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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西域记》 在唐中前期的
社会流传与影响

曹刚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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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 大唐西域记》 在中国史学和世界史学中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但它在唐初的流传并不广泛,随着历史环
境的变化,唐太宗对其从重视到遗忘,文人士族也多不关注此书,它仅在官方和佛教僧众间小范围流传。 中唐时,传奇文学
的繁盛激发了文人士族、精英分子对西域知识的猎奇心理,再加上《 开元释教录》 著录《 大唐西域记》 入藏,较多笔记小说、韵
文史地、佛教文献都著录、引用了《大唐西域记》。
[ 关键词] 《 大唐西域记》 ;流传;唐传奇;《 开元释教录》
[ 中图分类号] K242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1007⁃1873(2023)05⁃0021⁃10

[ 作者简介] 曹刚华,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100872

《 大唐西域记》 是唐贞观十九年(645) 玄奘归国后奉敕著述,辩机执笔的一部西域史书。 该书


为贞观三年(629) 至十九年玄奘的西行见闻,有大量西域山川交通、风土人情、历史传说、神话故事
等的记载,在中国史学和世界史林中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影响巨大,季羡林称,“ 从中国方面来说,
《大唐西域记》 确实算是一个高峰” 。① 前辈学者对《 大唐西域记》 研究成果颇丰,季羡林、向达、高田
时雄、余欣等中外学者对其版本、流传已有深入研究。② 但他们多注意《 大唐西域记》 抄本及其在晚
唐以后社会的流传,对其在唐中前期的流传关注不多。 实际上,《 大唐西域记》 在唐初流传并不顺
利,随着历史环境的变化,唐初帝王对其从重视到遗忘,文人士族亦多不关注此书。 中唐时期这种
现象才有改变,背后的内在缘由值得探究。

一 唐初帝王对《 大唐西域记》 之态度及其在文人士族中的流传与影响

贞观十八年(644) ,玄奘从印度回国,途中被于阗王挽留,于是修表,“ 使高昌小儿逐商伴入朝,


陈已昔往婆罗门国求法,今得还归到于阗” 之事。③ 唐太宗闻听,心中大喜,曰:“ 闻师访道殊域,今得
归还,欢喜无量,可即速来与朕相见。” ④可见他非常急切想见到玄奘,原因在于太宗是一个“ 有雄才
大略之主,西域的突厥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必欲除之而后快” 。⑤ 但苦于中原王朝长期以来对西域
地理交通、风俗产物的认知不够深入,多停留在《 史记》 《 汉书》 等文献层面,未有亲身考察的详细报

① 季羡林:《 关于〈 大唐西域记〉 》 ,《 西北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1980 年第 4 期。


② 向达:《 记现存几个古本大唐西域记》 ,《 文物》1962 年第 1 期。 玄奘撰,向达辑《 〈 大唐西域记〉 古本三种》 ,中华书局 1981
年影印本。 高田时雄:《 京都兴圣寺现存最早的〈 大唐西域记〉 抄本》 ,高启安译,《 敦煌研究》2008 年第 2 期。 余欣:《 〈 大唐西域记〉
古写本述略稿》 ,《 文献》2010 年第 4 期。 季羡林:《 佛教十六讲》 ,长江文艺出版社 2010 年版等。
③ 慧立、彦悰著,孙毓棠、谢方点校《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卷 5,中华书局 2000 年版,第 122 页。
④ 《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卷 5,第 124 页。
⑤ 季羡林:《 佛教十六讲》 ,第 18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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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玄奘回国不亚于为唐太宗送来西域的最新情报。 故尽管贞观十八年十一月,举国上下进入征伐
辽东的最后冲刺阶段,①但他仍派西京留守、左仆射梁国公房玄龄提前迎接玄奘,以示重视。
贞观十九年春正月,右武侯大将军侯莫陈实、雍州司马李叔慎、长安县令李乾祐等奉迎玄奘入
长安城,“ 自漕而入,舍于都亭驿” 。 ②安置好经卷、佛像之后,玄奘就奔赴洛阳与太宗见面。 正月壬
辰、二月己亥,太宗分别于洛阳宫、仪鸾殿召见玄奘,迫切询问西域地理交通、风土风俗等,所谓“ 因
广问彼事。 自雪岭已西,印度之境,玉烛和气,物产风俗,八王故迹,四佛遗踪,并博望之所不传,班、
马无得而载” ,③同时曰:“ 佛国遐远,灵迹法教,前史不能委详,师既亲睹,宜修一传,以示未闻。” ④ 建
议玄奘撰述一部西域史书,可见他对这部西域见闻记寄予厚望。
但这次会面非常仓促,“ 时帝将问罪辽滨,天下兵马已会于洛,军事忙迫,闻法师至,命引入朝,
期暂相见,而清言既交,遂不知日昃” 。⑤ 见面之后,二月庚戌,太宗即亲率六军从洛阳出发。⑥ 这次
征伐辽东有失有得,尽管取得了一些胜利,但久不攻克安市城,造成大量伤亡,被迫班师,没有完成
征服辽东的总体目标。
贞观二十年(646) 三月,太宗返回长安,玄奘此时已完成《 大唐西域记》 。 他在《 进〈 西域记〉 表》
中简述了求法印度的经历及撰述《 大唐西域记》 缘由。 他认为大唐疆域广阔,超越前代,文治武功的
盛世必须载以史册。 《 大唐西域记》 看似是西域风土人情的记载,实则是大唐福泽四海的最好见证。
“越自天府,暨诸天竺,幽荒异俗,绝域殊邦,咸承正朔,俱沾声教。 赞武功之绩,讽成口实;美文德之
盛,郁为称首。 详观载籍,所未尝闻;缅惟图牒,诚无与二。” ⑦
玄奘对《 大唐西域记》 非常满意:“ 窃以章亥之所践籍,空陈广袤;夸父之所凌厉,无述土风。 班
超侯而未远,张骞望而非博。 今所记述,有异前闻,虽未极大千之疆,颇穷葱外之境,皆存实录,匪敢
雕华,谨具编裁,称为《 大唐西域记》 ,凡一十二卷,缮写如别。 望班之右笔,饰以左言,掩《 博物》 于
晋臣,广九丘于皇代。” ⑧他认为以往史书对西域记载或流于空疏,或内容不详,即使如班超、张骞等
亲赴西域,实地考察,但对风土人情的记录仍未可称详实。 而《 大唐西域记》 体例完备,删减违说,内
容详尽,是一部“ 颇穷葱外之境,皆存实录,匪敢雕华” 的实用史书,胜过班固《 汉书》 、张华《 博物志》
等前人著述。
但此时太宗刚从辽东失利回长安,心态上产生了新变化。 一方面,无论从经济实力,还是军事、
后勤上,他都认为辽东讨伐是一场必胜之战,自信满满。 “ 况今丰稔多年,家给人足,余粮栖亩,积粟
红仓,虽足以为兵储,犹恐劳于转运,故多驱牛羊,以充军食,人无裹粮之费,众有随身之廪,如斯之
事,岂不优于曩日? 加以躬先七萃,亲决六奇,使攻无所守,战无所拒。 略言必胜之道,盖有五焉。” ⑨
但结局却是虎头蛇尾,辽东问题成为他一个挥之不去的大心病。 正如史臣评价太宗所言:“ 若文皇
自定储于哲嗣,不骋志于高丽;用人如贞观之初,纳谏比魏徵之日。 况周发、周成之世袭,我有遗妍;
较汉文、汉武之恢弘,彼多惭德。 迹其听断不惑,从善如流,千载可称,一人而已!” I0认为如果太宗没
有立储、辽东失利等失误,定可超越周武王、成王,汉文帝、武帝,成为千古一帝。 另一方面,贞观二
十年四月,李 击破薛延陀。 “ 铁勒回纥、拔野古、同罗、仆骨、多滥葛、思结、阿跌、契苾、跌结、浑、斛
薛等十一姓各遣使朝贡,奏称‘ 延陀可汗不事大国,部落乌散,不知所之。 奴等各有分地,不能逐延

