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前期西洋钟表的仿制与生产

汤开建 黄春艳
（暨南大学古籍所 5
106
00）

内容提要：明中叶后‚西洋钟表作为礼品和商品开始进入中国。及至明末‚个别地区已
出现国人学习钟表技术并仿制生产。入清以后‚全国多处地方出现专门的钟表制造并成为
清代手工业中颇为独特的一行。本文拟在广泛系统搜集中西文献、档案及前人调查资料的
基础上‚对清代前期全国各地出现的西洋钟表仿制与生产情况进行文本上的实证‚以求将这
一问题的研究推向深化。
关键词：清朝 自鸣钟 钟表

明中叶后‚随着欧洲传教士入华及广州贸易的开放‚西洋钟表作为礼品和商品开始进入中国。到
明朝末年‚西洋钟表不仅已广为社会各阶层人士所知晓‚且已出现国人学习钟表技术并仿制生产。葡
萄牙传教士曾德昭（? lvaro de Semedo）在上海、南京、杭州等地生活多年‚
164
0年回欧洲后‚完成一本
《
大中国志》‚其中记载：
“他们最欣赏的工艺品是齿轮钟。他们现在已经造得很好了。可以摆在桌子
”①
上。如果出和我们一样的价格‚他们可以造出最小的。
入清以后‚随着中国上层社会对钟表的需求量日益增大‚开始在全国多处地方出现专门的钟表制
造‚并成为清代手工业颇为独特的一行。关于这一问题‚传统研究者仅将其纳入中西文化交流或科技
史范畴展开研究‚而在清代手工业发展史中则基本无人关注这一外来手工业行业的出现与存在‚甚至
在清代手工业史上不置一词。② 科技史与钟表史的研究者‚虽然撰写了不少文章‚但由于对文献、档
案及调查材料的搜集整理缺乏系统性‚使用材料而又太多随意性。故各种结论、推断层层桀讹‚相互
矛盾‚且缺乏第一手资料的凭证‚很难令人信服。鉴于此‚本文拟在广泛系统搜集中西文献、档案及前
人调查资料的基础上‚对清代前期全国各地出现的西洋钟表仿制与生产情况进行文本上的实证‚以求
将这一问题的研究推向深化。

一、江南地区的钟表业
从明万历年间西洋钟表传入中国内地后‚最早开始学习仿制西洋钟表者即在当时的江南地区。
首先是上海人对西洋钟表的仿制‚万历年间李绍文著《
云间杂识》载：
西僧利玛窦作自鸣钟……余于金陵王太稳处亲见。近上海人仿其式亦能为之‚第彼所制高
广不过寸许‚上海则大于斗矣。③
王太稳‚即意大利传教士王丰肃（Alphonse Vagnoni）‚太稳为其字。万历三十九至四十二年（1
611—
1
614）间在南京传教。上海是天主教在我国最早传入地之一‚到明末时‚亦是我国天主教最为发达的
地区。西洋钟表由传教士带入‚故上海成为我国最早仿制西洋钟表的地区。
入清以后‚上海地区仍有制自鸣钟之记录。据王永顺先生介绍‚康熙时‚松江人徐翊 为府衙制

① ? lvaro Semedo‚S．
J．‚Relaç
ão da grande monarquia da China （大 中 国 志）‚Macau‚Direcç
ão dos Serviços de Educaç
ão e Juventude e
Fundaç
ão Macau‚
199
4‚p．
66．（金国平先生根据葡文本翻译而成）；（葡）曾德昭（? lvaro Semedo）著‚何高济译：《大中国志》（上海古籍出版
9
社198年版）是根据英文本转译‚故内容有所偏差。
② 魏明孔主编‚李绍强、徐建春著：《
中国手工业经济通史（明清卷）》‚福建人民出版社2
004年版。
③ （明）李绍文：《
云间杂识》卷2《
西僧》‚上海黄氏家藏旧本‚上海瑞华印务局1
935年版。

·114·
 清朝前期西洋钟表的仿制与生产

作了一架机械钟。① 又据乾隆《
娄县志》称‚邑人徐翊 、徐翊淞兄弟均能“ 制鹤露、自鸣钟、仪表”。②
乾隆时成书的《 ” ③ 徐钰之父为徐淞‚娄
续印人传》称华亭人徐钰制“乐钟、日表及日规扇‚神工天巧。
县和华亭均为松江府附郭县‚实际在一个地方‚故疑华亭之徐凇当即上引娄县之“徐翊淞”。《
续印人
” ④ 到乾隆末期‚华亭徐朝俊长期研习天文学、钟表‚其
传》亦称徐淞“精参家纬于西洋测量制器之法。
《
钟表图说自序》称：
余自幼喜作自鸣钟‚举业暇余‚辄借以自娱。近日者精力渐颓‚爰举平日所知所能‚受徒而悉
告之。并举一切机关转捩利弊‚揭其要而图以明之‚俾用钟表者如医人遇疾‚洞见脏腑‚知其病在
何处。⑤
可见‚此书乃徐朝俊积毕生制自鸣钟之经验‚并总结其他工匠们的技术而完成的国人第一部关于钟表
之著作。全书分为钟表名目、钟表事件名目、事件图、配齿轮法、作法、修钟表停摆法、停打钟不准法、
0部分‚附图5
装拆钟表法‚用钟表法、钟表琐略等1 1幅。值得注意的是徐朝俊在《天学入门》的自序
中还称：
“余先世爰研数理‚手造泰西仪器‚五代于兹矣。俊于制举业暇‚尝从先君子侧闻绪论‚愧不
”⑥
能有所发明。稍长‚而所与居游第以自鸣钟表相诧异。
徐朝俊家五代制自鸣钟‚又是徐光启的五代孙‚余疑前引徐翊 、徐翊淞、徐钰等制自鸣钟者‚均为上
海徐氏家族人。故上海地区自鸣钟技术的传入及生产应与徐光启有很大的关系‚而从徐朝俊《
钟表图
说》一书的内容看‚完全可以反映‚上海地区从明末开始‚直到乾隆末期‚一直保持有自鸣钟的生产‚而
且生产技术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准。南京博物院现存有一只嘉庆时期“ 上海冯义和自造” 的小型更
钟‚⑦ 从这一实物亦能反映清代中期上海制钟业的水平。
明末江南省除上海是最早生产西洋钟表的地区外‚南京亦是重要地区之一。万历年间成书的《
金
“黄复初‚巧人也‚……能铸自鸣钟、制木牛、流马与木人捧茶、木喇叭夜吠。
陵琐事》载： ”⑧
清初又有南京人吉坦然为民间制钟者。吉坦然先年寓居广东‚跟西洋人学习制钟‚后在南京制成
一“大小轮多至二十余‚皆以黄铜为之”的“通天塔”机械钟；⑨ 可以反映‚南京地区在明末清初已有西
洋钟表技术的传入‚并有中国民间工匠学会了仿制钟表。南京钟表的手工作坊出现何时‚文献无载。
“到1
据施志宏先生的调查材料： 7世纪末（即康熙中后期）南京城内至少有四家造钟作坊。每间作坊
的规模都很小‚以家庭为单位‚或再带上一、二个徒弟。由于手工制造‚产量有限‚一年一个作坊仅能
”〇
造十余架。 8
0 但至1
1 51年‚美国人的调查资料称：南京有钟表作坊4
0家。〇
1 其中有名者为黑廊街王

