张松，他是刘备取蜀的关
键人 物 之 一，但 他 在 见 刘 备 前，是 奉 命 结 好 曹 操
的。起初张松之兄张肃奉刘璋命“送叟兵三百人
并杂 御 物 于 曹 公 ”，曹 操 接 受，“拜 肃 为 广 汉 太
守”⑦ 。刘璋 高 兴，又 派 遣 其 别 驾 从 事 张 松 结 好
曹操，但 “曹 公 时 已 定 荆 州，走 先 主，不 复 存 录
松”，“松 以 此 怨”，“疵 毁 曹 公，劝 璋 自 绝 ”⑧ 。 张
松 本 来 是 想 得 到 曹 操 重 用 的，结 果 不 受 曹 操 待
见，转而投靠刘备谋求个人发展。
刘璋治下还有两个著名的进取者，一个是巴
郡赵韪，一个是河南庞羲。赵韪本在洛阳为太仓
令，刘焉入蜀，他弃官随行。刘焉死后，他和蜀中
豪族广 汉 王 商 共 同 表 荐 刘 璋 代 其 父 领 益 州 ⑨ 。
建安五年（２００ 年 ），他 起 兵 反 刘 璋，蜀、广 汉、犍
为皆响应 
瑠，
瑏 虽 然 失 败 被 杀，但 足 见 他 也 是 有 趁
乱割据益州 野 心 的。 庞 羲 本 与 刘 焉 家 族 有 通 家
之好，对保全刘焉诸孙有大 功 劳 
瑡，
瑏 刘 璋 代 父，对
他委 以 重 兵，任 巴 西 太 守，专 门 对 付 割 据 汉 中 的
张鲁。但他却受到刘璋猜忌，赵韪起事时便冷眼
旁观，赵韪败后，他 还 征 兵 自 保 
瑢 。 征 兵 不 成，
瑏 他
向刘 璋 谢 罪，得 以 被 恕，但 对 刘 璋 的 不 满 却 一 直
保持 下 来，对 刘 璋 是 个 颇 大 的 威 胁，所 以 张 松 对
① 《三国志·先主传》，第 ８９０ 页。
② 《三国志·刘巴传》，第 ９８０ 页。
③ 白杨、黄朴 民：《论 蜀 汉 政 权 的 政 治 分 化 》，《中 国 史 研
究》
２００８ 年第 ４ 期。
④ 比如蜀汉政权的决 策 层 排 斥 益 州 人，李 严 与 诸 葛 亮 的
矛盾，名士刘巴鄙 视 武 人 张 飞 等。 窃 以 为 这 类 现 象 的
出现（其实都不多）都 是 有 具 体 原 因 的，并 不 能 视 为 势
力集团斗争的反映，对此恕不赘述，将另文说明。
⑤ ⑥ 　 《三国志·法正传》，第 ９５７ 页。
瑡 　 《三国志·刘二牧传》，
⑦ ⑧
瑏 第 ８６８、 ８６７ 页。
８６８、
⑨ 任乃强：《华阳国 志 校 补 图 注 · 刘 二 牧 志 》云：“州 帐 下
司马赵韪、治中从事王商等贪璋温仁，共 表 代 父。”上 海
古籍出版社 １９８７ 年版，第 ３４１ 页。

瑏
瑠 见《三国志·刘二牧传》注引《英雄记》，第 ８６９ 页。

瑏
瑢 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刘二牧志》，第 ３４６ 页。

刘璋说“州中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
外意”① 时，刘 璋 便 同 意 请 刘 备 入 蜀 了。 后 来 庞
羲出现在了刘备进位汉中王的劝进者名单中，排
列第三。
虽然庞羲也 有 可 能 是 益 州 较 早 一 批 倒 向 刘
备 的 刘 璋 部 属 中 的 进 取 者，但 刘 璋 治 下 的 进 取
者，自觉认同“兴 复 汉 室”的 可 能 不 多，因 为 刘 璋
之父刘焉之所以 入 蜀 为 益 州 牧，就 是 听 信 了 “益
州分野有天 子 气”② 的 预 言，自 我 感 觉 在 益 州 站
稳脚后便 “造 作 乘 舆 车 具 千 余 乘 ”③ ，准 备 称 帝，
早把汉家背弃了，其网罗的人自当与他有相同观
念。而刘璋虽然没有称帝野心，却也没有为汉家
效忠的打 算。 建 安 十 三 年 （
２０８ 年 ），“益 州 牧 刘
璋始受征役，遣兵给军”④ ，如果刘璋是忠于汉家
的，对曹操控制的汉廷，要么一开始就承认供奉，
要么就要向刘备一样表明对曹操的反对，他至建
安十三年“始受征 役”只 能 说 明 他 首 鼠 两 端 的 暧
昧态度。
刘璋治下大多数士人都是保守者，他们和刘
表一样，守土保民，以观天下之变，在合适的时候
效法东汉初年割据河西的窦融。对此，凉州军阀
马腾之子马超邀请刘璋联合，刘璋手下重臣王商
劝谏：“超 勇 而 不 仁，见 得 不 思 义，不 可 以 为 唇
