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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 代 传 记 研 究

西方传记文学写作的逻辑起点与价值取向
刘建军

内容提要:“传记”以寻求历史事实的真实为特征,而“传记文学”则以
情感的真实为特征。前者属于历史著作的范畴,而后者则属于文学的领域。
就传记文学而言,它以回答历史与现实问题为写作功用的起点、以情感真实
为学理的起点,以审美为写作逻辑的起点。在此基础上,揭示传主在历史发
展趋势中所起的作用,写作者的情感对笔下的人物、事件的评判正误以及细
节、知识和哲理性的存在,是传记文学写作的基本价值取向。
关键词:传记文学 逻辑起点 价值取向

众所周知,
“传记”与“传记文学”都是西方文学中主要的样式之一。传
记这一形式的最早出现可以追溯到“希腊化”时期和中世纪文学的早期。普
鲁塔克(Plutarch,约公元 46—120 年)是罗马帝国早期的希腊传记作家和伦
理学家,曾被称为“世界传记之王”。其作品是欧洲传记文学的开端。他的
《希腊罗马名人传》是传诵最广的古典传记作品之一。古代希腊、罗马时代许
多重要历史人物的形象,都有赖他的著作而流传于世。普鲁塔克的史学观点
和伦理思想,对后世影响甚巨。在蛮族入侵西欧之后,古希腊罗马文学被淹
没,新的独创的形式开始产生。在中世纪文学自己的独特样式中,史传作品
是当时的主要形式之一。在史传作品中,传记作品逐渐独立出来。其中较早
的文本有希腊化时代出现的阿里安所写的《亚历山大远征记》等类似传记的
作品。在公元 5 世纪前后,西方出现了大量的“使徒传”等,这是传记最早
的形式,也是贯穿着整个中世纪的艺术形式。在使徒传记的基础上,后来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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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成了很多有名的传记作品。如在 6 世纪出现的拜占庭作家普罗科皮乌斯的
《秘史》、8 世纪“加洛林文艺复兴时期”出现了较为成熟的《查理大帝传》
等。这些作品在今天的欧美文学史中仍然具有很高的地位。纵观传记艺术形
式产生以来,尤其是在中世纪早期出现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到西方传记写作
的逻辑起点和价值导向的基本特性。
然而,在当前我国的研究领域,对“传记”和“传记文学”不分的状况,
严重影响了对这一体裁样式的深入理解。为了说明我的观点,我首先要在这
里区分一个概念,即“传记”与“传记文学”。现在国内外有关传记题材的研
究中,二者间的界限常常是不明显的,常常是混为一谈的。
在我看来,
“传记”与“传记文学”二者之间的区别是巨大的。若说两者
之间存在着共同性的话,那就是作家们描写的都是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真
实的人物,发生过的真实存在的事件。但它们之间的差异,更多地体现为两
“传记”属于历史著作的范畴,更多的是
种题材在本质上的差异。一般而言,
以历史史实为依据,以坚实的历史证据为材料来表现人物(即传主)在历史
进程中的作用和价值。因此,它非常强调“历史真实”的因素。尤其是表现
那些在历史上具有较大价值和作用的人物(无论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和事
件时,这一要求更为重要。正是由于历史真实性的要求,作为“传记”的作
品,就更来不得半点的虚构,甚至在细节方面也是如此。而“传记文学”则
属于文学创作的范畴。它偏重于文学创作,因此更为强调文学的虚构性。虽
然传记文学所写作的人物和事件,也以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真实的人物、真
实的事件作为描写的对象,但它毕竟属于文学的范畴。有鉴于此,前者我们
可以作为历史著作来读,作为信史来看待,而后者则属于文学创作的范畴,更
应该作为文学作品来看待。我们还知道,
“传记”和“传记文学”都追求真