万顺‚三山街驴子市潘恒兴‚府东大街的易黄茂‚南门大街的陈隆泰4家。〇
2 从嘉庆二十一年的《
1 钟表
业办理同业义 碑》‚其中钟表匠唐明远祖籍就是南京人。〇
3 根据晚清苏州钟表业调查会的调查‚
1 其

① 王永顺：《
古代松江计时仪器源流述略》‚载中国计时仪器史学会编《 1
计时仪器史论丛》第1辑‚99
4年版。
② （清）谢庭董修：《
（乾隆）娄县志》卷2
7《 1
艺术》4上‚乾隆五十九年影印本。
③ （清）汪启淑：《
续印人传》卷7《
徐钰传》‚江苏广陵古籍社1
998年刻印本。
④ （清）徐朝俊：《 自鸣钟表图说》‚艺海珠尘本。
高厚蒙求》第三集《
⑤ 前揭《 天学入门》。
高厚蒙求》第一集《
⑥ 续印人传》卷7《
前揭《 徐钰传》。
⑦ 施志宏：《
明万历年后的钟表》‚载《 1
东南文化》98
8年第6期。
⑧ （明）周晖：《 0
金陵琐事》第3册‚第165页‚中国方志丛书第4
4号‚影印明万历三十八年本。
⑨ （清）刘献廷：《
广阳杂记》卷3《
吉坦然·通天塔》‚中华书局1
985年版‚第1
40—1
41页。
0
1
〇 前揭施志宏：《
明万历年后的钟表》一文。
1 Macgowan‚Chinese Guilds‚
〇 p33
6．转引自 Catherine Pagani‚Eastern Magnificence ＆ European Ingenuity Clocks of Late Imperial China‚p8
1‚
the Uin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200
1．
2
1
〇 前揭施志宏：《
明万历年后的钟表》一文。
3
1
〇 嘉庆二十一年《
钟表业办理同业义 碑》‚载《
明清苏州工商业碑刻集》‚江苏人民出版社1
981年版‚第2
04页。

·115·
 中国经济史研究 2
006年第3期

中最早的钟表作坊“珊宝斋”即是道光三年（1
823年）由南京迁到苏州。① 乾嘉时人钱泳称：“自鸣钟表
皆出自西洋‚……近广州、江宁、苏州工匠亦能造。
” ② 可以反映：到清中期‚南京的钟表工业已具相当
规模。
苏州的钟表制造应晚于南京、上海。根据现有的资料分析‚苏州钟表生产的出现应在康熙时期。
其理由如下：
一是从明万历年间开始‚西方传教士即在江南地区展开了频繁的传教活动‚利玛窦（Mathieu
Ricci）、郭居静（Lazare Cattaneo）、罗如望（Jeao de Rocha）、潘国光（François Brancati）等著名传教士均在这
2座‚其他小堂及会口近百‚教友人数达5
一地区传教‚到清朝初年‚江南一省就拥有大教堂1 510
0余
人‚
当时天主教传播主要集中在上海附近及运河两岸‚如淮安、扬州、南京、苏州、常熟、嘉定、泰仓、昆
山、松江等地。③ 当时在江南地区传教的西教士主要是耶稣会士‚而耶稣会士又是多以科技传教为手
段‚江南地区亦是明末最早受西方科技影响的地区‚故在明末‚上海、南京等地已经出现学会制造自鸣
钟的中国人。1
659年‚
G．布鲁塞尼在威尼斯出版的一本书中谈到：“中国人有很好的手工技艺……他
”④
们是有能力制作钟的‚也可以制作小钟。
1
659年为清顺治十六年‚故布鲁塞尼谈到的中国人制作钟表的技艺应是指清初时期‚那他指的
制钟地方是何处呢？到清初‚广东人制钟表技术尚未完全掌握（详见下证）。根据当时西方科技对中
国影响最大的几个区域来看‚布鲁塞尼所指应该就是江南地区。江南地区应是我国最早学习接受西
方钟表技术的地区。前引“近上海人仿其式亦能为之”及能制自鸣钟的南京人黄复初、吉坦然即是典
型例证。苏州在江南地区并非天主教传播之中心‚从当时的文献看‚传教士在苏州的活动相对较少‚
故我们推估‚苏州人仿制西洋钟表应晚于南京、上海。正是在南京、上海钟表生产的影响下‚苏州才开
始出现钟表生产‚这就是将苏州钟表生产定在康熙时期的理由之一。
二是从新公布的西文档案中发现了康熙时苏州钟表业的资料。比利时鲁汶大学高华士（Nöel
Golvers） 博士在他的新著中‚公布了清康熙年间在常熟地区传教士的耶稣会士鲁日满（François de
Rougemont）的“帐簿”‚其中有四条柏应理（Philippe Couplee）和鲁日满交给工匠修理钟表的帐单‚而这四
次钟表均交由一位姓 Cham（常）的苏州人修理。⑤ 根据 C．
Pagani 的研究‚在嘉庆时期（1
796—1
820年）
的苏州城外有一家钟表店‚店主名叫 Chang Jung（常君）‚其姓与鲁日满帐本中的 Cham 姓常吻合‚而常
君即为这一钟表店的第三代店主‚考虑到中国钟表业的家传习俗。嘉庆时期出现的这位苏州钟表店
店主“常君”很可能即是鲁日满帐本经常出现的苏州钟表匠 Cham 姓之后人。⑥这一新资料的发现为我
们确定苏州钟表生产至少起始于康熙之时提供了十分有力的证据。
三是在文献中出现的苏州钟表生产即可证明‚苏州钟表生产应早于嘉庆之时。嘉道时人顾禄《
桐
桥倚棹录》记载：
影戏洋画‚其法皆传自西洋欧罗巴诸国‚今虎丘人皆能为之；洋琴‚虎丘只半塘吕殿扬一家制
造；
自走洋人‚机轴如自鸣钟‚不过一发条为关键。其店俱在山塘。腹中铜轴‚皆附近乡人为之‚
转售于店者。⑦

