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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外国文学 No.

2, 2021

美国文学专辑

DOI:10.16077/j.cnki.issn1001-1757.2021.02.009

沃格尔戏剧《狂热与悸动》中的叙事

张巧珠 陈爱敏

内容提要:美国剧作家保拉·沃格尔的剧作《狂热与悸动》融多种叙事手法为一
体,是颇具革新性和后现代主义特征之作。本文从非自然叙事学视角入手,对剧中
的叙事手法与策略进行考察。论文认为: “剧内音”与“剧外音”的使用,架起了观演
双方间的桥梁,帮助观众了解剧情,推动故事发展。普通舞台灯光和蓝色舞台灯光
塑造的两个横向平行空间叙事,外化了人物内心世界,揭露了单身女性的生存状态。
纵向、非线性、碎片化的意识流空间叙事,则展露了女主人公的意识流动,凸显了不
同角色的追求与欲望。通过非自然叙事,剧作者批评了当下美国社会的家庭暴力与
失衡的男女关系。
关键词:保拉·沃格尔 《狂热与悸动》 非自然叙事
作者简介:张巧珠,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戏剧。陈
爱敏,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族裔文学、
当代美国戏剧研究。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 世纪美国都市戏剧与都市精
神研究”(17BWW091)阶段性成果。

Title: Narration in Paula Vogel’s Play Hot ‘n’ Throbbing


ABSTRACT: Hot ‘n’ Throbbing, written by the American dramatist Paula Vo-
gel, is an innovative play with postmodern characteristics. It integrates various narrative
methods. This article studies the play’s narrative techniques and strategies from the per-
spective of unnatural narratology. The authors argue that the play’s use of “the Voice”
and “Voice-Over” narration sets up a bridge between audience and performers, helps the
audience understand the play, and advances the story. Two parallel, spatially adjacent nar-
ratives, marked by ordinary stage lighting and blue lighting, externalize the inner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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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 the characters, exposing the living conditions of single women. These two complexly
fragmented, spatialized stream-of-consciousness narratives reveal the heroine’s flow of
consciousness and highlight different characters’ pursuits and desires. By using unnatural
narrative strategies, the playwright criticizes domestic violence in American society and
the power imbalance between men and women.
Keywords: Paula Vogel, Hot ‘n’ Throbbing, unnatural narratology
Authors: Zhang Qiaozhu <1181743862@qq.com> is a PhD candidate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China (210024),
specializing in English and American drama. Chen Aimin <chaim2905@163.com> is a
professor of English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China (210024), specializing in Engl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eth-
nic literature and modern American drama.

引 言
美 国 剧 作 家 保 拉· 沃 格 尔(Paula Anne Vogel,1951 —)的《狂 热 与 悸 动》(Hot ‘n’
Throbbing 1994)是一部典型的、带有后现代主义特征的戏剧,也是该作家 1998 年获得普利
策戏剧奖的作品《我如何学会驾驶》(How I Learned to Drive? 1997)之前的一部力作。美国
叙事学理论批评代表人物布莱恩·理查森(Brian Richardson)称该剧是“最新、最具革新性的
剧作之一,它将多种叙事手法与主体性探索相结合,并有力向前推进”(“Voice and Narration”
689)。但遗憾的是,迄今,国内对《狂热与悸动》关注并不够,从叙事学角度研究者则更少。
为此,论文以戏剧文本分析为基础,探讨该剧叙事手法与策略在外化人物内心世界、凸显主
题、推动故事发展、实现作者创作意图等方面的作用。
长期以来,谈到叙事,大多数人认为是小说的专利,戏剧中不存在叙事。一些传统的观点
认为: “叙事是指那些具有明显两个特征的所有文学作品:讲故事和讲故事的人。戏剧中不存
在讲故事的人,因为演员直接表演出亚里士多德称其为对生活模仿的故事来”(Scholes and
Kellogg 4)。类似的观点也不在少数: “戏剧中不存在叙事调停”, “戏剧是模仿,而不是严格意
义上的叙事,戏剧即表演而非叙述”(Elam 111,119)。这也许是学界对戏剧中的叙事研究不
够重视的原因所在。
然而,20 世纪 80 年代开始,不断有学者开始挑战上述观点。美国叙事学研究代表人物布
莱恩·理查森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看来: “像小说一样,戏剧一直是模仿与叙事再现的结合”
(“Point of View in Drama”212)。他认为:“在后现代戏剧中声音与叙事格外明显”(“Voice
and Narration”691)。理查森进一步指出: “(戏剧)表演的特色就是那无形的叙事声音,它经
常设置舞台,评论事件,推动故事向前发展”(686)。理查森的上述观点,不仅指出了后现代
戏剧中所包含的明显的叙事特征,同时也强调了那种无形的声音作为叙事媒介的存在。这里
他所说的无形的声音,更多地指向那些除了正常的戏剧人物独白、对话之外,剧作者加进的虚
拟声音。
非自然叙事学研究代表人物简·艾尔伯(Jan Alber)从非自然叙事的角度拓展了戏剧叙
事研究的范围。他将非自然叙事研究的内容定位为: “那些从物理上,逻辑上,或人类角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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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可能的情节与事件”(“Beyond Mimetic Models”114),