齿……今之益部，士美民丰，宝物所出，斯乃狡夫
所欲倾覆，超 等 所 以 西 望 也。 若 引 而 近 之，则 由
养虎，将自 遗 患 矣。”⑤ 可 见，王 商 对 刘 璋 的 割 据
政权是主张“保 境 安 民”的。 刘 璋 遣 法 正 入 荆 州
迎 接 刘 备 入 蜀 代 为 攻 击 张 鲁 时，其 主 簿 黄 权 谏
道：“左将军（按：刘备曾被献帝拜官左将军）有骁
名，今 请 到，欲 以 部 曲 遇 之，则 不 满 其 心，欲 以 宾
客礼待，则一 国 不 容 二 君。 若 客 有 泰 山 之 安，则
主 有 累 卵 之 危。 可 但 闭 境，以 待 河 清。”⑥ 可 见，
黄权也与王 商 同 类。 考 虑 到 刘 璋 治 下 本 有 很 多
是益州之外避难而来的人士，既然选择了离开更
易获得成就的东方舞台，必然大部分都是与刘璋
守蜀方针一致的人。他们都称不上进取者，是保
守者。
但是刘璋治下也有一群进取者，却是只为一
己私利而进 取 的。 比 如 看 见 刘 璋 “性 宽 容，无 威
略”，便侵暴益州土著的东州人 ⑦ ，建议刘璋分裂
巴郡为二，分犍为 郡 立 江 阳 郡 的 益 州 人 ⑧ 。 至 于
像广汉王累那般 倒 悬 于 城 门 以 谏 刘 璋 的 益 州 本
土豪强来说 ⑨ ，他们可能也是属于 这 种 自 私 的 进
取者。刘备是 强 势 人 物，志 在“兴 复 汉 室”，这 样
· ４１ ·
的人 进 入，豪 强 利 益 的 受 损 是 不 言 而 喻 的，出 于
利益保护的考虑，总有受损者会站出来。
因此，刘备入 蜀 前，除 了 广 大 基 本 无 发 言 权
的 底 层 民 众 外，益 州 的 人 员 情 况 基 本 就 是 进 取
者、保守者和 自 私 的 进 取 者 三 类，各 求 所 需。 在
刘璋以弱主临治 的 情 况 下，遂 造 成 了 蜀 中 “文 法
羁縻，互 相 奉 承，德 政 不 举，威 刑 不 肃”、“蜀 土 人
士，专权自 恣，君 臣 之 道，渐 以 陵 替 ”
瑠的混乱局
瑏
面，受伤害最 大 的 就 是 底 层 民 众。 刘 备 入 蜀，试
图以益州为“兴复汉室”的根据地，面临的就是这
个上层人心混乱，“不 知 有 汉”，下 层 民 众 饱 受 豪
强侵压的局 面。 他 首 先 要 做 的 就 是 要 用 自 己 的
国家观念来进行人心的系统整合和凝聚。
３．刘备和诸 葛 亮 对 益 州 地 区 国 家 认 同 的 整
合
刘备在入蜀 之 前 的 追 随 者 与 刘 备 具 有 相 同
的“兴复汉室”的 追 求 或 至 少 赞 同 这 个 追 求 应 该
是无疑问的，否则他们大可以北投曹操或是东附
孙权。上文论述 过，益 州 地 区 的 情 况 较 为 复 杂，
并没有明显分 化 出 “兴 复 汉 室”的 势 力 集 团。 但
是刘备作为一个已经辗转起伏数十年的雄人，又
一直举着“兴复汉室”大旗，再挟赤壁之战大败曹
操的声名，他一旦决定入蜀必定就会调拨起益州
主客人士对 汉 室 到 底 可 兴 否 的 疑 问。 在 疑 问 之
中，必定就会有人转向赞同。最早的赞同者或者
就是张松和法正。而一些不属意于能否兴汉，只
求有一平台以为 自 己 施 展 的 进 取 者 则 很 容 易 归
附到 刘 备 的 旗 帜 下，因 为 刘 备 才 囿 于 荆 益 二 州，
还有足够多 的 立 功 机 会。 而 刘 备 成 功 入 主 益 州
本身，也 足 以 动 员 一 部 分 保 守 者 归 附 旗 下，尤 其
是他取得汉中后，很容易令蜀中人士回想起汉高
祖王 于 巴 蜀 汉 中，北 出 秦 川，最 终 建 立 一 统 汉 家
的历史。所以，在诸人请刘备称帝的上表中才会
说“汉者，高祖本起定天下之国号也，大王袭先帝
轨迹，亦兴于汉中也”
瑡。
瑏
① ② ③ ⑨ 　 《三国志·刘二牧传》，第 ８６８、
８６５、 ８６８ 页。
８６７、
④ 《三国志·武帝纪》，第 ３０ 页。
⑤ 《三国志·许靖传》注引《益州耆旧传》，第 ９６７ 页。
⑥ 《三国志·黄权传》，第 １０４３ 页。
⑦ 《三国志·刘二牧传》注引《英雄记》，第 ８６９ 页。
任乃强：《华阳国志校 补 图 注 · 巴 志 》，第 ２６ 页；《华 阳
⑧
国志校补图注·蜀志》，第 １８０ 页。

