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遗产 2015 年第 1 期

*
湖南官话的形成与自然地理 、 人文地理的关系
吕俭平

［摘 要］ 文章从地理语言学的角度对湖南省的西南官话作了一个宏观的考察。首先介绍了湖南官话的
分布范围，其次论述其形成与自然地理、人文地理的密切关系，特别强调湖南西南官话的分区与湖南文化区
域的关系； 最后指出周边官话及湖南官话对湘语的 “侵蚀” 导致湘语分布范围越来越萎缩、湖南官话却越来
越扩大的趋势。
［关键词］ 湖南官话 自然地理 人文地理 文化区域
〔中图分类号〕 H1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674 － 0890 （ 2015） 01 － 120 － 11

湖南省境内 的 方 言 除 了 湘 语 还 有 西 南 官 话、 临澧县、 澧县、 津市市。 陈晖、 鲍厚星 《湖南省

赣语、客家方言、 乡话和湘南土话。 湖南官话即
西南官话，是湖南第二大方言， 主要分布在湘北、
湘西 （ 含湘西北 ） 和湘南。 这三片的西南官话前
人时贤都有调查研究成果， 但大多限于某个区片
的个案 研 究。 本 文 拟 在 前 人 调 查 研 究 的 基 础 上，
从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角度对湖南省三片西南
官话的分布格局和历史形成做一个宏观的考察 。
一、湖南西南官话的分布范围
《中国语言地图集 》 （ 第 2 版，2012） 中李蓝
的 《西南官话 》 和陈晖、 鲍厚星的 《湖南省的汉
语方言》① 关于湖南省三片西南官话的划分范围有
的汉语方言 》 中西南官话常澧片包括湖南北部的
10 个县市： 常德市 （ 武陵区、 鼎城区 ） 、 汉寿县、
桃源县、 慈利县、 石门县、 临澧县、 澧县、 津 市
市、 安乡县 （ 包括县城在内大部分地区 ） 、 华容
县。两种划分的区别在于华容县、 安乡县是不是
该划入西南官话。 李蓝 《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
分区》 （ 1994） 一文曾把华容县、安乡县归为西南
官话 ②。《中国语言地图集 》 （ 1987） 所说的 “西
南官话常鹤片 ” 包括湖南省北部地区除华容以外
的 9 个县市， “华容 ” 则划入赣语大通片 ③ 。 吴泽
顺 （ 2005） 认为，华容的地理位置使其兼有湘语、
赣语和西南官话的特点， 相比之下西南官话的特

所出入，下面我们分别加以讨论。 征较多， 而且与湖北西部官话联系密切。 从华容

1． 湘北西南官话的分布。 李蓝 《西南官话 》 溯长江而上， 石首、 公安、 松滋、 宜都这一线都
中的湖广片 “湘北小片 ” 包括湖南北部的 8 个县 有 “AB 哒 ” 这 一 相 同 的 形 容 词 生 动 形 式。 明 刊
市： 常德市、汉寿县、 桃源县、 慈利县、 石门县、 《华容县志》 载，华容县原本 “跨江南北 ”， 包括

［作者简介］ 吕俭平 （ 1974 － ） ，男，湖南邵阳人，中山大学中文系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博士研究生。 （ 广东 广州，

510275）

*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 “湘西州汉语方言的区域特征及地理格局研究” （ 项目编号： 12XYY009） 的阶段性

成果。
①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香港城市大学语言资讯科学研究中心：
《中国语言地图集》 （ 第 2 版）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2 年版，第 86 － 87 页、194 页。
② 李 蓝： 《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分区》，《语言研究》1994 年第 2 期。
③ 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 《中国语言地图集》，香港： 香港朗文 （ 远东） 有限公司 1987 版，第 28
页。