① 郭福祥：《
关于清代的苏钟》‚载《 2
故宫博物院院刊》00
4年第1期。
② （清）钱泳：《 2《
履园诗话》上册卷1 铜匠》‚中华书局1
980年版‚第3
21页。
③ （法）史式微著‚天主教上海教区史料译写组译：《 导言》‚上海译文出版社1
江南传教史》第1卷第1部分《 983年版‚第9页。
④ ［美 ］S．贝迪尼：《 时间计量的东方概念》‚转引自陈祖维《
钟表研究》第2卷《 欧洲机械钟的传入和中国近代钟表业的发展》‚载
《 1
中国科技史料》98
4年第1期。
⑤ （比）高华士（Nöel Golvers）著‚赵殿红译：《
耶稣会士鲁日满帐本研究》第6章 《传教的物质情况》注1
78‚鲁汶大学1
999年版。
清史编译丛刊》（待刊）。
该译本收入《
⑥ See C．
pagani‚Clockmaking in China under the Kangxi and Qianlong Emperors‚in Arts Asiatiques‚5
0‚1
995‚pp．
76—8
4；on Suchou See
ibid‚
pp．
79—8
0．
⑦ （清）顾禄：《 1《
桐桥倚棹录》卷1 工作》‚上海古籍出版社1
980年版‚第1
57页。

·116·
 清朝前期西洋钟表的仿制与生产

这一条有关苏州地区中西文化交流的十分重要的资料。过去一直未为人们发现。通过这条资料‚我
们不仅可以看到‚当时苏州地区受西方科技文化影响之大‚而且还可以看出‚苏州生产自鸣钟之类“自
走洋人”已成为市场上的普通商品‚连“附近乡人”均能生产自动机械玩具中的“铜轴”‚可以反映‚苏州
地区早已出现生产自鸣钟的作坊是不足为奇的。《
桐桥倚棹录》虽然记录的是嘉庆、道光时期的苏州
之事‚但嘉庆以后‚清廷对全国天主教的严禁‚故西洋钟表的生产技术不可能在嘉庆以后才传入苏州。
换言之‚在嘉庆、道光时期记录的苏州钟表技术应来源于嘉、道以前‚应是明末清初传入江南地区的西
洋钟表技术的延续与发展。这样对文献解读‚才能真正意义地挖掘文献内容的真实内涵。乾嘉时人
钱泳《 ” ① 嘉道时人梁章钜：《浪
履园丛话》称：自鸣钟表皆出自西洋‚近广州、江宁、苏州工匠亦能造。
“今闽、广及苏州等处‚皆能造自鸣钟” ② 一语则可说明‚到嘉道之时‚苏州的钟表生产已
迹续谈》称：
经同福建、南京、广东一样成为中国的重要钟表生产之地。而美国人玛高温（Macgowan ）的调查数据‚
1
851年苏州有钟表作坊3
0家‚少于南京‚而多于杭州‚③ 可以反映‚嘉道以后苏州钟表业的发达。再
据宋伯胤先生调查所获嘉庆二十一年（1
816年）《
钟表业办理同业义 碑》：
据附元和县（属苏州府）人唐明远等称‚身等籍隶金陵‚于元和县 三都北四图创设义冢‚系即
字圩鸟号七十二、三、四、五丘‚计官田二亩九分四厘。本图钟表义 办粮‚专葬同业……嘉庆二
”④
十一年六月初五日示‚甲山庚南兼卯酉三分‚钟表义冢众友姓同行公立。
这一碑刻的史料意义在于‚在嘉庆时‚苏州的钟表制造业已经成为一个“行业”‚而且‚这个“行业”还不
是一个刚刚出现的“行业”‚要“创设义 ”‚
“专葬同业”。可证‚苏州钟表业发展到嘉庆时已经出现了
这一行业的同业组织。从苏州钟表生产制造的开始‚到钟表行业的同业组织的出现‚这决不是一两
年‚甚至十年、八年之事‚这是一个相对长时间才有可能形成的一个过程。因此‚我们认为嘉庆时创设
的钟表业“义冢”不仅可以证明‚苏州钟表制造业发展到嘉庆时已具有了相当的规模‚已成为一个成熟
“苏钟”的起源应在嘉庆之前‚到嘉庆时‚苏州的钟表业也有了一段相当长的
的行业；而且也可以证明‚
发展历史。
杭州钟表业的文献记录始于康熙之时。康熙刻本的《旷园杂志》称：“（杭州人）黄履庄所作自鸣
” ⑤ 又据张潮：《
钟、千里镜之类‚精巧出群。 虞初新志》‚黄履庄生于顺治十三年‚康熙初年到扬州学习
“来广陵‚与予同居‚因闻泰西几何、比例、轮捩机轴之学‚而其巧因以进。
西洋技术： ” ⑥ 据此‚黄氏制
钟技术是在扬州向传教士学习。他不仅学会制自鸣钟‚还能制作十分精巧复杂的自动机械玩具：
自动戏‚内音乐具备‚不烦人力‚而节奏自然。真画、人物鸟兽‚皆能自动‚与真无二。灯衢‚
作小屋一间‚内悬灯数盏‚人入其中‚如至通衢大市‚人烟稠杂‚灯火连绵‚一望数里。自行驱暑
扇‚不烦人力‚而一室皆风。⑦
光绪《
石门县志》则称：
连东山‚康熙时人‚心手巧妙‚能制自鸣钟‚与西人所造无异。⑧
石门县属杭州府。又据康熙时徐岳《
见闻录》载：
张某杭州人‚善西洋诸奇器‚其所作自鸣钟、千里镜之类‚精巧出群。⑨
从上述资料‚可以反映‚康熙时期杭州已出现多处钟表制造作坊‚而且技术水准很高‚“精巧出群”‚与

