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 国汉 学家德理文 的中 国古典诗观 ’

口 蒋 向艳

摘 要 法 国汉 学 家 德 理 文 是 唐 诗 法 译 选 集 的首 位 译 者 ‚
他以
诗 歌 考 民风 ‚
并 以 比较 文 学 和 比较 文 化 学 的 视 角 分 析 探 讨 中 国
古典诗歌 ‚
从 而 准 确 地 揭 示 了 中 国古 典 诗 歌 与 西 方 诗 歌 传 统 的
重要相异点 ‚
凸 显 了 中 国古 典 诗 歌 的独 特 之 处 。
关 键 词 法 国汉 学 家 德理文 中 国古 典 诗 观
’

斗 ‚

法国汉 学 家 德 理 文侯 爵 川 ’

。‚ 一 是 个 富有 传 奇 和 神 秘 色 彩 的人 物 ‚
现存关 于

本 文 属 于 由蒋 向艳 主 持 的 国 家 社 科 基 金 青 年 项 目 “唐 诗 在 法 语 世
界 的译 介 和 研 究 ”的 组 成 部 分 。
文 史 研 究
他 生 平 的 资 料 不 多 ‚只 知 道 他 原 名 叫 ‚

是 他 的 贵 族 头 衔 。他 于 年 出生 于 巴黎一 个 富裕 的家庭 ‚ 岁时进 人 巴黎东

方语 言学 院 ’ 学 习 中 文 和 满 文 。 自此 投 身

于 中 国 研 究 ‚于 年 出 版 了 《中 国 农 业 和 园 艺 学 研 究 》‚
研究那些可能适 应西方
水 土 的 中 国植 物 和 动 物 年 ‚出 版 了 《
欧 洲 面 前 的 中 国 》‚
树立 了人种 学 家 的名
声 在 年 巴黎 世 界 展 览 会 上 ‚
德 理 文 侯 爵是 中 国展 区 的专 员 年 ‚他 成 为
继法 国 著 名 汉 学 家 儒 莲 教 授 ‚ 一 之 后 法 兰 西 学 院

中 国学 的第 三 任 主 座 教 授 首 任 教 授 是 汉 学 家 雷 慕 沙 ‚
教授 中
文 和 满 文 接 着 成 为 法 国勋 级 会 荣 誉 军 团 电 ’ 的成员 年‚
他
被 选 为 法 国碑 铭 和 美 文 学 会 ’ ‘ 一 的成员 ‚

年 成 为该 学 会 的主席 年 月 日成 为 法 国 历 史 一 语 言 学 部 的 通 讯 员 。
他 的作 品包 括 唐 诗 法译 集 《
唐诗 》 ‚翻 译 马 端 临 《文 献 通 考 》的 “东 南 夷 ” 和

“西 南 夷 ”部 分 成 两 卷 《中 国 异 族 人 的 人 种 学 研 究 》 一 翻 译 《离 骚 》
《
孔教 教 义和其他学派教义论 文 》 以及 《
今古奇 观 》 篇小说 的翻
译 ‚ ‚ 。

除此之外 ‚
德 理 文 侯 爵在 法 国学 界 还 以 他 在 梦 的 领 域 所 进 行 的 研 究 闻 名 。他

曾于 年 出版 了 《
梦 及 其 操 纵 梦 的 方 法 》一 书 ‚里 面 记 录 了 他 对 梦 所 进 行 的 研
究 ‚
提 出 做 梦 者 在 做 梦 时 能 感 知 自 己 在 做 梦 ‚即 在 睡 眠 中 具 有 对 自 己 真 实 情 况 的 意

识 。 这 个 提 法 使 德 理 文 成 为 “透 明 梦 说 ”的 奠 基 者 。
在汉学界 ‚
德 理 文 所 作 出 的 最 大 贡 献 无 疑 是 唐 诗 的 法 译 。 “中 国 诗 词 曲 在 法

国的风行 ‚
无 疑 应 归 功 于法 国汉 学 界 最 有 争 议 的人 物 之 一 德 理 文 侯 爵 ‚
他 翻译 的 中
国 诗 词 曾 被 第 三 帝 国 时 期 的 文 学 沙 龙 奉 为 脍 炙 人 口 的 佳 作 ‚他 的 译 文 一 直 流 传 至
今 。”① 年‚
德 理 文 在 巴黎 出版 了 《
唐 诗 》②‚
这是第一部在西方正式 出版 的唐诗
法 译 集 。德 理 文 从 《
唐 诗 合 解 》、《
唐 诗 合 选 详 解 》、《
李 太 白 文 集 》、《杜 甫 全 集 详

注 》四个 唐 诗 版 本 中选 译 唐 诗 ‚
共 收人 家唐代诗人 ‚
共 首 诗 。其 中 以李 、
杜选
诗最多 ‚
李 白诗 首杜甫诗 首 包括误 为崔颖作 的 《
前 出塞 》 首 。译 诗 前 附
有诗人 的生平 和诗作介绍 ‚
也 以李 、
杜 介 绍 最 为详 细 。其 他 诗 人 所 收 的诗 则 从 至

首不等。
这 部 唐 诗 译 集 以一 篇 对 中 国古 典 诗 歌 至 唐 以前 的长篇分析文章 为序 言 ‚
题

① 彼 埃 ·卡 赛 《中 国 古 典 文 学 在 法 国 》‚载 《
法 国 汉 学 》第 辑 ‚北 京 中 华 书 局 ‚ ‚页
。

② 幽 ’
印。叮 鳍 ‚ 站尸 尸 户 ‚ ’
一 一 ‚ ‚ 石 ‚
 法国汉学家德理文的中国古典诗观

为 《中 国 的 诗 歌 艺 术 和 韵 律 》‚
分两部分 ‚
第 一 部 分 介 绍 中 国诗 歌 的 发 展 ‚由 《
诗经 》
叙至 《
离 骚 》、
汉赋 、
六 朝 诗 和 唐 诗 第 二 部 分 由汉 字 人 手 ‚
讲 解 唐 以前 汉 诗 体 如 四
言、
楚 歌 和唐代诗体如绝 句 、
律 诗 的韵 律 。通 过 这 篇 序 言 ‚
尤其是第 一部分 ‚
德理文
表 述 了他 的 中 国古 典 诗 歌 观 。 下 面 探 讨 德 理 文 在 此 论 述 中所 表 现 出 来 的 一 些 特 点
和亮 点 。