① 见《 旧唐书》 卷 3《 太宗纪下》 ,中华书局 1975 年标点本,第 56—57 页。


② 《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卷 6,第 126 页。
③ 《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卷 6,第 129 页。
④ 《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卷 6,第 129 页。
⑤ 《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卷 6,第 129—130 页。
⑥ 《 旧唐书》 卷 3《 本纪第三》 ,第 57 页。
⑦ 玄奘、辩机撰,范祥雍汇校《 大唐西域记汇校》 卷 1《 序论》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年版,第 4 页。
⑧ 玄奘:《 进〈 西域记〉 表》 ,《 大唐西域记汇校》 ,第 640—642 页。
⑨ 周绍良主编《 全唐文新编》 卷 7《 亲征高丽手诏》 ,吉林文史出版社 2000 年版,第 72—7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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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 旧唐书》 卷 3《 太宗纪下》 ,第 6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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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西域记》 在唐中前期的社会流传与影响

陀去,归命天子,乞置汉官。’ ” ① 西北各地投降大唐。 再加上之前“ 西突厥、吐火罗、康国、安国、波


斯、疏勒、于阗、焉耆、高昌、林邑、昆明及荒服蛮酋,相次遣使朝贡” ,② 相较辽东的失利,西域问题已
大为好转。
在这种状况下,玄奘奉上《 大唐西域记》 并未得到唐太宗过多赞赏。 他在《 答玄奘法师进〈 西域
记〉 书诏》 中说:“ 法师夙标高行,早出尘寰,泛宝舟而登彼岸,搜妙道而辟法门,宏阐大猷,荡涤众
罪。 是故慈云欲卷,舒之而荫四空;慧日将昏,朗之而照八极。 舒朗之者,其唯法师乎!” 他对玄奘还
是十分敬佩和赞叹,但对以往寄予厚望的《 大唐西域记》 则轻描淡写曰:“ 新撰《 西域记》 者,当自披
览。” ③相较贞观十九年他急切询问玄奘西域问题,此时此书对太宗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④ 此后,
太宗与玄奘的对话中亦多关注于人生经历、翻译佛经、晚年陪伴,未再提及《 大唐西域记》 。
高宗李治对玄奘也是赞赏有加,但关注点仍在旅行经历、佛经翻译等,很少提及《 大唐西域记》 。
如李治《 述圣记》 曰:“ 元奘法师者,夙怀聪令,立志夷简,神清龆龀之年,体拔浮华之世。 凝情定室,
匿迹幽岩,栖息三禅,巡游十地。 超六尘之境,独步迦维;会一乘之旨,随机化物。 以中华之无质,寻
印度之真文,远涉恒河,终期满字。 频登雪岭,更获半珠,问道往还,十有七载,备通释典,利物为
心。” ⑤通篇都是对玄奘个人魅力及其求取佛经的赞叹和景仰,并未提及《 大唐西域记》 。
唐初文人士族对《 大唐西域记》 的关注也多着眼于玄奘个人而非史书。 如为《 大唐西域记》 写
序的著作郎敬播、尚书左仆射于志宁,他们都赞扬玄奘的光辉事迹,对书则几句话带过。 如敬播《 大
唐西域记序》 先谈西域疆域的广阔,后夸赞玄奘:“ 法师幼渐法门,慨祇园之莫履;长怀真迹,仰鹿野
而翘心。 ……十九年正月,届于长安。 所获经论六百五十七部,有诏译焉。 亲践者一百一十国,传
闻者二十八国,或事见于前典,或名始于今代。” ⑥谈及《 大唐西域记》 只有“ 其物产风土之差,习俗山
川之异,远则稽之于国典,近则详之于故老。 邈矣殊方,依然在目。 无劳握椠,已详油素,名为《 大唐
西域记》 ” 。⑦ 序文最后,敬播还饶有意味道:“ 窃惟书事记言,固已缉于微婉;琐词小道,冀有补于遗
阙。” ⑧他认为《 大唐西域记》 只是在西域史辑佚、补遗等方面有一定作用,并非像玄奘自评那样高。
敬播是唐初史学家,久居史职,多次奉诏编撰国史、实录,被称为良史之才。 永徽初,他与许敬宗等
曾撰《 西域图》 。⑨ 可以说,他的史学水平之高,对西域熟悉之深是唐初史学家中少有的,他对《 大唐
西域记》 没有刻意赞誉,更多是从史学价值角度认为其有益于西域史地的补阙、考述,评述较为中
肯。
另一位写序者尚书左仆射于志宁亦是大篇幅记载玄奘的家世、西行印度,翻译佛经,赐《 三藏圣
教序》 《 述圣记》 等光辉事迹,在序文最后曰:“ 具览遐方异俗,绝壤殊风,土著之宜,人伦之序,正朔
所暨,声教所覃,著《 大唐西域记》 ,勒成一十二卷。 编录典奥,综核明审,立言不朽,其在兹焉。” I0 认
为《 大唐西域记》 编纂有法,体例完备,详细记录了异域的风土人情,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立言不
朽,其在兹焉” 。 于志宁对《 大唐西域记》 评价甚高,颇多赞誉,与敬播的观点稍有不同。 于志宁早
期跟随唐太宗,“ 每侍从征伐,兼文学馆学士” ,后担任太子李承乾、高宗李治的老师, “ 永徽元年,加

