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5958/j.cnki.gdxbshb.20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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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卷第 5 期 学报（ 社会科学版） Vol． 31 No． 5

2013 年 9 月 JOUＲNAL OF GUIZHOU UNIVEＲSITY（ Social Sciences） Sep． 2013

建立在批判社会现实上的道德史观
———卡莱尔英雄史观论（ 下）
＊

林 芊
（ 贵州大学历史系，贵州 贵阳 550025）

摘 要： 卡莱尔的英雄道德史观是通过宗教形式而通往道德核心的历史观。英雄道德史观来自于他对英国工业
革命以来现实社会生活的体验、观察的社会批判上，因而有着鲜明时代特征； 而思想基础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对
十九世纪英国主流思想理性主义和功利主义的批判，一是对德国浪漫主义思潮尤其是费希特思想的欣赏与
回应。
关键词： 卡来尔； 道德史观； 启蒙思想； 功利主义； 德国浪漫主义； 费希特
中图分类号： K51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0 － 5099（ 2013） 05 － 0128 － 07

有信仰的存在 （ 真实的存在 ） ，信条不过是对信仰

一、宗教道德信仰为核心的英雄史观理
的表现 ② ，从而强化了他的历史哲学： 真正的真实
＊＊＊

论碎片
在于人有信仰这一本质。沃丁是真实的、西藏的喇
上文 的分析已指出，卡莱尔没有一套完备的 嘛是真实的，不因为他是异教而不真实，原因在于
＊＊

历史哲学，只是提出了一些鲜明的英雄史观的理论 他们都是信仰制造出来的，这样，有一种信仰叫伟
碎片，但他的英雄史观突出了以宗教道德理性来观 大。于是人们就本能地信仰伟大，体现伟大的英雄
察历史和认识历史，道德和信仰为历史终极目标的 自然就被人们崇拜。如他举班杨所著《天路历程 》
思想，构成了他历史哲学碎片的核心，体现在他对 为例，一般认为天路历程只不过是一种寓言，而且
历史研究的目的、历史认识、历史是什么、历史发展 是漂亮的正义的和严肃的寓言。 卡莱尔则进一步
等理论问题的解释上。 指出，“班杨的这个寓言不能先于它象征的信仰而
在历史是什么这一发生学意义的问题上 ，卡莱 存在！ 这个信仰是已经在那里的存在，并为每一个
尔认为，历史不过是善的体现与实现。他对斯堪的 人 所 信 奉。 然 后 寓 言 才 能 成 为 他 的 一 个
［2］1p9
纳维亚神话的讲解就赋予它一个神圣的东西 ： 真诚 影子。”
和简单，据此他阐发起了一套历史是一种道德的目 卡莱尔是从宗教道德理性作为出发点来观察
的论： “人和人的道德义务在更纯粹的宗教形式中 历史和认识历史的。在他看来，道德的力量既是宗
成了唯一的因素。 直到一个稍晚的时代人类才察 教般的自然，又完全是宗教的，这体现在沃丁—克
觉 出 一 切 道 德 的、重 要 之 点 在 于 善 和 恶 的 区 伦威尔—穆罕默德—腓特烈大帝等各式英雄人物
［1］1P50
别。” 接着他在英雄穆罕默德的传教教义中找 身上。以善为道德出发点，去衡量历史和评论人物
到了“自爱 ”，即一种善。 正是这种道德目的论使 的标准，于是有了一系列截取历史的定义词，如自
他在对宗教英雄历史的描写中，构造了他的历史先 然、平和、真诚等，组成了他的历史英雄。穆罕默德
验论，即宗教的信条非宗教的本质，信仰是因为先 言安娜（ 自然 ） ，是一种平和真的伦理，不仅“是具

收稿日期： 2013 － 03 － 15
作者简介： 林 芊（ 1959 － ） ，男，贵州贵阳人，贵州大学历史系教授。研究方向为史学理论。
①林芊： 《卡莱尔历史认识中的英雄观———卡莱尔英雄史观论（ 上） 》，载《贵州大学学报》2012 年第 1 期。
②卡莱尔的这种认识方法，得益于德国思想家费希特的知识论，将在本文的第四节讨论。
128