实,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我们又清楚地知道,历史著作追求的真,是历史事
实和事件的“真”;而文学作品追求的真,则是情感的“真”。明白了这一区
分,我们才能很好地谈论传记文学写作的逻辑起点和价值取向问题了。
这里我主要谈的是传记文学作品(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传记作品)的逻
辑起点问题。我们进行任何研究,都应该有一个逻辑的起点。一般而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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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文学的写作基本上包括三大逻辑起点。
第一是写作功用的逻辑起点。西方作家为什么要写传记文学,就是因为
他们要回答历史上和现实中出现的问题,并借此显示出他们对历史发展进程
和现实生活的感悟与态度。我们知道,文学都是现实的产物。这里有两个向
度:一是说任何文学,都是现实的产物。二是说任何文学作品都是人的创造。
这样,就面临着究竟谁为起点的问题。从中世纪西方传记文学的产生来看,
毫无疑问,传记作家们都是在记录历史并评判传主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作
用和贡献为功利起点的。因此,我们可以说,西方传记文学的写作总是和历
史的发展进程紧密结合在一起,具有强烈地记录与评价历史发展的韵味。因
此,开始时出现的这些传记文学常常被称为“史传文学”。这就告诉我们,在
史传性(也包括其他类别)的传记文学的作品中,作家是以讲“史”鉴“今”
为现实逻辑起点并进行写作的。这样,就使得有些作家对传主的某些做法并
不同意,但却仍然要歌颂和赞美他。
对此,我们以拜占庭作家普罗科皮乌斯的《战争史》为例,来谈谈这个
问题。普罗科皮乌斯的《战争史》,是以记录罗马帝国皇帝尤斯提尼安当政时
期和尤斯梯尼努斯共治时期长达几乎半个世纪(公元 518—565)的战争与和
平的历史。这个时代被认为是一个非凡的辉煌的时代。尤斯提尼安自从当上
皇帝之后,便进行了两个方面的工作。一是立法修法,在他执政时期,修订了
大量的法典。他试图通过这一努力,想要确立一个“法”治的国家。二是进
行战争。尽管他所进行的战争有着不正义的成分,但对帝国生存来说,当时
却是非常必要的。然而我们又知道,普罗科皮乌斯是非常讨厌这位皇帝的。
他指出,尤斯提尼安注重所谓的法治,不过是要维持自己的独裁统治。换言
之,他要做什么和想去怎样做,便随意制定与其合适的法律。如果原有的法
律妨碍了他谋取私利,他便以“上谕”的形式“加以调节”,用新的适合他的
法律加以替代。因此,有的历史学家说,他就是法律。在军事上,史传作者对
他也是颇有微词,认为他不过是一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皇帝,只是凭借
着高压和强烈的虚荣心支撑下去。而战争的胜利完全是由于他手下的大臣贝
利撒利乌斯的功劳。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普罗科皮乌斯为什么要为这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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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皇帝写传记,还把他写成了历史上一个有作为的人,其原因就是作家的历
史眼光。他不让自己的好恶来影响对一个历史人物在历史进程中的评价。也
可以说他是站在历史发展趋势的角度,或者说作家是从他是否适应了历史进
步的角度来谈论传主的。至于普罗科皮乌斯不喜欢这位皇帝的性格、手段等,
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细枝末节。普罗科皮乌斯的这一点可以说也影响到了后
来的巴尔扎克,也成为了传记写作的一条基本准则。
第二是学理的逻辑起点。所谓学理逻辑起点,就是在描写历史上的一些