① 《 旧唐书》 卷 3《 太宗纪下》 ,第 59 页。
② 《 旧唐书》 卷 3《 太宗纪下》 ,第 51 页。
③ 闫小芬等编著《 玄奘集编年校注》 ,河南大学出版社 2012 年版,第 345 页。
④ 季羡林认为唐太宗对《 大唐西域记》 “ 非凡珍惜” ,他对玄奘说亲自阅读“ 可见他的心情之迫切了” 。 见《 关于〈 大唐西域
记〉 》 ,《 西北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1980 年第 4 期。 该文又见于季羡林《 佛教十六讲》 ,第 196 页。 但正如上所言,由于辽东
征伐失利、西域局势的好转,太宗寄予厚望的《 大唐西域记》 已经变得不太重要。 “ 新撰《 西域记》 者,当自披览” 更像是太宗对《 大
唐西域记》 轻描淡写的恭维,而非季羡林所言“ 心情之迫切” 。
⑤ 周绍良主编《 全唐文新编》 卷 15《 述圣记》 ,第 199 页。
⑥ 敬播:《 大唐西域记序》 ,《 大唐西域记汇校》 ,第 4 页。
⑦ 敬播:《 大唐西域记序》 ,《 大唐西域记汇校》 ,第 4 页。
⑧ 敬播:《 大唐西域记序》 ,《 大唐西域记汇校》 ,第 4—5 页。
⑨ 《 旧唐书》 卷 189《 敬播传》 ,第 4954—4955 页。
0
I 于志宁:《 大唐西域记序》 ,《 大唐西域记汇校》 ,第 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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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禄大夫,进封燕国公” ,①深得太宗、高宗器重,其审时度势、心机之深非比常人。 《 旧唐书》 记载:


“志宁雅爱宾客,接引忘倦,后进文笔之士,无不影附,然亦不能有所荐达,议者以此少之。” ②可见,他
表面上雅爱宾客,但实际上言不由衷,从不推荐宾客进入朝廷。 而玄奘深得太宗、高宗的景仰和赞
赏,他评价《 大唐西域记》 “ 立言不朽” ,相较敬播似乎更具谄媚之意。
除了敬播、于志宁外,其他文人士族对此书关注不多。 他们赞赏玄奘西行、翻译佛经的光辉事
迹。 如许敬宗赞玄奘“ 昭彰辩慧,蹑身毒之高踪;生禀神奇,嗣摩腾之芳轨。 ……访道周游,十有七
载,经途所亘,百有余国。 异方之语,资一音而并贯;未译之经,罄五财而毕写” 。③ 太常丞吕才则赞
叹玄奘西行求经的伟大,甚至称他是现实的佛:“ 乃有三藏元奘法师者,所谓当今之能仁也,聪慧夙
成,该览宏赡,德业纯粹,律禁翘勤,实三宝之栋梁,四众之纲纪者也。 ……于是穷源河于西域,涉河
水于东维,采贝叶于鹫山,窥金文于鹤树。 所历诸国,百有余都,所获经论,向七百部。 并传以藩驿,
聿归上京,因得面奉圣颜,对扬宗极。” ④可以说,唐初文人士族对玄奘的赞赏比比皆是,但对《 大唐西
域记》 提及甚少。⑤
目前见于文献记载的《 大唐西域记》 在唐初官方和贵族之中流传的史料有三条。 一是作为礼物
赠送西州刺史麹智湛,一是供出使西域的王玄策携带使用,一是供编撰官方《 西域图经》 参考之用,
皆为官方内部流传,民间社会基本不见其踪影。
吐鲁番博物馆藏一件《 大唐西域记》 残卷 81SAT∶ 1,是玄奘赠送给西州刺史麹智湛的礼物。 “ 写
于贞观二十一年(647) 至永徽二年(651) 期间,可能为玄奘赠与安西都护、西州刺史麹智湛的礼物,
约在永徽三年初由麹智湛从长安带回。” ⑥这种礼物更像是官方政治意义上的赠送。 麹智湛是高昌
王麹文泰的小儿子,高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时西戎诸国来朝贡者,皆途经高昌” 。 太宗即位后,双
方关系良好,赏赐颇丰。 贞观四年冬,“ ( 麹) 文泰来朝,及将归蕃,赐遗甚厚。 其妻宇文氏请预宗
亲,诏赐李氏,封常乐公主,下诏慰谕之” 。⑦ 但 638 年,高昌叛乱,侯君集率领大军攻占高昌。 麹文
泰死,麹智盛、麹智湛被押到长安,麹智盛死于长安。 永徽三年春二月“ 苏定方攻破西突厥沙钵罗可
汗贺鲁及咥运、阙啜。 贺鲁走石国,副将萧嗣业追擒之,收其人畜前后四十余万。 甲寅,西域平,以
其地置濛池、昆陵二都护府。 复于龟兹国置安西都护府,以高昌故地为西州” 。⑧ 为了更好控制高
昌,高宗任命麹智湛为安西都护、西州刺史,回归高昌。 麹智湛于 638 年随兄长到长安,至 650 年回
归高昌,十二年没回西域,对经历大变乱之后的西域地理环境、风土人俗已觉陌生。 玄奘赠送《 大唐
西域记》 给麹智湛,更像是官方让麹智湛尽快熟悉西域新环境的实用导向图。
继玄奘西行之后,受唐太宗、高宗派遣,王玄策又相继率领使团三次出使西域各国,使团很有可
能携带《 大唐西域记》 以作参考。 公元 661—666 年间,王玄策编撰《 中天竺行记》 十卷,此书虽已亡
佚,但在《 法苑珠林》 《 诸经要集》 中还有残文,可以看到《 大唐西域记》 的影响。⑨ 此外,《 大唐西域
记》 还是高宗时许敬宗奉敕编撰《 西域志》 的主要来源。 《 法苑珠林》 卷 29《 感通篇·述意部第一》
曰:“ 依奘法师《 行传》 、《 王玄策传》 及西域道俗,任土所宜,非无灵异。 敕令文学士等总集详撰,勒
成六十卷,号为《 西国志》 ,《 图画》 四十卷,合成一百卷。” I0奘法师《 行传》 即是《 大唐西域记》 ,《 西域