瑏
瑠 《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郭冲五事”，第 ９１７ 页。

瑏
瑡 《三国志·先主传》，第 ８８８ 页。
· ４２ ·
当然，在此之 外，更 需 要 实 在 的 行 事 来 树 立
汉室可兴的普遍信心。对此，刘备先做的就是人
尽其才，对刘璋旧部、益州士族以及毛遂自荐者，
不管是主动投诚的，还是曾为刘璋尽忠反对过他
的，只 要 愿 意 归 附 到 他 的 旗 帜 下，都 一 一 量 才 录
用，安 排 到 适 合 的 位 置 上，所 以 才 会 出 现 “董 和、
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吴壹、费观等又璋
之婚 亲 也，彭 羕 又 璋 之 所 排 摈 也，刘 巴 者 宿 昔 之
所忌恨也，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
不 竞 劝”① 的 昂 扬 局 面，积 极 进 取 者 大 多 都 愿 意
襄赞刘备的事业了。
士 人 争 用 ，刘 备 便 试 图 把 曹 操 从 张 鲁 手 中
夺 取 的 汉 中 再 夺 回 来 。 刘 备 成 功 了 ，建 安 二 十
四年（ ２１９ 年）在 与 曹 操 亲 率 的 反 争 夺 战 中 取 得
胜 利 ，迫 使 曹 操 放 弃 对 汉 中 的 念 想 ，汉 高 祖 夺
天下的 最 初 基 地 终 于 全 为 他 所 有 了。 再 加 上
同 年 关 羽 大 败 魏 将 于 禁 ，刘 备 的 势 力 达 到 全
盛 。 以 武 功 树 立 “兴 复 汉 室 ”的 信 心 ，刘 备 应 当
达到了。剩 下 的 事 情 就 是 在 日 常 的 治 理 活 动
中 ，潜 移 默 化 地 灌 输 对 汉 国 家 的 认 同 。 这 件 事
主要由诸葛亮负责。
汉家政治，用 汉 宣 帝 的 话 说 就 是 “霸 王 道 杂
之”② ，“霸道”指法律，“王 道”指 道 德，“霸 王 道 杂
之”实际上就是儒家的意识形态和法家的治国手
段，或者 说 儒 家 的 头 脑 控 制，法 家 的 身 体 控 制。
把这种方式做到极致的是诸葛亮。
针对蜀地在 刘 璋 治 下 长 期 德 不 举、刑 不 肃，
上下 无 序，各 行 其 是 的 混 乱 状 况，诸 葛 亮 力 排 主
客之宜的俗见，推行严法，既用以惩恶，更用以恢
复蜀中上下有序的统治秩序，使国家威信得以重
树。有严格的法律，最忌讳的就是执法者随意而
为，所 以 诸 葛 亮 还 以 严 格 的 道 德 准 则 来 行 使 法
律：“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
怠慢 者 虽 亲 必 罚，服 罪 输 情 者 虽 重 必 释，游 辞 巧
饰者 虽 轻 必 戮；善 无 微 而 不 赏，恶 无 纤 而 不 贬”，
“循名责实，虚伪 不 齿”，此 后 “终 于 邦 域 之 内，咸
畏而爱之，刑政 虽 峻 而 无 怨 者”③ 。 李 严、廖 立 这
些被 诸 葛 亮 惩 罚 的 人，闻 诸 葛 亮 卒 或 绝 望 至 死，
或心灰意冷，正是其良好效果的反映。诸葛亮死
后，“黎庶追思，以为口实”④ ，诸葛 亮 个 人 显 然 获
得了蜀汉民 众 的 极 大 拥 护 和 爱 戴。 由 于 诸 葛 亮
对汉家的感情是忠贞无比的，这种感情影响及于
拥护爱戴他的民众，必然会在无形中增强他们的
国家认同。
诸葛亮强化 国 家 认 同 的 方 式 还 体 现 在 人 才
选拔制 度 上 ⑤ 。 虽 然 有 研 究 认 为 蜀 汉 后 期 衰 弱
的原因之一便是坚持汉代落后的人才选拔制度，
固执 地 重 视 道 德，不 像 曹 魏、孙 吴 一 样 为 豪 强 参
政铺平道路，以至失去当时社会中起主导作用的
豪族的支 持 ⑥ ，但 是 入 西 晋 后，成 名 的 蜀 中 本 土
人才 如 文 立、李 密、陈 寿 都 曾 仕 蜀，而 据 《华 阳 国
志》所载西晋蜀 人 为 官 而 值 得 称 述 者，除 了 在 蜀
时年龄未 足 以 出 仕 者 外，尽 皆 先 用 于 蜀 ⑦ ，即 是