“反模仿”与“非自然叙事”成为
艾尔伯关注戏剧叙事的焦点。艾尔伯在其主编文集《非自然叙事—非自然叙事学》中给非
自然叙事下的定义之一就是,那些具有陌生化效果的叙事,即具有实验性、极端的、超越边界
和规约的、不成规的、非同寻常的叙事;其二是超越自然叙事规约的反模仿文本(Unnatural
Narratives 2—5)。
理查森与艾尔伯虽然从不同角度关注戏剧中的叙事,但是,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戏剧
中的叙事具有非常规与反传统的特征,带有后现代主义的属性。沃格尔的《狂热与悸动》正如
理查森所言是一部典型的带有后现代主义特征的戏剧,上述两位学者的相关理论无疑为我们
解读她的剧作提供了难得的视角。

一、
“剧外音”与“剧内音”叙事
就戏剧而言,除了戏剧角色的对话或独白之外, “舞台外声音”(offstage voice)也起到诸
多作用,有时就像“舞台经理”,一会进,一会儿出,与其所建构的虚构世界和剧中人物互动,从
而扮演着演员之外的重要角色。作为一种独特的“叙事声音”,它能够帮助观众了解故事的背
景、情节等;它时而评价舞台上发生的事件,时而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能疏导观众的恐惧心
理,释疑解惑,起到布莱希特所说的“陌生化”效果,同时推动戏剧情节向前发展。
在戏剧《狂热与悸动》中,剧作家同样采用了“舞台外叙事声音”。沃格尔又将其分为两
种:
“剧外音”(Voice-Over)和“剧内音”(The Voice),此两者共同构成了多层叙事声音,成为
戏剧中空间叙事的重要语言,引导观众洞悉主人公莎琳的内心世界,并窥见男权世界对女性的
掌控与歧视。
在整个戏剧的发展过程中“剧外音”扮演了多重角色。首先,以旁观者的身份向观众叙述
作为女性性感俱乐部作者的所思所想,交代正在创作的作品中人物角色的意图和行动。当莎
琳幻想到“偷窥”一幕时, “剧外音”跳出来:“切入,外部。在房子外面的灌木丛里。晚上。我
们看到一个年轻、还没有到刮胡子年龄的男孩,正透过灌木丛窥看”(Vogel 244)。其次,以创
作者的身份不时地向观众透露莎琳所撰写的色情稿件内容,将其创作思路和内心欲望透露给
观众:“她很狂热。她的心在怦怦地跳。但她控制住了局面。控制了她的身体。控制了她的思
想。以及对……他的控制……”(Vogel 235)。“剧外音”解释和补充了大量戏剧情节所无法
主动交代和说明的内容,这样在戏剧现实空间叙事和人物心理空间叙事中搭建了一座桥梁。
借助“剧外音”这个特殊的角色,观众得以了解戏剧发展的来龙去脉,感受到莎琳的内心活动
和情感世界。
除了“剧外音”之外,沃格尔还设置了另一个叙述声音—“剧内音”。剧作家在剧本开
篇对“剧内音”进行了交代。“他是一个存在,远非一个人……他的声音也通过麦克风放大,
而且总是戏剧化的,丰富的,男中音的,带有一种命令式的口吻……”(Vogel 232)。“剧内音”
代表着男性的叙述声音和情感立场,是一种“不断破坏女人倾听自己能力”(Mansbridge 469)
的叙述声音,他时常会打断或者重复“剧外音”的话。例如,在莎琳发现儿子正看着她打字创
作时,有这样一段叙述:

剧外音:你在看什么?
剧内音: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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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外音:看?
剧内音:看什么?
(男孩迅速低头看他的书。女人回到屏幕上。男孩再次凝视着她。女人试探性地开
始打字。停止。又开始了。停止。)(Vogel 242)

