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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藏竹 心是牼中 疏聃
清大藏竹 心是牼中 疏聃
《心是謂中 》疏證
林志鵬
152 頁(釋文及注釋)。
② 程浩:《清華簡第八輯整理報告拾遺》,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網站,
2018 年 11 月 17 日。
③ 陳偉:《〈心是謂中〉“心君”章初步研讀》,武漢大學簡帛網,
2018 年 11 月 17 日。
④ 陳民鎮:《清華簡(捌)讀札》,清華大學出土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 網 站 ,
2018 年 11 月 17 日;林 引:《讀 清
華簡(捌)〈天下之道〉零札》,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
2018 年 11 月 20 日。
⑤ 除整理報告外,並參考沈建華《初讀清華簡〈心 是 謂 中 〉》,《紀 念 清 華 簡 入 藏 暨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護中心成立十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 集》,
2018 年 11 月,第 293—296 頁。 同 書 所 收 賈 連 翔 《〈心 是
謂中〉的“身命”及相關問題研究》一文亦重視竹書與孟、荀思想的關 聯,他 認 爲“簡 文 所 反 映 的 内 容 在《孟
子》中僅見端倪,而在《荀子》中已有了進一步的發展,故其成篇應早於荀子,更接近於孟子”。
· 196 · 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九輯)
一 、釋 文
心,中———處身之 中 以 君 之 (
1);目、耳、口、 (容 )四 者 爲 相 (
2)。 心 是 謂 中
3)。心所爲媺惡,復何若倞(競)?心所出小大,因名若 (當)(
( 1】心 欲 見 之,
4)。【
目故視之;心欲聞之,耳故聽之;心欲道之,口故言之;心欲用之, (容)故 與(舉)之
5)。心情毋有所至,百體【
( 2】四相莫不 〈顳(縶)〉 (陷)。爲君者 其 監 於 此,以 君
民人(
6)。
7)?如謀(晦)而 不 度,則 無
人之有爲,而不知其 (萃),不惟謀(晦)而不度乎(
以【
3】知短 長 (
8)。 短 長 弗 知,妄 作 衡 (横)觸,而 有 成 功,名 之 曰 幸 (
9)。 幸,天;智
(知)、事之 (萃),心。 必 心 與 天 兩 事 焉,果 成 (
10)。 寧 心 謀 之,稽 之,度 【
4】之,監
之。聞(問)訊視聽,在善之麏(攈),心焉爲之(
11)。
斷命在天, (疴)疾 在 鬼,取 命 在 人 (
12)。 人 有 天 命,其 亦 有 身 命 (
13),心 氏
(是)爲【
5】死,心 氏 (是)爲 生。 死 生 在 天,其 {亦}〔得〕 (失)在 心 (
14)。 君 公、侯
王、庶人、平民,其毋獨祈保家没身於鬼與天,其亦祈諸 心 【
6】與身(
15)。【
7】
二 、疏 證
① 賈連翔《〈心是謂中〉的“身命”及相關問題研究》已引《心術》《内業》及清華簡《管仲》爲説。
② 筆者原先將“心中”二字連讀,視爲提示語(如郭店竹書《五行》篇首“五 行”即 提 示 全 篇 論 述 重 點 的 詞 句 ),
後鄔可晶先生來函指出,篇首提示語一般省略後不影響文義,但此處如 將“心 中”省 略,下 句“處 身 之 中 以
君之”即缺少主語,恐非古人 行 文 常 例。 他 建 議 可 以 斷 讀 作 “心,中———處 身 之 中 以 君 之”,並 指 出 “處 身
之中以君之”是對“心,中”的進一步解釋,且與下句“目耳口 爲相”對言。此從其説。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書《心是謂中》疏證 · 197 ·
2.目 、耳 、口 、 四者爲相
簡文 “ ”,整理者分析爲 “从 糸 ,適 省 聲 ”,讀 爲 “肢 ”。① 賈 連 翔 先 生 已 指 出 ,此 字
右半所从見於郭店竹書 《緇 衣 》簡 16、上 博 竹 書 《緇 衣 》簡 9 及 《周 易 》簡 14、清 華 竹 書
《保訓 》簡 2 及 《子儀 》簡 8、
14 等 ,從辭例對讀來看 ,應與 “從 ”“簪 ”等 字 音 義 相 近 ,但 賈
氏仍認爲整理者釋爲 “肢 ”可從 ,視此字右半所从爲 “適 ”之形訛 。② 王寧先生認爲此字
即 “縱 ”之或體 ,讀 爲 “踵 ”,在 此 代 指 足 。③ 李 鋭 先 生 亦 將 此 字 逕 釋 爲 “縱 ”,但 讀 爲