以诗 歌 考 民风 ‚
选择唐诗进行翻译

法 国汉 学 家 毕 欧 ‚ 一 是法兰西学 院 色
第 二 任 汉 学 教 授 儒 莲 的弟 子 ‚
他在 年发表于 《
北方杂志 》 砚 “
第二期上一篇论述 《
诗 经 》的 论 文 中 ‚
提 出 了这 样 的观 点
当人 们 设 法 在 历 史 研 究 中探 明 某 一 民 族 在 某 一 特 定 历 史 时 期 内 的 风 俗 习
惯 、社 会 生 活 以 及 文 明 发 展 的 程 度 时 ‚一 般 很 难 在 充 斥 着 大 小 战 争 纪 实 的 正 史
里 找 到 构 成 这 个 时 期 民 俗 画 面 的 特 征 相 反 ‚人 们 研 究 神 话 传 说 、
传 奇 故事 、
诗
歌 、民 谣 ‚倒 能 有 丰 富 得 多 的 收 获 ‚因 为 这 些 艺 术 形 式 保 存 了该 时 代 的 特 征 。

毕 欧 的这 个 观 点 与其 所 论 述 的 《
诗 经 》的 内 容 和 特 征 十 分 相 契 。 我 国 自古 就
有 采 诗 以观 民 风 的 习 俗 。 《
国 语 ·周 语 》记 载 “天 子 听 政 ‚
使 公 卿 至 于 列 士 献 诗 。”
《
礼 记 ·王 制 》则 载 “天 子 五 年 一 巡 守 … … 命 大 师 陈 诗 以 观 民 风 。”班 固 在 《
汉书 ·
艺 文 志 》中 云 “古 有 采 诗 之 官 ‚王 者 所 以 观 风 俗 、知 得 失 、自考 正 也 。”如 果 说 《
诗
经 》正 是 本 着 这 种 “观 名 俗 、
知 得 失 、自考 正 ” 的 目 的 从 各 地 收 集 编 订 而 成 的 ‚那 么
其 内容 必 然 有 对 时 代 习俗 和社 会 风 貌 的反 映 ‚
而这正是 《
诗 经 》作 品 内容 的 基 本 特
色 之 一 。很 显 然 ‚
毕 欧 看 到 了这 一 点
这部作 品 指 《
诗 经 》 是 东 亚 留 给 我 们 的 最 出 色 的 风 俗 画 之 一 ‚同 时 也 是

一 部 真 实 性 最 无 可 争 议 的 作 品 。 … … 这 部 诗 集 以 其 古 朴 的 风 格 ‚毫 无 修 饰 、毫
不 夸 张 地 向 我 们 展 示 了 上 古 中 国 的 世 俗 风 情 。③
德 理 文 十 分 赞 同毕 欧 对 于 《
诗 经 》的 这 一 观 点 ‚他 说 “毕 欧 先 生 和 我 一 样 ‚也
深 信 每 一 历 史 年 代 汇 集 的 诗 歌 是 反 映 一 个 民族 风 俗 人 情 的 最 忠 实 的 镜 子 。”④从 文
学 作 品 中搜 寻 时 代 风 貌 和 特 征 的 痕 迹 ‚
这正是德理文选译这部 《
唐 诗 》的 宗 旨 。 他
说 “切 近 地 研 究 中 国 社 会 ‚
从 其 文 学 作 品 中寻 找 时代 社 会 风 貌 最 突 出 的特 征 ‚
这

③ 、 ’ 一 《
根据 诗经 探讨 中国
古代 的民俗 风 情 》 ‚ 《亚 洲 学 报 》 ‚ 年 月 。转 引 自
由 ’
印。‚ 咭 ‚ ’ 一 一 ‚页 。

④ 自 ’
印。‚ 咭 ‚ ’ 一 一 ‚ ‚页 。

· ·
文 史 研 究
不 是 一 件很 有 意义 的事 吗 ”⑤至 于 选 择 哪 个 时 代 的 诗 来 实 现 这 个 目 的 ‚德 理 文 有
着 自己 的考 虑 。 《
诗 经 》无 疑 是 实 现 这 个 目 的 的 理 想 选 择 ‚
但 在 德 理 文 的 时 代 ‚《
诗
经 》已 有 西 文 选 译 本 和 全 译 本 法 国 耶 稣 会 士 马 若 瑟 ‘ ‚ 一

的 《
诗 经 》选 译 ‚
被 杜 赫 德 收 人 法 文 版 《中 华 帝 国 志 》 孙璋
‚ 一 从 年 开 始 用 拉 丁 文 翻译 《
诗 经 》‚
但直到 年才
在 德 国 出版 ‚
成 为 欧 洲 印行 的第 一 种 《
诗 经 》全 译 本 。 该 书 附 有 毕 欧 所 作 的 详 细 注
释 ‚
约 占全 书 的 。 在 由毕 欧 作 注 的 《
诗 经 》拉 丁 文 译 本 的 启 示 下 ‚
德理 文倾 向于
选择 《
诗 经 》之 后 直 至 他 所 生 活 的 时 代 世 纪 中后 期 之 间具 有 代 表 性 的诗 歌 进
行 翻 译 ‚以 实 现 由 诗 歌 见 民 俗 、由 文 学 研 究 达 社 会 风 俗 研 究 之 目 的 。 虽 然 “搜 寻 时