说蜀汉政权的人 才 选 拔 制 度 早 已 把 他 们 选 拔 出
来。而入晋后，这 些 先 仕 于 蜀 者，不 仅 没 有 对 蜀
汉政 权 进 行 诋 毁，不 少 人 还 百 般 回 护，如 文 立 表
请武帝叙 用 诸 葛 亮、蒋 琬 等 蜀 大 臣 子 孙 ⑧ ，李 密
答司空张 华 刁 难 时，辩 刘 禅 为 “可 次 齐 桓 ”的 人
主，诸 葛 亮 “与 言 者 无 己 敌，言 教 是 以 碎 耳 ”⑨ 。
而蜀亡，刘禅东迁，封安乐公，巴蜀人士在洛阳者
对故主却并未忘 怀，常 常 规 谏 
瑠。 蜀 亡 而 蜀 人 尚
瑏
且如 此，蜀 未 亡 时，他 们 对 蜀 汉 的 国 家 认 同 也 不
会太低。至于说 巴 蜀 豪 族 不 愿 出 仕 蜀 汉 根 据 是
不太足的，凡 仕 蜀 而 仕 晋 者 几 乎 都 出 身 大 族 
瑡，
瑏
蜀汉政权在用人 上 是 没 有 排 挤 大 姓 自 有 其 标 准
的。而亦有研究 指 出，巴 蜀 大 族 在 入 晋 后，实 际
上 也 是 西 晋 九 品 中 正 制 的 受 害 者，蜀 人 多 受 歧
① 《三国志·先主传》，第 ８８２～８８３ 页。
② 《汉书·元帝纪》，中华书局 １９６２ 年版，第 ２７７ 页。
③ ④ 　 《三国志·诸葛亮传》，第 ９３４、
９３０ 页。
⑤ 罗新本：《蜀汉秀 才 孝 廉 察 举 考 略》，《西 南 民 族 学 院 学
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１ 年第 ６ 期。
⑥ 张承宗，郑华兰：《蜀汉人士与蜀汉兴亡》，《襄 樊 学 院 学
报》２００２ 年 第 ３ 期；罗 开 玉：《三 国 蜀 汉 土 著 豪 族 初
论》，《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５ 年第 ６ 期。
⑦ 这些蜀中士人除文立、李密、陈寿外，还有 柳 隐、司 马 胜
之、常勖、常忌父子、何 随、王 化 兄 弟、任 熙、王 长 文、寿
良等人。见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 后 贤 志》，第
６２３、
６２７、
６２８、
６２９、
６３０、
６３２、
６３４、
６３７、
６４４、
６４５、
６４８
页。
⑧ 《晋书 · 儒 林 列 传 · 文 立 》，中 华 书 局 １９７４ 年 版，第
２３４７ 页。
⑨ 《晋书·孝友列传·李密》，第 ２２７５～２２７６ 页。

瑏
瑠 参见任乃 强：《华 阳 国 志 校 补 图 注 · 文 立 传 》，第 ６２４
页。

瑏
瑡 如文立，巴郡临江人，临江文氏为大姓。 李 密，犍 为 人，
犍为“七杨五李”皆大姓。陈寿，巴西安汉 人，安 汉 陈 范
阎赵皆大姓。前注 所 举 诸 蜀 汉 旧 臣，成 都 柳 氏、任 氏，
江原常氏，广汉王 氏 等 亦 皆 为 大 姓。 说 据 《华 阳 国 志 》
之《巴志》、《蜀志》诸县条。

视，多不愿 出 仕 晋 廷 ① 。 因 此，蜀 汉 的 人 才 选 拔
制度实际上是非常成功的，这在培养汉国家认同
上也会起到较大作用。对汉国家的认同，在三国
对峙状态下是必 定 会 转 化 为 对 刘 氏 正 统 的 认 同
的。
三 　 作为国策的北伐
１．蜀汉形势急转与诸葛亮北伐的无功
建安 二 十 四 年 （
２１９ 年），关 羽 攻 襄 樊，擒 魏
将于 禁，刘 备 的 势 力 达 到 鼎 盛，但 还 没 来 得 及 北
伐曹 魏，形 势 就 急 转 直 下，“俄 而 孙 权 袭 杀 羽，取
荆州”② ，荆 州 战 略 基 地 丧 失，关 羽 的 荆 州 军 破
灭。次年（２２０ 年），刘备 重 要 谋 臣 法 正 去 世。 章
２２１ 年 ），刘 备 称 帝，同 年 张 飞 死。 章 武
武元年（
二年（
２２２ 年），刘备东征大军 被 吴 将 陆 逊 大 破 于
猇亭，蜀 汉 最 后 的 主 要 精 锐 军 事 力 量 也 告 灰 飞。
曹丕也在这时动议统一全国，所以他问贾诩：“吾
欲伐不从 命 以 一 天 下，吴、蜀 何 先？”③ 次 年 （
２２３
年）刘 备 又 死 于 白 帝。 同 年，在 蜀 中，汉 嘉 太 守