120
今湖北监利、石首，“至晋，始分为三”①。据此我
们认为华容方言应归入西南官话 （ 部分属于赣语
的乡 镇 除 外 ） 。 据 熊 连 珍 （ 2008 ） ， 安 乡 方 言 分
“西边话” 和 “南边话”， “西边话 ” 属于西南官
话，保留入声， 占全县人口四分之三； “南边话 ”
属于湘语②。据此我们认为华容县和安乡县 （ 大部
分） 应归为西南官话。 湘北官话分布在包括华容
县、安乡县在内的湖南北部的 10 个县市。 湘北官
话主要特点是古浊声母平声今读送气清音， 仄声
今读不送 气 清 音。 声 调 大 多 去 声 分 阴 阳， 包 括：
桃源、石门、 华容、 临澧和汉寿。 半数点较完整
保留入声， 包括： 桃源、 石门、 华容、 澧县 和 安
乡。常德和临澧的入声消失主要归入去声 。
2． 湘西西南官话的分布。《中国语言地图集 》
（ 第 2 版，2012） 中李蓝和陈晖、鲍厚星对湘西西
南官话的分片结果也有所不同。 我们列表比较如
下：
表 1： 湘西西南官话分片比较表
① 吴泽顺： 《论华容方言的归属》，《云梦学刊》2006 年第 3 期。
② 熊连珍： 《安乡方言语音研究》，贵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 年。
③ 袁家骅： 《汉语方言概要》，北京： 语文出版社 2001 年版，第 101 页。
④ 彭建国、彭泽润： 《湖南方言历史研究》，《湖南社会科学》2008 年第 1 期。
从鄂 中 （ 湖 北 中 部 ） 、 怀 （ 湖 南 怀 化 ） 玉
（ 贵州 玉 屏 ） 和 黎 （ 贵 州 黎 平 ） 靖 （ 湖 南 靖 州 ）
等小片名称我们可以看出李蓝的分法侧重湘西官
话与周边的湖北、 贵州等省市官话的历史地理方
面的联系。陈晖、鲍厚星分其为吉永和怀靖两片，
这种分法客观上与湘西山川地理有较为一致的对
应关系。我们更赞成后者的分法。 参见图 1， 详见
下文论述。
3． 湘南西南官话的分布。 在 《中国语言地图
集》 （ 第 2 版，2012） 中，湘南地区的官话李蓝称
之为 “桂柳片” 中的 “湘南小片”，陈晖、鲍厚星
称之为 西 南 官 话 的 永 郴 片。 两 片 只 是 名 称 不 同，
它们分布范围相同。 这个范围内的西南官话我们
称之为湘南西南官话。 湘南西南官话分布在湖南
南部的永州市与郴州市， 包括 14 个县市 （ 双方言
区和部 分 地 区 ） ： 永 州 市、 东 安 县、 双 牌 县、 道
县、江永县、江华瑶族自治县、 新田县、 宁远县、
蓝山县、郴州市 （ 北湖区、苏仙区） 、桂阳县、 宜
章县、临武县和嘉禾县。 这一带是双方言区， 多
数市县官话和土话并用， 说土话的人口 90% 都会
说官话。
二、湖南西南官话的形成
与自然地理的关系
学者们关于湖南方言的形成有不少论述。 袁
家骅等 （ 2001） 认为， 古代楚语包括湖北、 湖南
以及周围的长江中游一带， 所以在一定意义上可
以说楚语是今天湘语的前身③。彭建国 （ 2008） 认
为，汉朝的 “楚语”，特别是 “南楚” 的汉语是现
代湘语的前身④。李蓝 （ 1994） 认为，秦汉时期的
汉族主要分布在湖南的 3 个区域： 以常德为中心的
沅水和澧水中下游地区； 以长沙为中心的湘江中
下游地区； 湖南和江西两省的交界线一直到广东
省的狭长地带。 另外， 整个湖南地区的广阔腹地
仍然是古代使用苗瑶语族语言的民族居住和没有
121
开发垦殖的地方， 其中可能还零星地散布着一些
汉语移民地点①。彭建国 （ 2008） 认为，唐朝后期
刘禹锡贬谪到武陵以后写的文章说： “湘沅之滨，
寒暑一候，阳雁才到，华言罕闻。” （ 《全唐文》6
卷 603 《上杜司徒书 》） 说明当时湘江、 沅江流域
还有大量非汉族地区，汉语难得听到②。以上史料
表明，湖南官话形成之前， 至少在唐朝， 湖南大
部分地区使用湘语和使用苗瑶语族语言。 下面分
别介绍湘北、 湘西和湘南官话的形成与自然地理
的关系。
湘北西南官话的形成、 分布与自然地理的关
系密切。 湖南省有湘、 资、 沅、 澧四大河 流。 湘
北官话的形成、分布与澧水、 沅水流域关系密切。
湘北官话分布在澧水流域以及沅水流域的下游地
区。周振鹤、游汝杰 （ 1985） 指出了澧水和沅水
在湘北官话形成中的作用， 即北方方言的影响溯
澧水、沅水而上， 以致整个澧水流域、 沅水流域
的下游被北方话所同化， 并影响到湘资的下游③。
从地势看，湖南东南西三面环山， 湘北主要为湘、
资、沅、澧四水尾闾汇入的洞庭湖湖积平原， 地
势平坦，湖塘众多。 归属湘北官话的 10 个点就分
布在洞庭湖湖积平原西部， 桃源、 常德、 汉寿位
于沅 水 下 游， 慈 利、 石 门、 澧 县、 临 澧、 津 市、
安乡处 于 澧 水 中 下 游。 平 坦 的 平 原 地 势 和 澧 水、
沅水的水利之便， 便于人们的来往和语言的播散，
常德县 （ 今常德市鼎城区 ） 、汉寿县、桃源县、慈
利县、石门县、 临澧县、 澧县、 津市市、 安 乡 县
（ 大部分） 、桑植，再加上与之邻近的湖北的鹤峰、
松滋、公安和石首④ （ 《中国语言地图集 》 （ 第 2
版） 对桑植、 松滋方言的归属作了调整， 划入西
南官话湖广片的鄂中小片⑤ ） 。 从地理位置看， 石
门县、澧县、 安乡县、 华容县这些湘北官话点与
湖北的鹤峰、 公安、 石首刚好连成一体。 根据鲍
厚星 （ 1988） 考察， 湖北境内的方言分阴阳去的
地方，阳去调值读为 33 的占绝对优势， 特别是靠
近湖南的地区， 如监利、 公安、 石首、 鹤峰等地
都是如此。 常德地区以南、 以东一大片分阴阳去
的方言，上声调值的读音占绝对优势的是低降调
21。从这一点来看， 湘北官话的去声是明显地受
到了湖北方言的影响⑥。桃源方言的特征也与地理
位置密切相关。 李蓝 （ 1994） 曾把桃源列为混杂
性方言⑦，我们认为这是有一定道理的。桃源方言
虽划归湘北官话， 却还具有湘语的特征。 从地理
位置看， 桃源北部靠近常德、 临澧等官话区， 因
而呈现 出 官 话 特 征； 桃 源 南 部 靠 近 安 化 湘 语 区，
从而带有湘语特征。
湘西官话的形成、 分布与湘西自然地理也有
比较密切的关系。 湘西有东北 － 西南走向的武陵
山、雪峰山， 两山山势雄伟， 海拔在 1000 － 1500

这对湘北官话的形成势必产生影响， 于是逐渐形 米之间。雪峰山是资水和沅水的分水岭。 周振鹤、

成了趋同的语言区域特征。 湘北官话趋同的语言 游汝杰 （ 1985） 指出，远在汉代，扬雄在 《方言 》

特征主要有： 绝大多数去声分阴阳， 而且阳去的 中就有 “南楚江湘之间 ” 和 “沅澧之间 ” 的不同

调值除常德市外都是 33； 上声调值除石门、 慈利
以外都是 21； 半数较完整地保留入声。 从相邻的
语言环境看， 湘北官话北边与湖北接壤， 与邻近
的湖北的西南官话关系密切。 《中国语言地图集 》
里归属西南官话的常鹤片包括湘北官话的常德市、
提法，沅澧流域和湘资流域是自然地理界线， 也
是方言分界线⑧。周振鹤、游汝杰从水系指出了湘
西官话和湘语的大致分界线。 其实界线不只在水
系，还有雪峰山和武陵山。 雪峰山南起湖南、 广
西边境， 与南岭相接， 北止于洞庭湖西南。 雪峰