有和谐的自然启示的诗人 ”，在表现美的同时也包
含着道德的善； 克伦威尔之所以感动他，是因为他
的宗教般的热情； 腓特烈感动他，也是因为他的宗
教热情，否则就只能是一个小人物。强调历史道德
观还表现在他对法国革命的态度上。 对刚刚过去
不久的法国革命，卡莱尔对其价值意义的认识也是
建立在道德批判上的。 他在《法 国 革 命 史 》一 书
中，视法国大革命是社会长期贫困的必然结果，因
此与埃德蒙·柏克 （ 1729 ～ 1797） 那部轰动社会的
《法国大革命感想录 》主题相同却观念相反，柏克
［2］
从人道的立场对革命暴行行为痛加斥责 ，而卡
莱尔也从人道的立场出发，认为法国革命的积极面
是反对“不道德 ”的政治，采取暴行“是正义的，尽
［3］
管人们闻所未闻，但并不把它看得那么不人道 。
可见对穷苦人民深切地同情。 这也是一种道德标
准为法国大革命史下结论，他认为法国大革命是一
次公正天意的显现。
带着强烈的道德意识谈论历史，回答历史，因
此卡莱尔与许多历史学家不同，如他不看好被大家
称道的上个世纪历史学家，因为吉本指责基督教毁
灭了罗马帝国，也与本世纪传播“进步 ”史观的麦
考莱等史学家持异议，这些历史学家是在历史中再
现人类表现出的道德水准，而他是从道德出发，希
望历史进程是道德的。这样，历史不外就是他的外
在表现。 于是，在历史是什么的问题上，他心目中
的历史以两种形式存在现代人生活中 ，即时间的历
史和永恒的历史。时间的历史是人做过的事件，它
会随时间消失而沉积为历史，只是我们的记忆而
已。时间中沉淀出的精神才是永恒的历史 ，道德则
是永恒的存在，因而是真正的历史。 他说： “我们
首先 应 当 说 他 在 道 德 上 的 伟 大，这 是 一 切 的 开
端。”“这个永恒的世界自然会给他更深刻的印象；
［1 p9、p143］
这个永恒的世界是一个可畏的现实，” 历史
的目的和出发点，即是再现这一道德的伟大力量。
同样，在涉及到历史发展 （ 进步 ） 问题上，卡莱
尔也有历史发展的论述： “诗人之光温暖的闪光不
得不让位于宗教改革家的火热光芒”、“不久将有
［1 p193］
一新的时代，需要新的宗教改革家。” 这就是
说 是 自己所处的时代和环境 造成了各种英雄；
， “ ” 伊斯兰教里找到了“自爱 ”，认为其不主张享乐，即
不光环境区别了不同类型的英雄 （ 职业、种类之
分） ，时代也分别了不同类型的英雄从而推进历史
发展，这种发展卡莱尔称之为“类的进步 ”： 如莎士
①其批判的具体言论省略，这里着重探讨其社会批判下的历史观的塑形。
林 芊： 建立在批判社会现实上的道德史观
比亚高贵的封建主义也不得不在法国革命中终结 、
但丁的“涤罪山”在新大陆可以不见踪影。 虽然卡
莱尔衷情和竭力歌颂中世纪，称那是一个有信仰的
时代，但他并未由此陷入历史虚无主义 。他也讲进
步，一种精神的进步。 只是不是理性主义的进步，
如孔多塞的“进步表 ”列举的那种人类发展形态，
而是“理念”的进步史，是“天意 ”更明白的体现出
来的历史过程，即神灵英雄———先知英雄———诗人
英雄———文化英雄———帝王英雄的不同阶段。 这
就是他的历史进步观所在。
二、卡莱尔英雄道德史观的时代特征
卡莱尔通过形式上的宗教倾向实现道德核心
的历史观，有其清醒的现实目的。他的历史观来自
于他对现实社会生活的体验、观察的批判上，带上