代特色 、
勾 勒 社 会 风 貌 ”是 德 理 文 的 兴 趣 和 主 旨 所 在 ‚
但 他 同 时 又 想 使 自己 的研 究

工 作 “具 有 文 学 价 值 ”⑥‚
不想 放 弃 其 汉 学 研究 中的文学 性 考 虑 到 以上 诸 种 因素 ‚
千家诗人 争鸣 、
万 首 诗 歌 齐 放 的 唐 代 自 然 而 然 地 进 人 了 德 理 文 的 视 野 ‚而 直 到 当

时 ‚
唐 诗 在 欧 洲 尚无 一 个 较 为 完 整 的 西 文 译 本 。 因此 ‚
德 理 文 终 于 将 目标 锁 定 了 唐

诗 ‚
决 意 从 唐 诗 这 一 丰 富 的 文 学 宝 库 中进 行 选 译 。正 是 由于 这 个 原 因 ‚
德理文在书
名 中特 意 标 明 ‚
此 唐 诗 译 集 为 “第 一 次 从 中 文 翻 译 而 来 ” ‚ 。
色 ‚
显 示 了其 首创 的独 特 意义 。

德 理 文 论 述 中 国古 典 诗 歌 的 比较 文 学 和 比较 文 化 学 视 角

德理文为 《
唐 诗 》选 译 集 所 作 的 前 言 实 即 一 篇 论 述 中 国 古 典 诗 歌 的 论 文 。 在
这篇 多 页 的论 文 里 ‚
德理 文时常将 欧洲历史 、
文化 、
诗歌 和语 言与 中国历史 、
文
化 、
诗歌和汉语相 比‚
展 现 两 者 的 共 同 之 处 ‚也 揭 示 出 两 者 的 不 同 。 汉 学 家 德 理 文

自觉 或 不 自觉 地 运 用 了 比 较 文 学 和 比 较 文 化 学 的 手 段 ‚重 在 揭 示 中 国 文 化 之 异 于

欧 洲 文 化 之 处 ‚中 国 民 族 情 感 、
特 性 之 异 于 欧洲 民族情 感 、
特性之处 。

比 如 他 将 中 国 历 代 更 替 的 历 史 与 古 希 腊 历 史 进 行 比 较 ‚阐 述 二 者 的 相 异 之 处 。
由于古 希 腊 所 处 的特 殊地 理 位 置 ‚
非 常 便 于 各 国 人 民 来 往 ‚欧 洲 、
亚洲 、
非 洲 各 民族
都 曾在 这 里 驻 足 ‚
包括古埃及人 、
排尼基人 、
希 腊 人 、马 其 顿 人 以 及 罗 马 人 ‚这 种 错
综 复 杂 的 历 史 事 实 在 诗 歌 中 表 现 为 混 融 了 大 量 不 同 的 成 分 ‚同 时 这 些 不 同 的 民 族

又异 口同声 地 呼 吁 自由 而在 中 国 ‚
情 况 则 迥 然 不 同 ‚中 国 “置 于 世 界 各 民 族 的 消
长 变 动 之 外 ”⑦‚
是 一 个 “同 质 、
均一 的 ” 己 民族 ‚
从 未 有 过 变 革 ‚也 未 被 征

⑥
⑤ 同注 释④ ‚
页 。
同注释④ ‚
页 。
⑦ 同注 释④ ‚
页 。

·
 法 国汉 学 家德理 文 的 中国古典 诗 观

服 过 。 德 理 文 所 说 的 “被 征 服 ” 是 指 文 化上 的被 征 服 。因为虽 然 在
年 的历史 中 ‚
蒙 古 人 和 满 洲 人 曾经 中断 过 汉 族 朝 代 的连 续 性 ‚
但 汉族从未蒙古化或
满 洲 化 反 而 是 那 些 征 服 者 很 快 被 中原 文 明 同 化 。正 是 从 这 个 意 义 上 说 ‚
德理文认
为 中 国 从 未 被 异 族 “征 服 ”过 。 德 理 文 认 为 ‚
希 腊 对 其 征 服 者 产 生 的影 响 虽 然 非 常
大‚
但 这 种 影 响 远 远 不 能 跟 中 国对 异 族 征 服 者 的影 响 相 比
异 族 被 汉 化 几 乎 是 从 其 取 得 统 治 权 一 开 始 便 发 生 的 ‚而 且 这 种 同 化 是 完
全 的 、彻 底 的 。 … … 这 些 从 北 方 来 的 粗 鲁 骑 兵 占据 了 洛 阳 或 长 安 城 的 宫 殿 ‚吃

惊 地 注 视 着 由 历 代 帝 王 聚 敛 在 那 儿 的 绝 妙 的 亚 洲 艺 术 品 ‚这 是 一 个 如 此 古 老
文 明 的 结 晶 。 似 乎 野 蛮 时 代 重 新 开 始 了 ‚黑 夜 又 笼 罩 了 亚 洲 ‚犹 如 罗 马 帝 国 崩
溃 时 黑 暗 笼 罩 欧 洲 一 样 。 但 黑 暗 很 快 就 消 散 了 。 只 有 短 短 几 年 的 时 间 ‚这 些

侵 略 者 就 被 改 造 了 他 们 革 弃 了 自 己原 来 的 野 蛮 风 俗 ‚采 用 了被 征 服 者 的 那 一
套 。 人 们 几 乎 认 不 出 他 们 来 了 他 们 改 用 了 中 国 的 名 姓 ‚穿 上 了 丝 绸 衣 服 ‚捧

起 了圣 贤 书 ‚被 诗 人 和 学 者 包 围 着 。
⑧
通 过 这 种 比较 ‚
德 理 文 认 为 “中 国是 一 个 不 受 一 切 外 界 影 响 独 立 发 展 起 来 的

社 会 ” ‚“她 并 非 不 曾 发 生 过 变 革 ‚而 只 是 不 曾 发 生 过 天 翻 地 覆 的 变 化 ‚而 从 古 至
今 ‚
一 系 列 的 大 乱 却 极 其 频 繁 地 改 变 了 世 界 其 他 地 区 的 政 治 形 势 ”⑨。 在 德 理 文 看
来 ‚
这 是 中 国 民 族 、中 国 历 史 与 世 界 其 他 民 族 及 其 历 史 最 大 的 不 同 ‚也 是 中 国 民 族
最大 、
最 突 出 的特 征 。德 理 文 是 通 过 比较 中外 历 史 发 展 轨 迹 的 特 征 和 差 异 性 而 得