① 李 蓝： 《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分区》。
② 彭建国、彭泽润： 《湖南方言历史研究》。
③ 周振鹤、游汝杰： 《湖南省方言区画及其历史背景》，《方言》1985 年第 4 期。
④ 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 《中国语言地图集》，第 27 页。
⑤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香港城市大学语言资讯科学研究中心：
《中国语言地图集》 （ 第 2 版） ，第 86 页。
⑥ 鲍厚星： 《常德十县市方言声调的特点— ——兼论常德方言的系属》，《湖南师大社会科学学报》1988 年第 5 期。
⑦ 李 蓝： 《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分区》。
⑧ 周振鹤、游汝杰： 《湖南省方言区画及其历史背景》。

122
山是沅水和资水的分水岭， 也是湘西官话与新湘
语、老湘语的分界线。 湘西官话分布在雪峰山以
西，还没有逾越山势雄伟的雪峰山脉。 湘西官话
的吉永和怀靖两片， 大体以武陵山为界： 吉永片
在雪峰山以西的武陵山北部 （ 山北片 ） ， 怀靖片在
雪峰山以西的武陵山南部 （ 山南片 ） 。 吉永片中的
龙山县、 张 家 界 市 （ 永 定 区、 武 陵 源 区 ） 、 桑 植
县、永顺县、保靖县、古丈县 （ 大部分 ） 、花垣县
都在武陵山西北部， 只有吉首市和沅陵县在武陵
山南麓。吉首市离武陵山南支的腊尔山只有三四
十公里。 武陵山北部地处沅陵境内。 怀靖片的凤
凰、麻阳、 怀化市 （ 鹤城区 ） 、 芷江侗族自治县、
中方县、 新晃侗族自治县、 洪江市 （ 原洪江市和
黔阳县） 、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 通道侗族自治县
这 9 县市从北往南分布在武陵山南部。 山北、 山
南两片在上声、 阳平的调型上有各自的区域特征
（ 参见表 3． 湖南官话声调区域特征比较表 ） 。 邹
晓玲 （ 2012） 也指出， 湘西自治州官话的布局跟
州内山脉、 河流具有一定的对应关系： 湘西自治
州官话主要分布于湘西州的西北部、 酉水流域的
西部及北部 （ 酉水中段的一大支流—猛洞河流域
周围的地区都包括在内 ） 、 澧水流域。 武陵山脉由
西南向东北斜贯湘西州全境， 地势西北高、 东南
低，可分为西北中山山原地貌区、 中部低山山原
地貌区、 中部及东南部低山丘岗平原地貌区， 以
武陵山脉为中轴， 其西北中山山原地貌区为官话
区① 。
湘南官话的分布和湘西官话一样也处于山区。
湘南官话位于南岭以南， 所处地理环境特殊。 南
岭呈东西方向延伸， 是长江和珠江水系的分水岭，
多山间 盆 地， 历 史 上 很 早 就 形 成 南 北 交 通 孔 道。
湘南地 处 南 岭， 是 沟 通 岭 南 和 岭 北 的 交 通 要 道。
宋代周去非 《岭外代答 》 指出进入南岭的通道有
5 条， “…… 自湖南之郴入连， 三也， 自道州之广
西入贺， 四也； 自全州入静江， 五也。”② 由此可
知，历代穿越南岭的 5 条通道中有 3 条基本上都
① 邹晓玲： 《湘西州汉语方言音韵比较研究》，中山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 年。
② （ 宋） 周去非： 《岭外代答》，上海： 上海远东出版社 1996 年版，第 5 页。
③ 曾献飞： 《湘南官话语音研究》，南昌： 江西人民出版社 2012 年版，第 85 页。
④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香港城市大学语言资讯科学研究中心：
《中国语言地图集》 （ 第 2 版） ，第 87 页。
是在湘南。 交通要道的位置为移民的迁入和定居
创造了自然条件。 湘南地处五岭山脉， 其地形复
杂，山地丘岗交错， 山岭重峦叠嶂， 人们往来交
通不便。这种地理环境也催生了各种各样的土话，
人们交 际 很 困 难， 迫 切 需 要 找 到 一 种 共 同 语 言，
这样西南官话刚好迎合这种需要。 后来这种官话
越来越 “茂盛”，其强劲的势头、强大的影响甚至
超过了湘西和湘北的官话。 湘南官话的分布与山
脉关系密切。据曾献飞 （ 2012） ，湘南官话以永州
的阳明山为界可以明显分为两片： 山北片和山南
片。山北片包括东安、 芝山、 冷水滩、 双牌等区
县； 山南片包括道县、 江华、 江永、 宁远、 新田、
蓝山、郴州、 桂阳、 宜章、 嘉禾、 临武等县 市 的
官话③。两片不仅以阳明山为界各自独立为一个地
理单元， 而且语音上也具有各自的区域特征。 浊
入在山北片除东安外还部分保留入声， 其他地点
入声消失， 该片的入声舒化后， 清入绝大多数变
为阴平， 浊入变为阳平。 山北片除江永完整保留
入声 22 调外， 其余各点入声消失， 阴阳入合流，
变为阳平。 总之， 两片在入声消失后归派的方向
上明显有别。《中国语言地图集》 （ 第 2 版，2012）
中李蓝的 《西南官话 》 把这一 “湘南小片 ” 归入
到 “桂柳片” 下，可见这一小片与桂柳官话的密
切关系。 李蓝认为， 就桂柳片内部来说， 湘南地
区与桂林更接近， 蓝山、 郴州等地的人甚至认为
他们的话和桂林话相同。 湘南地区早期大概是通
行湘南土话， 后来以由城及乡、 由官及民、 由商
及农的方式引进了接近桂林口音的西南官话， 这
个过程直 到 现 在 仍 在 继 续。 目 前， 在 郴 州 城 区，
土话已完全被官话替换； 在蓝山、 江永等地的县
城里，土话已退出公共交际场合， 一般只用于家
庭成员或亲友之间的交流； 而在偏远山村， 仍有
一些老年妇女不太会 说 官 话④。 所 以 说 “湘 南 小
片” 和 “桂柳片 ” 语言接近， 这与它们之间自然
地理位置的接近密切相关。
从 《中国语言地图集 》 （ 第 2 版 ） 的 A2 图
123
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 除了被会同等几个湘
语点隔断以外， 湘北、 湘西、 湘南三片官话和周
边邻近的湖北、 重庆、 贵州、 广西的西南官话几
乎连成一片。 这是因为湖北、 重庆、 贵州、 广西
的西南官话从北部、 西部和南部对湘语形成了一
个巨大的包围圈， 这些外围官话不断侵蚀里层湘
语，不断使其 “官话化”，从而使得官话的地盘不
断扩大， 并最终与之连成一片。 这种方言格局的
形成与湖南的西南官话、 周边邻近的官话在地理