了鲜明时代特征； 对现实深刻地感悟是他认识历史
的起点。
他发现当代现实生活中存在三个方面严重的
社会问题。第一，可怕的贫困。他视贫困是由于社
会不公、是最大的不道德。 在 1831 年《论特征 》一
文中，他就认识到贫困、阶级分化的现象是当代社
会最突出的危险之一，这一观察成为后来《过去与
现代》一书的主题。 第二，社会风尚沦落为拜金主
义，是最大的不道德。他在《宪章运动 》一文中，创
造了“现金交易关系 ”词汇，深刻揭示出当代社会
风尚的道德沦丧，恰如恩格斯所言那种“赤裸裸的
现金交易”，说“现金交易为人际关系的唯一纽带。
这导致冷酷处事准则 ”带来的冷漠社会关系。 第
三，社会失去了纯洁的宗教信仰，堕落为对财富的
贪婪追逐，是最大的道德沦丧。 他感叹 19 世纪清
教观的沦落，这种情绪可以在他对克伦威尔的评价
［4］
中找到 。针对现实中“英国问题的社会条件 ”，
［5］
他心目中回荡起新教的劳动观和信仰的忠诚 。
于是，以激昂的语句进行社会批判。① 鉴于对现实
＊
的观察与批判，他在历史的构造中选择了英雄，并
以道德的尺度规范英雄，回归到信仰宗教的理想社
会上。
为描述其理想社会，从道德的目出发卡莱尔在
使“天堂”也不享乐的主张，是所有真理中第一倡
导“你的敬意将是平静 ”，由此来讥讽边沁、佩利等
功利主义社会历史观； 出于对卢梭“文明生活的不
129
幸”的认同，卡莱尔称颂卢梭是英雄，“起到先知的
［1． p116． 121． 19． 303］
作用。” 有意思的是，有强烈反理性主
义情绪的卡莱尔却在《爱丁堡评论 》发表论伏尔泰
的文章，认同于理性主义大师伏尔泰“揭示出什么
样的宗教发展趋势 ”，与其他哲学家相比，伏尔泰
［4］p4
是最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能“宽恕所有人。” 原
因在于伏尔泰说过： “应该爱上帝并且侍奉他，虽
［6］
然迷信和狂热常常损害对他的信仰 。”
针对社会风尚的拜金主义，卡莱尔直接斥责是
［1］p170
工业革命带来的消极后果 。 于是，卡莱尔在
几乎每一个英雄事迹的描述中，都谴责了当代工业
［7］
社会及民主制度 。 他借助莎士比亚谴责议会、
股份买 卖； 借 但 丁 诋 毁 百 科 全 书、大 城 市、大 帝
［1］p165］
国 ； 在 先 知 英 雄 中，诋 毁 边 沁 的 功 利 主
［1］p121． 279． 280． 281．
义 。他向人们推崇赞颂的每一个英
雄，都是对怀疑主义的批判，他批判修谟的历史、吉
本的历史，因为他们都反对基督教，称莎士比亚是
伟大的，《新工具》和培根是二流的，就是《新工具 》
教导人们放弃信仰。 因而在赞美英雄时倡导英雄
崇拜，目的在于树立信仰，要有敬畏。 说“我们应
该屈从于真主，歌德说‘如果这就是屈从，那么我
们不是完全生活在屈从之中吗？’…… 我们一切有
［1］p91］
道德生命的人，都这样生活。” 在他看来，崇拜
沃丁是因为他是自然的化身； 屈从真主因她是实在
的，先知引领我们靠近真主； 而拿破伦次于克伦威
尔在于“他不是从清教的《圣经 》出发，而是从《百
［1］p384］
科全书》出发。” 他要人们坚信仰信是“公正
的天意”，“公开的秘密 ”。 在他看来，净化了的心
灵才有道德的历史。
值得注意的是，卡莱尔历史观是从现实出发将
