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２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７年第２期（总第２６０期）

终极实在之启示与神教美学的有机构成
黄文杰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北京１００８７５）

［摘要］ 美学起源于人类对绝对自由之自觉，美作为存在方式意味着绝对自由的感性显现。
神教美学的建构基于系统神学与纯粹美学之存在论对话，神教的终极关怀是实现神人关系的正
常化亦即人的本真存在方式，这与美作为绝待性存在具有本质的同一性。对神圣存在的觉悟和
归正意味着神教对绝对自由之自觉以及神教美学之纯粹性，并使美的神圣性得以彻底彰显。本
文以系统神学为基础，分别从上帝观、罪恶观、培灵观和称义观四个维度与纯粹美学之本真论、在
世论、还原论与境界论进行比较研究，呈现并描述神教美学关于本真存在、人生在世、审美还原和
终极境界之内在构成及其基本信念与审美理想。
［关键词］ 终极实在；神教美学；有机构成
［中图分类号］Ｂ９２５［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Ｉ １００２—０２０９（２０１７）０２—０１３２—０８

神人关系是神教也是神教美学的基本问题。
神教认为，上帝是神人关系之存在论基础，以罪恶
为表征的在世结构是神人关系之破坏，培灵是神人
关系之修正，称义则是神人关系之归正。神是终极
实在亦即神圣存在的位格化，神教对终极实在的觉
悟以及终极实在的位格化为神教美学提供了坚实
的存在论基础。神圣存在亦即神乃是绝对自由的
本体规定性和决定性前提，因此也是人的本真存在
方式的存在论依据。对于神教美学来说，神人关系
实际上就是作为本我之自在性存在与作为自我之
对象性存在之间的关系。人对神的背叛是人生在
世的一般结构，也是罪恶的本性及其感性显现，罪
恶意味着自我和自我中心以及因此而形成的对象
性存在方式及其生存悖论。神教的培灵实践致力
于业已遭到破坏的神人关系之修复，就其本质来
说，培灵就是审美还原，其目的在于消解自我与自
我意识，实现存在方式向自在性存在的回归。称义
是神教美学的终极关怀，称义是对神人之间本真关
系的现象学描述，意味着神圣存在以及以此为依据
的神人之间的正常关系，是自我亦即罪恶消解之后
所呈现的终极存在方式。美学起源于人类对绝对
自由之自觉，消解生存悖论并实现无限性存在是美
学的基本问题和终极理想。神教对神圣存在的觉
悟显示出神教对绝对自由的领悟具有无与伦比的
纯粹性，美的神圣性也因此得到彻底的彰显。本文
以系统神学为基础，分别从上帝观、罪恶观、培灵观
和称义观四个维度与纯粹美学之本真论、在世论、
还原论与境界论进行比较研究，描述神教美学关于
本真存在、人生在世、审美还原和终极境界之内在
构成，呈现神教之作为纯粹美学的独特形式及其基
本信念。
一、神之启示与本真存在的觉悟
对于神教来说，独一的上帝自有永有，它不是
认识的对象，因此也不是主客二分之对象性世界中
的绝对存在，无论这种绝对意味着什么。神教认
为，上帝不是一般所谓（的）形而上学的玄想，它是
基于人类对实存状况之非法性的深刻体验以及随
着自我之消解而出现的终极实在的主动启示。人
类的实存状态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对象性存在，对生
存悖论的深刻体验以及向死而在的冷酷逼迫使虚
无和恐惧现身，自我也因此觉悟到自身的非法性以
及在者的非实在性。对虚无的恐惧激活了人类与
生俱来的对意义的渴望，这种感受比起虚无来说具
有更加基础的本体论地位，因此也使得终极实在亦
即神圣存在的现身成为可能。神圣存在的现身是

［收稿日期］２０１６—１２—２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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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文杰 终极实在之启示与神教美学的有机构成 １３３