出 这 个 结 论 的 。 结 论 来 自 比较 ‚比 较 凸 显 独 特 性 ‚
这种 独 特性 正是德 理 文 在 中 国文

化 中所 努 力 探 求 的东 西 。
再如 ‚
在论及 《
诗 经 》时 ‚
德 理 文 提 出 ‚《国 风 ·魏 风 ·涉 姑 》是 “最 具 特 色 ”

“ 翻 的 一 首 诗 ‚类 似 的 作 品 可 能 无 法 在 其 他 民 族 的 诗 歌 中 找 到 。
这 首诗 唱道
阶 彼 咕 兮 ‚瞻 望 父 兮 。 父 曰 噬 予 子 行 役 ‚夙 夜 无 已 。 上 慎 拚 哉 ‚犹 来 ‚

无止

涉 彼 姑 兮 ‚瞻 望 母 兮 。 母 曰 袋 予 季 行 役 ‚夙 夜 无 寐 。 上 慎 游 哉 ‚犹 来 ‚

无弃

险 彼 冈 兮 ‚瞻 望 兄 兮 。 兄 曰 噬 予 弟 行 役 ‚夙 夜 必 偕 。 上 慎 拚 哉 ‚犹 来 ‚
无死

德 理 文 之 所 以会 认 为 这 首 诗 是 《
诗 经 》里 最 有 特 色 的 诗 ‚
是 由于它 反 映 了 当时
中 国人 异 于 古 代 欧 洲 人 的一 大 情 感 特 征 — 厌恶 战争 ‚
渴 望 和 平 。他 将 《
诗 经 》中

⑧ 同注 释④ ‚
页 。
⑨ 同注释④ ‚
页 。
文 史 研 究

的这 首诗 与基本 产 生 于 同 时 代 的西 方 最 古 老 的诗— 荷 马史诗 《

伊 利 亚 特 》相 比
较‚
发 现 了十 分 有 意 思 的鲜 明对 比 一 边 是 战 争 频 繁 ‚
无休 止地 围城 攻 城 ‚
不 断挑起
的战斗 ‚
战 士 的 豪 情 在 同 等 程 度 上 感 染 了 诗 人 及 其 笔 下 的 英 雄 们 ‚读 这 样 的 诗 ‚人
们 感 觉 置 身 于 军 营 之 中 。而 另一 边 则 是 一 个 留恋 家 庭 生 活 、
思 乡情 深 的年 轻 战 士

登 上 高 山远 眺老 家 的房 子 ‚
还有一个呼唤儿子舍弃军职 、
尽 早 归 家 的 母 亲 ‚而 这 样
的 母 亲 是 会 被 斯 巴 达 人 扔 出 墙 外 的 不 仅 母 亲 在 呼 唤 儿 子 归 家 ‚家 里 的 其 他 成
员— 父 亲 和 兄 长 也 无 一 例 外 地 呼 唤 和 叮 嘱 儿 子 和 弟 弟 不 要 顾 念 光 宗 耀 祖 、要 尽
早 返 回故 里 。读 这 样 的诗 ‚
人 们仿 佛 置 身 于 一 种 田园生 活 之 中 。虽 然 德 理 文 未对
这 两 种 截 然 不 同 的情 感 作 深 人 的分 析 ‚
但他指 出‚
之 所 以 会 出 现 这 种 不 同 ‚与 古 希
腊 和 中 国不 同 的历 史遭 遇 有 关 。在 荷 马 时代 ‚
古 希腊先后 被征服过三 四次 ‚
希腊人
由此 变 得 十 分 好 战 而 在 《
诗 经 》的 年 代 ‚中 国 则 没 有 这 样 的 遭 遇 ‚相 反 ‚她 一 直 保
持 着 这 块 富 饶 美 丽 土 地 上 的 主 宰 地 位 ‚因 此 对 和 平 有 着 如 同 对 他 们 所 耕 种 的 土 地

般 的热爱 。
从 《
诗 经 》中 发 现 的 中 国 人 的 这 一 对 待 战 争 的 情 感 特 征 是 经 与 同 时 期 西 方 文
学 所 反 映 的 西 方 人 的情 感 特 征 相 比较 而 凸 显 出来 的 ‚
通 过 比较 ‚
德理文再一次突出

了 中 国 文 化 异 于 欧 洲 文 化 的 一 个 重 要 因 素 ‚德 理 文 对 于 中 国 文 化 中 的 这 一 因 素 持
欣 赏 和 赞 扬 的 态 度 。 他 认 为 ‚《
诗 经 》以 及 《尚 书 》的 《
尧 典 》、《
舜 典 》总 共 约 首
诗 反 映 了该 时 期 中 国人 最 主 要 的性 格 特 征 爱 好 和 平 、
劳动和家庭 ‚
敬重王权 ‚
尊重
年长者 ‚
在 生 活 的 大 小 场 合 都 很 庄 重 严 肃 ‚性 格 温 顺 而 又 坚 韧 不 拔 ‚长 于 保 持 和 抵

御 。 这 些 特 征 无 不 是 在 德 理 文 有 意 识 地 与 西 方 文 化 、与 西 方 人 的 性 格 特 征 进 行 比

较 中得 出 的 。

又如 ‚
德 理 文 从 李 白 的 诗 集 里 发 现 了 几 首 格 调 完 全 不 同 于 《国 风 ·魏 风 ·险
姑 》的 诗 ‚
认为 《
侠 客 行 》中 的 “侠 客 ”兼 有 刺 客 和 中 世 纪 意 大 利 雇 佣 兵 的 特 征
赵 客 绳 胡 缨 ‚吴 钩 霜 雪 明 。