当代与过去紧密地联系起来。 由现实而进入历史
研究，是他作为历史学家的特点，使其理论是历史
的而非抽象的。 然而一当用他的道德理想表达自
己的 历 史 目 的 时，他 回 到 了 沉 醉 过 去 的 理 想 世
界———中世纪中，对中世纪的赞美和首肯，构成了
他历史观的主体，并以中世纪为蓝本否定现代社
会，去寻找人类历史发展的方向，指明人类历史发
展的归宿。其浓厚的中世纪情结又使其历史观实
际上呈非历史的特征。上述事实表明，他对中世纪
①该文献是一本 12 世纪晚期圣·埃德蒙修道院的一个修士乔斯特·布莱克隆的生活记事。卡莱尔利用该文献为素材，写下了《过去
与现在》（ 中译本名《文明的忧思》） 一书。赞美中世纪生活。参见《文明的忧思》（ 中国档案出版社，
②卡莱灳主张，“通过联姻和其他办法”促成工业大王同有贵族头衔的人取得联系； 与此同时，工业大王也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采用过
去培养贵族的教育和训练方法，达到提高社会道德缓解冲突的目的。参见欧内斯特·巴克： 《英国政治思想》，商务印书馆 1987 年版，第 l28
页。
130
的赞美，是立足在两个基点上，一是 19 世纪工业革
命产生的一些消极后果———工人贫困的道德批判
之上的，上文已论及； 二是对两种社会不同性质特
征的臧否上。历史表明这是两种不同性质类型的
社会，“中世纪的特征在于‘形式 ’和‘和谐 ’，而 18
［8］
世纪以来的 19 世纪，则是‘竞争’的时代。” 卡莱
尔是一个强烈地从他所谓的“善”、“和谐 ”伦理出
发批判现实反观历史的史家，因而向往前者而拒绝
后者，对十九世纪的绝望就是对 12 世纪的期望。
为此，在他的历史视野中，正是怀着这种感情去描
绘中世纪的制度与生活方式。他借助了一本 12 世
纪修道院记事文本，作为自己著述的历史基础和建
构社会理想的模式，美化了十二世纪的英国，将其
描绘成田原牧歌的生活，充满和谐，有着真诚信仰
＊
的理想境界 ① 。寄望于今天产生那种“讲究实际的
英雄”改造当代社会，世界就会得到拯救 ②，“具有
＊＊
和谐的人类友谊的无声媚力，大家确实感到……我
们都是按照一个模子铸成的 ”： 一个由其最能干、
最优秀的人物统治的社会。总之，他希望通过重塑
十二世纪的英国是健康社会的楷模 ，道德精华实现
今日之复兴。这就是卡莱尔的理想，是其英雄观的
当代现实。
三、英雄道德史观是批判理性主义和功
利主义的思想结晶
伊曼努尔· 沃勒斯坦曾对马克思理论的方法
论说过一段话很有启发。 他说： “与许多人不同，
马克思懂得，一种理论的形成，只有联系到它直接
批判的另一种理论时，才会被理解，也才会有用，并
且，这种理论与建立于其它前提下，探讨不同问题
［9］
的理论毫不相干。” 沃勒斯坦对马克思理论的认
识方法有助于我们对卡莱尔思想的理解 。据此，关
于卡莱尔英雄史观就有两个问题，第一，卡莱尔的
社会批判理论是针对什么理论的，第二，他在批判
理论中创立的英雄道德史观理论是否是一种历史
哲学，即与他讨论历史哲学问题的社会批判理论有
共同的前提吗？ 本文认为卡莱尔英雄道德史观的
形成，正是建立在他对理性主义和功利主义批判理
论之上，而其英雄主义道德史观就是其思想结晶，
1999 年版） 第三篇： “英雄之歌”。