位置上的邻近密切相关。
图 1： 湖南西南官话分区图
三、湖南西南官话的形成
与人文地理的关系
湖南西南官话的形成与历史移民、 历史政区
以及文化区域等人文地理因素密切相关 。
（ 一） 湖南西南官话的形成与历史移民的关系
“移民” 指以改变定居地点为目的而进行的跨
地区、跨国界的人口迁移和流动。 它既包括由各
种突变而引起的无序流民， 也包括国家和地方政
① 周振鹤、游汝杰： 《湖南省方言区画及其历史背景》。
② 葛剑雄、曹树基、吴松弟： 《简明中国移民史》，福州： 福建出版社 1993 年版，第 251 页。
③ 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 《二十五史·隋书旧唐书》，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 年版，第 195 页。
124
府出于政治、 经济或军事目的而组织的有计划的
人口迁移。 语言是人类交际工具， 语言的形成与
人口的迁移和流动密切相关。 湖南西南官话的形
成也是如此。
湘北官 话 形 成、 分 布 与 历 史 移 民 关 系 密 切。
中国古代有一条从中原京都 （ 长安、 洛阳等 ） 出
发，向南经过襄阳、 荆门， 到达南方重镇荆州的
道路，这条古道在历史上相当长的时期内， 是南
北方之间最主要的陆路通道。 其中， 湖北省襄阳
市经荆门市至荆州市的一段俗称荆襄古道。 历代
来湘的北方移民 应 该 主 要 沿 着 这 条 古 道 南 迁 的 。
古代秦雍地区的人们既可经荆襄古道南迁， 又可
以沿汉水流域南下到达洞庭湖地区， 水陆两路都
很方便。常德和澧县 （ 含津市 ） 位于洞庭湖西北
岸，北连荆襄古道。 因此， 在每个朝代， 常德和
澧县 （ 含津市） 比湘北其他地方的移民历史要久，
数量要多。 史载， 从永嘉之乱中国古代出现的第
一次人口南迁高潮开始， 秦雍地区的大量人口沿
汉水流域南下到达洞庭湖地区。 当时， 流入津市、
澧县一带的， 以河东 （ 今山西西南部 ） 人为主。
西汉时期，关中人又流入荆州、 津市、 澧县一带，
人数达 10 多万人。 这些秦雍、 关中人， 所操的当
时的所谓 “雅言 ”， 给津市等地方言以很大影响，
初步奠定了北方话的语音基础。 但总的来说湖南
因为距离中原比较远， 只有在北边一小部分地区
有移民来迁。 周振鹤、 游汝杰 （ 1985） 根据 《大
清一统志》，发现当时设置的北方移民区域在今湖
南界内的， 有 南 义 阳 郡 （ 以 安 乡 县 西 南 为 中 心，
居民自今河南信阳一带迁来 ） 、 南河东郡南部 （ 今
华容、 安乡、 澧县一带 ） ①。 葛剑雄等认为， 唐朝
天宝年 间 移 民 以 紧 靠 荆 州 的 澧 州 和 朗 州 最 多②。
《旧唐书· 地理志 》 记载 “自至德后， 中原多故，
襄邓百姓， 两京衣冠， 尽投江湘， 故荆南井邑十
倍其初”③。这说明在唐朝中期， 从湖北荆州到湖
南常德一带因为移民而增加了户口 10 倍以上。 北
方居民迁徙规模大， 人数多， 地域相对集中， 使
他们的语言不仅难以被本地土著语言同化， 反而
给当地土著语言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就强化了
常德方言的官话基础。 到了宋朝， 鼎、 澧二州仍
为移 民 南 迁 必 经 之 地， 移 民 最 多①。 因 此， 周 振
鹤、游汝杰 （ 1985） 指出： “如此大量的移民势必
带来北方方言的巨大冲击， 以至北方方言取代了
澧水流域和沅水下游的固有方言。 常德地区的官
话基础也许在此时已经奠定。” 后来， 北方话终于
由北向南逐步扩大至整个沅澧流域 。
湘西官话形成、分布与历史移民相关。 《淮南
子·人间训》 记载， 秦始皇征南越 “使尉屠睢发
卒五十万为五军， 一军塞镡城之岭 （ 现在湖南的
靖州一带） ……”。西晋永嘉之乱以后，很多中原
人南流至武陵地区， 曾分武陵郡的龙标、 辰阳建
立南阳郡 （ 侨置 ） ， 以安置河南等地南来的流民。
南宋时北民避金乱于辰、 沅、 靖州。 应该说这些
来自不同历史时期的北方士兵和流民对湘西官话
的形成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历代被贬或路过湘西
的文人官员，例如 “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 “入
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 ” 的屈原②， “闻道
龙标过五溪 ” 的王昌龄和 “咏荠 ” 的高力士， 在
靖州 开 办 “鹤 山 书 院 ” 的 魏 了 翁， 在 沅 陵 建 立
“虎溪书院” 的王守仁， 在芷江建立 “明山书院 ”
的马元吉 …… 他们来到湘西， 带来了当朝的先进
文化，以自己的诗文和书院讲学、 官场办公等语
言活动对今天湘西官话的形成也产生了一定的影
响。
城之岭 （ 今湖南靖州境内） ，一军守九嶷之塞 （ 今
湖南宁远界内） ……三年不解弛弩 ”， 这些士兵很
多就留在了岭南。据曾献飞 （ 2004） ，秦始皇攻打
岭南的兵力有 50 万， 征服南越族以后又征发了几
十万中原居民到岭南定居， 其中很多留在了湘南，
这使湘南的汉人剧增。 王莽统治时期， 中原离乱，
大量的北人南迁， 湘南的人口也发生了根本的改
变。西汉时，桂阳郡的人口约 15 万， 到了东汉，
人口就达到了 50 万， 人口增加了 2 倍多。 湘南人
口的大量增长， 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北方大
规模地向湘南移民③。《中国移民历史 》 （ 第一卷 ）
大事年表记载， 庆历五年 （ 1045 年 ） ， 平南大将
军狄青率部南征平定广西侬智高之乱。 此后， 在
桂林、邕州 （ 治今南宁市） 、宜州和钦州常年屯驻
宋军 1． 3 万人， 连家属约达 4 万人④。 平南大军
留下了众多的官兵和移民， 屯戍岭南， 繁衍至今。
明初为镇压湘南少数民族反抗， 明朝政府调兵镇
守，据葛剑雄 （ 1993） ，明洪武年间 “这些军人原
籍多在浙、 皖、 苏、 路诸地区， 半数以上在当时
的南京 （ 南直隶 ） 范围之内 ”。⑤ 这些北方移民对
湘南官话形成、 分布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牟成刚
（ 2012） 认为明初以南京为中心的江淮一带的军事
移民是明初湘南移民的主要来源， 这些屯兵带来
的江淮官话因地域和语言接触等因素而演变成西
南官话⑥。