启示活动特有的，启示以自我消解为前提，是神圣
存在的主动开放，它完全不同于以自我为基础的认
识活动。在启示活动中，由于自我和自我意识的消
解，被认识者主动现身。终极实在于启示活动中自
我呈现，导致虚无向意义的彻底置换，人类第一次
实证了终极实在的灿烂奇迹。在自我的世界里，终
极实在虽然存在着却总是不被关注，人的思想和灵
魂被偶像亦即在者所控制所捆绑。只有当实体性
在者陷入虚无或者在者之非法性得以彻底揭示的
时候，人才被终极实在捕获，正是终极实在使在者
得以存在。终极实在不是任何实体性在者，但也绝
对不是虚无。说终极实在不是虚无意味着，第一，
终极实在决不是实体性在者，也不是在者的任何意
义的属性。终极实在的超越性意味着实体性自我
及其对象性存在方式之非法性。第二，终极实在不
脱离在者，在者是终极实在的感性显现。感性显现
表征着终极实在之临在性，只是非法之自我和自我
意识永远不可能从这种显现中识别和确证上帝的
荣耀。第三，同样重要的是，终极实在不是死寂的，
终极实在是永恒的运动，是绝对的绵延。终极实在
之能动性的神学表达就是自有永有，对象性世界绝
对没有这种意义的存在者。终极实在决定宇宙人
生的实相存在方式，是规则和意义的源泉，因此也
终极实在成为神圣存在，神圣存在则是位格神的哲
学称谓。神圣存在是“使在”、“显在”和“去在”的统
一，其中，使在是在者存在的根本，显在是在者存在
的显现，去在则是在者存在的动力。与此相应，作
为位格神的上帝也因此显现出它的超越性（使在）、
临在性（显在）和能动性（去在）之三一性，这是神所
特有的三一逻辑。对于神教而言，上帝亦即三一神
的超越性、临在性和能动性是通过神创论、神正论
和神性论三组神学象征系统地表达的。第一，神创
论与上帝的超越性。上帝的超越性意味着造物主
对于受造者之绝对决定性，主要表现为全知全能全
善，这是神圣存在之绝对智慧、绝对权力和绝对价
值的重要表征。神创论认为，包括人在内的所有在
者都是神的创造物，作为造物主的神则是独一的，
神的独一性意味着作为神的神圣存在对于在者的
超越性。神的超越性旨在揭示神是包括人在内的
在者之存在的终极依据，生存的意义不是来自于在
者本身，有意义的存在意味着对神亦即神圣存在的
觉悟和归回。任何形式的自以为是或者自以为非
都不是神所悦纳的，因为它不符合神创论的内在关
怀。第二，神正论与上帝的临在性。神正论是德国
神学家莱布尼兹提出的，旨在为上帝的超越性亦即

叫神圣存在，神圣存在之位格化就是上帝①。 全知全能全善作辩护，并对实存方式之罪恶现象作

在神教看来，终极实在的自我启示总是被体验 出神学解释③。神正论因缘于以理性为基础的自

为既使人战栗又令人神往的神秘，这是因为在自我 然神学对于上帝实存的实体性证真，自然神学隐藏
的对象性世界中终极实在始终处于遮蔽状态，本来 着对上帝实体化（在者化）的危险，或者说它是基于
熟悉的东西变成了陌生②。终极实在使虚无置换 把上帝当成最有威力的在者的信念。在神教看来，
为意义，它消解了由自我建构的生存悖论，恩典使 以理性为表征的逻辑法则依然只是自我的主观建

①这里讲的神教包括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相信神的独一性，故称一神教。一般来说，一
神教三系之间的区别与冲突主要表现为基督论。犹太教不认为耶稣是他们期待的救世主，他们认为救世主应该
如大卫王一样带来犹太国家的富强与尊严，犹太教把救世主诉诸未来。伊斯兰教也不认为耶稣是真主的儿子，因
为真主是独一的，既不生产也不被生产；耶稣基督也不是救世主，只有真主才是唯一可依靠者。我们认为，神教三
系之间的区别其实只是对基督论之神学意义的不同解释，神的独一性是他们共同坚持的基本信念。比较来说，犹
太教更加注重从政治角度突显神的临在性，伊斯兰教则对神的超越性情有独钟，基督教则从灵魂拯救的视角强调

神的临在性与超越性的统一。在基督教看来，耶稣是神圣存在亦即神的显在形态，他完美地再现了非对象化亦即
独一的神，这也就是耶稣作为神的独生子的神学意义之所在。信仰耶稣的神学意义目的在于突显耶稣对神的彻
底委身之方法论取向，像耶稣那样彻底委身既是神所悦纳的，也是人类希望得救而必须履行的唯一途径。神的三
一性并不影响神的独一性，三一性是对独一性的感性显现，也就是说，父子灵是三而一、一而三的，这就是神教独
有的三一逻辑。
② 参见奥托（Ｒ．Ｏｔｔｏ）《神圣者的概念》。
③ 神学史上先后出现三种典型的神正论范式，分别是奥古斯丁的“善性匮乏”式神正论、约翰・希克的“灵魂塑造”式