构成了其历史哲学的本体。
正是对现实的批判促成了卡莱尔致力于理论
上的批判，其反对矛头直接 18 世纪以来的启蒙理
性思想，他是十八世纪启蒙理性的颠覆者 。卡莱尔
著作对 18 世纪以来理性主义十分厌恶，他的朋友
约翰·斯图亚特·穆勒深有体会，在评价卡莱尔思
想特征时，说他的著作“强烈憎恨作为我思想方法
基础的大部分观念———宗教怀疑论、功利主义、环
境决定论和坚持民主、逻辑或政治经济学的积极
［10］
性。” 在卡莱尔看来，无论是浪漫主义者还是理
［11］
性主义哲学，都是“没有爱的智慧 ” 。 卡莱尔在
《拼凑的裁缝 》一书中讥讽他在爱丁堡大学 的 生
活： “我们自吹是个理性的大学； 最敌视神秘主义
……给青年人装进了许多关于生物进化 、关于蒙昧
中世纪、以及关于各种偏见的说教。”他尤其反感
启蒙思想对宗教的怀疑。在他来看，被歌德称誉为
“光明的普遍来源 ”的十八世纪，没有一种人的德
行、人的能力。“哲学家们 ”只能是批评、争吵，弄
得社会四分五裂。 他说启蒙时代是“一个没有尊
贵的时代，没有天才人物的高尚德行或高尚表现的
时代； 是一个浅薄而清晰的时代，是优雅、自负、怀
［12］
疑论与全部揶揄形式的时代。” 他把百科全书派
的著作描写为“反对督教的巴黎教会的《使 徒 行
［13］
传》” 。另一方面，卡莱尔只是对法国革命理想
深表厌恶，却在他那里几乎看不到一个明确的政治
或社会纲领。因此，卡莱尔不仅是作为一个历史学
家、一个社会批评家在说话，更像是作为一个宗教
狂热崇拜者在说话。于是在他清教徒的想象里，历
史成了一出伟大的宗教剧一一善的力量和恶的力
量之间永恒的冲突。“所有活着的或曾经活着过
的真正的人，都是同一个军队的士兵，他们在天国
首领的指挥下，进行战斗，反对共同的敌人一一黑
暗和错误的帝国，不是吗？”
［1］p235
所以，卡莱尔决不
会简单地“撰写 ”英雄历史，他精心地将英雄打扮
成真诚的信仰者、类似于实践道德楷模的圣徒，这
就成了他的历史哲学的内核。
由于建立在对理性主义的批判上 ，故对中世纪
满怀向往，并且把中世纪理想化和精神化，使卡莱
尔的政治历史观印上了强烈的反现代社会民主倾
向。由于钟情于封建制度的中世纪，他的六类英雄
中，排除了 18 世纪所称号的“科学 ”与“民主 ”两类
英雄。尽管他对他们的理论有相当的了解 ，但他的
①参见 H． L． A． 哈特 1982 年为《道德与方法原理导论》所作的“导言”。载中文版《道德与方法原理导论》，商务印书馆 2000 年版，第 42
页。
林 芊： 建立在批判社会现实上的道德史观
英雄中没有牛顿、没有伽利略； 他不重视民主，认为
法案改革都是骗子。他关注宪章运动，但重心却是
对爱尔兰贫困的关注，并不在意宪章“六点主张 ”
中的民主政治内容，却对持暴力加王权的克伦威
尔、拿破仑、腓特烈大帝寄予希望，称其为“统治我
们的真正的英雄和救治者 ”
［4］p138
； 莱尔在 1848 年
作了一 次 名 为“黑 鬼 问 题 ”的 演 讲，对“‘人 人 平
等’，任何人与别人都是平等的，低贱的黑鬼与苏
格拉底、莎士比亚是平等的 ”的观点嗤之以鼻； 他
憎恶约翰·斯图亚特·密尔在 1859 年写的论文中
所描绘的自由，称密尔主张的自由贸易为“价廉物
丑竞赛中的自由 ”。 他说道： 倘若没有称得上英雄
或帝王的人去骑马，那么，采取让马脱离原来的跑