“容 ”,並 引 《尚 書 · 洪 範 》“貌 、言 、視 、聽 、思 ”等 “五 事 ”證 之 ,認 爲 分 别 與 簡 文 “容 、口 、
目 、耳 、心 ”對應 。④ 鵬按 ,“ ”字右半所从 ,陳劍先生釋爲 “琮 ”,在楚簡中以此爲聲者 ,
往往與 “從 ”“宗 ”“朁 ”等 字 讀 音 相 近 ,在 甲 骨 文 及 金 文 中 則 有 用 作 “寵 ”“造 ”“崇 ”者 。⑤
整理者釋此字爲 “肢 ”,於義雖勉强可通 ,但 “肢 ”與 “從 ”“宗 ”等字聲 韻 遠 隔 。 簡 文 “ ”
當從王寧説釋 爲 “縱 ”,惟 可 從 李 鋭 讀 爲 “容 ”,訓 爲 容 貌 。 賈 誼 《新 書 · 容 經 》講 容 禮 ,
將 “容 ”與 “志 ”“視 ”“言 ”“立 ”“坐 ”等並列 ,亦可作爲輔證 。
心爲人身之君 ,而耳目 等 感 官 和 四 肢 爲 臣 佐 之 説 ,整 理 者 已 指 出 ,見 於 郭 店 竹 書
《五行 》簡 45“耳 、目 、鼻 、口 、手 、足六者 ,心 之 役 也 。”⑥ 賈 連 翔 先 生 也 舉 出 《管 子 · 心 術
上 》經文 “心之在體 ,君之位也 。 九竅之有職 ,官之分也 ”爲證 。⑦ 此外 《心術上 》解文稱
“耳目者 ,視聽之官也 ”,“心 術 者 ,無 爲 而 制 竅 者 也 ,故 曰 君 ”。《心 術 下 》亦 云 :“心 安 ,
是國安也 ;心 治 ,是 國 治 也 。 治 也 者 ,心 也 ;安 也 者 ,心 也 。”同 書 《白 心 》以 隱 語 論
“心 ”,⑧ 稱 “人有治之者 ,譬之若夫雷鼓之動也 ⑨ …… 故口爲聲也 ,耳爲聽也 ,目有視也 ,
② 賈連翔:《〈心是謂中〉的“身命”及相關問題研究》,《紀 念 清 華 簡 入 藏 暨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成立十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 153 頁。
③ 王寧説見武漢大學簡帛網“簡帛論壇·清華簡八《心是謂中》初讀”,
2018 年 11 月 19 日、
20 日。
④ 李鋭:《讀清華簡劄記(三則)》(稿本)。
⑤ 陳劍:《釋“琮”及相關諸字》,《甲 骨 金 文 考 釋 論 集》,綫 裝 書 局,
2007 年,第 273—315 頁。 關 於 此 字 的 討
論,除前揭陳文外,可以參考 單 育 辰:《楚 地 戰 國 簡 帛 與 傳 世 文 獻 對 讀 之 研 究 》(中 華 書 局,
2014 年 ),第
121—124 頁。
⑥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捌〕》,下册第 149 頁,注釋 2。
⑦ 賈連翔:《〈心是謂中〉的“身命”及相關問題研究》,《紀 念 清 華 簡 入 藏 暨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成立十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 154 頁。
⑧ 参考拙著《宋鈃學派遺著考論》,復旦大學出版社,
2018 年,第 126—127 頁。
⑨ 從《心術下》“全心在中不可 匿,外 見 於 形 容,可 知 於 顔 色。 …… 不 言 之 音,聞 於 雷 鼓。 全 心 之 形,明 於 日
月,察於父母”可以看出此處“雷鼓”之喻是針對心而言。前引《心術 下》原 文 已 從 諸 家 説 校 改,詳 參《宋 鈃
學派遺著考論》,第 186 頁。
· 198 · 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九輯)
① 裘锡圭:《稷下道家精氣説的研究》,收入氏著:《文史叢稿》,上海遠東出版社,
1996 年,第 16—17 頁。並
參考前揭拙著《宋鈃學派遺著考論》對於《管子·心術》等篇的討論。
③ “勝心”之論又見上博竹書《凡物流形》:“聞之曰:心不勝心,六〈大〉亂乃作;心如能勝心,是謂小徹。 奚 謂
小徹,人白爲察;奚以知其白? 終 身 自 若。 能 寡 言 乎? 能 一 乎? 夫 此 之 謂 小 成 (誠)。 百 姓 之 所 貴 唯 君,
君之所貴唯心,心之所貴唯一。得而解之,上以賓於天,下蟠於 淵。 坐 而 思 之,滿 於 千 里;起 而 用 之,通 於
四海。”鵬按,“人白”疑指“心白”(内心澄澈)。“小徹”“小 誠 ”疑 與 慎 微、慎 獨 有 關,《淮 南 子 · 主 術 》:“凡
人之論,心欲小而志欲大。……心 欲 小 者,慮 患 未 生,備 (福)禍 未 發,戒 過 慎 微,不 敢 縱 其 欲 也。 …… 故
心小者,禁於微也。”
④ 按,
“君子慎其寡”即子思“君子慎獨”之義。子思所謂“獨”即“一”,乃就“心”而言,指内心的專一(即“誠”
)。復
“能勝其心,
按, 於勝人乎何有?不能勝其心,
如勝人何?