神正论以及怀特海的“过程”式神正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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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所以，上帝存在的逻辑证真也为对上帝存在的
逻辑证伪提供了可能性，因为自然神学的上帝解释
不了罪恶的问题，罪恶及其感性显现对实体性上帝
始终是一种无法摆脱的道德威胁。我们不赞成这
种意义的神正论，因为神圣存在不是任何形式的在
者，它存在于自我（理性、情感和意志）之外，其合法
性既不能被理性所证真或者证伪，也不能被情感和
意志所认同或者拒绝。神圣存在属于启示的对象，
其神学意义旨在揭示宇宙人生的本来面目，以及以
此为基础的人的本真存在方式。我们认为，神正论
意味着并呈现为一种生态平衡，包括人与自然之间
的自然生态、人与社会之间的社会生态以及人与自
身的精神生态，这就是所谓上帝之城或者天国。对
天国来说，精神生态是核心和关键，并对其他两种
生态起着决定性作用。基督论是神正论的位格化
呈现，基督集中地表现了神圣存在的公义、圣洁和
慈爱。基督是以无分别之爱为特征的生态和谐的
感性显现，因此也是神圣存在亦即上帝的感性显
现，“从来没有人见过上帝，只有父怀里的独生子将
它表明出来。”①实存世界的自然灾难和道德堕落
遮蔽了神圣存在的荣耀，却不能证伪神圣存在亦即
上帝之城无与伦比的真实性。第三，神性论与上帝
的能动性。神性论主要是从在者特别是此在的角
度揭示在者朝向神圣存在的内在可能性，这是神圣
存在的能动性的重要表征。在创世纪的神学象征
里，天地万物的创造都得到了上帝的肯定，一切受
造物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在上帝看来都是好的②。
这个神学象征具有重要的神学意义，一方面，伊甸
园作为上帝之城表现为一种立体关系的生态和谐，
这是上帝的感性显现，突显了上帝的临在性；另一
方面，人与万物之被造性意味着他们本质上是对上
帝的分有，神性是在者本有皆有的回归神圣存在亦
即从虚无走向存在的内在可能性，神教将这种内在
可能性叫做自由意志，这是一种朝向上帝的自由本
性。神教把人类本有皆有之朝向上帝的自由本性
亦即自由意志位格化为圣灵，圣灵论是神性论的集
①《新约・约翰福音》。
②参阅《旧约・创世记》第一章、第二章。
③ 在神教里，十架献祭和圣灵降临具有内在的因果关系，基督之十架献祭再现了赎罪祭（消解自我）与挽回祭（回归
本我）的辩证统一以及对神圣存在的绝对委身，基督战胜了作为自我之位格化的魔鬼，激活和点燃了人类本有皆
有的神性，显现并开启了回归神圣存在的救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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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体现③。对于神学而言，作为神圣存在之位格神
亦即三一神是超越性、临在性和能动性的统一，他
们的位格化分别是圣父、圣子和圣灵。因此，独一
之神是三位一体的，他们三而一、一而三，立体而且
动态地启示出神圣存在亦即终极实在的本来面目。
对于神教和神教美学而言，神圣存在的伟大意
义在于它启示了人的本真存在以及人的自由本性。
我们将本真存在称为自在性存在（本原性本我）亦
即绝待性存在（生成性真我），这是一种不受偶像捆
绑的存在方式；将人的本性称为消解自我回归自在
性存在的神性，这是神教美学审美还原的内在动
力。美学起源于人类对绝对自由之自觉，并以绝对
自由的彻底实现为终极关怀。绝对自由作为一种
存在方式以神圣存在为依据为基础，它是无主体性
的神圣存在的主动开放，为自我所不能认知并成为
自我消解的终极依据。作为绝对自由的自在性存
在方式意味着无我，具体表现为非实在性、非二元
性和非抽象性。所谓非实在性是说在者的实在性
只是一种假象，在者没有所谓的永恒不变的本质。
一般所谓本质主义、中心主义都只是自我的一种主
观建构，与宇宙人生的实际状况并不符合。所谓非
二元性是说在者之间彼此依存、相互关联，没有孤
立的实体性在者这种现象。二元主义、多元主义甚
至一元主义都是自我的主观幻想，一切分别都是自
我的自我分别。非抽象性意味着在者不是自我所
认识的那样，在者的实在性与在者之间的二元性只
是自我的主观建构。因此，绝对自由亦即自在性存
在方式的实现只能是以自我的消解为前提。同样
重要的是，神教认为，以无我为表征的绝对自由既