① 《 旧唐书》 卷 78《 于志宁传》 ,第 2693—2697 页。


② 《 旧唐书》 卷 78《 于志宁传》 ,第 2700 页。
③ 周绍良主编《 全唐文新编》 卷 152《 瑜伽师地论新译序》 ,第 1738 页。
④ 周绍良主编《 全唐文新编》 卷 160《 因明注解立破义图序》 ,第 1868 页。
⑤ 对《 全唐文》 《 全唐诗》 、唐初笔记小说、《 艺文类聚》 等文献爬梳检索,发现除了玄奘与唐太宗《 大唐西域记》 的对答,敬播、
于志宁《 大唐西域记序》 外,其余文人士族多无提及《 大唐西域记》 者。
⑥ 余欣:《 〈 大唐西域记〉 古写本述略稿》 ,《 文献》2010 年第 4 期。
⑦ 《 旧唐书》 卷 198《 西戎传》 ,第 5294 页。
⑧ 《 旧唐书》 卷 4《 高宗纪上》 ,第 78 页。
⑨ 冯承钧:《 王玄策事辑》 ,《 清华学报》1932 年( 增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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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释道世著,周叔迦、苏晋仁校注《 法苑珠林校注》 卷 29《 感通篇·述意部第一》 ,中华书局 2003 年版,第 88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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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西域记》 在唐中前期的社会流传与影响

志》 受到《 大唐西域记》 的影响当自无疑。①


可见《 大唐西域记》 自问世之初,就遇到了一个较尴尬的局面,无论是唐太宗、高宗,还是文人士
族,对玄奘的个人魅力、西行事迹,翻译佛经都赞赏有加,但对《 大唐西域记》 或是态度有所转变,或
是关注不多。 究其缘由,除了唐太宗征伐辽东前后心态变化导致《 大唐西域记》 写成后不受重视外,
还有以下两个原因:
一是《 大唐西域记》 成书之前,唐人对西域了解或来自《 史记》 《 汉书》 《 后汉书》 等对西域的记
载,或来自《 历游天竺记传》 《 西域志》 ( 《 释氏西域记》 ) 等僧人游传,或来自张华《 博物志》 等笔记小
说。 尤其道安《 西域志》 在魏晋南北朝广被引用,郦道元《 水经注》 屡次引用作为史地考证依据。②
隋代则有裴矩《 西域图记》 、释彦悰《 西域记》 。 这些书籍关于西域的记载对唐初影响较大。 如《 艺
文类聚》100 卷是武德七年(624) 欧阳询、令狐德棻等奉敕编纂的一部类书。 该书是唐初以及唐以
前知识、文献的大总结。 它关于西域知识的记载多引用自《 汉书·西域传》 《 西域记》 《 博物志》 《 支
僧载外国事》 《 法显记》 《 后汉书》 《 西域志》 《 魏略》 等。③ 而《 艺文类聚》 《 初学记》 《 三教珠英》 等是
“为皇室子弟及上层官僚学文而设” ,④是其获取知识、引经据典、编撰文献的主要来源。 故唐初文人
士族、精英分子多熟悉《 汉书·西域传》 《 西域记》 《 博物志》 等书,不知晓《 大唐西域记》 亦为允当。
二是《 大唐西域记》 成书之后不久,王玄策又奉敕编撰《 中天竺行记》 ( 《 西国行传》 ) 十卷,图三
卷。 显庆三年(658) ,高宗派遣使者分赴西域康国、吐火罗,勘察风俗物产、人文自然,由许敬宗奉敕
编撰《 西域图志》 一百卷。 这两种史书对西域记载更为直观、详细完备,无论在卷数、资料价值、图文
结合上,都超过《 大唐西域记》 ,更具权威性。 尤其后者“ 材料来自诸使者的实地考察,其真实性、全
面性、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 ,⑤流传更广。 如唐高宗总章元年(668) 道世编撰《 法苑珠林》 ,虽然著
录了《 大唐西域记》 ,但却大量引用《 中天竺行记》 《 西域图志》 作为史料依据。 他编撰的另一部佛教
书籍《 诸经要集》 亦多次引用《 中天竺行记》 《 西域图志》 。⑥ 其余如道宣《 释迦方志》 《 集古今佛道论
衡》 、彦悰《 集沙门不应拜俗》 等虽然引用《 大唐西域记》 ,但引用上述两书史料的次数更多。⑦ 可以
说,这两种史书的编撰和流传对《 大唐西域记》 在唐初的流传颇有影响。

二 唐初佛教僧众对《 大唐西域记》 的著录与引用

尽管《 大唐西域记》 在唐初文人士族中流传不广,但它在玄奘周围僧众中却颇有影响。 玄奘带


回长安佛经较多,翻译工程浩大,故助手较多,如翻译《 大菩萨藏经》 有道宣,翻译《 显扬圣教论》 有
智证、行友,编撰《 西域记》 有辩机。 因此,道宣、智证、行友、辩机等僧众都有机缘看到此书。
道宣是《 大唐西域记》 的有力推动者。 麟德元年(664) ,他编撰《 大唐内典录》 ,两次著录《 大唐
西域记》 。 一是在《 皇朝传译佛经录第十八》 ,他著录玄奘译述大小乘经论六十七部,1 344 卷,《 大
唐西域记》 列为最后。 他简单记载玄奘史事,并曰:“ 传度法本,虽非超挺。 然不坠译功,庶后之明
识,因斯重复尘黄也。” ⑧ 他认为玄奘最大贡献就是翻译佛经。 另一处在《 历代道俗述作注解录第
六》 ,著录包含《 大唐西域记》 在内的佛教文献,其目的是使少为人知的书籍便于寻阅。

① 见冯承钧:《 王玄策事辑》 ,《 清华学报》1932 年( 增刊) 。 李宗俊:《 唐敕使王玄策使印度事迹新探》 ,《 西域研究》2010 年第


4 期等。
② 颜世明、高健:《 道安〈 西域志〉 研究三题》 ,《 新疆社科论坛》2016 年第 3 期。 王守春:《 释道安与〈 西域志〉 》 ,《 西域研究》
2006 年第 4 期。
③ 见欧阳询:《 宋本艺文类聚》 卷 4、5、8、72、73、76、84,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3 年版。
④ 黄俊杰:《 从〈 艺文类聚〉 和〈 初学记〉 的引文看初唐的文学传播》 ,《 中国韵文学刊》2010 年第 2 期。
⑤ 刘全波:《 唐〈 西域图志〉 及相关问题考》 ,《 中华文化论坛》2011 年第 5 期。
⑥ 冯承钧:《 王玄策事辑》 ,《 清华学报》1932 年( 增刊) 。
⑦ 冯承钧:《 王玄策事辑》 ,《 清华学报》1932 年( 增刊) 。
⑧ 释道宣撰《 大唐内典录》 卷 5,《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55 册,no. 2149,大藏出版株式会社 1988 年版,第 283 页中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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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林》5 / 2023