”乃對《論語·子路》“苟正其身,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
其身,
如正人何”之推闡,
羅焌《諸子學述》認爲“
《大學》言正心修身,
此言勝心正身,
文異義同”。
⑤ 見該篇簡 67,原作“君子身以爲主心”,筆者曾指出,此句“身”“心”二字誤倒,文義遂不通。“心 以 爲 主 身”
即《管子·心術上》所謂“心之在體,君之位也。”説見拙著《宋鈃學派遺著考論》,第 241 頁。
⑦ 参考賈連翔:《〈心是謂中〉的“身命”及相關問題研 究》,《紀 念 清 華 簡 入 藏 暨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中心成立十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 156 頁;拙著《宋鈃學派遺著考論》,第 299—300 頁。
② 王念孫:《讀書雜志》,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4 年,第 3 册第 1198 頁。按,《白 心》此 句 今 本 作 “有 中 有 中”,
此據王氏説校正。
③ 參考拙著:《宋鈃學派遺著考論》,第 198 頁。
中 ;發 而 皆 中 節 ,謂 之 和 。 中 也 者 ,天 下 之 大 本 也 ;和 也 者 ,天 下 之 達 道 也 。”喜 怒 哀
樂 之 情 藴 藏 於 心 ,稱 爲 “中 ”,發 見 於 外 而 得 其 宜 ,猶 如 音 樂 之 中 節 ,稱 爲 “和 ”。 人 之
用 心 ,可 以 爲 善 ,亦 可 以 爲 惡 ,故 《中 庸 》引 孔 子 語 “君 子 之 中 庸 也 ,君 子 而 時 中 ;小 人
之 反 中 庸 也 ,小 人 而 無 忌 憚 也 ”。 小 人 任 其 心 受 外 物 引 誘 ,喪 其 天 賦 之 明 靈 本 性 ,故
其 用 心 無 所 忌 憚 ;君 子 則 “擇 乎 中 庸 ,得 一 善 ,則 拳 拳 服 膺 而 弗 失 之 矣 ”,即 使 “遯 世
不 見 知 而 不 悔 ”。①
4.心所爲媺惡 ,復何若倞 ? 心所出小大 ,因名若
諸家嘗試從 “影 ”“響 ”之喻 闡 釋 四 句 ,② 惟 所 解 之 義 與 上 下 文 的 聯 繫 並 不 緊 密 ,此
不從之 。“復何若倞 ”爲反詰 語 ,“復 ”從 整 理 者 説 訓 爲 “又 ”,“若 ”猶 “以 ”。“倞 ”,整 理
者讀爲 “諒 ”,訓爲誠信 。③ 鵬按 ,“倞 ”通 “競 ”,④ 訓爲追逐 。“復何若競 ”即 “又何以逐 ”,
蓋外在 之 美 惡 ,可 以 追 求 ,但 内 心 之 美 惡 ,無 法 逐 求 於 外 ,即 《禮 記 · 禮 運 》所 説 “人 藏
其心 ,不可測度也 。 美惡皆在其心 ,不見其色也 ”。⑤
“心所出小大 ”,整理者訓 “出 ”爲 行 ,“小 大 ”指 外 在 事 物 的 輕 重 。⑥ “因 名 若 ”之
“因 ”訓爲循 ,“若 ”猶乃 。“ ”,整 理 者 認 爲 即 “蠁 ”字 古 文 ,讀 作 “響 ”,⑦ 但 簡 文 此 字 從
“二虫 ”從 “向 ”,疑以 “二虫相向 ”會 “敵 ”“對 ”意 ,“向 ”亦聲 ,或即 “當 ”字異體 。⑧ “當 ”訓
爲正 ,“因名若當 ”猶 言 “循 名 乃 正 ”。 二 句 講 循 名 責 實 ,指 外 在 事 物 的 輕 重 、好 壞 之 標
準 ,乃因名而定 。