银 鞍 照 白 马 ‚飒 杳 如 流 星 。

十 步 杀 一 人 ‚千 里 不 留 行 。
事 了拂 衣 去 ‚深 藏 身 与 名 。
闲 过 信 陵 饮 ‚脱 剑 膝 前 横 。

将 炙 淡 朱 亥 ‚持 疡 劝 侯 赢 。

三 杯 吐 然 诺 ‚五 狱 倒 为 轻 。

眼 花 耳 热 后 ‚意 气 素 霓 生 。

救 赵 挥 金 锤 ‚邯 郸 先 震 惊 。
千 秋 二 壮 士 ‚炬 赫 大 梁 城 。

纵 死 侠 骨 香 ‚不 惭 世 上 英 。

· ·
 法国汉学家德理文的中国古典诗观

谁 能 书 阁 下 ‚白首 太 玄 经 。

而 《
行 行 游 且 猎 》篇 也 是 同类 歌 颂 佩 剑 武 士 、
贬 抑 文 人 的诗
边 城 儿 ‚生 年 不 读 一 字 书 ‚但 知 游 猎 夸 轻 超 。
胡 马 秋 肥 宜 白草 ‚
骑 来摄 影何矜骄 。

金 鞭 拂 云 挥 鸣 鞘 ‚半 酣 呼 鹰 出 远 郊 。

弓 弯 满 月 不 虚 发 ‚双 鸽 迸 落 连 飞 稿 。
海 边 观 者 皆辟 易 ‚
猛 气英风振 沙啧 。
儒 生 不 及 游 侠 人 ‚白首 下 帷 复 何 益 。
杨炯的 《
从 军 行 》也 表 达 了 类 似 的 情 感
烽 火 照 西 京 ‚心 中 自不 平 。

牙璋 辞 凤 闽 ‚
铁 骑 绕 龙城 。
雪 暗 凋 旗 画 ‚风 多 杂 鼓 声 。
宁 为 百 夫 长 ‚胜 作 一 书 生 。

在德理文看来 ‚
唐 代 中 国人 的 思 想 感 情 之 所 以会 发 生 这 种 变 化 ‚
与该 时代 的政 治 形

势 直 接 相 关 。唐 代 中 国 的 版 图辽 阔 ‚
疆域 宽广 ‚
是 跟 长 期 的 战 争 分 不 开 的 ‚而 这 正
是 使 百 姓 的 情 感 特 征 发 生 变 化 的 一 个 重 要 契 机 。德 理 文 透 过 这 类 唐 诗 敏 锐 地 洞 察
到 了不 同时代 人 们 精 神 面 貌 的变 迁 和 时 代 特 征 的变 更 ‚
而 关 于 唐 代 中 国人 的思 想
感 情 具 备 一 定 的 尚 武 精 神 这 独 特 而 重 要 的 一 点 ‚又 是 通 过 《
侠 客 行 》、《
行行游且
猎 》诸 诗 篇 所 描 写 的 “侠 客 ”和 “边 城 儿 ”与 欧 洲 刺 客 以 及 中 世 纪 意 大 利 雇 佣 兵 进 行
比较 得 以 揭 示 出来 的 。

又 如 对 于 中 古 中 国 文 人 尤 其 是 唐 代 文 人 墨 客 之 间 感 情 的 揭 示 ‚对 中 西 比 较 文
学 和 比较 文 化 学 亦 不 无 启 发 意 义 。 通 过 分 析 唐 诗 里 表 达 文 人 之 间 友 情 的 大 量 诗
歌 ‚
如孟浩然 的 《
过故人庄 》
故 人 具 鸡 黍 ‚邀 我 至 田 家 。

绿 树 村 边 合 ‚青 山 郭 外 斜 。

开 轩 面 场 圃 ‚把 酒 话 桑 麻 。
待 到 重 阳 日 ‚还 来 就 菊 花 。

以及 《
宿 业 师 山房 待 丁 大 不 至 》
夕 阳度 西 岭 ‚
群 壑 倏 已螟 。

松 月 生 夜 凉 ‚风 泉 满 清 听 。
樵 人 归 欲 尽 ‚烟 鸟 栖 初 定 。

之子期宿来 ‚
孤 琴候 萝径 。

德 理 文 指 出这 种 诗 歌 可 能会 被 欧 洲 人 视 为倾 诉 爱 情 之 诗 ‚
但 他 马 上 提 醒 读 者 ‚为 欧
洲 人 所 理 解 的那 种 爱 情 在 古 代 中 国 的 这 类 诗 里 并 不 存 在— 在 中古 中 国诗人 这

· ·
文 史 研 究

里‚
唯 有 友 情 才 可 在 诗 里 公 开 颂 扬 。 德 理 文 分 析 研 究 中 国古 代 诗 歌 ‚
颇 为 自觉 地 从
比 较 文 学 和 比 较 文 化 学 的 立 场 出 发 ‚比 较 中 西 诗 歌 传 统 中 最 富 意 义 的 、
最 能 凸显 民
族 性 格 特 色 的 异 同 点 ‚旨 在 揭 示 中 国 文 学 中 所 表 现 的 相 异 于 欧 洲 传 统 、
具有 时代性

的 民族 风 貌 特 色 ‚
显 示 了他 作 为 一 名 汉 学 家 的敏 锐 而 独 到 的学 术 眼 光 。

德理 文论述 中国古典诗歌 的一些真知灼见

在 “ 以 诗 歌 考 民 风 ”主 旨 的 驱 动 下 ‚在 有 意 无 意 的 比 较 文 学 和 比 较 文 化 学 研 究
视 角 的指 导 下 ‚
德 理 文 对 于 中 国 古 代 诗 歌 的 论 述 显 得 公 允 、忠 实 而 确 切 ‚
尤其是其
中 对 于 时 代 民 族 风 貌 的 阐 发 和 发 现 ‚闪 烁 着 不 少 真 知 灼 见 。
其 一 是 对 于 女 性 地 位 变 迁 的认 识 。德 理 文 指 出 ‚
在上古诗歌里 ‚
女性 是 丈夫 的
伴侣 ‚
丈夫 会 采 纳 妻子 的意 见 ‚
从 不 以 主 人 的 口吻 跟 她 讲 话 。妇 女 自由地 选 择 要 跟
自己相 伴 一 生 的男 子 ‚
而婚 姻 并 不 剥 夺 其 合 理 的 自由 。 《
诗 经 》并 没 有 表 现 出 一 夫
多 妻 制 的 迹 象 。 德 理 文 以 《诗 经 》的 几 首 诗 为 例 ‚说 明 了 这 一 点 。 如 《国 风 ·郑
风 ·女 曰 鸡 鸣 》
女 曰鸡 鸣 ‚士 曰 昧 旦 。 子 兴 视 夜 ‚明 星 有 烂 。 将 翱 将 翔 ‚弋 亮 与 雁 。