湘南官话的形成、 分布也受历史移民的影响。 （ 二） 湖南西南官话的形成与历史行政区划的

公元前 219—公元前 214 年，秦始皇修筑灵渠曾动 关系

用军队和民工数百万。 当年参加建秦城建灵渠的 湘北、湘西官话的形成与历史行政区划关系

军队兵卒，本地人称之为 “陡军” （ 意为建设秦城
和灵渠修筑 “陡门” 的军队） 。 “陡军” 中的大部
分人屯兵戍关， 留在了当地， 娶妻生子， 繁衍生
息。据 《淮 南 子 · 人 间 训 》 载， 公 元 前 221 年，
秦始皇 “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 一军塞镡
密切。历史政区的演变一方面使常德地区的方言
与湖北方言趋向一致， 另一方面又使北方方言的
影响溯沅水而上以至整个沅水流域被官话所同化。
根据周振鹤、游汝杰 （ 1985） ，唐代中期天宝初年
以后， 澧、 朗二州 （ 今常德地区 ） 从江南西道划

① 葛剑雄、曹树基、吴松弟： 《简明中国移民史》，第 303 页。

② 有学者认为辰阳、溆浦不在湘西，参看陈士谔 《屈原 ＜ 涉江 ＞ 中 “辰阳” “溆浦” 考》，《武陵学刊》2012 年第 1
期。古辰阳在今湖南辰溪县潭湾镇西，沅水的支流辰水北； 溆浦在沅水的支流溆水之滨，今湖南溆浦县境内。本文认为两
地在湘西。
③ 曾献飞： 《湘南方言的形成》，《湘潭师范学院学报》2004 年第 1 期。
④ 葛剑雄、曹树基、吴松弟： 《中国移民史》 （ 第一卷） ，第 307 页。
⑤ 葛剑雄、曹树基、吴松弟： 《中国移民史》 （ 第一卷） ，第 355 页。
⑥ 牟成刚： 《西南官话音韵研究》，中山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 年。

125
属山南东道， 与湖北西部同处于一个一级政区之 四百年，今永州和郴州的部分湘南地区与桂林等
内。至德以后， 因荆南人口大增， 而置荆南节度 桂北地区一直同属零陵郡， 同一政区有助于语言
使，更把澧、 朗二州 与 归、 夔、 峡、 忠、 万 诸 州 之间相互影响。 在桂林西南官话的 “侵蚀 ” 影响
（ 今湖北西南和四川东南） 划入以江陵府为中心的 之下，湘南官话逐渐形成和发展③。
政区内。此后一直到宋末长达五百多年的时间内， （ 三） 湖南西南官话的分区与湖南文化区域的
常德地区一直属于以湖北西部为主体的政区， 因 关系
此这一带方言和鄂西方言有很大的一致性， 其原
方言与地域文化关系非常密切。 我们发现湖
因由来已久①。 宋神宗熙宁年间 （ 1068 － 1077 ） ，
南的湘北、 湘西和湘南这三片西南官话与湖南文
荆湖溪峒诸蛮为患，熙宁五年 （ 一○七二 ） ， 章惇
化亚区是相对应的。据张伟然 （ 1995） ， 湖南可划
受命察访荆湖北路， 向沅水上游进兵， 经制蛮事
分湘资和沅澧两大文化区， 往下又分五个文化亚
三年有余，“平定” 南北江蛮。 此后在沅水中上游
区。湘北、 湘西、 湘南这三片西南官话分别对应
地区置辰、 沅、 靖三州。 这样， 促进了湘西州的
于沅澧区常澧亚区、 沅澧区辰沅永靖亚区、 湘资
开发，北方汉语对湘西州某些地区的语言带来了
区郴桂永亚区。 下面我们列表比较这三片西南官
一定的影响， 北方话的影响就从沅水下游向中上
话对应的文化亚区的区域特征。
游推进。 经过两宋三百年的经营， 北方官话终于
表 2： 湖南三片西南官话对应的文化亚区的区域特征
由北向南逐步扩大至整个沅澧流域， 并在这一地
区取得统治地位。
慈利县与桑植县、 永定区、 武陵源区现在都
隶属张家界市。 但从方言归属来看， 慈利县归属
湘北官话， 桑植县、 永定区、 武陵源区划归湘西
官话。湘北慈利县与桑植县、 张家界市两个区的
方言差异跟历史行政区划有关联。钟江华 （ 2013）
把慈利县与桑植县、 张家界市两个区的历代行政
区划列表详细比较， 由表中可以清楚看出， 慈利
与桑植、张家界市两个区从公元前 11 世纪以来在
行政区划的隶属上 “聚少离多 ”， 从而使得语言交
流机会相对减少， 因此造成今天彼此之间方言的
较大差异②。
湘南官话的形成与行政区划关系密切。 汉武
帝元鼎六年 （ 公元前 111 年 ） ， 汉武帝置零陵郡，
治所在今广西区全州县。零陵郡下设 7 个县、4 个
县级侯国， 其中包括始安县 （ 治今桂林市， 辖桂
林、永福、 阳 朔 ） 、 零 陵 县 （ 治 今 全 州 县， 辖 全
州、兴安、 灌阳 ） 、 营道县 （ 治今宁远县大阳洞，
辖宁远、道县） 、泠道县 （ 治今宁远县胡家村，辖
宁远、新田） 等县。光武 25 年， 郡治迁至今永州 上表表明，每一个文化亚区在民歌、 民祀和
市零陵区。三国吴甘露元年 （ 公元 265 年 ） ， 分零 民俗上都有着自己的区域特征， 湖南这三片官话
陵郡南部设置始安郡 （ 治今桂林市 ） 。 在汉朝这三 分别与三个文化亚区相对应， 并承载着各自的地