道，使其摆脱鞍伤，自由自在的个人主义政策又有
什么用呢？ 普遍的‘光荣的自由 ’看来是赋予绝大
多数魔 鬼 的 儿 子。 很 明 显，反 现 代 主 流 社 会 （ 进
步） 倾向成了他历史哲学内核的另一方面 。
卡莱尔与主流思潮交锋的另一矛头直指功利
主义。功利主义是启蒙哲学在十九世纪新的发展
形式，由杰里 · 边沁 （ 1748—1832 ） 创立。 提出了
“最大幸福原理”，后经约翰 · 穆勒“最大幸福的准
则来观察事物 ”加以发展，将功利上升为一般“伦
理和政治的标准 ”，并发明了“功利主义 ”这个名
［10］p45p53
称 。功利原理归结为“最大幸福 ”原理，而
所谓幸 福，在 他 看 来 不 外 乎“享 受 快 乐，免 受 痛
［15］
苦。” 而利益不过是“功利 ”一词的同义词。 功
利主义道德特征在于，金钱、权力、名誉与美德、善
［15］
一样，都是幸福的目的 ； 人的本性决定了人追求
［15］p90 － 91
幸福，实现幸福就是人类行为和唯一目的 。
功利主义是十九世纪居于英国主导地位的社会道
德观，罗巴克在 1889 年写道： “在对待所有政治和
道德论题的方式方面，边沁的著作引起了一场静悄
悄的 革 命。 思 想 习 惯 焕 然 一 新，…… 充 满 了 新
＊
精神。”①
卡莱尔认为贫困和“金钱关系 ”的错误根源来
自于功利主义。现代化最大鼓励了“个人私利 ”和
计算，而它的思想家和鼓吹者则将其道德化，即功
利主义。如边沁、亚当 · 斯密、和穆勒等人。 卡莱
尔洞见了功利文化下一切人类都根本的经济化了 ，
这一点却是卡莱尔最为憎恶的，因而他向宗教回
归。当卡莱尔在英雄演讲中谈及边沁的理论并将
131
之宣布为人类最可耻、最荒谬的观点时，约翰 · 斯
［16］
图亚特·密尔从座位上站起来表示抗议 。 在上
面提到过的关于“黑鬼问题 ”的演讲中，卡莱尔情
绪激昂地评论其朋友穆勒的政治经济学“不是像
我们听说过的某些科学那样是令人愉快的科学 ，
不，不是。 它是阴郁、孤独而且的的确确是相当悲
［17］
哀的科学。” 为此他以满腔热情的笔触为基督教
社会主义运动代表人物斯特林写传记。 某种程度
上讲，卡莱尔斥责功利主义文化把人类的感情变成
纯粹的可以用数量计算的东西、是为了赚钱而相互
利用的买卖关系，是当时对资本主义最强烈的道德
谴责，影响了整整一代人。著名小说家乔治·爱略
特曾经说过，她所处的“这个时代里出类拔萃或思
想活跃的人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未受过卡莱尔作品
的点化”。狄更斯在小说《艰难时世 》的扉页上恭
恭敬敬地写着“献给卡莱尔 ”几个大字。 这一点也
赢得了恩格斯的赞赏，并将其著作《过去与现在 》
介绍给马克思。 即使到了 20 世纪，著名学者罗尔
斯在 1971 年所著的《正义论 》一书中，也尖锐批评
传统功利主义只追求幸福的总量 ，而不能解决幸福
的社会分配问题。
四、以道德史观为出发点的社会批判的
思想基础
由于对英国主流社会思潮的反感 ，卡莱尔转而
热衷于向德国寻求思想支持。 卡莱尔被后人公认
为十九世纪英国浪漫主义代表性人物，但 他 在 思
想上并不 亲 近 英 国 浪 漫 主 义 者 ，如 柯 勒 律 治 、华
兹华斯 、骚塞 等 ，却 对 德 国 思 想 家 情 有 独 钟 。 他
