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卷第 9 期 2015 年 9 月 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

Vol． 38 No． 9 Sep． 2015 591

Journal of Beijing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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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婢汤 ”方义考辨 *
#
张天星 贺娟
（ 北京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 北京 100029）

关键词： 越婢汤； 方义； 祛除风气

中图分类号： Ｒ222． 16 doi： 10． 3969 / j． issn． 1006-2157． 2015． 09． 002

越婢汤是一首古方，始创于何时何人难以详考， 作用于脾胃 ，发越脾气 ，并提出辛凉之石膏是起到

但在张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 ”而成的《伤寒杂 “越婢 ”作用的核心药物 ，同时兼具解寒之功 。 杨
［3］
病论》中有多次运用，在唐代成书的《千金方 》和《外 栗山 《伤寒 瘟 疫 条 辨 》中 也 提 出 越 婢 汤 为 治 寒
台秘要》中也均有记述。 历代以来，许多医家对越 之方 。
婢汤的功用、方义各抒己见，均欲推求先贤制方的本 柯琴在《伤寒来苏集 》中对喻昌“解寒 ”之说提
意，观点纷多，难以会通。本文梳理古代医家及现代 出质疑，认为此方辛凉，非为治寒之剂，此方的作用
中医学者对该方方义的主要观点，并在此基础上新 是“起太阴之津，以滋阳明之液而发汗，如成氏所云
［4］
出管见，愿为具陈，以明得失。 发越脾气者是也” 。
1 越婢汤的出处及组成 尤怡《金匮要略心典 》注解越婢汤治疗“风水 ”
越婢汤首载于张仲景《金匮要略 》和《伤寒论 》， 时将经文中“脉浮不渴 ”改为“脉浮而渴 ”，认为“渴
《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 》中用治风水： “风水， 者，热之内炽，汗为热逼 …… 故得以石膏清热，麻黄
［5］
恶风，一身悉肿，脉浮，不渴，续自汗出，无大热，越婢 散肿” 。尤氏此说认为“风水 ”的病机是热郁肌
汤主之”，由“麻黄六两，石膏半斤，生姜三两，大枣 腠，而越婢汤的作用即清散郁热。
十五枚，甘草二两 ”5 味药组成。 在同一篇中，还有 周扬俊《金匮玉函经二注 》认为“风水 ”证属风
越婢加术汤治疗“里水 ”，在《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 邪在表之表虚证，“发中焦之谷气，以输荣卫 ”是其
脉证并治》篇中有越婢加半夏汤治疗肺胀； 在《伤寒 治法，越婢汤即是此义，其中“麻黄之甘热，自阴血
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 》中有“桂枝二越婢一汤 ” 走手足太阴经，达于皮肤，行气于三阴，以去阴寒之
治疗“太阳病，发热恶寒，热多寒少，脉微弱者”。 邪； 石膏之甘寒，自气分出走手足阳明经，达于肌肉，
2 古人对越婢汤方义的论述 行气于三阳，以去风热之邪 …… 用其气之寒热以和
［6］
古代医家阐释越婢汤的方义主要是基于对《伤 阴阳，用其性之善走以发越脾气 ” ，可见周氏的观
寒论》和《金匮要略 》的注解，许多医家提出了自己 点与成无己相近，但在药物的作用及组成上做了进
的观点，主要观点略具如下。 一步的阐发。
成无己在《注解伤寒论 》中有言： “胃为十二经 综上所述，古代医家对越婢汤之方义说法不一 ，
脉之主，脾治水谷为卑脏，若婢。《内经 》曰： 脾主为 有认为是“发越脾气 ”者，有认为是“解寒 ”者，有认
胃行其津液。是汤谓之越婢者，以发越脾气，通行津 为是“清散郁热 ”者，有认为是“发中焦谷气以输荣
［1］
液。 ”成氏还引《外台 》为说，“《外台 》方，一名越 卫”者。
脾汤，即此义”。成氏的观点认为此方的功用是“发 3 现代医家对越婢汤方义的论述
越脾气”。 越婢汤治疗水肿的效果显著而可靠，现代医家
喻昌《尚论篇 》中 认 为，“越 婢 者 ，石 膏 之 辛 凉 运用此方加减治疗急、慢性肾炎，特发性水肿，肝硬
也 ，胃得之 则 热 化 津 生 ，以 此 兼 解 其 寒 ，柔 缓 之 性 化 腹 水，类 风 湿 关 节 炎 等 疾 病 的 验 案 屡 见 报
［2］ ［7 － 10］
比女婢尤为过之 ” 。 喻 氏 此 说 同 样 认 为 越 婢 汤 道 ，对越婢汤方义的理解也有新见，略具如下。