弋 言 加 之 ‚与 子 宜 之 。 宜 言 饮 酒 ‚与 子 偕 老 。 琴 瑟 在 御 ‚莫 不 静 好 。
知 子 之 来 之 ‚杂 佩 以 赠 之 。 知 子 之 顺 之 ‚杂 佩 以 问 之 。 知 子 之 好 之 ‚杂 佩

以报 之 。
《
郑 风 ·出 其 东 门 》
出 其 东 门 ‚有 女 如 云 。 虽 则 如 云 ‚匪 我 思 存 。 编 衣 茶 巾 ‚聊 乐 我 员 。

出 其 闺 阁 ‚有 女 如 茶 。 虽 则 如 茶 ‚匪 我 思 且 。 搞 衣 茹 惹 ‚聊 可 与 娱 。

表 现 了一 位 男 子爱 有 所 专 ‚
并 不见异思迁 。又如 《
郑 风 ·漆 消 》
漆 与 消 ‚方 涣 涣 兮 。 士 与 女 ‚方 秉 蔺 兮 。
女 曰观 乎 士 曰 既 且 ‚且 往 观 乎

清 之 外 ‚沟 计 且 乐 。

维 士 与 女 ‚伊 其 相 谑 ‚赠 之 以 勺 药 。
漆 与 清 ‚浏 其 清 矣 。 士 与 女 ‚
殷其盈兮。
女 曰观 乎 士 曰 既 且 ‚且 往 观 乎

消 之 外 ‚沟 计 且 乐 。
维 士 与 女 ‚伊 其 将 谑 ‚赠 之 以 勺 药 。
描 绘 了一 对 青 年 男 女 或 夫 妇 的 同游 之 乐 ‚
表 现 了他们 心 心 相 印 的 和谐 关 系 。而孔
子 之 后 的 诗 歌 则 向 人 们 展 现 了 一 幅 完 全 不 同 的 画 面 ‚从 此 爱 情 仅 仅 通 过 妇 女 之 口
表 达 出 来 ‚而 在 这 种 表 达 中 ‚
最 常 见 的 就 是 深 闺 里 长 日 的 叹 息 ‚哀 叹 夫 君 或 主 人 长

· ·
 法 国汉学 家德 理 文 的 中国古典 诗 观

日不 归 ‚
埋 怨 得 不 到 夫 君 的关 心 。妇 女 还 经 常 被 比为 一 把 扇 子 ‚
主人 只有 在感 到炎
热 的时候 才 知道 拿 它来扇 风 ‚
而夏 天 是 短 暂 的 。德 理 文 通 过 从 《
诗 经 》到 后 代 诗 歌
内容 的 变 化 ‚
看 到 妇 女 社 会 地 位 和 生 活 状 况 的 巨 大 变 化 从 远 古 时 代 男 女 比较 平
等、
妇 女 地 位 比 较 高 并 享 有 比较 大 的 自 由 和 自 主 权 ‚到 地 位 的 巨 大 降 低 、
所享有 的
自 由 和 平 等 越 来 越 少 。 在 一 夫 多 妻 制 下 ‚大 多 年 轻 妇 女 在 还 没 有 树 立 自我 意 识 的
时 候 就 离 开 了母 家 ‚
与 父 母 从 小 为 她 许 配 的男 子 结 了婚 。
其 二 是 对 中 国 社 会 自上 古 时 代 就 存 在 的 结 拜 兄 弟 习 俗 以 及 中 国 男 性 之 间 尤 其

是 文 人 之 间 友 情 的认 识 。这 当然 也 是 通 过 文 学 作 品观 察 到 的 。德 理 文 在 晋 代 周 处

的 《
风 土 记 》中 看 到 了 “卿 虽 乘 车 我 戴 笠 ‚
后 日相 逢 下 车 揖 我 虽 步 行 卿 乘 马 ‚
后 日
相 逢 卿 当 下 ”的 “车 笠 之 交 ” 在 《
金 瓶 梅 》第 一 回 看 到 了 “西 门 庆 热 结 十 兄 弟 ” 德

理 文误 为 十 二个 兄 弟 的情 形 ‚
这 是类 似一 种 联 姻 结 合 起 来 的朋 友 间 的患 难 与 共 。
德理文认 为 ‚
这 是 中 华 民 族 自上 古 时 代 就 已 经 萌 发 起 来 的 紧 密 团 结 的 幼 芽 。

至 于表 示 友 情 的诗 歌 ‚
德 理 文 发 现 在 中 国任 何 一 个 时 期 的 文 学 里 都 可 以找 到 ‚
这 些 诗 或 歌 咏 童 年 玩 伴 、同 窗 好 友 ‚
或 表现 知 恩 图报 的眷 念 之 情 ‚
甚 至 由于 音乐 而
激 发 的神 秘 好 感 。德 理 文 看 到 ‚
三 国时期 诗 人 对 军 队首 领 之 间浓 厚 友 谊 的赞 美 就
像 欧 洲 中世 纪 的行 吟诗 人 对 骑 士 的爱 情 专 一 和 贵 妇 的忠 贞 不 渝 加 以歌 颂 一 样 。德