① 前揭《 2《
履园丛话》上册卷1 铜匠》‚第3
21页。
② （清）梁章钜：《
浪迹续谈》卷8《
自鸣钟》‚中华书局1
981年版‚第3
90页。
③ 前揭 Macgowan‚Chinese Guilds‚
p33
6。
④ 前揭嘉庆二十一年《
钟表业办理同业义 碑》。
⑤ （清）吴陈琰：《
旷园杂志》（不分卷）‚四库存目丛书本影印康熙说铃本。
⑥ （清）张潮：《
虞初新志》卷6《
黄履庄》‚续修四库全书。
⑦ 虞初新志》卷6《
前揭《 黄履庄》。
⑧ （清）余丽元：《
（光绪）石门县志》第4册《 2‚中国方志丛书影印光绪五年刊本‚第1
人物志》 290页。
⑨ （清）徐岳：《
见闻录》卷3《
奇技》‚续修四库全书本‚第6
44页。

·117·
 中国经济史研究 2
006年第3期

“西人所造无异”‚即可证明。康熙以后‚杭州地区钟表生产未见记录。1
851年的美国人调查材料中
7家‚① 这些钟表作坊应于清初传入杭州的西洋钟表技术。
称杭州有钟表作坊1
上海、南京、苏州、杭州应是清代前期江南地区钟表生产的主要城市。除此以外‚扬州、宁波、宣城
当亦有西洋钟表的生产。前引康熙时杭州人黄履庄的钟表技术即在扬州学习‚又李斗《
扬州画舫录》
记载居住在扬州虹桥东岸的歙县人汪大黉“精于制自鸣钟”。② 可证‚扬州亦能生产自鸣钟。乾隆四
宣城县志》记载芮伊“ 性多巧思‚能手制自鸣钟”。③ 芮伊应是康熙、雍正时人‚宣城属安徽‚可
年刻《
8
见‚宣城亦有自鸣钟生产。另据151年美国人玛高温的调查材料‚宁波当时有钟表作坊7家。④

二、福建地区的钟表业
福建地区西洋钟表的传入最早应与天主教无关。成书于明万历年间的《
露书》记载：
近西域 玛窦作自鸣钟‚更点甚明‚今海澄人能效作‚人谓外国人巧于中国‚不知宋蜀人张思
训已为之‚以木偶为七直人以直七政‚自能撞钟击鼓矣。⑤
天主教正式进入福建地区应以艾儒略为始‚而艾氏入闽在明天启四年（1
624）‚属于漳州的海澄有天主
教则更晚。故万历年间僻处闽南的海澄地区能仿制自鸣钟‚不应是仿效于传教士‚而应是从西班牙或
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漳州月港的海上贸易传入的‚自鸣钟技术应是当时的西班牙或荷兰商人将钟表带
入海澄‚而海澄人很快就学习仿制。故在明万历年间就出现了海澄仿制的自鸣钟。这一点则是与江
南地区有很大的不同。沈初的《
西清笔记》中记录了西洋高质量的钟表传入福建：
昔在闽见一钟‚上一格两扉常合‚至交初正时‚内有铜人两手启扉‚转身于架上取槌‚击钟如
数毕‚置槌于架‚两手合扇‚又有铜人高数尺‚如十三四丫头‚而粉衣缯‚前置洋琴‚启铜人钥‚则两
手起执垂击琴‚左右高下‚其声抑扬挫合节‚头容目光‚皆能运转‚助其资致。鼓毕‚则垂槌于琴‚
两手下垂挹矣。又制飞雀‚呼噪逼真‚西洋工匠之巧如此。⑥
这是一架欧洲钟‚传入福建时间应是清乾隆以前。而福建地区制钟技术的发展应同当时输入福建的
西洋钟表有关。
康熙时王 ：《 ” ⑦ 而《
漫游纪略》记载漳南有一名“孙细娘”的女子制自鸣钟为“一时绝艺。 清稗类
抄》则作：
国初‚福建漳州有孙细娘者‚造小自鸣钟‚高仅一寸‚而报时不差分毫。⑧
此“漳州孙细娘”当即王 所记之“漳南孙细娘”。所造自鸣钟仅一寸高‚钟表愈小技术难度愈高‚反映
康熙时期‚漳州地区的西洋钟表制造业获得发展。又雍正十二年刊刻《
闽小记》载：
“龙溪孙儒理”善制“一寸许之自鸣钟”‚号称闽中五绝技之一。⑨
龙溪亦属漳州‚此孙儒理亦应是康熙时人‚他的“一寸许之自鸣钟” 之绝技‚是否就是传自孙细娘。钟
表行业有家庭作坊传承的习惯‚故疑孙儒理当出自孙细娘一家。乾隆《
福建通志》还载：
漳浦人赵彦衡‚有巧思‚能作指南针、自鸣钟。〇
0
1

漳浦亦属漳州府。上引四条材料‚均是记录明清之际福建地区钟表生产的资料‚但都是记载漳州地区

① 前揭 Macgowan‚Chinese Guilds‚
p33
6。
② （清）李斗：《 2《
扬州画肪录》卷1 桥东录》‚中华书局1
997年版‚第2
82页。
③ （清）吴九飞：《
（乾隆）宣城县志》卷2
7《 4
方技》上‚中国方志丛书影印乾隆四年刻本‚第259页。
④ 前揭 Macgowan‚Chinese Guilds‚
p33
6。
⑤ （明）姚旅：《
露书》卷9《
南海》‚四库存目丛书本。
⑥ （清）沈初：《
西清笔记》卷2‚顺功堂丛书刊乾隆乙卯本‚第1
3页。
⑦ （清）王 ：《
漫游纪略》卷3‚申报馆排印本。
⑧ （民国）徐珂：《 2册《
清稗类钞》第1 物品类·自鸣钟》‚中华书局1
996年版‚第5
992页。
⑨ （清）周亮工：《 绝技》‚乾隆刻龙威秘书本。
闽小记》上卷《
0 （清）郝玉麟：《
1
〇 （雍正）福建通志》卷6
1《技艺》‚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8·
 清朝前期西洋钟表的仿制与生产