“名 ”爲聖人或 君 王 所 設 ,《管 子 · 心 術 上 》對 此 頗 爲 强 調 ,且 進 一 步 與 “無 爲 ”“因
應 ”“形 (刑 )名 ”等概念結合 ,該篇説 :“‘不言 ’,之言應也 。 應也 者 ,以 其 出 爲 之 人 〈入 〉
者也 。 執 〈埶 (設 )〉其名 ,務其應 ,所以成 ,之應之道也 。‘無 爲 ’,之 道 〈言 〉因 也 。 因 也
者 ,無益無損也 。 以其形 ,爲之名 ,此因之 術 也 。 名 者 ,聖 人 之 所 以 紀 萬 物 也 。”“‘物 固
有形 ,形固有名 ’,此 言 言 不 得 過 實 ,實 不 得 延 (衍 )名 。 姑 (號 )形 〈物 〉以 形 ,以 形 務
① 拙著:《宋鈃學派遺著考論》,第 264—265 頁。
④ 《説文》:“倞,彊也。”王筠《句讀》:“倞與勍、競並同。”
⑤ 整理本注釋 3 亦引此爲説。
⑦ 同前注,注釋 6。
⑧ 此字从二虫,亦可能爲“螳(蟷)”字異體,《説文》:“蟷,螳蠰,不過也。”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書《心是謂中》疏證 · 201 ·
② 陳偉:《〈心是謂中〉“心君”章初步研讀》。
⑤ 賈連翔:《〈心是謂中〉的“身命”及相關問題研究》,《紀 念 清 華 簡 入 藏 暨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成立十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 153 頁。
④ 董珊:《釋“㲲”———兼説哀成叔鼎銘文》,《紀念清華簡 入 藏 暨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 成 立 十
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 110—114 頁。
⑤ 參考拙文《上海博物館藏戰國〈卜書〉研究》,《法國漢學》第 17 輯,中華書局,
2016 年,第 251—252 頁。
⑥ 鵬按,此“情”即上文所謂“心情”,也就是儒家所講的“誠”。
⑦ 沈建華:《初讀清華簡〈心是爲中〉》,《紀念清華簡入 藏 暨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 成 立 十 周 年
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 294 頁。
⑧ 整理本注釋 11 已引此爲説。
文 “謀 之 ,稽 之 ,度 之 ,監 之 ”並 舉 ,此 處 却 云 “謀 而 不 度 ”,若 將 兩 “謀 ”字 皆 訓 爲 謀 計 ,
上 下 文 義 稍 有 扞 格 。 此 處 “謀 ”疑 讀 爲 “晦 ”,訓 爲 昏 昧 。 《管 子 · 内 業 》“謀 (晦 )乎 莫
聞 其 音 ,卒 (萃 )乎 乃 在 於 心 ”,“謀 ”“卒 ”二 字 讀 法 與 簡 文 同 。 俞 樾 《諸 子 平 議 》指 出 ,
“謀 ”即 《禮 記 · 玉 藻 》“瞿 瞿 梅 梅 ”之 梅 ,訓 爲 微 昧 、晦 貌 。 “梅 ”之 或 體 從 “某 ”聲 ,故
與 “謀 ”可 通 。①
“不惟晦而不度 ”之 “惟 ”,整理者訓爲 “是 ”,蕭旭先生訓爲 “以 ”(因爲 )。② 鵬按 ,此
句爲帶有强調語氣的反詰語 。“惟 ”作爲判斷副詞 ,意猶 “就 是 ”。 二 句 是 説 ,人 有 作 爲
而不知以心爲主宰 (心能度 ,爲身命之所萃 ),這不就是 “晦而不度 ”嗎 ?