此外,他在《 续高僧传·玄奘传》 中详细记载玄奘西行的经历,多依据《 大唐西域记》 改写。 如


《 大唐西域记》 卷 1 曰:“ 缚喝国东西八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北临缚刍河。 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
人皆谓之小王舍城也。” ①道宣简化为“ 缚喝国,土地华博,时俗号为小王舍城” 。② 又如《 大唐西域
记》 卷 1 曰:“ 迦毕试国周四千余里……伽蓝百余所,僧徒六千余人,并多习学大乘法教。” ③ 道宣改
写为“ 迦毕试国,奉信弥胜。 僧有六千,多大乘学” 。④ 类似文字在《 续高僧传·玄奘传》 中屡见不
鲜。
辩机亲身参与《 大唐西域记》 抄写,他对于《 大唐西域记》 赞不绝口,认为此书记载了古所未闻、
前所未载的内容:“ 书行者,亲游践也;举至者,传闻记也。 或直书其事,或曲畅其文。 优而柔之,推
而述之,务从实录,进诚皇极。” 他认为该书“ 补阙山经,颁左史之书事,备职方之遍举” 。⑤ 既有传统
史学“ 左史记动,右史记言” 的体例,又有古代志书的职能,是一部继往开来的史学巨著,对其评价甚
高。
窥基是玄奘的传人,他编撰的《 大乘法苑义林章》 是唯识学的典籍,对唯识义理、修行理论、果位
等教义详加阐释。 《 大乘法苑义林章·第一结集缘起》 就是汇集“ 《 结集三藏传》 并《 付法藏传》 、
《 大智度论》 第二卷、《 真谛三藏部执疏》 第二卷、《 大唐西域记》 第九卷并《 四分律》 等” 合集而成。⑥
他在书中多次引用《 大唐西域记》 。 如“ 《 西域记》 云:‘ 摩揭陀国正中,古先君王所都之处。 出胜上
吉祥茅草,谓之上茅城,即矩奢揭罗补罗城也。’ ” ⑦ 又如“ 《 西域记》 云:‘ 时大迦叶宴坐山林,忽烛光
明。 又睹地震,曰是何祥? 若此之异,以天眼观见佛世尊于双林间入般涅槃。’ ” ⑧这些都是窥基受到
《 大唐西域记》 影响的明证。
道世《 法苑珠林》 也受到《 大唐西域记》 影响,书中多处引用玄奘法师《 行传》 作为史料来源。⑨
该书卷 100《 杂集部第三》 亦著录“ 《 大唐西域传》 十二卷,皇朝西京大慈恩寺沙门玄奘奉敕撰” 。 他
在《 杂集部第三》 阐述设置杂集类目的就是“ 各造别藏,安置并足。 知事守固,禁掌极牢。 更相替
代,传授领数。 虑后法灭,知教全焉” 。I
0
可见,道世将《 大唐西域记》 列入杂集部,目的是为考补佛
史,有益佛教之用。 此外,唐初释静迈仿效《 历代三宝记》 编撰《 古今译经图纪》 ,记载从后汉迦叶摩
腾到唐玄奘间共 117 人翻译的经论、图纪。 撰者在记载玄奘史事和翻译佛经的同时,亦著录“ 《 大唐
西域记》 一部,十二卷” 。I
1

可见《 大唐西域记》 在唐初帝王贵族、文人精英中流传较少,更多是在佛教僧众中流传。 正如麟


德元年道宣在《 大唐内典录·历代道俗述作注解录第六》 所言:“ 注述圣言,用通未悟。 前已虽显,
未足申明。 今别题录,使寻览易晓” 。I
2
他认为包括《 大唐西域记》 在内的史传文献都是佛教僧俗高
人撰述,以前虽然有著录,但流传不广,未足显扬,未被世人知晓,所以《 大唐内典录》 再次著录,以便
“ 寻览易晓。” 这在另一方面也验证《 大唐西域记》 在唐初社会确实流传不广的不争事实。

① 《 大唐西域记汇校》 ,第 49 页。
② 道宣撰,郭绍林点校《 续高僧传》 卷 4,中华书局 2014 年版,第 99 页。
③ 《 大唐西域记汇校》 ,第 62 页。
④ 道宣撰,郭绍林点校《 续高僧传》 卷 4,第 99 页。
⑤ 《 大唐西域记汇校》 ,第 636—637 页。
⑥ 释窥基:《 大乘法苑义林章》 卷 2《 诸藏章》 ,《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45 册,no. 1861,第 268 页上栏。
⑦ 释窥基:《 大乘法苑义林章》 卷 2《 诸藏章》 ,《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45 册,no. 1861,第 268 页上栏。
⑧ 释窥基:《 大乘法苑义林章》 卷 2《 诸藏章》 ,《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45 册,no. 1861,第 268 页中栏。
⑨ 如《 法苑珠林》 卷 29《 感通篇·圣迹部第二》 数次引用奘法师《 行传》 ( 第 899—915 页) 。
0
I 释道世著,周叔迦、苏晋仁校注《 法苑珠林校注》 卷 100《 杂集部第三》 ,第 2871 页。
1
I 释靖迈:《 古今译经图纪》 卷 4,《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55 册,no. 2151,第 367 页下栏。
2
I 释道宣:《 大唐内典录》 卷 1,《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55 册,no. 2149,第 219 页中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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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西域记》 在唐中前期的社会流传与影响