“今闽、广及苏州等处‚皆能造
的钟表生产‚而福州、泉州等地均无资料显示。嘉道时福建人梁章钜称：
” ① 这个“闽”‚并非指整个福建地区‚而仅指漳州耳。
自鸣钟。
然在乾隆时期厦门地区自鸣钟、洋表已成为极普遍的东西‚《
北东园笔录续编》载：
余十一岁即随先资政公游学厦门‚馆于厦防厅署‚……官厅尤极豪奢‚大堂左右设自鸣钟两
架‚高与人齐‚内署称是。署中蓄梨园两班‚……无人不佩时辰表者。②
戏班中“无人不佩时辰表”‚足以反映厦门地区西洋钟表普遍流行。当时洋钟表进口是十分昂贵的。
地位并不高的戏子应该买不起进口钟表‚故这些钟表中必有相当部分是本地生产‚则可以反映福建钟
表生产的规模。

三、广州地区的钟表业
明代中叶后‚虽然广州是传教士最早将自鸣钟带进内地的城市‚而且‚在明末的“广州交易会”上‚
自鸣钟还是中葡贸易的商品之一‚甚至‚在肇庆还出现传教士将果阿钟表匠带进修理钟表之事。③ 但
是‚到明朝末年‚我们并未发现任何关于广东工匠学会钟表制造的文字纪录。明末清初的著名广东博
物学家屈大均《
广东新语》一书记录了广东的各类物产‚亦包括手工业产品‚特别是对外国传入中国的
物品所录尤详。但却没有任何关于自鸣钟的记录。④ 这是否可以说明‚到明末时‚广东尚没有学会自
鸣钟的制造。据卫匡国（Martin Martini）《
新地图集》（Novus Atlas Sinensis）称：他离开中国时（1
7世纪5
0
年代）‚广东的工匠已经学会制造各种机械装置‚但是制造‘小而精致的钟表’‚则仍在他们的技术能力
”⑤ 1
之外。 675年来中国的俄国使臣斯帕塔鲁（Nicolae Spataru Milescu）亦称：广州人“也学会了制造大
钟‚不过尚未学会制作手表”。⑥ 这两条外国人资料可以说明：在上海、南京甚至海澄的中国工匠已经
6
熟练掌握仿制西洋钟表技术时‚广州的工匠才刚刚开始学会制钟‚尚不能造表。但到172年西班牙
方济各会神父再次进入中国时‚有一位卡芳世神父由于帮尚之信修好了损坏的西洋钟表而赢得尚之
信的好感。⑦ 而据方济会的资料介绍‚卡芳世修理钟表技术又来源原来加入耶稣会的广州中国基督
徒‚ 6
故在188年文度拉（Bonav Ventura）神父在广州的报告称：“中国南方（应指广州）的一些中国人首
” ⑧这就告诉我们‚大致在康熙开海前仿制西洋钟表技术
先从耶稣会士那里学会了修理钟表的技术。
才在广州传开。
从档案中‚我们可以找到不少证据可以证明康熙时期广东工匠已经掌握钟表技术‚康熙五十九年
广东巡抚杨琳的奏折称：
奴才访得广城能烧法蓝人一名潘淳‚原籍福建‚住家广东‚试验所制物件颇好。……奴才随
与安顿家口‚并带徒弟黄瑞兴、阮嘉猷二人‚随李秉忠一同赴京。所有潘淳烧成法蓝时辰表一个‚
鼻烟壶二个‚铀子八十颗‚合先呈验。⑨
这位原籍福建‚住在广州的钟表匠潘淳就是康熙时期“ 广钟” 的生产者之一‚“ 法蓝时辰表” 正是

① 浪迹续谈》卷8《
前揭《 自鸣钟》。
② （清）梁恭辰：《
北东园笔录续编》卷2‚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
995年版。
③ 从自鸣钟探讨利玛窦居留北京的内幕》‚载《
参见金国平、吴志良《 0
澳门204》‚澳门基金会‚
200
4年版‚第4
09—4
34页；（葡）徐
萨斯著‚黄鸿钊译：《 2
历史上的澳门》第4章‚澳门基金会‚00
0年版‚第4
0页。
④ （清）屈大均：《 5《
广东新语》下册卷1 6《
货语》卷1 器语》‚中华书局1
983年版。
⑤ （意）卫匡国：《
中国新地图集》‚转引自（比）高华士（Nöel Golvers）著‚赵殿红译《
耶稣会士鲁日满帐本研究》第6章《
传教的物质
7
情况》注18‚鲁汶大学1
999年版。该译本收入《
清史编译丛刊》（待刊）。
⑥ （罗）尼古拉·斯帕塔鲁·米列斯库（Nicolae Spataru Milescu）著‚蒋本良译：《中国漫记》第4
9章‚中国工人出版社2
000年版‚第
1
92页。
⑦ See S．
Alcobendas‚las misiones franciscanas‚
p．2
21‚转引自前揭《
耶稣会士鲁日满帐本研究》第6章。
⑧ Sinica Franciscana Vol．Ⅲ‚
Boraventura Lbaňez‚
OFM‚
A-Au tobiographia‚
31Mart．
169
0．pp．
324—3
26．
⑨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暨南大学古籍所合编：《 5号档‚《广东巡抚杨琳奏报伴
明清时期澳门问题档案文献资料汇编》第1册6
送手艺人及西洋人进贡并到粤洋船数目折》‚人民出版社1
999年版‚第1
09页。