历经 10 多 年 如 饥 似 渴 地 攻 读 歌 德 、费 希 特 、谢
林 、施莱格尔等德国思想家的著作 。 德语世界所
展示出的诱 人 思 想 理 念 激 发 了 他 强 烈 地 思 想 共
鸣 ，因而他的历史观念也打上了这种烙印 。 卡莱
尔著作中经常呈现出诸如“真实的力量”、“正义
的法则”、“宇 宙 的 公 开 秘 密”、“超 然 的 存 在 ”、
“不可知的上帝 ”、对于宇宙 （ 或超自然） “如果无
话可说 ，那么就默默地崇拜 ”等术语 ，在构成他英
雄史观最一般的理论概念的同时 ，也为他英雄观
涂上了道德和宗教信仰观念以超验哲学的色彩 。
实际上 ，这些术语与理念表述都依稀闪现着德国
思想家的思想亮光 。
在这些闪烁着德国思想的亮光中 ，歌德无疑是
①参见歌德： 《诗与真》，第十一卷，英译本第二卷，第 82 页。
132
耀眼的一位。 尤其是歌德思想中“可以将理智上
的诚实与宗教上的信仰调合起来的现实证明 ”的
观念，更为卡莱尔心领神会； 歌德的这一观念恰好
是像卡莱尔所尊敬的一些英国思想家所缺乏的 。
伯克在其《法国大革命感想录论 》中，虽然极其珍
［参见2］p143 － 152
惜英国政治传统的价值却就此止步 ，未
能正视十九世纪推行工业化而败坏和牺牲统文化
与价值的代价； 同样，柯尔律治也未能确信传统文
［18］
化和价值本可依赖于宗教虔诚而得以苟存 。 正
是歌德那里，为卡莱尔照亮了从理性怀疑主义和精
神空虚的折磨中解脱出来的前景 ，获得了揭示英雄
真诚与纯真宗教信仰的哲学基础，才有了其“宗教
等于真诚”的观念，他也是这样说的： “我认为 ，人
［1］p4
们的宗教是关于人们的伟大的事实 。” 并将其
放射于各种异教 身 上 ，如 他 说“异 教 一 度 是 真 实
的 ，我们也就开始有了一个理解机会 。”无论是北
欧的奥丁还是西藏的大喇嘛教 ，本身都含有真实
性 。 由此卡 莱 尔 给 英 雄 史 观 建 立 了 两 个 基 本 命
题的哲 学 基 础 ，一 是 历 史 是 英 雄 的 历 史 的 真 实
性 ； 一是为英雄抽象出普遍真理 ，他命名为“真实
的力量”、“正 义 的 法 则”、“宇 宙 的 公 开 秘 密 ”。
如他论证说 诗 人 、先 知 、本 质 上 是 一 致 的，“即 他
们两者都深入到了神圣宇宙之秘密中 ，这秘密就
是歌德所谓的‘公 开 的 秘 密 ’”。 可 见 ，是 歌 德 为
他打开了 阐 释 英 雄 史 观 的 大 门 。 卡 莱 尔 不 亲 近
英国浪漫主义而从德国进口思想 ，其原因大致也
在这里 。
同样，在歌德众多精神教诲中，有一个对工业
社会深感失望的人极富诱惑力的理念是“古典是
［11］p9
美好的 ” 。 歌德对现代工业的绝对化持有反
感，他说
“…… 处在厂房和纺纱机之间，在那里，到处
都只是吱吱嘎嘎、嘎啦嘎啦作响的东西； 到处是困
扰眼睛和感官的机械； 到处是一种不可理解的排
列，其各个部分以最为多样的方式互相作用； 到处
都想着这是一匹布的必要的准备 ，使我们对穿在背
＊
上的上衣感到一种厌恶 ① 。
从歌德的谴责中卡莱尔获得了痛斥现代工业
文明所连带的诸多弊端的理性和勇气 。
卡莱尔更是坚信超自然意志存在和宗教信仰
的观念。这明显的是费希特绝对实践知识学的翻
版。费希特知识学以绝对为最高原理。 卡莱尔从