“剧内音”不断地打断和重复“剧外音”的表达,试图将女人的注意力转移,使其无法完成
和继续内心活动,象征着男权话语对女性声音的干预。
“剧内音”和“剧外音”是十分超脱的无形之声。它有时全知全能,窥见人物内心世界;有
时为观众释疑解惑,充当解说员和评论员。这些声音与理查森上面提到的“无形之声”有着异
曲同工之效,同时通过这种“不可能”的声音,实现了艾尔伯所说的非自然叙事的间离与陌生
化效果,促使观众去质疑,去思考,避免一味沉浸于剧情之中。
理查森强调,戏剧中一直存在叙事。开场、个人独白、合唱队、旁白、终曲等在某种意义
上都存在着叙事功能(“Point of View in Drama”195—212)。但在《狂热与悸动》中,
“剧外音”
与“剧内音”与传统的戏剧旁白不同的是,它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毫无实体的叙事声音,而
是被赋予了一定的“身体形式”,观众能够清晰感知到其性别、语调和立场。根据剧作者的安
排,“剧外音”是女性化的声音,叙说着莎琳的女性意识,创作思路等。“剧内音”是男性化的,
代表着男性的视角与意志,他经常会穿插表达一些性别歧视的观点,并提到一些色情文学作品
中的内容,像《洛丽塔》《尤利西斯》等。剧中当蓝色灯光亮起,女孩以艳舞诱惑男孩之时, “剧
内音”便叙述到: “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
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Vogel 240)。此时,“剧内音”
隐晦地表达了男性欲望。
总体看, “剧外音”与“剧内音”又扮演了理查森所说的“生成叙事者”的角色。既在“指
挥”舞台进程, “透露”剧中人物内心活动,又在观众与演员之间搭建桥梁,充当了指挥与媒介
的双重角色。
“沃格尔不再满足于戏剧中的传统叙事,她创造了自己的非自然叙事,并将其推向了极致”
(Dillen 82)。“剧外音”和“剧内音”不能不说是沃格尔的独特的“发明”与“创造”,它们既
不同于传统戏剧中的“歌队”,也异于“舞台指令”/“舞台经理”,既能表露女主人公的内心世
界,又传递出来自男权社会的对立之声,其在该剧中的叙事作用与意义不可小觑。

二、横向平行的戏剧空间叙事
戏剧中,剧作家借助于普通舞台灯光与蓝色舞台灯光建构了两个横向的平行空间,通过不
断的灯光切换,进行空间叙事,推动故事向前发展。舞台指令提到: “这出戏剧有两个戏剧空
间。正常的舞台灯光和蓝色灯光—分别对应着我们所已知的现实,和我们想象中的色情舞
厅”(Vogel 233)。这里所说的“已知的现实”指的是按照现实逻辑、时间顺序发展的故事和
代表现实生活的莎琳的客厅。借助于普通的舞台灯光,戏剧叙述着整个故事的起因、经过和结
局,讲述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切。这一层叙事属于正常的空间叙事。借助蓝色灯光,通过玻璃
房,戏剧呈现了福克斯女性夜总会发生的一切,同时通过空间叙事,外化戏剧中几个人物的内
心世界。蓝色灯光照耀下的玻璃房,其景如同梦境,亦真亦假,虚实相交,将人物的欲望、恐慌