“黄元进 兵 攻 临 邛 县”④ ；在 南 中 “牂 牁 太 守 朱 褒
拥郡反”、“益州 郡 有 大 姓 雍 闿 反”、“越 巂 夷 王 高
定亦背叛”⑤ 。刘备 苦 心 经 营 的 事 业 仿 佛 就 要 一
朝崩溃。但是，细究之，南中诸叛并非异常，刘备
自入蜀以 至 崩 于 白 帝，从 未 进 行 过 《隆 中 对 》中
“南抚夷越”的 行 动。 而 黄 元 之 叛，也 因 他 “素 性
凶暴”，而又“素为诸葛亮所不善，闻先主疾病，惧
有后患 ”才 “举 郡 反 ”⑥ 。 这 只 是 一 起 个 人 行 为，
不具有集团 利 益 的 代 表 性。 而 实 际 上 当 时 黄 元
敢反，还因诸葛亮“东行省疾，成 都 单 虚”⑦ ，诸 葛
亮东行，敢置“单 虚”的 成 都 于 身 后，本 身 就 说 明
诸葛亮对蜀 中 统 治 稳 固 的 自 信。 事 实 也 的 确 如
此，正 是 由 于 蜀 人 杨 洪 的 准 确 分 析 和 安 排，毫 不
费力就把黄 元 生 擒 了。 蜀 汉 数 年 内 的 一 连 串 不
幸遭际，实际上也检验了蜀汉治下的国家认同程
度，结果是乐观的。
不过，虽然如 此，蜀 汉 的 国 力 却 也 实 实 在 在
地大为衰退了，北定中原的遥遥无期实际上也就
此决定了。是年（ ２２３ 年），魏 重 臣 华 歆、王 朗、陈
群等竟皆 致 书 诸 葛 亮，“欲 使 举 国 称 藩 ”⑧ ，蜀 汉
在魏人眼中之弱小已经具备传檄而定的可能了。
但是，就是在 这 种 处 境 下，诸 葛 亮 接 过 了 刘
备留下的摊 子。 刘 备 临 死 前，向 他 表 以 期 许，托
以后 事，许 以 专 制 之 权，“君 才 十 倍 曹 丕，必 能 安
国，终定大事。若 嗣 子 可 辅，辅 之；如 其 不 才，君
· ４３ ·
可自取”。对 此，诸 葛 亮 许 下 “竭 股 肱 之 力，效 忠
贞之节，继之以死”⑨ 的诺言，义无反顾地担负起
兴复汉室的任务。
建兴六年（ ２２８ 年），诸 葛 亮 完 成 各 种 准 备 工
作后，开始和 魏 军 交 锋，至 十 二 年 （
２３４ 年）病 死
前线，蜀魏共发生六次战役，一般统称为“北伐”。
六次 战 役，蜀 从 魏 手 里 最 终 夺 得 的 只 武 都、阴 平
二郡，距 北 定 中 原、还 于 旧 都 的 目 标 远 之 又 远。
时人即有评论云：“诸葛丞相诚有匡佐之才，然处
孤绝之地，战士不满五万，自可闭关守险，君臣无
事。空劳师旅，无岁不征，未能进咫尺之地，开帝
王之基，而 使 国 内 受 其 荒 残，西 土 苦 其 役 调。”
瑠
瑏
联系蜀汉处境，理智地说，此评并无不妥。但是，
诸葛亮就那么不理智吗？
２．作为蜀汉国策的北伐
如果说北伐是诸葛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
么他 去 世 后，北 伐 既 然 已 经 证 明 有 害 无 益，蜀 汉
便该适时调整政策了，但事实是虽未在短期内出
兵，却并没有放弃北伐。继诸葛亮执政的蒋琬曾
在一份上疏中描述了北伐之难：“今魏跨带九州，
根蔕滋蔓，平除未易。”但他仍以“芟秽弭难，臣职
是掌”自励 
瑡，
瑏 不仅一窥见辽东公孙渊反魏，就集
结大军于汉中准备北出，还谋画顺汉水而下袭魏
之魏 兴、上 庸，不 得 已 而 抱 “分 裂 蚕 食，先 摧 其 支
党”的目标，同时 举 荐 熟 悉 凉 州 风 土 的 姜 维 为 凉
州刺史，继续诸葛亮“平取陇右”的 战 略 
瑢 。费祎
瑏
代蒋 琬，虽 在 相 当 程 度 上 抑 制 姜 维 的 军 事 行 动，
但也并没有作政 策 放 弃，而 是 鉴 于 “丞 相 犹 不 能
定中夏，况 吾 等 乎 ”的 人 才 不 足 而 采 取 “保 国 治
民，敬守社 稷，如 其 功 业，以 俟 能 者 ”
瑣的务实态
瑏
度。姜维辅政，北伐（或以汉中为方位参照，称西
征）就又成 为 一 种 常 态 了。 姜 维 之 伐，应 当 说 是
诸葛亮所定下的。诸葛亮初得姜维时，在给蒋琬
等的书信中，夸赞他“忠勤时事，思虑精密”，又说
① 张炜：《论 巴 蜀 大 族 在 西 晋 的 真 实 地 位 》，《江 淮 论 坛 》
２００９ 年第 １ 期。
② ④ 　 《三国志·先主传》，第 ８８７、