是神性也是本质的人性，说到底，自由人性起源于
人类对神圣存在的分有，是人皆有之、人固有之的。
绝对自由的本质内涵是无我，是人类朝向神圣存
在，回归自在性存在的内在可能性，因此它既是人
生在世之非法性的内在尺度，也是审美还原的内在
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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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结构表现为生存悖论，这种生存悖论随着自我的
二、神之遮蔽与生存悖论的解构
膨胀和扩张而显示出ＩＥＩ益加重的紧张和焦虑。自
上帝观属于系统神学之实在论，上帝启示出终 我的本性就是罪性，这是一种背叛神圣存在以及以
极实在以及以此为基础的人的自在性存在方式，这 此为基础的自在性存在方式的内在可能性。神教
是神教和神教美学关于内在超越的终极依据。罪 认为，罪性不具有神性那样的本体论地位，作为自
恶观属于系统神学之实存论，神教把充满罪恶的世 我的罪性最终必然被作为本我的神性所消解，只要
代称为末世，其目的在于解构人生在世和生存悖论 神性以适当的方式被启动。罪可以分为原罪和本
的本质，并对实存方式之在世结构进行现象学描 罪。原罪与生俱来人莫能外，原罪意味着罪的普遍
述。相对而言，如果说上帝观意味着神的启示，上 性和无始性。罪的普遍性是指人人皆有背叛上帝
帝是终极实在的主动开放，显示出人的本真存在以 的可能性，而罪的无始性则是从时间维度突显罪之
及本真人性；那么罪恶观则意味着神的隐退，罪恶 本能性及其难以摧毁的坚固性。原罪从类的视角
是生存悖论的内在本质，显示人的现实存在和异化 再现了人生在世的实存结构和基本特征，并揭示出
人性。神教认为，罪恶的本质是人对神亦即神圣存 自我对自身的实在性与合法性的绝对信念。本罪
在的背叛及其基本表现：偶像崇拜。其实，神亦即 是指具体个人于在世生活中的心理意向和心理状
神圣存在从来没有隐退，它永远是如此这般的存在 态，显示罪的个别性和再造性。人的本真存在是以
着，它的恩典决定着人生在世的意义，并以末日审 神圣存在为依据为基础的，所以，背叛上帝归根到
判的方式展现善恶的选择以及与之相应的权利和 底就是背叛自己，末日审判的实质其实就是本我对
责任。因此，说罪恶导致神的隐退，意味着人因为 Ａ我的审判。第二，罪行论与偶像崇拜。如果说罪
自我的捆绑而背离本真存在，以及人生在世因此而 性是一种内在可能性，那么罪行则是罪性的感性显
形成的对原始和谐的破坏，这就是神学对于人生在 现。因为罪性而有罪行，罪行表现为对原始和谐的
世与生存悖论的价值判断和现象学描述。 破坏，其核心就是偶像崇拜。旧约十诫明确反对偶
对于神教美学而言，罪恶观是对生存悖论的解 像崇拜，这也是古兰经的精神，“万物非主，唯有真
构与描述，包括罪与恶两个部分，其中罪是道德之 主”①。偶像崇拜的终极壁垒是自我崇拜，就是自
恶，而恶则主要体现为自然环境也包括社会环境因 我对自身之实体性、中心性以及合法性的执着。神
为人之罪而出现的变化以及表现出来的状况。在 教主张把财富积累在天上，其神学意义是要揭示包
神教看来，没有纯粹的自然之恶，上帝亦即终极实 括人亦即自我在内的在者的非实在性以及非法
在非善非恶，生态失衡乃是人对上帝也是人的本真 性②。第三，罪责论与末日审判。罪责意味着罪行
存在方式背叛的结果。因此，自然生态之失衡与其 所必须承担的后果，人莫能外。末日审判也是终极
说是上帝的诅咒，莫如说是自我以及自我选择造成 审判，这是神教的重要信念之一，它的意义与重要
的结果，自然之恶归根到底乃是因为道德之罪。神 性绝非在世的法律审判和道德审判所能比拟。伊
学对罪恶的描述重在道德之罪，罪与末世论相关 斯兰教把它分解为信前定和信后世，前定是指终极
联。在神教看来，末世既非过去式亦非将来时，而 实在亦即上帝对人的绝对决定，而后世主要揭示的
是进行时，一种本来就是、当下正是而且未来更是 是人的主观选择以及与此相应的责任和权利。上
的自我背叛的现实和趋势。末世突显出人的实存 帝是神圣存在的位格化，也是人的本真存在的存在
方式及其性质，人生在世乃是对神圣存在的背叛， 论依据。所以，末日审判之主体既是上帝，是神圣
而且这种背叛的严重性和复杂性表现出不断递增 存在的绝对命令；也是本我（亦即对神圣存在的分
的趋势。神教的罪恶观以罪为主，附以恶之显现， 有）对自我以及自我选择的奖励和惩罚。因此，信
包括三个方面，它们分别是罪性论、罪行论和罪责 前定意味着坚信作为位格化的上帝的绝对决定性，
论。第一，罪性论与自我背叛。以自我为中心的在 信后世则是坚信因果法则亦即神圣存在的绝对命