张天星，男，在读博士生
# 通信作者： 贺娟，女，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
*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 No． 81273874）
 592 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
［11］
李宇铭
提出越婢汤是治疗“太阳温病 ”的主
方，但在方义的理解上继承前人较多 ，认为此方的功
用是“发越水气阻滞，同时又升发脾阳之气 …… 疏
通中上二焦、脾肺之气，以达致三焦通畅”。
［12］
将越婢汤归属为表里双解剂，其功效
龚高柏
为宣肺散水、泄热清肿，“方中麻黄、生姜宣肺气、散
水湿，石膏清泄肺中之热，麻黄石膏同用散表邪而不
助里热，生姜大枣调营卫，甘草缓中和诸药。”
［13］
认为越婢汤是“发越阳郁之轻剂 ”，
姜元安
方中石膏是清解阳郁之热，防止由原来“阳郁不渴
之势变为阳热口渴”。
以上基本涵盖了现代医家对越婢汤方义理解的
种种观点。
4 越婢汤方义新辨
通过整理前人对越婢汤方义的理解，可以发现
其中有很多疑问，比如，麻黄石膏何以能“发越脾
气”？ 若欲“发越脾气 ”，为何不用干姜、白术之类？
“发越脾气 ”是否能治疗风水？ 风水证本有汗出恶
风，为何 还 用 麻 黄？ 桂 枝 二 越 婢 一 汤 证 仲 景 明 言
“此无阳也，不可发汗 ”，为何还用麻黄？ 越婢汤何
以治疗肺胀？ 等等。
通过对疑问的思考和对经典的审读，笔者认为
越婢汤的功用不在“发越脾气 ”，而是祛除腠理间之
风气，详证如下。
4． 1 风水证病机
要正确把握越婢汤的方义，首先要理解该方所
治之风水证的病机。“风水，恶风，一身悉肿，脉浮，
不渴，续自汗出，越婢汤主之。”风水者，乃是风邪中
于腠理，导致三焦水道不利，水气留于肌腠，发为水
肿。 仲景云，腠理是三焦通会元真之处，今风邪居
之，故 使 三 焦 不 利。“三 焦 者，决 渎 之 官，水 道 出
焉”，三焦是肺将脾上散之水精布达于周身的中间
通路，即所谓“通调水道，下输膀胱 ”的过程，若三焦
水道为风邪所扰，则水精不得四布，留于腠理，发为
水肿。《素问·风论》有言： “风气与太阳俱入，行诸
脉俞，散于分肉之间，与卫气相干，其道不利。”因风
邪在表，腠理不固，故见恶风； 水气留滞于表，故一身
悉肿，脉浮，不渴； 风邪开泄，故续自汗出。“风水 ”
中“风”为病因，“水 ”为症状，“风水 ”二字已将病机
涵盖其中，正如《素问·水热穴论 》所云： “肾汗出逢
于风，内不得入于脏腑，外不得越于皮肤，客于玄府，
行于皮里，传为胕肿，本之于肾，名曰风水 ”，所以风
水证的病机可以概括为“风袭腠理，水湿留滞 ”。 针
对这样的病机，治疗只需祛除风气，使邪去正安，三
第 38 卷
焦水道的功能恢复正常，则水肿自消。 越婢汤即是
此意。
4． 2 越婢汤祛除风气
越婢汤由“麻黄六两，石膏半斤，生姜三两，大
枣十五枚，甘草二两 ”5 味药组成，其中麻黄六两配
伍石膏半斤是祛腠理间风邪的核心药物。《素问 ·
至真要大论篇 》云： “风淫 于 内，治 以 辛 凉，佐 以 苦
甘。”其中石膏，《神农本草经 》载其“气味辛，微寒，
无毒，主治中风寒热 ”，张志 聪 注 曰： “石 膏 质 坚 色
白，气辛味淡，纹理如肌腠，坚白若精金，禀阳明金土
之精……中风寒热者，风乃阳邪……金能制风，故主
［14］
治中风之寒热。” 张氏认为，以气味辛寒之石膏治
风气合乎《内经》之旨。后世温病学家治疗“太阴风
温”也是依“辛凉苦甘”之法立方以治风气。 风邪在
于腠理肌表，故当配伍麻黄以开腠理，使邪气得去，
《神农本草经 》载麻黄“气味苦温，无毒，主治中风，
伤寒，头痛，温疟，发表出汗，去邪热气 ”，可见麻黄
是主治中风的主要药物。 其实，麻黄石膏配伍治疗
中风、风气在唐代以前的方剂中极为常见 ，如续命汤
类。方中再佐以生姜、大枣、甘草补中充营卫，因为
风邪得以伤人必是缘于营卫亏虚，风邪又会进一步
损伤营卫，故以甘草补中，生姜强胃气以充卫，大枣
“补少气少津液 ”以充营。 诸药合用，风邪去，正气
充，三焦通畅，不治水而水肿自消，以发汗之药收止
汗之功，实乃治病求本，审证求机的辨证轨范。
当代经方大家胡希恕前辈认为麻黄和石膏的配
［15］
伍可以治疗汗出，但石膏的用量必须大于麻黄 ，
此汗出即是风热邪气所致的。
由以上分析可知，“发越脾气 ”是无济于风水证
的，越婢汤的功效也绝不是“发越脾气 ”。 若欲“发