等一一展现。在整部戏剧中,普通灯光下展示的现实空间,按照现实逻辑叙述故事的发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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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高潮与结局。因而普通灯光可以看成是一种写实空间叙事。而蓝色灯光下,充满色情意味
的表演和亦真亦幻的人物和布景,折射出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了青年男女的追求与欲望,属
于写意空间叙事。两者正是自然叙事与非自然叙事手法的有机结合。
普通灯光下的“客厅”空间叙事,展示了莎琳的现实生活。“客厅”是主人公莎琳赖以生
存的落脚点,在普通灯光下,女主人叙说了自己的生活经历。“我成长过程中没有一间属于自
己的房间。因此,我下决心孩子们一定要有他们各自的隐私。你们的母亲睡在客厅,每天早上
卷起铺盖,好给你腾出空间”(Vogel 239)。通过普通灯光,戏剧展示了简陋的客厅,客厅中的
沙发,和坐在墙角一隅打字的女人。客厅既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也是卧室,同时还是戏剧女主
人公莎琳的创作室。作为女性,莎琳成长过程中并未像她的孩子们一样幸运。但现在,作为母
亲虽然让孩子们有了房间,但自己却没有。因而,透过客厅空间叙事,观众能窥见莎琳作为单
身女性的生活境遇,进而思考美国社会中单亲母亲的遭遇。
蓝色灯光下的“舞厅”空间叙事,亦真亦幻,外化了剧作人物的内心意识。借助朦胧的蓝
色灯光,观众看到了模糊的人物形象和片段式、无逻辑的色情画面。借此。戏剧外化了青年
男女的情欲冲动,投射出莎琳的憧憬、幻想与欲望。当莎琳对着电脑创作时,在“舞厅”中“我
们看见一个身着紧身裤和上衣露背的女孩,正做着脱衣舞和舞蹈动作”, “蓝色灯光亮起,男
孩进来了。女孩穿着短裤从浴室出来。男孩夸张地从后面将女孩抱起前行。‘剧外音’响起”
(Vogel 235)。接下来通过“剧外音”叙事,吐露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色情话语。这里,莎琳的创
作思路和情感欲念,都直接通过“舞厅”得以展示。显然, “舞厅”形成了一个平行于“客厅”
的“非自然”叙事空间,与客厅叙事相呼应,在丰富戏剧空间层次、展示人物心理变化等方面
发挥了重要作用。
理查森指出了叙事学在戏剧领域中的研究短板: “也许其最明显的疏漏是没有讨论戏剧中
个人意识的戏剧化”(“Point of View in Drama”204)。而沃格尔利用不同的灯光(蓝色)和虚
拟空间(舞厅),有效地外化了人物内心所思所想,成功地完成了对单身女性生活和欲望的展
示,是个人意识戏剧化的很好的实践,是后现代非自然叙事的典型范例。另一方面也契合了
艾尔伯的“非自然空间叙事”思想:“叙事空间可以是物理上不可能的(如果它们违反自然法
则),也可以是逻辑上不可能的(如果它们违反非冲突原则)”(Impossible Worlds 186)。戏剧
中用蓝色灯光所建构的漂浮小岛,在现实界根本不存在。从此意义上讲,剧作家巧妙地使用蓝
色灯光建构了一个“不可能的虚幻世界”。对于戏剧效果而言,这种虚幻世界自然起到了一种
间离作用,从而让观众意识到现实与虚拟的区别,从而明白自己在看戏,而不至于沉浸剧情之
中。因此,沃格尔不同灯光与戏剧舞台两侧的玻璃房的使用,巧妙地形成一个平行空间叙事,
对表现主题发挥了重要作用。