·119·
 中国经济史研究 2
006年第3期

“广钟”之特色。他还带徒弟二人‚可见‚潘淳所经营应是康熙时代很典型的钟表作坊。值得注意的是
《
潘氏典堂族谱》有一条资料：
（潘）松轩公‚少承母训‚内睦宗族‚外和乡邻‚长业自鸣钟‚生计饶裕。①
族谱中还记载乾隆三十七年（1
772）松轩公生子。则可知潘松轩公应是乾隆时人。这位靠自鸣钟起家
的潘轩公是否即潘淳的后人呢？联系到广州十三行潘氏的另一支潘仕成家族亦来自福建。余疑这是
福建龙溪潘氏来粤的更早的一支‚这一潘氏主要靠制造自鸣钟为业。又据内务府造办处雍正元年
（1
723年）二月的一份档案：
初一日‚副催长福明持来押站‚内开正月二十七日‚党进忠将漆架广坠子钟一件‚画得黑漆描
金花架时刻钟纸样一张‚交胡世杰呈览。奉旨：照样准配做时刻钟瓤分‚架子另做‚添补收拾见
新。其旧瓤二分收贮‚钦此。②
这件“广坠子钟”到雍正元年时外壳已经缺损、坏旧‚可见这件“广钟”生产有相当长的时间了‚这应是
康熙中后期生产的“广钟”。又雍正六年查抄明珠家总管安图‚抄得“乌木架自鸣钟四架”‚当日领催王
吉祥指称‚其中两架是广东做的钟。③ 根据中西文献档案资料可以确证‚康熙时期‚广州钟表制造业
“广钟”不仅在广州市场上销行‚而且有“精品”制造进贡清廷。
已经形成‚
乾隆《
广州府志》有一条资料称：
自鸣钟‚本出西洋‚以索转机‚机激则鸣‚昼夜十二时皆然。按：广人亦能为之‚但未及西洋之
精巧。④
这应是反映康熙后期至乾隆初期“广钟”的生产情况‚当时的“广钟”在质量上确实“未及西洋之精巧”。
西文资料也指出：
在澳门和广州‚中国的工匠被训练制造特定规格的钟表。这些钟表在质量上比从欧洲引进
的原装货差些‚它们作为礼物献给地位较低的官员‚这有助于减少购买礼品的费用。⑤
乾隆十六年七月‚因粤海关监督唐英采办了四件小洋钟表进贡乾隆‚乾隆皇帝认为这些钟表是“三等
货”‚要追究采办的责任。⑥ 很明显这些三等钟表由粤海关采办很可能就是购买当时广州制造的钟
表‚质量尚未过关。乾隆十四年二月‚乾隆传谕两广总督硕色：
从前所进钟表、洋漆器皿‚亦非洋做。如进钟表、洋漆器皿、金银丝锻、毡毯等‚务必要洋做者
方可。⑦
乾隆十四年广东所进贡清宫的钟表“亦非洋做”‚可以证明‚这些钟表就是广州生产的“广钟”。从档案
中看‚乾隆朝有相当多的广东钟表匠进京服役‚称为“南匠”。由广东督抚挑选做钟能手进京‚技艺高
者还可带家眷。一般广匠每月钱粮四、五两。个别广匠进京给安家银八、九十两。⑧ 这些广东工匠的
进京亦可证明乾隆时期广东自鸣钟表业的发达。
随着高质量的欧洲钟表大批量地进入广州市场‚特别是欧洲著名钟表匠落户广州生产钟表‚⑨
“广钟”的生产技术大大提高‚开始
对“广钟”生产工艺及技术的提高起了很大的作用。到乾隆中后期‚

① （民国）潘华发：《
（南海）潘氏典堂族谱·
16世淮南公妻节孝程氏》‚民国十三年刊本‚第4
3页‚广东中山文献馆藏。
② 《 4
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编号318‚转引自前揭故宫博物院编《
故宫钟表》‚紫禁城出版社2
004年版‚第4
2页。
③ 《 4
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编号318‚转引自前揭《
故宫钟表》‚第4
2页。
④ （清）张嗣衍：《
（乾隆）广州府志》卷4
8《物产》‚乾隆刻本‚广东省中山文献馆藏。
⑤ J．
Needham‚
Wang Ling and D．
J．S．
Price‚Heavenly Clockwork‚
Cambridge‚
196
0。
⑥ 《 4
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编号318‚转引自前揭《
故宫钟表》‚第2
4页。
⑦ 《 4
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编号318‚转引自前揭《
故宫钟表》‚第4
2页。
⑧ 《
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转引自刘月芳《
清宫做钟处》‚载《 1
故宫博物院院刊》98
9年第4期。
⑨ Catherine Pagani‚Eastern Magnificence ＆European Ingenuity— Clocks of Late Imperial China‚
the Uin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200
1‚p1
00—
1
21。马光启：《 “人最白硕‚善作钟表。有一年少者‚云十三岁来粤‚今已十七年。
岭南随笔》卷上‚载广州红毛馆钟表匠称： ” 道光二十
年刊本‚国家图书馆藏。

·120·
 清朝前期西洋钟表的仿制与生产

出现大批由广东工匠制造机械结构复杂、造型艺术极具民族特色及装饰工艺华美的高质量的广东钟
表。乾隆九年（1
731年）广州丁龙泓父子欲在镇海楼“重建大自鸣钟于其上”‚在镇海楼装自鸣钟这种
中体西用的做法亦反映乾隆广造钟的质量应该是相当高的。故宫博物院收藏为量不少的乾隆时期生
“‘广造钟’明显地表现出其技艺已经接近于当时欧洲制钟的水
产的“广钟”‚被今天的钟表专家诩为：
平了”。① 当时到中国来的欧洲人见到广州制造的钟表也称：
1
800年左右‚钟表制作工艺已在广州落地生根‚并获得迅速发展。J．
Barrow 记载‚中国人在
广州的制作已和伦敦一样的好‚并且这些精巧机械品的价格只是曾经从 Cox 和 Merlin 仓库运来
中国的钟表价格的三分之一。②
1
815年‚查理斯·麦格尼克从中国给其父（英国钟表匠）的信中说：
在广州出售他制作的时钟‚遇到了中国时钟竞争的困难。③