三 《 大唐西域记》 在唐中期的流传与影响

这种现象到唐中期有了新变化。 一方面,《 大唐西域记》 逐渐进入文人士族的视野。 一些笔记


小说或直接提及《 大唐西域记》 ,或引用《 大唐西域记》 中的内容作为史地考证的依据。 如《 大唐新
语》 是元和时刘肃记载唐代历史人物言行、故事的一部笔记,起自唐初,下迄大历,多取材于唐代国
史旧闻。 该书卷 13《 记异》 记载了玄奘的身世、经历、求法、翻译的史事,最后曰“ 玄奘撰《 西域记》 十
二卷,见行于代。 著作郎敬播为之序” 。① 又如,段成式《 酉阳杂俎》 续集卷 4 记载天宝时中岳道士
顾玄绩教人炼金丹一事,其中引用玄奘《 西域记》 曰:“ 中天婆罗痆斯国鹿野东有一涸池,名救命,亦
曰烈士。 昔有隐者于池侧结庵,能令人畜代形。” ②撰者将其作为异闻逸事,来佐证《 酉阳杂俎》 记载
事情的真实性。 再如天宝十载(751) ,孙愐编撰《 唐韵》 采撷大量的史书作为史源,《 大唐西域记》 亦
在其中。③ 可以说,段成式《 酉阳杂俎》 、郑常《 洽闻记》 、牛僧孺《 玄怪录》 等笔记小说或直接引用,或
使用《 大唐西域记》 进行史地考证和文学创作,在唐中期文坛较为常见。④ 这些皆表明唐中期《 大唐
西域记》 已经进入到更多文人士族视野中,为世人熟悉。
另一方面,《 大唐西域记》 也为更多佛教僧众熟知,著录、引用该书成为常态。 如华严宗四祖澄
观法师撰述《 华严大疏钞》 九十卷,多次引用《 大唐西域记》 。 如卷 7 曰:“ 又案《 西域记》 :‘ 唐三藏初
遇龙树宗师,欲从学,法师令服药求得长生,方能穷究。 三藏自思本欲求经,恐仙术不成,辜我夙愿,
遂不学此宗,乃学法相之宗。’ ” ⑤同书卷 15 亦曰:“ 唐三藏《 西域记》 亦广说其行迹,疏‘ 遮拘槃国有
其具本者。’ ” ⑥又如,唐贞元间,慧琳撰述《 一切经音义》 一百卷,亦多次引用《 大唐西域记》 。 如该书
卷 11 曰:“ 《 大唐西域记》 云:‘ 印度多有甄叔迦树,其花赤色,形如人手,一说云亦名阿叔迦,亦名无
忧树,其花亦赤色,此说正也。’ ” ⑦又同书同卷曰:“ 《 大唐西域记》 云:‘ 印度国俗一逾缮那三十里矣。
此说真实也,今依此文。’ ” ⑧ 再如玄宗天宝十载,车奉朝随使团出使天竺罽宾国。 肃宗至德二载
(757) ,他在天竺皈依为僧,“ 蒙三藏赐与法号,梵云达摩驮都,唐言以翻名为法界” 。 代宗时他游历
迦湿弥罗国、乾陀罗城、拘尸那城等地,一路所见所闻,发出“ 往来遍寻圣迹,与《 大唐西域记》 说无
少差殊” ⑨的感慨,可见《 大唐西域记》 是其游历途中必备之书。 可以说,中唐时佛教僧众著录、引用
亦较为常见,甚至游历西域途中都要携带《 大唐西域记》 ,以备不时之需。
为什么中唐时,《 大唐西域记》 能够获得文人士族、佛教僧众更多青睐而流传开来? 原因有二:
首先,中唐传奇的繁盛刺激了文人士族、精英分子对西域知识猎奇的渴望。 中国志怪小说肇始
于先秦,发展于魏晋南北朝,繁盛于唐代,衍化成独特的传奇文学。 正如明人胡应麟所言:“ 凡变异
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幻设语。 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 I0 而中唐
时期正是唐传奇创作的高峰阶段,著名的作品多出于此时,“ 顾世间则甚风行,文人往往有作” 。I1 如
元稹《 莺莺传》 ,李公佐《 谢小娥传》 、《 南柯太守传》 ,李朝威《 柳毅传》 ,牛僧孺《玄怪录》 等。 “变异”
“好奇”是唐传奇的两个主要议题,花妖狐魅、精兽鬼魂、金银器物等一切事物都有幻化人世间的能量

① 刘肃撰,许德楠、李鼎霞点校《 大唐新语》 ,中华书局 1984 年版,第 193 页。


② 段成式撰,曾雪梅校释《 酉阳杂俎校释》 ,山东人民出版社 2018 年版,第 310 页。
③ 孙愐:《 唐韵序》 ,周绍良主编《 全唐文新编》 卷 365,第 4238 页。
④ 何红艳:《 〈 大唐西域记〉 与唐五代小说的创作》 ,《 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2003 年第 6 期。
⑤ 释澄观:《 大方广佛华严经随疏演义钞》 卷 7,《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36 册,no. 1736,第 52 页下栏。
⑥ 释澄观:《 大方广佛华严经随疏演义钞》 卷 15,《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36 册,no. 1736,第 110 页上栏。
⑦ 释慧琳:《 一切经音义》 卷 11,《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54 册,no. 2128,第 371 页中栏。
⑧ 释慧琳:《 一切经音义》 卷 11,《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54 册,no. 2128,第 371 页中栏。
⑨ 释圆照:《 佛说十力经·大唐贞元新译十地等经记》 ,《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 17 册,no. 780,第 716 页中栏。
0
I 胡应麟:《 少室山房笔丛》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1 年版,第 371 页。
1
I 鲁迅:《 唐之传奇文( 上) 》 ,《 中国小说史略》 ,中华书局 2014 年版,第 5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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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林》5 / 2023