８９１ 页。
③ 《三国志·贾诩传》，第 ３３１ 页。
⑤ 《三国志·后主传》，第 ８９４ 页。
⑥ ⑦ 　 《三国志·杨洪传》，第 １０１３ 页。
⑧ 《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诸葛亮集》，第 ９１８ 页。
《三国志·诸葛亮传》，第 ９１８ 页。
⑨

瑏
瑠 《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张俨《默记》，第 ９３５ 页。

瑏
瑡瑢 　 《三国志·蒋琬传》，
瑏 第 １０５９、
１０５８～１０５９ 页。

瑏
瑣 《三国志·姜维传》注引《汉晋春秋》，第 １０６４ 页。
· ４４ ·
他“甚敏于军事，既有胆义，深解兵意。此人心存
汉室，而 才 兼 于 人，毕 教 军 事，当 遣 诣 宫，觐 见 主
上”① ，诸葛 亮 是 把 他 作 为 自 己 事 业 的 继 承 人 培
养和提拔的。由此可见，北伐是蜀汉贯穿始终的
一 项 国 策，诸 葛 亮 并 不 追 求 北 伐 在 自 己 手 里 胜
利，但是北伐不能停止。
３．三国对峙 的 长 期 性 下 北 伐 对 蜀 汉 正 统 的
维护意义和长远战略意义
但是，国小民贫的蜀汉为什么要以北伐为国
策，并坚持到 底 呢？是 “汉、贼 不 两 立，王 业 不 偏
安”② 的 政 治 立 场，还 是 “进 欲 龙 骧 虎 视，苞 括 四
海，退欲跨 陵 边 疆，震 荡 宇 内”③ 的 军 事 目 的，还
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④ 的忠贞理 想，还 是“不
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与伐之”和无法“以
一 州 之 地 与 贼 势 持 久”⑤ 的 无 奈 选 择，还 是 王 夫
之所说的“以攻 为 守”⑥ ，抑 或 兼 而 有 之 呢？ 有 一
点相 同，即 以 蜀 之 弱 小、偏 僻 是 不 可 能 战 胜 魏 国
达到兴复中原目的的。但是，当时诸葛亮就一定
会有众人“事后诸葛亮”的看法吗？
与诸葛亮基 本 同 时 的 吴 国 张 俨 曾 批 驳 过 当
时社会认为诸葛 亮 北 伐 是 明 知 不 可 为 而 为 之 的
看法，其提到魏将司马懿“据天下十倍之地，仗兼
并之众，据 牢 城，拥 精 锐，无 禽 敌 之 意，务 自 保 全
而已，使彼孔 明 自 来 自 去。 若 此 人 不 亡，终 其 志
意，连年运思，刻日兴谋，则凉、雍不解甲，中国不
释鞍，胜负之势，亦 以 决 矣”⑦ 。 张 俨 之 批 驳 虽 夸
大了主观作用能达到的效果，但其“若此人不亡，
终其志意，连年运思，刻日兴谋”则也表明了一种
长期斗争下以弱胜强的可能性。长期性，这是人
们研究诸葛亮北 伐 时 往 往 忽 略 了 的 诸 葛 亮 的 基
本对敌心态。
一般认为，《后出师表》体现出诸葛亮对北伐
成功已不抱希望了，“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
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以定。然后先帝
东连吴、越，西 取 巴、蜀，举 兵 北 征，夏 侯 授 首，此
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
败，秭归蹉跌，曹 丕 称 帝。 凡 事 如 此，难 可 逆 见。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
所能逆 睹 也 ”⑧ 。 举 曹 操 将 成 而 败，刘 氏 见 兴 而
衰的 事，表 达 出 对 不 可 控 事 件 的 无 奈，感 情 有 些
悲观，但上此表后，诸葛亮就兵出散关，继续北伐
了。也就是说，诸 葛 亮 虽 对 胜 利 不 太 抱 希 望，但
愿意用最充分的 准 备 来 迎 接 可 能 出 现 的 有 利 于
蜀汉的变故。显然，这也体现了诸葛亮的长期性
对敌意识。
实际上在一些对诸葛亮北伐的具体研究中，
也揭示出诸葛亮 北 伐 并 没 有 一 举 恢 复 中 原 的 打