人物或一些事件的时候,究竟是遵从历史真实的逻辑还是情感真实的逻辑。
不同的学理逻辑起点所导致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我认为,对传记作家而言,
当他写作某个历史人物的传记时,大致有两种写作出发点。一个是遵从着现
实的事实逻辑。而另外一类作家则遵从着从情感出发的学理逻辑。从传记文
学写作的角度而言,传记文学作家在评判人物的所作所为时,是遵从着传记
作家独特的情感学理逻辑进行的。相比而言,传记作家写作的逻辑起点应该
而且必须是历史真实的逻辑起点。换言之,虽然传记文学作家是以讲述历史
为主要目的的,但是,与历史学家和传记作家不同,他们讲述历史,则是以情
感形象来讲述的。这也就是说,在作家主观情感和细节真实的关系问题上,
他们一般主张以作家个人的情感为学理逻辑起点,并在情感真实的基础上对
人物的行为和行动的细节进行了想象性的描写。由此也使得传者的个人情感
常常压倒对真实人物或事件的描述,传记文学本身常常变成传记作者从情感
向度表达和评价传主个人在历史上作用的手 段。
我们知道,在传记文学的写作中,常常面临着一个困惑:即我们根本无法
恢复传主所生活的时代环境和具体环境,也无法复原当时传主的所思所想,
因此,需要对其很多活动的情节(细节)进行虚构。那么,西方早期传记作
家是如何解决这个矛盾的呢?从都尔主教格里高利所创作的《法兰克人史》
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解决方案。在《法兰克人史》中,作者写了一个历
史上非常著名的王后弗蕾德贡德。例如,在《法兰克人史》第九卷第三十四
节,作家开始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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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佩里克的女儿里贡特总是攻击她的母亲(弗蕾德贡德),她宣称
自己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她的母亲有义务侍候她。她经常对母亲横加谩
骂,有时她们甚至达到动手殴打的地步。有一天她母亲对她说:
“我的女
儿啊!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呢!这儿有归我支配的你父亲的财物,你拿
走吧!你觉得怎么处理好就怎么处理。”然后她走进珍宝室,打开一个箱
子,里面满满装着项链和贵重的装饰品,一连好半天,她拿出一件又一
件,交给站在旁边的女儿。最后她说:
“我厌倦了,你把手伸进来,把你
翻到的东西拿出来吧!
”里贡特把手臂伸进箱子去取出更多的东西,这时
她的母亲一手抓住箱盖,使劲地朝着她的脖子压下去,她用全身的力量
往下压,直到这个女孩子的脖子下面的箱子边缘紧紧地硌住了她的喉部,
紧得连她的眼睛都似乎就要从她的面部鼓出来了。于是旁边的一个女仆
扯足了嗓门大喊道:
“救命!救命!我的女主人此刻就要被她的母亲憋死
”待在外面、正在等候她们出来的侍役们闯进这间小室,把这个女孩
了!
子弄了出来,当她正濒临死亡的时候,他们就这样救了她的命。后来母
女之间的仇恨爆发得更加炽烈,在大多数情况下以怒骂和对打收场。a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情节毫无疑问都是作者进行虚构的,
因为作者当时根本不可能在场。但它又让人感到是极度真实的。为什么会如
此,就是因为作者个人感情的因素造就了场景的真实。作家对王后强烈的憎
恶之情使得弗蕾德贡德成为了一个情感形象而不是一个现实中的人物形象。
结合这个情节以及后来产生的大量的传记文学作品,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传
记文学中的形象,一般来说,都是作家主观情感的载体。传主不再是现实中
的人,而是情感中被塑造出来的人。
第三是传记文学的审美逻辑起点。前面说过,传记文学不同于一般的传
记作品,它首先是文学。既然是文学,那么,它就一定会带有文学作品的审美
特征。换言之,审美愉悦性和作品的可读性是传记文学作者首先要考虑的问
题。这样一来,作家必然会以文学的笔法和手段去塑造他的传主。由此,我