和机缘;人仙恋、人鬼恋、神鬼情等离奇神幻、缠绵悱恻的情节更是给唐传奇带来超脱现实的丰富想象。
隋唐时期,大量西域胡人到长安、洛阳、扬州等地定居,从事经商等活动,不仅对唐代上层社会
的胡化有影响,对民间社会也产生了巨大影响。 尤其是唐玄宗时期,西域胡人文化在中原十分流
行,影响颇深。 正如向达所言:“ 开元、天宝之际,天下升平,而玄宗以声色犬马为羁縻诸王之策,重
以蕃将大盛,异族入居长安者多,于是长安胡化盛极一时,此种胡化大率为西域风之好尚:服饰、饮
食、宫室、乐舞、绘画,竞事纷泊;其极社会各方面,隐约皆有所化,好之者盖不仅帝王及一二贵戚达
官己也。” ①可以说,中唐时期的贵戚达官、文人士族、民众百姓对西域文化的了解和探求达到一个热
潮。 为了满足这种对西域文化的渴求,大量流传于民间的西域故事、传说自然为唐传奇作者所汲
取、改造,使之适合唐人的阅读习惯,融入唐传奇中,故西域胡商文化、胡女变形、胡人寻宝亦都成为
唐传奇的常见题材。② 而《 大唐西域记》 不仅记载了玄奘的西行见闻,山川交通、风土人情等,还记载
了大量印度、西域的寓言传说、神话故事等,“ 所录故事题材丰富多彩,有的故事情节曲折,富于变
化,有的则充满异域风情” ,③具有很高的史学和文学价值。 可以说《 大唐西域记》 是西域实录与异
域文学的完美结合体,能够获得中唐时期文人士族的青睐不足为奇。
其次,唐开元十八年(730) ,释智昇《 开元释教录》 著录《 大唐西域记》 并将其入藏对该书的流
传,尤其对佛教僧众影响颇深。
唐初道宣《大唐内典录》没有将《大唐西域记》入藏,只在《 皇朝传译佛经录第十八》 列有《 大唐西
域记》。 他还在《历代道俗述作注解录第六》 著录《大唐西域记》,以备知晓。 《大唐内典录》 著录佛教
文献方式与《出三藏记集》 《 历代三宝记》 相似。 正如道宣所言:“ 更参祐、房等录,祐录征据,文义可
观。” ④亦如梁启超曰:“ 道宣学风,酷类僧祐,(《 传》 称其为僧祐转生),同为明律大师,同谙悉佛门掌
故。” ⑤故道宣著录包括《大唐西域记》在内佛教史书的做法就是简单明了,便于知晓,颇似僧祐、费长房。
释静迈《 古今译经图纪》 著录《 大唐西域记》 ,但统计玄奘著述总数时,却将《 大唐西域记》 除外,
这种做法可能与“ 直述译经,余无所纪” ⑥的思想有关。 武周天册万岁元年(695) ,释明佺编撰《 大周
刊定众经目录》 ,该书基本以《 一切经目录》 《 开皇三宝录》 《 大唐内典录》 为准,但却未收入《 大唐西
域记》 ,不知其解。
在以往经录的基础上,唐开元十八年释智昇编撰《 开元释教录》 二十卷。 该书为佛教经录之集
大成者,“ 《 总录》 括聚群经,《 别录》 分其乘藏。 二录各成十卷,就别更有七门” 。⑦ 这种分类更细微,
“ 组织更加绵密,资料更加充实,在斯学中,兹为极轨” 。⑧ 《 开元释教录》 多次著录《 大唐西域记》 并
将其入藏,对该书的流传影响颇大。
第一处著录于《 总括群经录上之八》 ,曰:“ 《 大唐西域记》 十二卷。 ( 见《 内典录》 。 贞观二十年
奉敕于弘福寺翻经院撰,沙门辩机承旨缀缉,秋七月绝笔。) ” ⑨智昇直接引用《 内典录》 的著录。 《 总
括群经录》 是按照朝代顺序,著录“ 从汉至唐所有翻述,具帝王年代并译人本事、所出教等,以人代先
后为伦,不依三藏之次,兼叙目录新旧同异” 。I0 这种体例颇似《 历代三宝记》 。

① 向达:《 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 ,商务印书馆 2015 年版,第 44 页。


② 王青:《 西域文化影响下的中古小说》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6 年版。 黄云鹤、吕方达:《 〈 太平广记〉 中的唐代胡商文
化》 ,《 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5 年第 6 期。 李文才:《 〈 太平广记〉 所见唐代胡商:以扬州为中心》 ,《 扬州文化研究论丛》2015 年第 2
期等。 相关研究较多,兹不赘言。
③ 何红艳:《 〈 大唐西域记〉 与唐五代小说的创作》 ,《 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2003 年第 6 期。
④ 释道宣:《大唐内典录》卷 10,《大正新修大藏经》,第 55 册,no. 2149,第 338 页上栏。
⑤ 梁启超:《佛家经录在中国目录学之位置》,黄夏年主编《梁启超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100 页。
⑥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8,中华书局 2018 年版,第 521 页。
⑦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1,第 2 页。
⑧ 梁启超:《 佛家经录在中国目录学之位置》 ,黄夏年主编《 梁启超集》 ,第 105 页。
⑨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8,第 498 页。
0
I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1,第 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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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西域记》 在唐中前期的社会流传与影响

第二处著录于《 别分乘藏录·有译有本录中圣贤传记录第三·此方撰述集传》 。 曰:“ 《 大唐西


域记》 十二卷。 大唐三藏玄奘撰。 出《 内典录》 ,新编入藏。 ” ① 《 别分乘藏录》 称《 别录》 。 “ 别录之
中,曲分为七:一、有译有本;二、有译无本;三、支派别行;四、删略繁重;五、拾遗补阙;六、疑惑再详;
七、伪邪乱正。 就七门中,二乘区别,三藏殊科,具悉委由,兼明部属。” ② 以前的经录“ 仅以大小乘经
律论分类,至智昇则大小乘经论又各分类焉,派别分类自此始也” 。③ 这种细化分类法,扩大了入藏
的标准,使得以往很多无法进入藏录的佛教文献得以入藏。 《 有译有本录》 中设置《 圣贤传记录》 则
仿效法经《 众经目录》 体例。 故智昇著录《 大唐西域记》 于《 别分乘藏录·有译有本录中圣贤传记录
第三·此方撰述集传》 中,简称“ 新编入藏” 。
第三处著录于《 别录·补阙拾遗录第五》 。 所谓“ 补拾录者,谓旧录阙题、新翻未载之类,今并
详而具之也。 所冀法轮无玷,慧日增晖,永烛幽途,恒沾沃润者矣” 。④ 撰者著录此方所撰集传目的
“ 于大法裨助光扬,故补先阙,编之见录” 。⑤ 《 大唐西域记》 亦在其中。
第四处著录于《 入藏录》 。 曰:“ 《 大唐西域记》 十二卷。 二百三十四纸。” ⑥魏晋南北朝时,《 李廓
录》 《 宝唱录》 采取简单的大小乘经律论分类法。 但《 出三藏记集》 未使用这种体例。 隋代法经《 众
经目录》 将大小乘经律论分类法更加细化,使之“ 厘然分明” ,⑦ 但亦未明确提出“ 入藏录” 概念。 费
长房《 历代三宝记》 卷 13、14 明确提出入藏录概念,分为大乘录入藏目( 菩萨藏) 、小乘录入藏目( 声
闻藏) 。 《 开元释教录》 则在《 历代三宝记》 基础上,“ 合大小乘经、律、论及圣贤集传见入藏者,总一
千七十六部,合五千四十八卷,四百八十袠” 。⑧ 智昇将大小乘经律论及圣贤集传共为入藏是古代经
录中一大创举。
这种做法非常有利于《 大唐西域记》 在唐中晚期及以后的流传和推广,尤其对阅读《 大藏经》 的
佛教僧众和居士影响颇深,因为此后的经录多仿效《 开元释教录》 的体例。 如“ 贞元间圆照为《 贞元
新定释教录》 ,袭录其文,不易一字” 。⑨ 《 贞元新定释教录》 各处著录《 大唐西域记》 体例、文字与《 开
元释教录》 相同。 宋代经录亦“ 大抵续《 贞元》 之旧,补入新译而已” ,著录宋以前的书籍则皆以《 贞
元新定释教录》 为准,《 贞元新定释教录》 又以《 开元释教录》 为准,可见其影响之深。
总的来说,唐之前关于西域的文献有很多,如释道安《 西域志》 、释智猛《 外国传》 、裴矩《 西域图
记》 、释彦悰《 西域记》 。 但这些文献多已亡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有玄奘《 大唐西域记》 以其
独特的魅力广为流传,唐宋、元明清史学目录和历代藏经皆著录其书,日本亦历代流传抄本,它的影
响力超越了时代与疆域。 但这部被玄奘媲美于《 汉书》 《 博物志》 ,于志宁也认为立言不朽的著作在
唐初的流传并不广泛,没有得到唐太宗、高宗以及文人士族、权贵精英的重视和广泛关注,只是在佛
教僧众间有所流传。 这种现象在中唐时有了新变化,笔记小说、韵文诗书、佛教文献大量著录、引用
《大唐西域记》 。 晚唐时期,《 大唐西域记》 在敦煌归义军时代、高昌回鹘时期还广为传抄,并且成为
晚唐时期前往印度求法僧侣的旅行指南。I0 日本京都兴圣寺藏《 大唐西域记》 抄本表明该书大致在
唐贞元时传入日本。I
1
可以说,《 大唐西域记》 在中晚唐时已经成为一部十分流行的西域史地书籍,
其缘由与中唐传奇的繁盛刺激了文人士族、精英分子对西域知识猎奇的渴望及《 开元释教录》 将