三、纵向跳跃的意识流空间叙事
在《空的空间》中,彼得·布鲁克指出“我可以选取任何一个空间,称它为空荡的舞台。
一个人在别人的注视之下走过这个空间,这就足以构成一幕戏剧了”(3),由此可见空间在戏
剧中的重要地位,而空间叙事策略自然成为每个剧作家考虑的问题。在《狂热与悸动》中,除
了横向平行的空间叙事手法之外,剧作家还巧妙地使用纵向的意识流空间叙事手法,借助模糊
化、抽象化和碎片化的空间意象,戏剧将单身母亲所面临的困境与希望一一展示在观众面前。
意识流作为一种叙事范式,最早形成并运用于小说当中,以发散性思维方式,记录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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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和意识的自由流动,不拘泥于事件本身的起因、经过、结果的时间逻辑顺序,把自由流动
的意识作为故事向前推进的动力,用以捕捉和叙述转瞬即逝的内心活动。冉东平教授总结了
“意识流戏剧”的特点,认为“意识流戏剧”关键在于“运用意识的自由流动来作为戏剧叙事的
基础”(84)。
《狂热与悸动》中,意识流叙事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利用意识流动叙述戏剧人物的
内心世界,突破戏剧时空转换的传统衔接界限,以意识的变化连接戏剧情节或场景的发展;二
是利用非理性、符号化、模糊化、碎片化的空间意象隐喻折射出戏剧人物的情感状态。
该剧中蓝色灯光的使用,使得剧情呈现出跳跃性而缺乏逻辑性,而这正是莎琳意识变化捉
摸不定的体现。当莎琳开枪打伤前夫后, “蓝色灯光亮起。男人转身,女人骑在他身上。他们
开始亲热起来” (Vogel 253),此处场景的转换让观众似乎有点转不过弯。前面一幕莎琳看到
已经离异的丈夫,破门而入,拿起枪,正当防卫,最后开枪,打中他的臀部。但怎么从原先的互
相敌视,一下子变为偷欢。显然,事件的发展缺乏前因后果,表现出非逻辑性。其实这幕戏正
反映了莎琳的矛盾心理,尽管十分恨前夫,但他们曾有过快乐时光,因而潜意识里她又回到了
美好的过去。作为戏剧只能通过动作模仿来外化主人公的心理。而这种意识流叙事则激发观
众去想象与思考。
《狂热与悸动》中的意识流叙事带有明显的“非自然叙事”特征。“客厅”中剧情发展按照
线性方向进行,而“舞厅”中事件的发展在时间上则体现出高度的灵活性。正在为一家色情俱
乐部创作剧本的莎琳,和拥有两个孩子的单身女性莎琳,是这一空间中所有事件的建构者和
故事叙述者。在这一空间(舞厅)层次中,其想象中的男女欢好的人物、事件、场景仿佛都缺
乏时间顺序逻辑。少男少女的出浴求爱、男孩的窗外偷窥、成年男女的沙发欢好……几个场
景中事件发生的时间快慢、事件进展,交织切换,都是由莎琳的主观意识控制的。例如,在女
儿不听劝告,离开家门之后,蓝色灯光亮起,戏剧并未直接连接到儿子的出场,转而进入到莎
琳幻想的男孩和女孩的欢好画面(Vogel 236),并在莎琳和子女的对话中不断穿插出现;纵向
看,
“舞厅”故事的发展不是线性,而是片段化的。这些显然违背了时间顺序,契合了非自然叙
事特征。正如艾尔伯指出的那样:“在非自然叙事中,故事不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按时间顺序
排列的事件,这些事件可以在叙事话语的层面上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Impossible Worlds
151)。《狂热与悸动》中许多事件的发生、发展脱离了线性时间规律,表现出片段化、跳跃性等
特点,其“非自然叙事”特征不言而喻。
在《狂热与悸动》中,沃格尔还采用了符号化、模糊化、碎片化的空间意象建构,实现了两
性角色对比和权力关系失衡的叙事过程。首先,沃格尔在莎琳的心理空间中建构了多个虚拟
女性形象,有“穿着紧身裤从浴室出来”大跳艳舞的“女孩”(236),还有“对镜自照”的“丰
乳肥臀的妇女”(244),对这些虚拟的女性,剧作除了在外貌特征、年龄和穿着上有只言片语
的描述,比如“年长一些的”“有魅力的”“肥臀的”“穿着紧身裤”等,其姓名、身份、职业、性
格等十分模糊,她们更多是一种符号,表达了莎琳创作意识中的想象。
其次,借助莎琳的心理空间想象,戏剧还构建出多个带有意识流特点的色情场景。“他想
进入她,用他的意志穿透她的秘密”(Vogel 237),
“男孩站着,像个梦游者,拿着他的捕手手
套,抬起头来,凝视着”(244),
“女孩缓慢地,挑逗地为一个想象中的男客户跳了一支舞。男
孩附和着她的动作”(246)。这些场景仿佛梦境一般,既没有前因后果,也毫无起承转合,人
物模糊到只剩“男”与“女”、“他”与“她”,情感也被压缩到仅余赤裸露骨的情欲。这些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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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式的表演,作为一种舞台叙事,不仅揭示了两性之间“主动”与“被动”,
“支配”与“被支配”
的主奴关系,同时也批判了长期以来女性用身体服务于男性的极不平等的两性关系。
总体来看,该剧中碎片化、非线性的故事情节,模糊化、符号化的人物等,有效地构成了意
识流空间叙事的重要部分,折射出女性价值“被剥夺”“被定义”的“失语”状态,以及在男权
社会的规约下严重失衡的两性关系,同时彰显了“非自然叙事”的特色。

结 语
《狂热与悸动》叙述的既不是曲折离奇、动人心魄的生死别离或命运之殇,也不是一场精
致华丽、美不胜收的视觉盛宴,与之相反,沃格尔立足于社会现实,尊崇“直面”的精神和“真
实”的力量,将家庭暴力与性暴力搬上戏剧舞台。让观众在直面暴力的同时,能猛然醒悟,共
同与之抗衡。该剧的成功之处,不仅在于揭开了人们熟悉却避而不谈的话题:家庭性暴力,更
在于其别具一格的叙事手法与策略。该剧将自然叙事与非自然叙事相结合,横向平行的戏剧
空间叙事同步呈现了女主人的现实困境和复杂多变的内心世界;纵向跳跃的意识流叙事则巧
妙地展现了莎琳作为撰稿人跳跃、变化的思绪,同时反映了已育单身女性作为玩偶受压迫、被
定义、被审视的社会现状。不同色彩的灯光、 “剧内音”与“剧外音”等多种叙事手法的使用,
与戏剧文本一道共同构成了强有力的叙事媒介,入木三分地揭露了美国单身女性令人担忧的
境遇。至此,该剧的艺术价值与现实意义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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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许希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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