a 格雷戈里著:
《法兰克人史》,寿纪瑜、戚国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年,473—47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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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说,审美应该是传记文学写作的逻辑起点和主要目的。传记文学写作是作
家以审美为手段对历史和现实事件、人物做出的价值判断。
在传记文学的创作中,我们说它是以审美性为价值判断的逻辑起点,主
要理由在于:一是传记文学作家都是以个人的经历、经验和相关材料以及独
特的感受来写作的。而传者的历史局限性又使得他们以偏概全,或凭借想象
来弥补自己的不足,这就使得他们的评判很难说是科学的。二是文学作品的
虚构性,这常常使得作家在材料的选择中常常依据自己的好恶情感来选择,
并以此来评判某个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任何传记文学
作品,都是个人创作的产物,是个性化的理解的结果。因此,我们不能把传记
文学作品作为历史著作来读,而是要当成文学作品来看。如前所言,历史学
家们所追求的“真实”,主要是历史事实、历史事件和历史材料的真实,而文
学作者追求的真实,则是时代风俗氛围的真实和时代情感的真实。
还以上述《法兰克人史》中描写的弗蕾德贡德和女儿的矛盾冲突为例。
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故事中,最大的特点是对历史发展进程本身的描写已
经完全让位于了故事情节的描绘。换言之,故事的成分已经完全压倒了历史
真实的成分。细读这个章节,可以看出,这里面包含着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
进程:作品中的母亲骗女儿、女儿上当、女儿被惩罚以及女儿获救。而这又
恰好是一个文学故事作品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的完整展现。其中有悬
念的设置:母亲开箱子,先自己往外拿东西,然后让女儿去拿,女儿取东西时
会发生什么?这就是悬念。这个故事细节的描写也很出色:例如,
“母亲一手
抓住箱盖,使劲地朝着她的脖子压下去”,
“箱子边缘紧紧地硌住了她的喉部,
紧得连她的眼睛都似乎就要从她的面部鼓出来了”;再如,
“女仆扯足了嗓门
大喊”等等,都是细节描写的卓越范例。其中的“压下去”是动作,
“硌住喉
部”是感觉,
“扯足了嗓门大喊”是声音。这样,动作、感觉和声音构筑在一
个场景里,细节描写也就成了一个冲突集中的戏剧性场景。应该说,在这个
场景发生时,作者格里高利肯定没有在场,但他却通过想象性细节的描写,把
自己厌恶弗蕾德贡德的情感,换言之,厌恶当时统治者的情感清晰地表达出
来了。这种描写,可以说我们在任何历史书籍中,都是难以见到的。所以,这
段文字,应该是作者想象的产物,是作家用文学笔法进行的典型化创造,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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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了吸引人阅读的魅力。但这种想象又不是凭空进行的,而恰恰体现出了
历史氛围的真实,即弗蕾德贡德和女儿矛盾冲突,恰恰表现了蛮族入侵后西
欧社会伦理道德的废弛以及蛮族当权者们的粗俗、残暴的时代氛围。可以说,
这一情节的具体事实可能是虚构和想象的,但其中所蕴含的时代风俗和社会
情感达到了极度的真实。这个故事,作为弗蕾德贡德个人的传记并不出色,
但作为一个传记性的文学作品,则是非常经典的。
由于逻辑起点的不同,也使得传记文学作品体现着写作的基本指向:
1. 在历史进程中描写某个人物所作所为,从而看其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
乃是其最根本的写作目的。这就涉及传记文学的写作者们,在创作时总是自
觉或不自觉地在揭示历史发展的趋势,展示着作家对一个传记人物在历史上
所起的作用的理解。因为只有在这个理解的基础上,一个传记作者才能写出
好的传记文学作品来。从这个意义上说,传记作家也好,传记文学作家也好,
都应该是出色的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作家必须要在对历史发展趋势把握的
基础上,来评判传主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和价值。这是一个好的传记和
传记作品的基本特性。对此,恩格斯评论巴尔扎克小说中的一段话,完全适用
于传记作家的创作。1888 年,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信中论及巴尔扎克的世
界观和创作的关系时曾说:
“巴尔扎克,我认为他是比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
切左拉都要伟大得多的现实主义大师,他在《人间喜剧》里给我们提供了一
部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我从这
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如革命以后动产和不动产的重新分配)所学到的
东西,也要比从当时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
部东西还要多。不错,巴尔扎克在政治上是一个正统派;他的伟大的作品是对
上流社会必然崩溃的一曲无尽的挽歌;他的全部同情都在注定要灭亡的那个
阶级方面。但是,尽管如此,当他让他所深切同情的那些贵族男女行动的时
候,他的嘲笑是空前尖刻的,他的讽刺是空前辛辣的。而他经常毫不掩饰地加
以赞赏的人物,却正是他政治上的死对头,圣玛丽修道院的共和党英雄们,这
”a
些人在那时(1830—1836)的确是代表人民群众的。