四、北京地区的钟表业
西洋钟表制造技术传入北京‚始于明万历年间的利玛窦。也就是在利玛窦将西洋钟表带入北京
后‚北京人就很快地掌握了自鸣钟的生产技术。钱希言《
狯园》卷4载：
玛窦他所制自鸣鼓吹‚未上进者尤奇‚一拨关捩‚众乐皆鸣。今京师市中有制成出卖者。④
这种“自鸣鼓吹”当是自鸣钟一类的机械器物。利玛窦进京后‚最早向利玛窦学习自鸣钟技术的就是
李之藻。据利玛窦信：
他（指李之藻）已回到北京‚准备印刷克拉威奥恩师的〈同文指算〉（Aritmetica Pratica）及《
论钟
表》两书‚后者也是恩师的著作‚已译为中文‚他手制许多钟表‚美观而又精确。⑤
崇祯二年（1
629年）‚徐光启主持历局‚准备在钦天监内制“候时钟三”‚⑥ 这就是说当时北京城内的工
匠中已有制造钟表这一方面的人才和技术。
入清以后‚从顺治到乾隆四朝‚诸帝虽然对天主教态度不尽相同‚但对传入中国的西洋奇器均表
现了极大的热情‚而对自鸣钟则更是情有独钟。翻开四位皇帝的御制诗文‚其中咏颂自鸣钟的篇章多
达十余篇‚故从顺治时期开始‚清宫就十分注重西洋自鸣钟的输入与仿制‚并在清宫内设置两个专门
的机构负责前述事务‚一是“自鸣钟处”‚一是“做钟处”。
先谈“自鸣钟处”。雍正八年成书的《
庭训格言》记录：
明朝末年‚西洋人始至中国‚作验时之日晷。初制一二时‚明朝皇帝目以为宝而珍重之。顺
治十年间‚世祖皇帝得一小自鸣钟以验时刻‚不离左右。其后又得自鸣钟稍大者‚遂效彼为之。
虽能 其规模‚而咸在内之轮环。然而‚上 之法条未得其法‚故不得其准也。至朕时‚自西洋
人得作法条之法‚虽作几千百而一一可必其准。今与尔等观之‚尔等 赖朕福如斯‚少年皆得自
鸣钟十数以为玩器。岂可轻视之‚其宜永念祖父所积之福可也。⑦
康熙的训谕揭示了在顺治十年以后‚清宫就开始仿制自鸣钟‚而且仿制生产的量相当大‚以至到康熙
时‚每一个皇孙都可以分得“自鸣钟十数以为玩器”。这么大规模地生产自鸣钟‚即可证明当时应有一
个机构在管理这一生产。康熙十六年（1
677年）‚葡籍传教士安文思（Gabriel de Magalhaens）去世‚安文

① 商芝楠：《
清代宫中的广东钟表》‚载《 1
故宫博物院院刊》98
6年第3期。
② Carlo M．
Cipolla‚Clocks and culture‚
130
0—1
700‚
p97‚
WW．
Nortou ＆ Company‚
Inc‚
199
7．
③ ［美 ］S．贝迪尼：《 时间计量的东方概念》‚转引自陈祖维《
钟表研究》第2卷《 欧洲机械钟的传入和中国近代钟表业的发展》‚载
《 1
中国科技史料》98
4年第1期。
④ （明）钱希言：《
狯园》卷4‚四库存目丛书本‚第2
4页。
⑤ （意）利码窦著‚罗渔译：《
利玛窦书信集》下册‚《 1
利氏致罗马总会长阿桂委瓦神父书‚60
8年8月2
2日‚北京》‚光启、辅仁联
9
合出版社186年版‚第3
88页。
⑥ （明）徐光启著‚王重民辑：《
徐光启集》下册卷7‚上海古籍出版社1
984年版‚第3
39页。
⑦ （清）雍正皇帝御纂：《
圣祖仁皇帝庭训格言》（不分卷）‚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1·
 中国经济史研究 2
006年第3期

思在顺治、康熙两朝多次为清宫制造自鸣钟和机械人‚“欲以此博帝欢。
” ① 安文思去世时‚康熙的悼
词云：
彼在世祖皇帝时‚营造器具‚有孚上意。其后管理所造之物‚无不竭力。②
安文思不仅“营造器具（自鸣钟与机器人）”‚而且还负责管理这些自鸣钟和机器人‚很明显‚安文思负
责的这个机构就应是自鸣钟处。再据《
国朝宫史》和《
钦定日下旧闻考》的记载：
“端凝殿南‚旧设自鸣钟处”。“旧设自鸣钟处恭悬圣祖御书额：敬天”。③
康熙书“敬天”匾在康熙十年（1
671年）‚④ 自鸣钟处悬“敬天”匾‚因为该处是天主教传教士的工作地‚
而当时宫内传教士制自鸣钟者仅安文思一人‚故可推断‚清宫自鸣钟处的设置时间应在顺治末到康熙
国朝宫史续编》：
十年之前。又据《
端凝殿兼自鸣钟（处）：七品首领一‚执守侍。太监十。专司近御随侍赏用银两‚验自鸣钟时
刻及陈设、洒扫、御前坐更等事。⑤
自鸣钟处开始设置主要是为了保管、贮存及陈设宫内的自鸣钟‚但从安文思时代就已经开始生产自鸣
钟‚仅顺治后期的几年中就生产了数十架自鸣钟。可见‚自鸣钟处自身就设置自鸣钟生产作坊。
康熙时‚自鸣钟处生产自鸣钟的情况并没有多少资料反映‚但据中西文挡案‚从康熙四十年（1
701
年）起到 其 去 世 的 2
0 年 间 先 后 有 陆 伯 嘉 （Jacques Brocard）、Guetti、杜 德 美 （Pierre Jartoux ）、林 济 各
（François-Louis Stadlin）、严嘉乐（Charles Slaviczek）及安吉乐（Angelo Pavese）等6位西洋钟表匠师进入清
宫‚参加了自鸣钟的制造‚⑥ 特别著名瑞士钟表大师林济各进入清宫主持自鸣钟的制造‚使清宫的自
鸣钟制造的水准大大提高。康熙四十七年左右‚江西巡抚郎廷极向康熙进贡了一件“ 西洋大日表”。
“近来大内做的比西洋钟表强远了‚已后不必进。
康熙朱批： ” ⑦ 反映到康熙后期‚清宫自鸣钟处生产
的自鸣钟质量已达到很高的水准‚甚至超过当时的欧洲进口钟表。直到雍正九年（1
731）‚自鸣钟处还
承担清廷的制钟任务。
其次谈“做钟处”。关于“做钟处”建立的准确时间‚尚未找到确切资料。但在雍正元年中活计档
中见到“做钟处”的记录：
七月初六日……传旨：将玻璃山自鸣钟交李裕在玉玲珑馆有景致处安设‚准时‚配行驼座一
件‚交做钟处收拾年节。
又同档之“自鸣钟处”条目下：
内开七月十六日太监胡世杰传旨内务府大臣英廉‚将做钟处新进到异兽顶兽腿铜花架糊锦
夹纸座时乐钟二座之内只要一件‚收拾改新‚御制钟内要两件‚内西洋木架时刻钟一座‚高丽木架
时刻钟一座‚共三件‚着派人送往热河来。⑧
虽然“做钟处”一名已在雍正元年（1
723年）时出现‚但这个“做钟处” 生产的钟表却系名于“自鸣钟处”
条目之下。此作何解？我们认为‚做钟处之名当系自鸣钟处下属自鸣钟作坊转化而来‚故将原作坊改