越脾气”，白术、干姜应该是更优之选。《素问 · 奇
病论》中治疗“津液在脾 ”之“脾瘅 ”用的是藿香、佩
兰之属（ “治之以兰，除陈气也”） 。 麻黄石膏的配伍
是否可以“发越脾气”颇具争议，许多古代医家也提
出了质疑。
4． 3 《千金方》的证据
在《千金方 》中越婢汤见于《卷第七 · 风毒脚
气》： “风毒之气，入人体中，脉有三品 …… 若脉浮大
而缓，宜服续命汤两剂，应瘥； 若风盛，宜作越婢汤，
加白术四两”，可见，孙思邈是将越婢汤作为祛风剂
运用的，实际上，在其他祛风剂中都能看到越婢汤的
影子，如《千金方 · 卷第八 · 诸风 》中所载大续命
汤、西州续命汤、续命煮散、大八风汤，以及林亿等人
校正《金匮要略》时选入附方的《古今录验 》续命汤，
第9 期 张天星等 “越婢汤”方义考辨
均有麻黄配伍石膏的组合以治中风 。越婢汤是否可
以认为是古人治疗外风之“祖方”是值得研究的。
《千金方·卷第十五上 》中有越婢汤治疗“肉极
热”的记载： “治肉极热，则身体津脱，腠理开，汗大
泄，厉风气，下焦脚弱，越婢汤。”（ 同 见 于《金 匮 要
略》附方中） 细审此证，可知越婢汤的功用。 风气居
于肌腠，风为阳邪，使肉极热，风性开泄，使腠理开、
汗大泄，厉风之气耗损正气，使人下焦脚弱。投以越
婢汤祛风邪以固表———可见越婢汤不是发汗之剂，
而是止汗之剂，其止汗的机理是祛除肌表腠理的风
阳之邪。
有此便好理解《伤寒论 》中“桂枝二越婢一汤 ”
了，“太阳病，发热恶寒，热多寒少，脉微弱者，此无
阳也，不可发汗，宜桂枝二越婢一汤 ”，太阳表证不
解，仍有寒热，而脉微弱，仲景断以“无阳 ”，治法当
充其表阳，表阳充足则表邪自解，故以“桂枝二 ”以
充营卫、升阳气，“越婢一 ”以塞腠理、防汗泄，二方
相合则表阳得充、表邪得解。
《伤寒论》中麻黄石膏的配伍用于有汗出的病
证除了越婢汤，还有麻杏石甘汤，“汗出而喘，无大
热者，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主之 ”，所以胡希恕前辈
提出了麻黄石膏配伍治疗汗出的观点 。
4． 4 肺胀与越婢汤
越婢汤是治疗风水的主方，在《金匮要略 》中，
此方同样用于治疗肺胀，肺胀与风水是何关系呢？
《金匮要略 · 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治 》篇 云：
“上气喘而躁者，属肺胀，欲作风水，发汗则愈。”风
水可由肺胀而发； 《金匮要略 · 水气病脉证并治 》篇
云： “太阳病，脉浮而紧，法当骨节疼痛，反不疼，身
体反重而酸，其人不渴，汗出即愈，此为风水。……
咳而喘，不渴者，此为肺胀，其状如肿，发汗即愈。”
风水和肺胀是太阳病发展而成的 2 种情况。综合以
上 2 条可知，风水和肺胀是由一种病因所引发的疾
病的 2 个方面，患者感邪后或病风水，或病肺胀，或
由肺胀而及风水。 肺胀的病机是三焦不畅而致气
（ 或水） 淤肺中，而成咳喘肺胀，其治法同样需要利
三焦，三焦通利则肺气外达，其胀自解，仲景在用药
上又加一味半夏以化水降逆，使上输于肺之水气减
少，则内外兼除，肺胀必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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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总结
越婢汤之方义自古以来看法不一，种种观点给
后人带来许多启发，但同时也留下了很多疑问，其中
的一些论述甚至略显牵强。笔者认为越婢汤的功用
是祛风邪以利三焦，从而达到止汗、消水肿、止咳喘
等的目的，用于风水、肺胀、风气等风邪袭表之病证。
对于越婢汤还有一些问题不能圆满的解释，譬
如该方之命名，为何冠以“越婢 ”，许多古代医家费
了大量笔墨以抒己见，或以“婢 ”为“脾 ”，或以“婢 ”
为“卑 ”，种 种 说 法，难 以 贯 通，有 待 于 进 一 步 的
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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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稿日期： 2015-0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