a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5 年,683—68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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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传记文学作品又是传记作家通过想象和虚构来宣扬作者个人的价值
主张的,因此,作家对传主的态度如何,直接关系到对笔下的人物、事件的评
判正确与错误。我们常说,任何历史人物,都是不同时代的人们话语的产物。
发思古之幽情,往往是为了现在。但要知道,这个所谓的“现在”,说到底,
是为了适应当下社会的思想文化方面需求,体现着传记作家弘扬什么,否定
什么的价值取向。我们以中国历史上出现的王昭君的故事为例,可以看出作
家的主观情怀对传记文学有多大的影响。据史料记载,汉元帝建昭元年(前
38 年),王昭君被选入宫,成为宫女。竟宁元年(前 33 年)正月,时为匈奴
单于的呼韩邪第三次朝汉自请为婿,王昭君奉命嫁与其为妻,号为宁胡阏氏。
但就是这样一个和亲的故事,不同的时代,由于作家写作的立场不同,因此体
现了不同的主题,表现了不同的情感。当后代某个王朝的帝王昏庸之时,昭
君出塞的主题就成了暴露帝王昏庸。而当某个朝代佞臣当道、朝政黑暗的时
候,昭君出塞就成了大臣们的陷害。至于在民族间矛盾突出、需要团结的时
候,昭君出塞就成为了自觉自愿的民族亲善的行为。
由此可见,传记文学作品常常把作家的主观情感作为传记写作的主要价值
追求。前面说过,虽然传记文学作家要把握历史发展趋势,要正确看待传主在
这一历史趋势中所起的作用。但要知道,传记作家这种对历史趋势的把握和对
传主在历史发展进程中所起的作用的把握,完全是通过自己精神和情感过滤的
产物。因此,传记文学作品所描写的事件和作为并不能作为一个人物在历史上
作用的评价和评判的依据。尤其是历史上有些传记文学的作者,常常以所谓的
善恶论为基本评判价值尺度,来臧否人物和事件。这种臧否并不完全等于传主
在历史上的真正作用。我们要知道,
“善与恶”其实是个历史性和条件性的概
念,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善恶之间是相互转化的。因此,寻找
历史事实与作者想象、传主个人作为的特点和时代氛围以及史实与作家的评论
等关系之间的平衡,乃是判断其传记作品高低优劣的主要标志。
3. 除了上述两者的价值指向外,好的传记文学作品应该包括经典的细节、
广博深邃的知识和具有强烈的哲理性。在文学史发展的实践中,我们可以看
到,任何作为经典的文学作品,文本中都包含着三种基本要素,好的传记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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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也不例外。第一个要素是,好的传记文学必须具有丰富的、典型的和引人
入胜的细节。因为一部文学作品的细节常常决定着该部作品的成败,并决定
着传记文学作品的可读性。现在很多文学作品,包括传记文学作品,之所以不
受读者的青睐,就是因为其中缺乏优秀的、令人过目不忘的典型细节。当然,
传记文学作品写细节,常常受制于传主本人行为的真实根据。这就需要传记
文学作家有更为高超的写作功力。因此也可以说,传记文学的写作在某种意
义上更难于一般的文学创作。第二个要素在于,好的传记文学作品要包含丰
富的社会生活知识,尤其是地方性知识。现在很多文学作品,只注意故事是
否生动,人物是否鲜活,个人情感的抒发是否细微,完全忽略了知识性的建构
与表达。现在我们很难看到里面所包含着的丰富的知识,尤其是地方性知识。
我认为,传记文学更应该把知识性,尤其是地方性知识的书写,当成重要的内
容。因为每个传主,都是在特定的地域之中的,都是在特定的知识氛围中成长
起来并做出自己的行动和业绩的。抛弃了这一重要的要素,那么,给人的印象
就是传主似乎是天马行空式的人物,是超人。第三个要素则是传记文学作品
必须要哲理性。所谓哲理,不是具体的道理。哲理是具体道理的升华。道理
只有特殊性,而哲理才有普遍性,是对生活的深度感悟与反映。例如,当我们
说到茨威格的《三作家》
(即卡萨诺瓦、司汤达、托尔斯泰的传记)的时候,要
看到,他不仅仅只是写了三个人成长的特殊性,而是揭示了个人与时代、偶然
与必然、前进与停滞等诸多关系的纠缠,从而达到了具有普遍性哲理的高度。
这也说明,作为传记文学的写作,不仅要写出传主的坎坷经历,事业功绩,更
要揭示出他活动背后的具有普遍性价值的东西。