理 文 看 出 ‚中 国 古 代 文 学 作 品 中 反 映 出 中 国 男 性 对 友 情 的 重 视 时 常 超 过 对 爱 情 的
渴望 和惦 念 ‚
有 时甚 至 超 过 了对 家 庭 和 家 人 的牵 挂 。这 在 中 国古 代 文 学 中是 确 实
的 现 象 。 由 于 封 建 礼 教 在 很 大 程 度 上 束 缚 着 人 们 的 思 想 和 心 灵 ‚使 他 们 无 法 挣 脱

心 灵 的重 重 枷 锁 ‚
对 自 由 的 爱 情 虽 心 向往 之 却 往 往 不 敢 大 胆 追 求 ‚
极 大 地 压 抑 了他
们 的 情 感 。 出 于 对 封 建 礼 教 的 “反 抗 ”和 对 情 感 的 抒 发 之 所 需 ‚同 时 由 于 在 以 男 性
为 主 宰 的 中 国古 代 社 会 ‚
男 性 文 人 为 了追 求 功 名 或 增 长 才 智 时 常 离 家 远 游 ‚
这种游
历 和 求 知 生 涯 便 于 他 们 在 途 中大 量 结 交 才 识 之 士 ‚
并 以赋诗 游 吟 的方 式互 相 传 情
达 意 。 由 此 ‚中 国古 代 男 性 文 人 们 创 作 了 大 量 以 颂 扬 男 性 之 间 友 情 为 主 题 的 诗 歌 ‚
甚 至 成 为 一 种 类 型 固定 下 来 ‚
成 为 中 国古 典 诗 歌 中一 道 独 特 的风 景 线 。男 性 文 人
之 间 的 这 种 友 情 是 跟 民 间结 拜 之 风 俗 相 应 的 。德 理 文 对 于 这 一 点 虽 然 只是 点 到 即

止‚
却 充 分 显 示 了 他 在 汉 学 研 究 上 重 视 中 西 文 学 和 文 化 之 比较 、以 凸 显 民 族 文 学 和
文 化 独 特 性 的学 术 眼 光 。
其 三 是 对 于 中 国 人 眷 恋 家 乡 情 感 的 认 识 。 以 德 理 文 的 分 析 来 看 ‚他 认 为 这 种

情感从 《
诗 经 》的 时 代 一 直 延 续 到 他 讨 论 中 国 古 代 诗 歌 所 截 止 的 年 代 ‚即 他 选 译 诗
歌 的唐 代 。事 实 上 ‚
所 有 的 中 国人 都 会 承 认 ‚
这种 情感 一直延 续 至今 。德理 文从 比
较 文 学 和 比 较 文 化 学 的 角 度 出 发 ‚比 较 《
诗 经 》和 《
伊 利 亚 特 》两 部 诗 作 所 表 现 的 对

于 战 争 的态 度 。如上 文所述 ‚
发现 《
诗 经 》的 《国 风 ·魏 风 ·险 姑 》一 诗 表 现 了 主 人
公 对 于 家 乡 的无 限眷 恋 和 家 人 对 他 的思 念 和 召唤 ‚
全 诗 洋 溢 着 一 种 安 逸 的 、田 园 生

· ·
文 史 研 究
活 的氛 围 而在唐代 ‚
李 白那 首 在 中 国 妇 孺 皆 知 的 《
静 夜 思 》可 以 说 正 是 中 国 人 这
种情感 最清晰 、
最 简 洁 明 了 的 写 照 。 此 外 ‚德 理 文 特 别 引 用 了 常 建 所 作 的 《昭 君

墓》
汉 宫 岂 不 死 ‚异 域 伤 独 没 。

万 里 驮 黄 金 ‚蛾 眉 为 枯 骨 。
回 车 夜 出 塞 ‚立 马 皆 不 发 。
共 恨 丹 青 人 ‚坟 上 哭 明 月 。

他认 为这 首诗极 为 出色 地 表 达 了 中 国人 的这 种 情 感 。王 昭君 为 了换 来 汉 朝 的和
平 ‚
不 惜 牺 牲 自己 ‚
远嫁匈奴 ‚
死后 被 葬 在 黄 河之 外 。传 说 汉 代 朝 廷 想 用 匹驮
满 黄 金 的骆 驼 换 回昭君 的尸 体 ‚
但 被 匈 奴 拒 绝 了 。常 建 在 这 首 诗 中表 达 了对 于 王
昭君死后被 葬在异地他 乡 、
不 能 返 回故 土 的 无 限 遗 恨 。 德 理 文 在 此 感 叹 道 “如 果

是 在 别 的 国家 ‚
王 昭 君 的 身 世 会 引 起 人 们 的 羡 慕 而 不 是 悲 悯 ‚因 为 她 失 去 的 是 幽 居
深 宫 的凄惨 和悲凉 ‚
换 来 的则 是 王后 的尊 荣 和 国王 丈 夫 的宠 幸 。 可 是 所 有 的 中 国
人 都 为 她 的命 运 扼 腕 悲 叹 。李 白 、
常建 以及 其 他许 多 诗 人都 说 王 昭君 死 在 远 离 长
安 的地 方 ‚
没 再 回到 家 乡 ‚
这何异于流放 ”⑩在 这 里 ‚中 西 民 族 感 情 的 巨 大 差 异 乃

是 理 解 这 首 诗 的 关 键 所 在 。 正 是 由 于 这 种 差 异 之 明 显 、巨 大 ‚
德理文在这段论述 中

国古 典 诗 歌 发 展 小 史 《
从 诗经 到 唐 代 》 的 文 章 最 后 ‚特 意 向 西 方 读 者 强 调 指
出 了这 一 点 。他 说 “这 种 思 想 倾 向 在 别 的 任 何 民 族 中 都 没 有 如 此 明 显 、如 此 根 深
蒂固‚
这 就 是 对 家 乡 的 眷 恋 和 思 乡 的 痛 苦 。”⑩可 见 德 理 文 对 于 中 国 文 学 中 体 现 出
的 中 国 人 思 想 感 情 的 特 征 的 把 握 是 十 分 到 位 的 ‚他 对 于 西 方 读 者 的 这 一 提 醒 正 是