两个方面借助费希特哲学为其英雄史观寻找思想
基石。第一，费希特“绝对 = 上帝 ”的观念，坚定了
卡莱尔道德信仰的宗教的强烈情怀。 他说： “上帝
是绝对存在所示的东西”，“是一种纯粹的、实在的
［19］
绝对者。” 并认为道德哲学的核心即人只是实现
理念的工具，从而将哲学过渡到宗教。 费希特在
《人的使命 》一书认为，依靠知识决不能企望接触
实在和真理，更不用说深入它的本质了。能够引导
我们唯一的实在，只能是我们道德生活的实在，也
只有在这儿，我们才立足于坚实的基础之上。道德
律的确定性，绝对命令的确定性，是给予我们的首
要的东西一一它是一切其他知识的条件和基础 。
［20］
人应该以虔诚的态度皈依这个无限的天意
来卡莱尔的英雄道德品质的概念依据在费希特这
里，这就成为他对英雄的解释找到了哲学基础，即
英雄诚实的、实在的并升华为一种宗教纯洁愿望的
本质特征。如他在论述什么是宗教时，宣称“宗教
不是信奉或赞同教义。……我所说的宗教，是一个
人实际上在内心所信仰的东西，而且在一般情况
下，他根本用不着自己对自己断定这种信仰，更无
［1］p3
需对别人断言它。”
第二，费希特“知识 = 上帝的的具体存在 ”成
为卡莱尔英雄只是上帝本质的反映找到了认识论
［21］
基础。费希特将绝对也称作理念 ； 在把握理念
（ 上帝） 时，费希特宣称，只要我们把自己局限于自
然现象，我 们 就 不 能 发 现 真 理，也 不 能 理 解“绝
［22］
对” 。在作为真实的“精神 ”世界里，也即仅仅
在绝对里。如果有任何确定无疑的知识的话 ，那么
它不属于外在世界，而是属于内心生活的固定的中
［23］
心，我们自己的意识 。 费希特的知识论成了卡
莱尔认识论的出发点，并经常以费希特的术语表达
出来。他说，关于绝对理念“我们发现我们身处精
神世界中； 就像居住在不容置疑的事物中一样 ！ 现
实世界及其事实，不过是通向一无限更高的世界事
实的门槛。归根结底，这个世界像另一个世界一样
都是超自然的。 每一个人不是都有一个灵魂吗？
［1］p161
他不仅将是一种精神，而且就是精神。” 关于
如何表现绝对理念，他用哲学的语句进行多重表
达，他说“我们和万物只是他 （ 真主 ） 的影子，是罩
［1］p91
在这 永 恒 光 辉 目 的 一 件 暂 时 的 外 衣。” 又说
“至高无上的存在物在人身上显示了自身。 我们
的这个身躯，这些官能、这个生命，难道不是这个可
［1］p16
称呼者的外衣吗？” 他说还“如费希特所说的
‘世界的神圣观念，存在于现象的底部 ’那样，它的
林 芊： 建立在批判社会现实上的道德史观
［1］p129
所有现象，…… 不过是它显现出来的衣着。”
将一种认识观察历史，于是他在历史里更多的看见
［7］
了“上帝的可见的外衣。”
希特认为，如果真理指的是道德意志，只能集
中在一些伟大 （ 英雄 ） 人物身上。 通过英雄，历史
过程的真实意义以其充分的、无与伦比的力量表现
着自己。 他说，历史回答了一个问题： 支撑欧洲文
明的正是英雄行为，“是谁将野蛮的部族联合到一
起，迫使他们的反抗受到法律与和平生活的管束
呢？ 是谁使他们维持这种现状，保护再有的国家不
致因内部混乱解体，因外力威胁而解体呢？ ———任
凭这些人叫什么名字，他们都是远远走在他们时代
。原 前面的英雄，是在体力和智力方面超群出众的巨
［24］
人。” 费希特能为卡莱尔的英雄崇拜提供一个完
整的历史哲学基础。在这里，卡莱尔发现了他的英
雄主义和英雄崇拜理论的第一个决定性动力 ，他为
赋予英雄品质的确定性而伸论的那些众多语言 ，都
与费氏的观念一致。 他宣称英雄崇拜是人人类本
性中的基本的本能，一旦英雄崇拜被取除了，就会
［7］p151
导致对人类的绝望 。 认为有一个最高的秘密
物（ 天意，公正的天意，首先的最高核心 ） ，而它通
过伟人（ 知识 ） 表现出来，换言之，先知的言行、对
神的崇拜就能体现出伟人的本质。 因而，诗人，先
知、神、帝 王 就 伟 人———现 实 天 意 的 各 种 表 达 形
［1］p129
式 。他认识 世 界 历 史 的 认 识 论 也 在 费 氏 这
里，如他写道： “既然有一个伟大的灵魂，向生命的
神圣意义开放，那么，应付有一个人以伟大、成功、
持久的方式合适的说出这种意义 …… 就会有一个
［1］p190
英雄。”
同样，他回归中世纪的历史观，也与德国思想
家的诉求同声共气。 当代思想家在论述浪漫主义
者的思想特征时强调，“浪漫主义者为了过去的缘
故而热爱过去。 对他们来说，过去不仅是一个实
［23］p221
事，而且也是一种最高的理想。” 费希特对功
利主义表示了恶心，把当代说成是对“一切真理完
全冷漠的，完全肆无忌惮的时代，陷入彻底邪恶的
［21］p41
状况。” 卡莱尔对中古社会加以颂扬、所倡导
的是一种民族“社会主义 ”对乡民社会、农民和“民
［18］p29． p31
性”的颂扬 ，也与卡莱尔喜爱的施莱格尔在
《雅典娜神殿》一书终结于理想和现实绝对统一的
［25］
田原牧歌 如出一辙； 施莱格尔理论的实际结果，
被用来为封建主义和保守主义的结论建立理论基
［11］p109
础 ，与卡莱尔的政治诉求表现出相同的政治
思想趣味。
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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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 责任编辑： 罗晓明）

Heroic and Moral Concept of History on the

Basis of Criticism of Ｒeality：
On Thomas Carlyr＇s Heroic Concept of History （ II）
LIN Qian
（ Department of History，Guizhou University，Guiyang，Guizhou，550025，China）

Abstract： The heroic and moral concept of history by Carlyr is the core moral concept of history in the form
of religion． His heroic and moral concept results from his experience in the real social life and observation of so-
cial criticism since the Industrial Ｒevolution in the United Kingdom． Therefore，it is characterized by striking so-
cial phenomena． Ideologically，his historic concept started first from his criticism of the dominant schools of ra-
tionalism and utilitarianism in Britain in the 19th century，and second from his appreciation of and echo to the
romanticism in Germany，especially that of Johann Gottlied Fichti．
Key Words： Thomas Carlyr； moral concept of history； enlightening thoughts； utilitarianism； German ro-
manticism； Johann Gottlied Fich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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