算，而是有试探骚 扰 和 最 终 决 战 之 阶 段 的 ⑨ 。 从
蜀汉把北伐作为国策来看，这些观点无疑揭示出
诸葛亮北伐 的 真 实 动 机 所 在。 后 来 真 正 的 北 伐
时机出现时（如 司 马 氏 与 曹 氏 争 权，诸 葛 诞 反 司
马氏于淮南），蜀汉却没有实力和人才了，这就是
蜀汉和诸葛亮的不幸。
不过，就算是 等 待 天 下 有 变 的 时 机，似 乎 也
完全可以在 闭 关 自 守 中 边 壮 大 自 己 边 等 待。 蜀
汉东 与 孙 吴 结 盟，北 有 重 山 之 险，刘 备 根 基 未 稳
时，曹操也不敢深入争夺，若是蜀汉内部团结，那
么魏军还是 很 难 攻 入 的。 不 过，若 从 长 期 来 看，
诸葛亮采取这个方针也会出现三大问题。
其一，蜀汉以“兴复汉室”起家，视曹魏为“汉
贼”，刘 备 称 帝 继 承 汉 统，还 营 建 南 北 郊，坚 定 地
自诩正统，在当时 社 会 中，前 文 说 过 “正 统”还 是
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据有中原的，因此若不展示
出恢复中原的姿态和行动，显然就与立国的根本
政治立场相背离了。这点，历来的论者们都注意
① 《三国志·姜维传》注引《汉晋春秋》，第 １０６３ 页。
② 《三国志·诸葛 亮 传》注 引 张 俨 《默 记 · 后 出 师 表 》，第
９２３ 页。另，清代以来，有疑《后 出 师 表》非 诸 葛 亮 所 作
者，对此，李伯勋有驳证，可从。详见氏著《〈后 出 师 表〉
非伪作述略》，《诸葛亮集笺论》，第 ２００ 页。
③ ④ 　 《三国志·诸葛亮传》，第 ９３０、
９２０ 页。
⑤ 《三国志·诸葛 亮 传》注 引 张 俨 《默 记 · 后 出 师 表 》，第
９２４ 页。
９２３、
⑥ 王夫之云： “其出师以北伐，攻也，特以为 守 焉 耳。 以 攻
为守，而不可示其意于人，故无以服魏延之 心 而 贻 之 怨
怒。秦、陇者，非长安之要地，乃西蜀之 门 户 也。 天 水、
南安、安定，地险而民 强，诚 收 之 以 为 外 蔽，则 武 都、阴
平在怀抱之 中，魏 不 能 越 剑 阁 以 收 蜀 之 北，复 不 能 绕
阶、文以捣蜀之西，则蜀可巩固以存，而待 时 以 进，公 之
定算在此矣。公没蜀衰，魏果由阴平以袭 汉，夫 乃 知 公
之定算，名为攻而实为守计也。”见《读通鉴 论》卷 十，第
３１３～３１４ 页。
⑦ 《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张俨《默记》，第 ９３５ 页。
⑧ 《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汉晋春秋》，第 ９２４ 页。
⑨ 朱维权：《〈隆中对〉简 论》，《南 充 师 院 学 报》（哲 学 社 会
科学版）１９８３ 年 第 ３ 期；卢 华 语：《论 诸 葛 亮 北 伐 的 战
略目的———兼及“奇 谋 为 短 ”说 》，《史 学 月 刊 》 １９９１ 年
第 ５ 期；李兴斌：《诸 葛 亮 北 伐 曹 魏 目 的 论 析 》，《史 林 》
１９９５ 年第 ３ 期；张崇琛：《诸 葛 亮 为 何 不 纳 魏 延 之 计》，
《成都 大 学 学 报 》（社 科 版 ）
２００３ 年 第 ２ 期；梁 满 仓：
《〈隆中对〉的政略修改与诸葛亮北伐的战略 方 针》，《襄
樊学院学报》 ２００８ 第 １０ 期；胡 以 存：《诸 葛 亮 北 伐 的 战
略分析》，《黄石理工学院学报》 ２００９ 年第 ３ 期，等。

到了。同时，诸葛亮治蜀也是用完美的汉家制度
执行、标 榜 汉 家 之 美，有 若 斯 之 美 的 汉 政 而 不 能
恢复中原，只能说明汉家“天命”已废。
其二，刘备在 益 州 能 够 立 足，是 因 为 他 将 其
视为恢复中原的基地，是用进取性维系益州人心
对汉国家的认同和支持的，庞统早年劝刘备取益
州时即 说 过 “权 借 以 定 大 事 ”① 。 蜀 汉 若 囿 于 一
州自守，时间一长，必定激化益州主客矛盾，一是
益州人士会产生被欺骗感，二是蜀汉外来统治集
团势必会瓜分本属于益州人士的利益。
其三，如果等到不确定的“天下有变”再以正