① 周振鹤、游汝杰： 《湖南省方言区画及其历史背景》。
② 钟江华： 《湖南张家界方言语音研究》，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 年。
③ 可参看本文引用的李蓝 （ 1994） ，周振鹤、游汝杰 （ 1985） 的论文。

126
域文化。 由 上 分 析 可 知， 湖 南 周 边 的 官 话 不 断
从湖南花鼓戏的流行区域来看， 湘北、 湘西、 “侵蚀” 外层湘语从而形成湖南官话， 湖南官话又
湘南这三片西南官话分别与常德 “喀喀戏 ”、 湘西 不断 “侵蚀” 里层湘语，使之不断 “官话化”，从
阳戏、零陵花鼓戏的流行地域相对应①。每一种花
而引起湖南方言分布格局的改变。 下面先分析声
鼓戏分别以这 3 片官话为载体， 各具风格。 湘北
调，尤其是入声在湘北、 湘西和湘南官话中的区
官话分 布 在 常 德 （ 武 陵 区， 鼎 城 区 ） 、 临 澧、 汉
域特征分布； 接着分 析 它 们 与 周 边 方 言 “侵 蚀 ”
寿、澧县、慈利、 桃源、、 津市、 石门、 安乡 （ 大
的关系。
部分） 、华容等常德地区 10 县市。 常德喀喀戏也
（ 一） 湖南官话的声调区域特征比较
主要流行武陵， 鼎城， 临澧， 汉寿， 澧县， 慈利，
表 3： 湖 南 官 话 声 调 区 域 特 征 比 较 表 （ 根 据 张 进 军
大庸，桃源、 津市等地。 常德喀喀戏的戏曲语言
《中古入声在湖南方言中的演变》 （ 2008） ）
由常德话提炼而成。 唱腔音乐属曲牌联缀体， 包
括正宫调、 打锣腔和小调三类。 生、 旦、 净、 丑
都有本嗓和小嗓相间演唱， 至今还保持翻高八度
用假嗓结束乐句尾音的唱法， 使人在听觉上因其
音色强烈对比和音程急剧大跳而感到仓凉、 古朴。
常德喀喀戏传统剧目有 《黄金塔》、《尤二姐之死》
和现代喜剧 《嘻队长》。湘西阳戏是在湘西山野的
樵歌、秧歌、 炉歌、 船歌、 傩歌、 采茶歌以 及 其
他民族民间歌舞 和 一 些 地 方 戏 曲 剧 种 的 影 响 下 ，
形成并流行于湘西一带的地方小戏剧种。 阳戏可
以分为北路和南路两个流派。 南路阳戏流行于吉
首、泸溪、 凤 凰、 麻 阳、 怀 化、 芷 江、 黔 阳、 会
同、新晃、 溆浦县市， 流行区域基本上与湘西官
话的怀靖片一致， 唱腔则有凤凰、 吉首、 黔阳口
音等区别。北路阳戏则流行于沅陵、 古丈、 永顺、
大庸、桑植、 龙山、 保靖、 花垣等县市， 流 行 区
域大致上与湘西官话的吉永片一致， 念白以张家
界话为主。 湘西阳戏唱腔以曲牌联缀体为主， 多
用真假声相结合的唱法， 每一句腔的腔末用小嗓
高八度唱。传统剧目有三女戏 《孟姜女》、 《龙王 观察上表可知， 湖南这三片官话都呈现出明
女》 和 《庞氏女 》 和现代阳戏 《斗笠湾 》。 零陵 显的区域特征。 这三片官话阳平、 上声和去声有
花鼓戏， 主 要 流 行 于 零 陵、 桂 阳、 道 县、 嘉 禾、 同有异， 但阴平调值都为中平或高平调。 从入声
蓝山、东安 等 地， 都 属 于 湘 南 官 话 的 分 布 区 域。
的归派方向及入声舒声化的比率来看， 湘南 “官
零陵花鼓戏融剧情、 音乐、 舞蹈三位一体， 剧目
话化” 程度最高， 湘北 “官话化 ” 程度较低， 湘
有 《打零陵婆》 等。
西官话有中间过渡性质。下面进一步仔细考察。
从入声归派方向来看， 湘南官话的入声舒声
四、湖南官话的声调区域
化后绝大多数变为阳平。 如图 2 所示， 桂阳、 郴
特征与周边方言的侵蚀
州、宜章、 临 武、 新 田、 嘉 禾、 宁 远、 蓝 山、 道
县、江华都变为阳平。 泸溪、 辰溪和溆浦， 祁阳、