他 对 于 古 代 中 国 人 的 民族 情 感 有 着 较 深 体 察 的 体 现 。

德理 文论 述 中国古典诗歌 的小 失

上 文 述 及 德 理 文 “ 以 诗 歌 考 民 风 ” 、以 比 较 文 学 和 比 较 文 化 学 的 研 究 视 角 论 述
中 国古 典 诗 歌 ‚
对 中 国古 典 诗 歌 提 出 了 不 少 真 知 灼 见 ‚
对 于 中西 文 学 和 文 化 研 究 者
有 着 重 要 的 参 考 和 启 示 意 义 。但 德 理 文 毕 竟 不 是 一 位 全 知 全 能 的 汉 学 家 ‚
他在此
文 中对 于 中 国古 典 诗 歌 发 展 史 的探 讨 有 着 欠 缺 之 处 ‚
对 于 中 国古 典 诗 歌 及 其所 反
映 的 民风 民俗 的某 些 看 法 有 待 商 榷 。德 理 文 在 该 文 中对 于 《
诗 经 》和 唐 诗 部 分 的
分 析 和 论 述 最 为 详 细 而 精 确 ‚而 对 于 《诗 经 》之 后 和 唐 代 以 前 的 中 国 诗 歌 则 论 之 不
详 ‚
如对 于屈原 ‚
仅 简 单 介 绍 了 屈 原 的 生 平 ‚提 到 了 《
离 骚 》这 一 名 字 ‚对 于 其 内 容

⑩ 同 注 释 ④ ‚页 。
⑧ 同注 释④ ‚
页 。
 法国汉学家德理文的中国古典诗观

则 未作 任何 介绍 对颇 能反 映东 汉末 年 社 会 动荡 时期 时代 风 貌 的古 诗 十九 首 只字
未提 将曹植 的 《
美 女 篇 》解 读 为 投 笔 从 戎 的 文 人 向 美 女 献 殷 勤 将 北 魏 时 代 的 作
品— 王容的 《
大堤女 》
误 为北 宋 时期 所 作 ‚
等等 。总之 ‚
对于 《
诗 经 》之 后 和 唐 代
以前 中 国诗 歌 的介 绍 过 于 粗 糙 和 简 略 ‚
读 之令 人 有 隔靴搔 痒 之感 。这很 可 能是 由

于 在 德 理 文 的 时 代 ‚中 国 诗 歌 在 欧 洲 的 翻 译 和 介 绍 尚 处 于 起 步 阶 段 ‚不 能 像 《
诗
经 》一 样 ‚
读 到 西 文 的 全 译 本 ‚因 此 对 它 的 介 绍 和 论 述 难 免 陷 于 空 泛 和 粗 浅 之 弊 。
另外 ‚
德 理 文 一 方 面 比较 客 观 地 认 识 到 了 大 部 分 唐 诗 没 有 丝 毫 宗 教 成 分 的 事
实 ‚另 一 方 面 却 认 为 中 国 著 名 诗 人 的 精 神 世 界 往 往 通 过 痛 苦 和 失 望 之 情 表 现 出 来 ‚

而 这 正 是 由 于 缺 乏 宗 教 信 仰 的缘 故 。
⑩ 他 从 中 国古 代 诗 人 的作 品 中看 到 了 由于 缺
乏 宗 教 信仰 而造 成 的巨大空 虚 ‚
这 一 观 点 不 能 不 说 是 有 待 商 榷 的 。 比如 ‚
他认 为李
白 的 “处 世 若 大 梦 ‚
胡 为 劳 其 生 。 所 以 终 日醉 ‚颓 然 卧 前 楹 ” 《
春 日醉 起 言 志 》 、
特 别 是 “金 玉 满 堂 应 不 守 。 富 贵 百 年 能 几 何 ‚
死 生 一 度 人 皆有 。孤 猿 坐 啼 坟 上 月 ‚

且 须 一 尽 杯 中酒 ” 《
悲 歌 行 》 等 诗 表 现 了诗 人 由 于 宗 教 信 仰 的 缺 乏 而 造 成 的 巨 大
空 虚 和 极 大 的痛 苦 。德 理 文 仅 仅 依 据 李 白 的几 首 诗 而 下 此 结 论 ‚
犯 了 以偏 赅 全 之
弊 病 况 且 李 白及 其 诗 作 在 整 个 中 国 古 典 诗 歌 史 上 处 于 一 种 极 其 特 殊 的 地 位 ‚
不能
以 这 个 特 殊 的 例 子 来 概 括 整 个 中 国 古 典 诗 歌 的情 况 。诗 人 的 痛 苦 和 失 望 情 绪 在 各
国、
各 民族 包 括 有 宗 教 信 仰 民族 的诗 歌 中均 有 大 量 表 达 ‚
并 不 能 认 为 是 由于 缺 乏 宗
教 信仰 而 引起 的 。
尽 管 德 理 文 对 中 国古 典 诗 歌 的论 述 有 着 这 样 或 那 样 的 缺 陷 和 失 误 ‚
但他作为

世 纪 中 叶 的汉 学 家 ‚
通 过 中 国古 典 诗 歌 观 察 中 国 社 会 ‚
考 察 民 风 民俗 ‚
这种研究
中 国古 典 诗 歌 的 方 法 值 得 为后 人 借 鉴 他 对 中 国古 典 诗 歌 及 其 所 反 映 的 时 代 特 征
提 出 了许 多 中肯 而 准 确 的看 法 ‚
并 且 通 过 中西 两 种 诗 歌 传 统 的 比较 显 示 了两 者 的

异同‚
为从 事 中西 文 学 、
文 化 比较 的 专 家 学 者 打 开 了 一 扇 门 窗 ‚
意义 十分深远 。

作 者 单位 华 东师 范 大 学对 外 汉语 学 院

⑩ 同注释④ ‚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