刘建军 东北师范大学教授,中国高教学会外国文学专业委员会会长,吉林省
文学学会会长。兼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评审委员,国家艺术基金评审
委员。主要研究方向:基督教文学与文化、欧洲中世纪文学等。近期
出版有《欧洲中世纪文学论稿》
(中华书局,2011 年)
、《圣俗相依:刘
建军教授谈基督教文化与西方文学》
(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 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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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 代 传 记 研 究

(Eastern Literatures,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16).

Liang Qingbiao
The 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Autobiography Research:A Comment on
the Brief History of Western Autobiography Criticism before the 20th Century
Abstract:With the“coming of age”of life writing,the research on the
history of life writing criticism has been one of the important problems. As
to autobiography,since the Renaissance western scholars have paid attention
to it. Based on the trends of human nature theory,democracy and individual
consciousness in Enlightenment,it had reached its peak in eighteenth century,and
attracted great interests of some thinkers,such as Samuel Johnson,W. Dilthey and
Jacob C. Burckhardt. It is helpful to the development of autobiographical writing
and criticism to explore the natural progress of autobiography research in the view
of academic history.
Key words:autobiography research;individual consciousness;academic
history
Liang Qingbiao is Associate Professor of World Literature in College of
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China. He gets his Ph.D from Nanjing University.
His research interest is on life writing studies. He is the author of A Modern Quest
of Self:Rousseau’s Confessions and Modern Chinese Autobiography(Chinese
Social Science Press,2014) and the editor of The Biographer’s Revenge:Essays
of Modern Western Research on Life Writing(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Press,
2015).

Liu Jianjun
The Logical Starting Point and the Value Orientation:Life Writing in the
West
Abstract: “Biography is to find out truth of the historical facts,while
‘biographical literature’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emotional truth.”The former falls
in the category of history,while the latter in the field of literature. With respect to
biographical literature,the starting point of function is to solve the problems of
history and reality,with emotional truth as the starting point of academic theories
and aesthetic judgment as logical starting point of the writing. On this basis,
biographical literature endeavors to reveal the subject’s role in the historical trend.
Writers’ emotions in judging characters,events and details and the intellectual and
philosophical existence are the basic value orientation of the biographical literature
writing.
Key words:biographical literature;logical starting point;value orientation
Liu Jianjun is Professor of world literature at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ina. He is Chairman of the Specialized Committee for Foreign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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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China Higher Education Academy and head of Jilin Society of Literature.


Liu is also a member of both the National Social Science Fund Jury and the
National Art Fund Jury. His main research foci include Christian literature
and culture,the European medieval literature,etc. His recent publications are
Thesis:The Medieval Literature in Europe(2011) and The Holy and Profane:
Talks of Professor Jianjun Liu on Christian Literature and Western Literature
(2014).

Shi Jianguo
Writing Parents’ Lives:Facts and Its Narrative Ethics
Abstract:Parent Biography is written by the subject’s children and tends to
provide lots of new,reliable and detailed materials. It may even be indispensible
documents for other biographers. The speci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ubject
and the biographer,however,invariably plunges the biographers into the same
predicament. On the other hand,the ethical confinement gives birth to the common
characters of this biographical genre,such as“looking up to the subject”in
narration viewpoint,narration like“hero’s biography”and violation of historicity
“to conceal the errors of the respected.”Li Nanyang’s I Have Such a Mother and
Lao Gui’s Yang Mo,My Mother are both excellent works of this genre,living up
to the narration principles that biographical ethics precede secular ethics.
Key words:Parent Biography;historicity;ethics
Shi Jianguo,a Doctor of Literature,is Associate Professor at the School of
Humanities,Shandong University. His research interest is in China’s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He has recently published Biography of Chen Hengzhe:A Singer
Destined to a Life(2010) ,From New Cultural and Public Space to the“Exclusive
Garden”of parties:Research on“the Republican Daily News:Awareness”
(2014),etc.

Liu Yunfei
The Humanistic Dialogues Across Time and Space:A Comparative Study
of Two Biographies of Erasmus
Abstract:Among all the biographies of Erasmus,two works written
respectively by Johan Huizinga and Stefan Zweig have the greatest influence and
popularity. Different methods were applied when different biographers handled the
same character and the same historical literature,reflecting their different points of
view about history and biography,which is attributable to the distinct perspectives
from a historian and a novelist as well as their different cultural contexts. However,
both the biographers expressed sympathy for the biographee and shared the similar
praises and reflec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aders’ reception,both the
biographical works not only feature the spiritual dialogues between the biograp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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