① 李 蓝： 《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分区》。

127
祁东和衡阳也有这种倾向。 泸溪、 辰溪和溆浦全
浊入今读 70% 左右为阳平， 祁阳、 祁东全浊入今
读 70% 为 阳 平， 衡 阳 市、 衡 阳 县、 衡 南 县 浊 入
90% 派入阳平。
从各个点入声舒声化的比率来看， 湖南官话
舒声化的比率中湘南官话最高， 其次是湘西、 湘
北官话。根据张进军 （ 2008） ，湘南官话中的郴州
市 （ 北湖 区、 苏 仙 区 ） 、 桂 阳 县、 宜 章 县、 临 武
县、嘉禾 县、 新 田 县、 蓝 山 县、 宁 远 县、 道 县、
江华瑶族自治县、 冷水滩、 永州市、 双牌县已经
没有入声。只有东安县、 江永县保留入声 33。 湘
西通道入声舒声化的比率低至 10% ， 湘北张家界
等地入声舒声化比率低到 8% 。从保留入声的方言
点的数量来看， 湘南有东安、 江永， 湘西有通道
县溪、 洪 江， 湘 北 有 桃 源、 安 乡、 华 容、 石 门、
澧县和津市。
根据官话的声调区域特征， 我们可以试着来
划分湘北、湘西官话的界线。李蓝 （ 1994） 认为，
湘西 片 与 湘 北 片 的 交 界 线 大 致 在 龙 山、 永 顺 一
带①。依据 “去声是否分阴阳 ”， 我们可以把湘北
官话和湘西官话分开。 湘北官话大多去声分阴阳，
而湘西官话去声几乎不分阴阳。 我们发现以慈利
县为界，慈利县以东包括慈利在内的湘北官话大
多去声分阴阳， 慈利县以西包括桑植、 张家界两
区 （ 大部分） 的湘西官话大多去声不分阴阳。 根
据入声 归 派 阳 平、 四 声 调 值 和 武 汉 相 似 的 标 准，
李蓝把龙山、 桑植和张家界市的两个区划为鄂中
小片。其实永顺、 吉首、 凤凰等湘西小片的方言
点也可以凭这样的声调标准划归进去。 因此我们
认为如果立足于湖南官话的整体， 龙山等 3 个点
不必从湘西官话中划出去， 它们都可以看做湘西
官话②。我们认为，湘西官话与湘北官话的交界线
大致在慈 利、 桑 植 一 带。 从 湖 南 的 地 形 图 来 看，
慈利县、桑植县刚好处于云贵高原向洞庭湖平原
① 李 蓝： 《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分区》。
② 吕俭平： 《湘北官话形成分布与自然地理及历史地理的关系》，《武陵学刊》2014 年第 3 期。
③ 钟江华： 《湖南张家界方言语音研究》，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 年。
④ 周振鹤、游汝杰： 《湖南省方言区画及其历史背景》。
⑤ 范俊军： 《湖南 （ 郴州） 双方言的社会语言学透视》，《湖南大学学报》2000 年第 3 期。
⑥ 张双庆、庄初升： 《广东方言的地理格局与自然地理及历史地理的关系》， 《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 总第 48 期，
2008 年。
⑦ 鲍厚星、陈晖： 《湖南省的汉语方言 （ 稿） 》，《方言》2007 年第 3 期。
128
过渡地带 （ 慈利县刚好处于武陵山的余脉与洞庭
湖平原的交界处） ，这样特有的地理位置与它作为
湘北和湘西官话的交界线是有密切关系的。 从历
史行政隶属来看，根据钟江华 （ 2013） ， 慈利与桑
植、张家界市的两个区在历史上 “聚少离多 ”③。
所以无论从语言特征、 地理位置还是历史行政区
划的隶属， 慈利县作为湘北、 湘西官话的分界线
都是很有道理的。
（ 二） 湖南官话与周边官话的侵蚀
许多学者认为湘南官话是受到周边官话的影
响、 “侵蚀 ” 而形成的。 周振鹤、 游汝杰 （ 1985）
认为周边官话的影响是从广西传过来的， 分成两
支： 一支北上靖州， 结合湖北的影响， 使靖县方
言 “官话化”，使会同、通道、黔阳方言带有湘语
北片特征。 另 一 支 自 西 向 东 进 入 湘 南， 与 湘 语、
赣语接触、交融，形成几类方言混杂的局面④。 范
俊军也认为官话在湖南南部是后来出现的， 最早
也只能在明朝末年以后从中国西南经过广西北部
进入湖南南部。 从郴州市范围来说， 官话最先从
西经过湖南永州市 （ 零 陵 ） ， 进 入 郴 州 市 的 桂 阳
县，再向东边扩散到郴州、 郴县， 再向南边扩散
到临武、 宜章甚至粤北。 这种扩散在东面、 南面
止于桂东、 资兴、 汝城的客赣方言， 北面阻于耒
阳、常宁、 衡 阳、 祁 阳 的 赣 语 和 湘 语⑤。 据 张 双
庆、庄初升 （ 2008） ，处在粤北山区的乐昌市和连
州市还有小部分地区兼通西南官话 ⑥。乐昌市、 连
州市刚好与湘南的宜章、 蓝山和临武等相邻， 这
证实了 以 上 所 说 的 扩 散 是 确 实 存 在 的。 鲍 厚 星、
陈晖 （ 2007） 指出， 永州地区汉语方言的现状实
际上在许多方面就是西南官话和湘语在这一地区
接触、碰撞的结果。 一般情况是， 由于强势方言
西南官话长期的影响， 各地的县城或市区首先被
“官话化” 了⑦。
 我们还发现另外一条 “侵蚀 ” 路线： 桂林—
东安—冷 水 滩—祁 阳—祁 东—衡 南—衡 阳， 这 后
面 6 个点的清入的舒声化率从东安到衡阳大体逐
渐降低， 清入舒声化后归阴平， 浊入都已经舒声
化，主要归入阳平。 在湖南省与广西壮族自治区
之间的狭长平原上， 在南岭的越城岭与海洋山之
间，自古就是中原通向岭南的交通要道， 被称为
湘桂走廊。 从前湘桂走廊的重要交通是河运， 有
灵渠 连 通 湘 江 和 漓 江。 现 在 的 湘 桂 走 廊 有 建 于
1939 年的湘桂铁路、322 国道等重要交通线。 这
条 “侵蚀” 路线正好沿着沟通广西、 湖南的主要
通道湘桂走廊而进军的。 湘桂走廊对简易的桂林
西南官话同化邻 近 的 湘 语 起 着 相 当 重 要 的 作 用 。
这种 “侵蚀” 日益扩大， 正逐渐伸向湘语的腹地
邵阳。下面以笔者的母语邵阳县金称市方言为例
来加以说明。 从语音来看， 金称市方言的声调除