① 参见《古兰经》相关章节。
② 参见《约翰福音》相关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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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就是上帝本身，自我选择的直接后果要么是作为
天堂之永生永乐，要么是作为地狱的永死永刑。
对于神教美学来说，罪恶观意味着生存悖论以
及与之相应的对象性存在方式，这是审美还原的现
实基础和现实动力。人生在世是以自我为中心的，
自我没有能力反省自身的存在方式，更无力对这种
在世结构做出符合实际的价值评判。神也只有神
才能彻底解释和解构人的实存状况，并对实存状态
进行客观描述。因此，对于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而
言，神对人生在世的解构及其描述是很难被接受和
认可的。神对人生在世的客观描述和价值判断是
“罪恶”，这是一种背叛神圣实在亦即上帝的内在意
志和实存状态。以自我为表征的对象性存在具有
实体性、二元性和表象性特征，它影响并决定着人
的认知、情感和意志之边界。实体性是相信在者是
实在的，具有不变的本质。二元性意味着在者之间
彼此外在甚至相互对峙，二元性以实体性为基础，
或者说是实体性的另一方面。在自我和自我意识
看来，在者的实体性和二元性也就是在者之真实性
的表征，它是能被理性、情感和意志所把握所意欲
的感性显现。但是在神教看来，上述意义的真实性
恰好只是表象性，因为它归根究底是来自于自我意
识的主观建构，并远离神圣存在以及以此为基础的
宇宙人生的本来面目。对于神教来说，以非实在性
为基础的原始和谐才是具体的，因此也是真实的。
神教美学认为，审美还原就是对自我之非法性和非
实在性的觉悟，就是对以自我和自我意识为表征的
对象性存在方式的超越。神教的灵修实践就其本
质而言乃是自我以及自我中心意识的消解，就是向
无中心、无本质以及无主体之神圣存在的还原，这
也是审美活动的内在构成和本质特征。
三、神之呼召与审美还原的进路
培灵观是神教和系统神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灵
修意味着内在神性的觉醒和圣灵内住，它是人类朝
向神圣存在亦即上帝的归正过程，所以，灵修的本
质乃是响应神的召唤而开展的顺服和委身。神教
坚信人本来是灵生的，灵性亦即神性才是人的本
性。虽然自我亦即罪性遮蔽和捆绑了神性，但是自
①这里的理性是指本体理性，也就是存在论意义的理性，包括情感和意志在内。本体理性是自我之对象性存在的根
本，一般所谓工具理性和道德理性都只是本体理性的感性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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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能消灭神性，神圣存在的恩典终究会激活和
释放神性，并使人类重新回到上帝的怀抱，实现其
本真存在方式。在神教看来，灵性和一般所谓的理
性存在本质区别，理性和感性乃是自我的表征，灵
性却是对神圣存在的分有，其本性是无我，其目的
是确证自我的非法性并致力于对自我意识的消
解①。神教认为，人神同在是以人的无我为特征
的，同心才能同得；违背上帝的旨意是自我的选择，
是自我对本真存在的疏离。人被上帝放逐不是因
为以无我为表征的神性，而是因为以自我为本能的
理性包括情感和意志。所以，自由意志不是在善恶
之间进行选择的理性，而是无善无恶非善非恶的纯
粹灵性亦即神性，神性归根到底是对终极实在亦即
上帝的分有。向神圣存在亦即纯粹自由开放的神
性是神教灵修实践的内在动力，也是神教美学之审
美还原的内在依据。
神教和系统神学的培灵观内含灵修实践的具
体程序，包括圣约论、恩典论和委身论三个方面。
第一，圣约论与神人之际。约是神教的特色和神人
关系的神学表达式，约之所以具有神圣性，是因为
神人之约揭示出作为位格神的神圣存在对人性以
及人的本真存在方式的绝对决定性。预定、拣选和
应许是圣约论的三个环节。预定是指位格神对人
类的自我选择及其相应的存在方式具有绝对的预
见性，人类对神圣存在的态度要么是委身要么是背