《内業 》言精氣 “藏於胸中 ,謂之聖人 …… 卒乎如在於己 ”,陳 鼓 應 先 生 亦 讀 “卒 ”爲
“萃 ”,③ 其説是 。“萃乎如在於己 ”呼應前文 “藏於胸中 (即心 )”,該篇下文更説 “晦乎莫
聞其音 ,萃乎乃在 於 心 ”亦 指 精 氣 萃 集 於 心 。 與 《内 業 》相 比 ,簡 文 未 提 出 “精 氣 ”這 個
概念 ,而是强調外在之行事之 “命 ”(即下文所謂 “身命 ”)皆薈萃於心 。
8.如謀而不度 ,則無以知短長
“謀 ”讀爲 “晦 ”,見上文 。 竹書論心的功能 ,强調 “度 ”,下 文 云 “寧 心 謀 之 ,稽 之 ,度
之 ,監之 ”,稽度的主體即是心 。《詩 · 大雅 · 皇矣 》“帝度其心 ”,毛 《傳 》:“心 能 制 義 曰
度 。”朱熹 《集傳 》:“度 ,能度物制義也 。”與 《心中 》同時刊布的 《邦 家 處 位 》亦 言 “心 度 ”,
陳民鎮先生已指出 ,兩篇竹書可以相互參證 。④ 二者的關係值得進一步探究 。⑤ 此外 ,
上博藏楚竹書 《凡物流形 》“如欲察一 ,仰而視之 ,俯而揆之 ,毋遠求度 ,於身稽之 ”,⑥ 語
雖隱晦 ,但所言亦爲心度説 。
整 理 者 指 出 ,簡 文 與 《孟 子 · 梁 惠 王 上 》所 説 “權 ,然 後 知 輕 重 ;度 ,然 後 知 長 短 。
① 俞説引自黎翔鳳《管子校注》,中華書局,
2004 年,中 册 第 934—935 頁。 包 山 楚 墓 遣 册 簡 255 有 “蜜 某 一
缶”,“某”即讀爲“梅”,可爲旁證。
③ 陳鼓應:《管子四篇詮釋———稷下道家代表作》,三民書局,
2003 年,第 88 頁。
④ 陳民鎮:《清華簡(捌)讀札》。按,整理者將《邦家處位》簡 5“心度未愈”讀 作“心 度 未 愉”,引《韓 非 子 · 心
度》將“度”理解爲規度,“心”指民心,“愉”訓爲和。陳氏則認爲“心度”指“度由心出”,“愈”讀爲“諭”。
物 皆 然 ,心 爲 甚 。 王 請 度 之 !”相 通 。① 略 晚 於 孟 子 的 季 真 有 “度 於 義 ”之 説 ,② 《韓 非
子 · 難 二 》曾 引 李 子 :“夫 言 語 辯 ,聽 之 説 ,不 度 於 義 者 ,謂 之 窕 言 。”並 與 之 辯 難 。 筆
者 已 指 出 ,“李 子 ”爲 “季 子 ”之 誤 ,指 季 真 。 《吕 氏 春 秋 · 有 度 》《知 度 》主 張 君 主 要
“無 尤 ”,當 “有 度 而 聽 ”,合 於 “度 於 義 ”之 説 ,疑 即 季 真 一 派 遺 著 。③ 《有 度 》所 論 偏 重
心 術 ,如 該 篇 引 季 子 云 :“諸 能 治 天 下 者 ,固 必 通 乎 性 命 之 情 ,通 乎 性 命 之 情 ,當 無
私 矣 。”又 云 :“通 意 之 悖 ,解 心 之 繆 ,去 德 之 累 ,通 道 之 塞 。 貴 、富 、顯 、嚴 、名 、利 六
者 ,悖 意 者 也 。 容 、動 、色 、理 、氣 、意 六 者 ,繆 心 者 也 。 惡 、欲 、喜 、怒 、哀 、樂 六 者 ,
累 德 者 也 。 智 、能 、去 、就 、取 、舍 六 者 ,塞 道 者 也 。 此 四 六 者 ,不 蕩 乎 胸 中 則 正 ,正
則 静 ,静 則 清 明 ,清 明 則 虚 ,虚 則 無 爲 而 無 不 爲 也 。”所 論 與 宋 鈃 、尹 文 “别 囿 ”、荀
子 “解 蔽 ”之 義 合 。 季 真 重 視 度 物 制 義 ,而 心 乃 度 之 主 體 ,即 前 引 毛 《傳 》所 謂 “心
能 制 義 曰 度 ”。
值得留意的是 ,《荀 子 · 正 名 》主 張 “情 然 而 心 爲 之 擇 ,謂 之 慮 ”,認 爲 人 有 智 慮 緣
於心能擇度 (竹書下文也説心是 “知之萃 ”)。 該篇批評宋鈃 “情 欲 寡 ”説 ,更 提 出 “所 受
乎天之欲 ,制於所受乎心之多 (度 )”的觀點 。④
“心度 ”説在韓非手中又 “舊 瓶 换 新 酒 ”,把 “心 度 ”詮 釋 爲 “規 度 民 心 ”,《韓 非 子 ·