① （法）费赖之著‚冯承钧译：《
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上册‚《
安文思》‚中华书局1
995年版‚第2
57页。
② （清）黄伯禄：《 0
正教奉褒》第2册‚康熙十六年四月初五日‚中国天主教史籍汇编本‚辅仁大学出版社203年版‚第5
30页。
③ 乾隆九年奉敕撰《 2‚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清）于敏中：《钦定日下旧闻考》第1册卷1
国朝宫史》卷1 4‚北京古籍出版社1
983
8
年版‚第16页。
④ 前揭《 “御书‘敬天’二字匾额。谕曰：朕书敬天‚即敬天主也。
正教奉褒》第1册‚康熙十年冬： ”第5
25页。
⑤ （清）庆桂：《 3‚北京古籍出版社1
国朝宫史续编》下册卷7 994年版‚第6
78页。
⑥ 上述欧洲钟表匠清宫事迹参见前揭《
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中各人物传‚另又（捷克）严嘉乐著‚丛林、李梅译《中国来信
（1
716—1
735）》‚大象出版社2
002年版‚第6
0页。（意）马国贤著‚李天纲译：《 2章‚上海古籍出版
清廷十三年—马国贤在华回忆录》第2
0
社204年版‚第1
04页。
⑦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
康熙朝汉文 江西抚郎廷极奏呈茶叶及各类物品摺》‚档案出版社1
批奏摺汇编》第8册《 984年版‚
1
第118页。
⑧ 《
内务府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清档》‚转引自前揭《 9页。
故宫钟表》第3

·122·
 清朝前期西洋钟表的仿制与生产

称“做钟处”时‚此处仍隶属于自鸣钟处‚尚未完全独立。① 这种解释是合理的。何时两个机构相互独
立‚关雪玲女士认为在“乾隆四年（1
739年）”‚但未举出档案文献的证据。而据《 0：
国朝宫史》卷2
“每年年底于崇文门取银二千五百两赏给各处总管首领太监‚……自鸣钟处四十两‚……做
钟处三十两”。②
此条录之无系年。《
国朝宫史续编》刊载的《
额数职掌条案》亦将“自鸣钟处”与“做钟处”列为两个独立
并行的机构。③ 可证‚自鸣钟处和做钟处是两个独立并行的机构。但何时独立不详。据清档：“ 乾隆
七年十一月随驾往天坛的有自鸣钟（处）首领、太监五名‚马五匹、牛车二辆；做钟处太监二名‚马二
” ④ 这可说明‚在乾隆七年（1
匹。 742）之前‚自鸣钟处与做钟处已各自独立。又据清档：“ 雍正九年九
”“雍正十年七月二十四日恩于做钟处太监银十两。
月初十日恩于自鸣钟（处）太监任朝贵银五两‚ ”⑤
虽然两条档案并非同一年‚但其间仅差十个月‚两个机构的名词几乎同时出现‚故我同意刘月芳做钟
处成立于雍正十年（1
732）之说。也就是‚⑥ 至少在雍正十年之后‚做钟处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专门
生产自鸣钟的宫内机构。
做钟处设在如意馆内‚罗马传信部有乾隆十八年档案称：“ 如意馆内有三位西洋人画画‚两位做
”又称：
钟。 “西老爷（西澄元）在如意馆内钟房‚常见万岁。
” ⑦ 做钟处的内部结构应包括三部分人：西
国朝宫史续编》：
洋传教士、做钟太监及中国匠役。西洋传教士是不占编制的技术人员‚做钟太监‚据《
“八品首领一‚侍监‚太监十五。
” ⑧ 即包括首领在内一共1
6名太监‚至于中国匠役的人数可能各个时
期并不完全一样。据沙如玉（Valentin Chalier）神父的记载：
“1
8世纪3
0—4
0年代‚自鸣钟处和做钟处大约有1
00名中国人在他（指沙如玉）的指挥下工
”⑨
作。
2
这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做钟处的技术人员、管理人员及技术工人的总数大约是在10左右‚这应是
乾隆时期做钟处的规模。
乾隆一朝是我国宫廷制钟业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宫廷钟表的生产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高‚成
为清代中国钟表业的最辉煌的时代。

五、结语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西洋钟表从明末传入中国后‚到清朝前期‚中国的北京及东南沿海地区的许
多城镇已经开始仿制‚并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制作钟表的手工业行业‚上海、南京、苏州、杭州、漳州及广
州等地均已出现相当数量的手工作坊‚北京地区则出现专业的规模达百余人的宫庭钟表作坊。东南
沿海城市的私人手工钟表作坊一般都不大‚雇员在两三人‚但却是世代相传‚以致各地均出现一批家
族传袭钟表世家‚如上海的徐家、苏州的常家、漳州的孙家及广州的潘家等‚成为我国钟表工业发展的
先驱。清朝前期‚我国的国产钟表数量究竟有多大‚目前尚无较清楚的统计数‚但从现存各地博物馆
“广造钟”及“苏造钟”数量来看‚当时的生产数量不小；质量从整体上讲虽然赶不上欧洲
的“御造钟”、
的进口钟表‚但部分的“御造钟”和“广造钟”的精品已完全达到欧洲钟表制造的水平。

① 关雪玲：《
中国钟表》‚载前揭《
故宫钟表》‚第3
9页。
② 前揭《 0‚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国朝宫史》卷2
③ 前揭《 3第6
国朝宫史续编》卷7 78页及卷7
4第6
92页。
④ 3包‚转引刘月芳《
清档：杂录档3 清宫自鸣钟处非做钟处》‚载《 1
故宫博物院院刊》98
7年第2期。
⑤ 2
清档：杂录档292包‚转引前揭刘月芳《
清宫自鸣钟处非做钟处》一文。
⑥ 刘月芳：《
清宫做钟处》‚载《 1
故宫博物院院刊》98
9年第4期。
⑦ 阎宗临：《
乾隆十八年葡使来华纪实》‚载该氏《
传教士与法国早期汉学》‚大象出版社2
003年版‚第2
15、
216页。
⑧ 前揭《 4‚第6
国朝宫史续编》卷7 92页。
⑨ Pelliot‚Bulletin Critique‚
p．6
6．转引自 Carlo M．
Cipolla‚Clocks and culture‚
130
0—1
700‚
p．8
6‚W．
W．Norton ＆ Company ‚
Inc1
977．

·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