叛，其中委身是必然的，而背叛则是偶然的。拣选
虽然表现为上帝对某些特定人群的特别关注，是上
帝干预历史的特殊表现形式，但是拣选的本质乃是
因为被拣选者本有之神性被点燃的缘故，就像由于
罪性之膨胀而被惩罚也不意味着上帝的愤怒，拣选
归根到底是因为被拣选者的神性或者罪性。所以，
拯救一方面具有普遍性，这是因为神性的普遍性和
必然性；一方面具有个殊性，这是因为罪性的现实
性和坚固性。应许主要表现为神对委身行为的报
偿，永生永乐与上帝之城所表征的人的终极存在方
式是神的嘉奖，亦是神圣分有的终极显现。第二，
恩典论与神的临在。恩典是指位格神对历史亦即
实存世界的直接介入，目的在于启示出上帝的绝对
真实性以及人类回归本源的唯一路径。人的实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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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遇因缘于人类对神圣存在的背叛，因此，对于深 极理想。爱则意味着信与望的具体落实，爱上帝就
陷罪恶的人而言，神的临在显现为一种不配拥有的 是爱邻居，爱邻居也就是爱上帝，两者二而一、一而
恩典。神教所谓恩典包括道成肉身、十架献祭和肉 二，其本质就是以无分别智对人对物对自己。爱不
身成道三个环节，这三个环节主要是由以耶稣为中 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给予，博爱的本质必须表现为爱
心的基督论集中提供的。道成肉身是指非实体性 已经挣脱了自我的捆绑。无分别的爱是上帝所悦
的神圣存在之实体化、位格化，上帝以人的理性也 纳的，因为这是神性的表现，是神圣存在的内在决
就是自我意识所能理解的方式进入历史和心灵，启 定性。
示人的本来面目以及委身和背叛所应该享受的权 对于神教美学来说，灵修实践的实质就是审美
利和所必须承担的后果。从来没有人见过上帝，因 还原，就是把以自我为表征的对象性存在置换为以
为上帝不是在者，本就不是自我所能认知的对象。 本我为表征的自在性存在。第一，消解实体性思
但是，“道成了肉身，住在我们中间，充充满满地有 维。包括自我在内的所有在者都是非实在，实在性
恩典有真理”，耶稣基督是神圣存在的感性显现，耶
只是自我的主观建构，是对神圣存在亦即上帝的背
稣的教导就是神教，它是罪恶人生实现彻底超越的
叛。偶像崇拜是实体性思维的集中表现，而自我崇
终极导航①。十架献祭是恩典的高峰，也是上帝为
拜则是实体性思维的终极壁垒。消解实体性思维
人类启示的唯一的自救之路。献祭包括赎罪祭和
归根到底就是要认识到自我的非法性，对自我的非
挽回祭两种形式，其神学意义在于人如果要自救，
法性的觉悟意味着对神圣存在的主动委身。第二，
必须舍掉自我（罪性）才能挽回本我（神性），这就是
消解二元性思维。二元性基于实体性，以自我为中
舍妄归真与归真舍妄的统一。肉身成道是上帝的
心的实体性思维必然导致人与自然、人与人乃至人
神圣应许之直接体现，人只要也只有像基督那样彻
与自身的二元对峙。我们已经说过，上帝的临在性
底地征服自我，才能回到上帝的身边，恢复作为上
意味着生态和谐，意味着普遍联系和相互依存。二
帝真儿女的真实身份，享受永生永乐。第三，委身
元性则是对和谐关系的破坏，因此也是对神圣存在
论与人的归正。灵修实践是恩典和委身的统一，是
的背叛。二元性是自我的主观建构，随着自我的消
神人互动的内在过程。一方面，神的恩典具有绝对
解，二元性思维也就自然终结。第三，消解表象性
性，这种绝对性不仅意味着他不是理性可以通过反
思维。自我所能认知的只是在者的表象，也就是说
思获得的，也不受人类的情感和意志左右，神恩是
自我对表象的认知只是自我对自身的认知，它无法
罪人回归的先决条件和唯一路径。另一方面，罪人
突破理性的障碍而实证神圣存在。神圣存在始终
在神性的指导下知罪、认罪和悔罪以及与此相应的
处于隐蔽状态，自我是自身认知能力的边界和屏
彻底委身也是必须的，只是这种委身不再是理性的
障。认识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实体性和二元性是认
认知，而是基于人类本有皆有之自由意志的有效激
活。在这个意义上，拯救乃是神人之间的合作，或 识活动的基本特点。神圣存在的现身必须以自我