心度 》開篇即言 “聖人之治民 ,度於本 ,不從其欲 ,期于利民而 已 ”。 此 處 “心 ”已 非 稽 度
的主體 ,而是指民 心 ,“度 ”指 規 度 ,其 主 旨 是 以 法 度 治 民 心 ,以 法 度 爲 治 民 之 根 本 。⑤
本篇竹書的心度説 ,與季 、荀 、韓 三 子 相 比 ,顯 得 較 爲 樸 素 ,諸 家 的 心 度 説 似 乎 上 承 簡
③ 參考拙著《宋鈃學派遺著考論》,第 45 頁。
40)已參酌前人意見加以校訂。
⑤ 參考陳穎飛:《論清華簡〈邦家處位〉的幾個問題》,《清華大學學報(哲 學 社 會 科 學 版)》
2018 年 第 6 期,第
173 頁。日本學者太田方《韓非子翼毳》已指出,《心 度》之 篇 旨 爲“欲 生 於 民 心,禍 萌 於 無 禁,故 明 主 明 度
民心,立禁於民心。度明則易足,禁立則知畏,此治之本也”。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書《心是謂中》疏證 · 205 ·
② 曹峰先生在《清華簡〈心是謂中〉的心論與命論》指出:“此文的撰作時 代 有 可 能 在 戰 國 前 期 到 戰 國 中 期 之
間。這段時間正是人的主體性、心的能動 性 開 始 大 爲 强 化,而 普 通 人 之 命 運 的 不 確 定 性、命 運 的 可 操 作
性開始廣受關注的時代。”他認爲此篇竹書的政治思想“没有特定學 派 傾 向”,但“《心 是 謂 中》對 於 促 進 戰
國中期君權的隆升、對於促進個人身心的解放,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④ 同上注,注釋 16。
⑤ 整理者亦引《玉篇》爲證,但未進一步説明。
· 206 · 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九輯)
① 鄔可晶:《孔子與天命》,《中華文史論叢》
2019 年第 4 期。
② 《論語·雍也》“何事於仁”,劉寶 楠 《正 義 》:“事,爲 也。”《孟 子 · 萬 章 下 》“非 事 道 與 ”,焦 循 《正 義 》:“行、
事、爲三字義同。”
③ 蕭旭:《清華簡(八)〈心是謂中〉等三篇校補》。
④ 朱熹《章句》引程子曰:“‘身有’之‘身’當作‘心’。”
①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參〕》,中西書局,
2012 年,下册第 170 頁,注釋 22。
② 賈連翔:《〈心是謂中〉的“身命”及相關問題研究》,《紀 念 清 華 簡 入 藏 暨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成立十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 156 頁。
③ 鄔可晶在《孔子與天命》指出:“死生之‘命’…… 跟 王 朝 (統 治 集 團 )所 受 的 ‘天 命 ’,很 難 説 有 什 麽 本 質 上
的不同。”其説是。
天心 — 天命 — 執中 — 君術
中(衷 )
人心 — 身命 — 執心 — 心術
③ 《韓非子·心度》云:“治民者,禁姦於未萌;而用兵者,服戰 於 民 心。 禁 先 其 本 者 治,兵 戰 其 心 者 勝。 ……
夫國事務先而一民心。”
2018 年 12 月 22 日初稿
2020 年 5 月 22 日定稿
① 石小力:《清華簡第八輯字詞補釋》,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與保護中心網站,
2018 年 11 月 17 日。
②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捌〕》,下册第 152 頁,注釋 27。
③ 同上注,注釋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