了少数口语字的白读中保留阳上 351 调以外， 绝
多数字的声调格局是 4 调： 阴平 44、阳平 121、阴
上 51、去声 35。 桂林西南官话声调为： 阴平 44、
阳平 21、上声 53、去声 35。两者相比，金称市方
言声调的调类和调值跟桂林西南官话的调类、 调
值非常接近。 调类都为四调， 平分阴阳， 去声不
分阴阳。调值阴平、 去声相同， 阳平、 上声非常
接近。金称市方言的声调越来越与西南官话趋同，
这应该说受到了周边西南官话的影响。 从名词来
看，吕俭平 （ 2014） 认为， 金称市方言中存在大
量的重叠式名词①。 罗昕如 （ 2006 ） 在 《湘方言
词汇研究 》 中将湘方言词汇与西南官话词汇进行
比较后认为， 西南官话多用重叠式构词， 湘语极
少采用这种构词方式②。金称市方言中存在大量的
重叠式名词应该说也是受到了周边西南官话的影
响。
在湘西，贵州、 四川的西南官话对这一地区
湘语的 “侵蚀” 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鲍厚星、
陈晖 指 出， 在 湘 西， 吉 首、 保 靖、 花 垣、 古 丈、
沅陵等地都是古全浊声母今逢塞音塞擦音， 平声
读不送气浊音， 仄声读不送气清音， 此为湘语的
① 吕俭平： 《湖南省邵阳县 （ 金称市） 方言中重叠式名词的特征》，《邵阳学院学报》2014 年第 4 期。
② 罗昕如： 《湘方言词汇研究》，长沙： 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6 年版，第 259 页。
③ 鲍厚星、陈晖： 《湖南省的汉语方言 （ 稿） 》。
④ 胡 萍： 《湘西南汉语方言语音研究》，长沙： 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7 年版，第 150 － 154 页。
特点。但声 调 特 点 却 是 西 南 官 话 的 模 式： 吉 首、
保靖、花垣三地入归阳平， 与西南官话代表点十
分贴近； 古丈、沅陵虽保留入声调类， 可是阴平、
阳平、上声、 去声调值与西南官话常见调值很相
近。在实际交际的过程中， 人们对于声调的敏感
和关注程度已经盖过了对于声母读音特点的注意。
当地群众中存在的 “土人感 ” 认为自己的方言更
像 “湖北话”、 “四川话”、 “贵州话 ”③。 胡萍指
出，新晃其地错入贵州， 周边有属于黔东南方言
区的玉屏、 岑巩、 镇远、 三穗等县市。 据 《贵州
省志· 汉语方言志 》 介绍， 上述各点的入声均归
阳平。随着周边这些官话的 “侵蚀 ”， 新晃话入声
字中归入阳平的占 94% ， 新晃本地人也自认他们
的话接近贵州话。 在相当长的时期内， 洪江作为
湘西南的 商 业 重 镇， 贸 易 繁 荣， 人 口 流 动 频 繁，
各地方言在此交汇， 江西人和湖广人的方言难学
难懂，在 交 流 中 自 然 竞 争 不 过 简 明 易 懂 的 四 川、
贵州人说的官话， 于是方言慢慢向官话靠拢， 导
致老洪 江 话 中 入 声 字 归 入 阳 平 的 为 89% 。 中 方
（ 新路河） 、麻阳 （ 高村） 、泸阳三处的入声字清入
归阴平、 浊入归去声的比例日渐缩小， 并且无论
清浊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向阳平靠拢的趋势， 其中
以泸阳最为明显， 近 60% 的入声字归入阳平， 已
经形成了入声字今多归阳平的局面。 位于湘西北
吉永片西南官话的吉首、 保靖、 花垣等以及与湘
西交界的黔东南方言 （ 也属西南官话区 ） 的绝大
多数方言点的入声都是归阳平的， 它们分别从北
部、从西面对泸阳等方言点施加影响， 使得上述
方言点早期清入归阴平， 浊入归阴去的格局被打
乱，不同程度地出现入 声 归 阳 平 的 现 象④。 鲍 厚
星、陈晖在 《湖南省的汉语方言 （ 稿） 》 指出，在
湘北，紧邻湖北的常澧片 （ 原 《中国语言地图集 》
称为常鹤片 ） 是西南官话深入湖南的重 要 阵 地。
西南官话通过常 澧 片 由 北 而 南 对 湘 语 施 加 影 响 。
湘语长益片中的益沅小片首当其冲。 益沅小片有
古清去今读阳平的现象， 在常澧片是屡见不鲜的
129
现象，这是受到湘北西南官话的影响①。我们明显
地看到， 在地理位置上， 沅江、 益阳是近邻湘北
官话的。这可以看作是西南官话以湘北官话为阵
地，对湘语发起的新一轮的 “侵蚀”。
图 2： 湖南官话侵蚀图
五、结语
综上分析， 湖南官话的形成与湖南境内的沅
① 鲍厚星、陈晖： 《湖南省的汉语方言 （ 稿） 》。
② 李 蓝： 《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分区》。
130
水、澧水以及武陵山、 雪峰山、 阳明山和南岭等
自然地理因素密切相关， 也与历史移民、 行政区
划、文化 区 域 等 人 文 地 理 因 素 密 切 相 关 。 李 蓝
（ 1994） 认为， 湖南境内的西南官话可 以 分 成 三
片。第一片是从常德开始往北延伸， 与湖北的江
陵连成一片的湘北片； 第二片是以吉首、 怀化为
中心，往西延伸与贵州的黔东南连成一片的湘西
片，湘西片与湘北片的交界线大致在龙山、 永顺
一带； 第三 片 是 以 蓝 山、 嘉 禾 为 中 心 的 湘 南 片，
这一片与广西的桂林连成一片。 总的说来， 湖南
境内的西南官话方言点都有过渡性质， 与湘语的
接近程度随着方言点在地理分布上与长沙的距离
成正比。 常 德 正 处 于 西 南 官 话 湘 北 片 的 最 南 端。
往南以沅、 资流域的中间地带为过渡带， 过了资
水就是湘语区的 “天下 ”②。 现在看来， 湖南官话
从北部、 西部和南部， 尤其是从南部对湘语形成
包围，并日益使其 “官话化”，湘语范围越来越缩
小。如上所述， 即便是处于资江上游的邵阳县金
称市镇的湘语也受到了西南官话的 “侵蚀 ”， 看来
西南官话的 “势力” 范围将越来越大。
［责任编辑］ 庄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