者说人的主动委身其实也是神的绝对决定，是圣灵 的消解为前提，只有在启示活动中，神圣存在才能

直接做工的结果。委身包括信、望、爱三个环节。 主动现身。对于审美还原来说，神圣存在的彻底呈

信是神教区别于哲学的根本特点，信意味着自我之 现也叫称义，称义是神教美学之终极境界亦即绝待

非法性以及对本我之毫不怀疑的全盘接受，不仅包 性存在方式的完成。

括信上帝是我们的根本和家园、信基督是我们的真
四、神之现身与终极境界的呈现
理、生命和道路，而且还信我们作为上帝的儿女本
有皆有回归上帝的内在可能性亦即神性。望是把 神教的灵修实践旨在唤醒和激活人类本有皆
上帝以及回归上帝当成终极关怀，它是完全彻底地 有的神性，恢复业已遭到破坏的神人关系，实现神
舍弃自我以及以自我为表征的对象性存在，并把本 圣存在亦即神的现身。神教将神圣存在的现身叫
我以及以本我为表征的自在性存在当成唯一的终 做称义，所谓称义是从神圣存在的视角观照作为被

①参见《约翰福音》有关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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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１３８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７年第２期（总第２６０期）

造物的人类和神圣存在之间的关系恢复到了本来 灵。”肉身有生有灭，灵生无生无灭，“在人这是不能
状态，它意味着人对自我之非法性以及在者之非实 的，在上帝凡事都能。”②圣灵是重生的唯一力量。
在性的究竟觉悟，并因为自我意识的消解而直面神 第二，成圣论与德性更新。如果说重生突显人在认
圣存在，最终实现与其合一的存在方式。其实，作 知维度对自我屏障的摧毁，谓之全知；成圣则意味
为神圣存在的上帝一直处于现身状态，上帝的自有 着人在情志维度对自我壁垒的突破，谓之全能全
永有意味着神圣存在以及他所启示的宇宙法则不 善。上帝是绝对圣洁的，如果一个人主动委身，积
可能真正被破坏。只是当人被自我捆绑的时候失 极朝向上帝，这就显示出他超越被自我控制之实存
去了直观神圣存在的可能性，或者说人因为罪性的 状态，这就称作分别为圣。重生与成圣共同构成称
遮蔽而对永恒遍在的神圣存在视而不见，并听任自 义的存在方式，罪人变成义人，即所谓以真我为表
己做撒旦的仆从而不以为然。所以，称义观所揭示 征的存在方式，并最终实现神人同在。耶稣曾经说
的神的现身既是神圣存在的主动开显，也是随着自 过，“你们听见有话说：‘当爱你的邻居，恨你的仇
我的消解而得以呈现的宇宙本真之原始和谐。 敌。’只是我告诉你们，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
神教主要从重生论、成圣论和天国论三个方面 你们的祷告。”③使徒保罗说，“既然蒙召，行事为人
描述原始本真的生态和谐的内在结构和基本特征。 就当与蒙召的恩相称。凡是谦虚、温柔、忍耐，用爱
一般说来，重生指称属人之认知屏障的消解和属神 心相互宽容，用和平彼此联络，竭力保守圣灵所赐
之终极智慧的开启，成圣意在突显属人之情志的崩 合二为一的心。”④成圣标志着以神圣存在为依据
溃以及属神之德性的恢复，天国则是随着自我的消 的人的本真存在的恢复。第三，天国论与上帝之
解而呈现的包括人与社会以及人与环境之间的和 城。如果说重生与成圣主要表现为人对自我的超
谐关系，三者皆缘起于人与自我的关系亦即人对自 越，是认知和德性的究竟圆满；那么，天国则是包括
我与自我意识之消解。第一，重生论与无分别智。 了人与社会以及人与环境之间本真关系的彻底归
重生论认为，人生在世虽生犹死，因为人抛弃了上 正，意味着以神圣存在为依据的原始生态的最终完
帝亦被上帝所抛弃；因此，人需要重生，使本有皆有 成。在上帝之城中，随着个体生命的彻底置换，人
的灵性重获新生，实现圣灵内住。在旧约里，先知 地关系与人际关系亦表现出本有的和谐和统一。
以西结转述耶和华的话说，“我要使他们有合一的 神教认为，天国是对地国之否定和超越，因为自我
心，也要将新灵放在他们里面，又从他们肉体中除 的限制，地国之中充满着对抗、战争、饥荒、瘟疫，这
掉石心，赐给他们肉心，使他们顺从我的律例，谨守 是人类背叛上帝亦即背叛本我的直接后果。天国
遵行我的典章。他们要做我的子民，我要做他们的 是神圣存在的主动现身，是上帝的神圣临在，因此，
神。”①重生意味着回到堕落之前，实现神人同在亦 天国所呈现的是上帝创造的人地、人际和人我之间
即自我产生之前以及对上帝之绝对顺服的无分别 绝对和谐的本真图景。
智。与以自我为表征的血气之人不同，灵生之人是 神教和系统神学的称义观是神教美学之境界
人的本来面目，是对神圣存在的分有，也因此是上 论的神学基础，神教美学的终极关怀是终极境界的
帝所悦纳的。重生不是人力可为的，亦即不是自我 形成，这种终极境界呈现为以真我为表征的绝待性
能够完成的；重生乃是上帝做工的结果，实质是说 存在方式，绝待性存在既是对以自我为表征之对象
重生乃是内在神性的激动，非关自我之理性。重生 性存在的超越，也是对以本我为表征之自在性存在
具有重要的存在论意义，耶稣曾经对犹太人的官、 的还原，真我与本我异名同谓，其本质都是无我。
法利赛人尼哥底母说，“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 作为终极境界之绝待性存在与绝待性思维具有三
国。”因为“从肉身生的，就是肉身；从灵生的，就是 个维度的内在特征，而且彼此相互关联。第一，缘