统 标 榜 出 兵，天 下 人 只 会 将 其 视 为 一 个 趁 乱 举
旗，只图渔利 的 地 方 军 阀。 但 是，如 果 蜀 汉 一 直
保持在“兴复汉室”旗 帜 下 向 挑 战 自 己 正 统 地 位
的“汉贼”进行讨伐，那么“天下有变”的时机一旦
出现，哪怕并不处 在 有 利 军 事 态 势 上，对 “天 下”
人心的震动也会是极为强烈的，汉家真能兴复便
会在疑问中形成气候。有这样的心理基础，如果
还能因为曾经持 续 讨 伐 取 得 的 军 事 优 势 而 处 在
“天下变时”的有利竞争地位上，显然人心的归附
就会真如水之就下了。
因此，蜀汉作 为 国 策 的 北 伐，不 仅 在 于 自 我
表达 正 统，更 在 于 在 三 国 长 期 对 峙，各 国 统 治 趋
于稳定情 况 下，保 持 对 天 下 人 “汉 家 尚 在 ”的 提
醒，向“天下”灌 输 刘 氏 正 统 的 国 家 意 识，以 便 为
适合的时机一举“兴复汉室”奠定民心基础。
四 　 蜀汉正统坚持对正统观的影响
最后，不容忽 视 的 是，蜀 汉 坚 持 到 亡 国 前 夕
的北伐，由于持续时间之长与国力弱小的强烈对
比，客观上对三国时代“刘氏正统”的宣传起到了
很大效果，对据中原而正统的流行观念则形成了
巨大挑战，令之产生动摇。前文所引邓艾报刘禅
降书时，邓艾称“自古圣帝，爰逮汉、魏，受命而王
者，莫不在乎中土”，但刘禅的降书里并没有出现
因为曹魏据有中原，所以才投降归附的话。极力
劝导刘禅投降的蜀大臣谯周，也没有以此作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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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的理由。实际 上 谯 周 对 蜀 汉 之 亡 的 神 秘 化 解
释是“先主讳备，其训具也，后主讳禅，其训授也，
如言刘 已 具 矣，当 授 与 人 也 ”② 。 这 个 解 释 具 有
天命色彩，但当时人就是信仰天命的。且这个解
释虽然是预言蜀汉亡国的，但也承认了汉家王统
的结束应是在刘禅手里，即蜀汉是汉国家正统的
延续。蜀汉正统 坚 持 的 结 果，至 少 表 明，在 益 州
已有知识分子并 不 把 据 有 中 原 视 为 正 统 政 权 的
唯一依据了，这就是动摇。
不过，后来魏禅于晋，晋实现大一统，中原正
统的正确性得到重新声明。但是，很快就有所谓
“五胡乱华”、晋 室 南 渡，曾 经 强 调 的 中 原 正 统 观
若还 成 立，则 东 晋 政 权 成 为 僭 逆，但 是 表 征 华 夏
文化正宗的西晋文物又是保存在东晋的，因此习
凿齿重新建立了正统观，否定了单纯的中原正统
论，以道 德 和 事 功 并 举 为 正 统 依 据。 而 所 谓 道
德，其 核 心 其 实 就 是 对 华 夏 文 化 的 维 护 传 承，因
此文化正统 便 注 定 要 纳 入 新 的 正 统 观 中 了。 前
秦王猛虽然辅助 氐 族 酋 豪 苻 坚 统 一 了 整 个 北 部
中国 和 巴 蜀，但 仍 叮 嘱 苻 坚 不 要 伐 晋，原 因 之 一
是“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③ ，正是其体现。
不过，习 氏 用 以 演 示 其 学 说 的，正 是 其 帝 蜀 伪 魏
的《汉晋春秋》，若是当年蜀汉没有执行严格的汉
政，脱 离 国 力 北 伐 至 亡 国 以 宣 扬 自 己 的 正 统 地
位，习氏正统理论的提出是会缺少启发的。
附识：本文承蒙匿名外审专家提出宝贵修改
意见，在此深表谢忱。
收稿日期 　２０１２—１２—１５
作者 王 瑰，四 川 大 学 历 史 文 化 学 院 博 士 研 究 生。
四川，成都，
６１００６４。
【责任编辑 　 叶子玉】
① 《三国志·庞统传》注引《九州春秋》，第 ９５５ 页。
② 《三国志·杜瓊传》，第 １０２２ 页。
③ 《晋书·苻坚载记下》，第 ２９３３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