①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13,第 907 页。


②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1,第 2 页。
③ 梁启超:《 佛家经录在中国目录学之位置》 ,黄夏年主编《 梁启超集》 ,第 104 页。
④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17,第 1185 页。
⑤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17,第 1230 页。
⑥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20,第 1448 页。
⑦ 梁启超:《 佛家经录在中国目录学之位置》 ,黄夏年主编《 梁启超集》 ,第 96 页。
⑧ 智昇撰,富世平点校《 开元释教录》 卷 19,第 1287 页。
⑨ 梁启超:《 佛家经录在中国目录学之位置》 ,黄夏年主编《 梁启超集》 ,第 105 页。
0
I 余欣:《 〈 大唐西域记〉 古写本述略稿》 ,《 文献》2010 年第 4 期。
1
I 高田时雄:《 京都兴圣寺现存最早的〈 大唐西域记〉 抄本》 ,《 敦煌研究》2008 年第 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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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林》5 / 2023

《 大唐西域记》 入藏两大因素是分不开的。
〔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 中国佛教方志研究与数据库建设( 多卷本) ” ( 项目批准号:
20&ZD260) 阶段性成果〕

( 责任编辑:杜 倩)

( 上接第 37 页)
对两宋时期蒙古史料的再检讨,表明从辽末到成吉思汗崛起之时,草原东缘的蒙古诸部一直对
金朝构成严重威胁,一度有建国称王之举。 在群雄争霸的接力赛中,成吉思汗最终崛起,建立大蒙
古国,将整个草原统一于“ 蒙古” 的旗帜之下。 于是在蒙元时代对草原历史的讲述中,成吉思汗家族
龙兴之地———不儿罕山,成为了蒙古勃兴的核心区域。 在黄金家族的强势话语之下,我们站在蒙古
帝国的立场来观察前成吉思汗的蒙古史,难免会有当局者迷之憾。 外部视角的引入,帮助我们从一
定程度上超越“ 主角光环” 的限制,将眼光投射于以往研究有所忽视的草原东缘诸部。 从蒙古名号
产生开始,草原东部就是以“ 蒙古” 为名号的诸部族的活动中心,直到成吉思汗立国建号,这一情况
始终未变。 挖掘前成吉思汗时代有关蒙古地理位置的记载,可以揭示出更加复杂的民族集团变迁
的历程。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 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蒙古开国史新诠” ( 项目批准号:21CZS021)
阶段性成果〕

( 责任编辑:杜 倩)

· 30·
Abstract

HISTORICAL REVIEW No. 5,2023 ( Serial No. 206)


Edited under the Auspices of the Institute of History,
Shangha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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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Nation⁃State Building in Latin America

Circulation of Xuanzang's Records of Great Tang's Western Region and Its Influence in Early and
Mid⁃Tang CAO Ganghua
The present paper points out that Xuanzang's Records, which had attracted Emperor Tai of Tang and later
was neglected, was merely circulated to a very limited group of officials and Buddhist professionals and
then in mid⁃Tang, it became popular due to elite scholar⁃officials' curiosity about Western Region and a
renowned Buddhist catalogue's embodiment of the Records.

Rethinking the Early History of Mongols in Primary Resources of Song Dynasties


ZHANG Xiaohui
The present paper, disagreeing with the established understanding of early history of Mongols centered on
the family of Genghis Khan in Yuan records, suggests researchers pay attention to Song dynasties' primary
sources revealing multiple aspects of this history. It says Mongol tribes' activities and interactions with
neighboring peoples before the rise of Genghis Khan need to be reinvestigated thoroughly. Finally, it con⁃
cludes that the exaggeration of role that Genghis Khan's family played greatly underestimated the political
influence of pre⁃Genghis Khan tribes.

The Mapped Stele of Shushui Canal: Development of Sushui River and Creation of Miniature Irri⁃
gation Society since Song and Ming ZHANG Junfeng
The present paper, analyzing thoroughly a mapped stele depicting Shushui canal, attempts to reconstruct
the interaction of river, humans, society and state in the southwestern Shanxi. It points out the miniature
irrigation project played quite a significant role in Shanxi and revealed the complicated interrelations of lo⁃
cal residents and the state. The paper believes that the unofficial materials such as steles may pave a new
path of the study of hydraulic social history.

Engaged Buddhism: History of Nanjing's Cheng'en Temple in Ming and Qing


HU Xiaobai, YAN Jin
The present paper tries to reconstruct the history of Cheng'en Temple, which was a eunuch⁃residence⁃
turned⁃Buddhist⁃monastery and played an active role in the local commerce,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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