①《旧约以西结书１１：１９—２０》。

②《新约・马太福音１９：２６》。
③《新约・马太福音５：４３—４５ａ））。

④《新约・以弗所书４：１—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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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文杰 终极实在之启示与神教美学的有机构成 １３９

起性。缘起性表征在者之非实在性，所谓在者之非 观事实，而这种意义的客观事实则总是被认为是不
实在性包括两个方面，即是非实体性与非本质性。 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在神教看来，一般所谓在者
绝待性思维不认为包括人在内的在者具有实在性， 之真实性离不开人的感知觉，是自我和自我意识在
在者既不是实体，也没有不变之绝对本质，实体主 对在者做判断，而感知觉之能力及其合法性从来就
义和本质主义是实存世界之罪的感性显现。第二， 没有被质疑过，罪意味着自我之非法性亦即自我之
不二性。不二性是对二元性的超越，也是绝待性思 感知觉的虚伪性。如果人被自我控制，他就不可能
维的内在特征之一，不二性旨在揭示在者之间之非 觉悟到罪的现实性，自然也就无法否定他的感知觉
对峙性和非外在性，是宇宙本真与原始和谐的重要 所提供的真实性。尤有进者，神教对自我的判断不
表征。二元性与实体性是相互依存的，既然实体性 局限在认知维度，还包括自我之情志维度，亦即自
是非法的，二元性自然也在被否定之列。绝待性思 我的情感和意志维度。人之罪性决定了他即使放
维不认为在者具有实在性，那么在者彼此外在甚至 弃了对知性之无限性的（有如康德）执着，却又会本
相互对峙的二元性也就失去了隶属真理的可能性。 能地赋予情感和意志以无限性（有如生命哲学和存
而且，绝待性思维之不二性也不认可二元性的变化 在主义）。神教以及神教美学之绝待性思维消解了
形态，这种变化形态包括一元性、多元性，而一元性 实在性和二元性，因此也使得绝对之真实性得以呈
和多元性往往被认为是对二元性的超越和胜利。 现。神教之真实性不是自我和自我意识的主观建
非实在性之不二性向度具有无与伦比的彻底性，它 构，乃是自我消解之后本真世界的主动现身，因此
粉粹了一元性、二元性以及多元性的任何可能性， 神教美学之真实性具有前主体性本有之实在性，它
实现了绝待性思维和绝待性存在的主动开显。第 既不是建构性的，当然也不是逻辑性的，因为逻辑
三，真实性。一般意义的真实性所依据的是所谓客 本身就意味着建构。

（责任编辑 胡敏中 责任校对 胡敏中 侯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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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ｕｌｔｉｍａｔｅ ｒｅａｌｉｔｙ；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ｓ ｏｆ ｔｈｅ Ｇｏｄ ｒｅｌｉｇｉｏｎ；ｏｒｇａｎｉｃ ｃｏｎｓｔｉｔｕｔｉｏ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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