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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外 国 文 学

从加缪的《鼠疫》看荒诞的现代性
曹丽娟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摘 要 :现代物质文明许诺给予人类更便捷更舒适的生 。[2]P77
日子。相反,秋天一到,这里是大雨涝沱,泥泞遍地”
活,也在一定程度上兑现了这个许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 即使城市背后就有美丽的海湾,城市里的居民们依旧每天忙
更加深重的异化感和危机感,使人们不得不直面人类存在以 于尽心尽力去挣钱,没有一点时间去寻找那些为房屋所遮蔽
及存在世界的非理性与荒诞感。现代生活从根本上来说总是 了的。人们对生活感到无比地厌倦,却并不打算逃离,只是
充满着矛盾,科技技术异常发达的同时又极度脆弱,人的自 努力让自己习惯。不只这里的居民如此,当代人全都如此。
我极度张扬的同时又极度不可信,充满希望的同时又满是绝 不只这一个小城如此,整个世界都是如此。
望,旧的信仰不再新的信仰无力,在这样矛盾的生活体验中, 阿赫兰只是千千万万现代城市中的一个,最普通的一
人类如何不会感到荒诞呢?而在加缪的《鼠疫》里我们看到 个。阿赫兰市民日复一日重复着习惯的生活,毫无变化。在
了脆弱的城市,无望的生活,无力的上帝,不可信的自我, 这里春天要靠贩卖,美好要靠寻找,人们享受着现代生活带
当一切确定无疑的都变得不那么确定了,当一切正的都变作 来的舒适。仿佛这样的平淡生活会就这么一成不变的持续下
了反,由此现代生活荒诞的一面就逐渐暴露出来了。 去,这给了他们坚强庇护的堡垒永远也不会抛弃他们。然而,
关键词 :加缪 ;
《鼠疫》;荒诞 ;现代性 当鼠疫降临这座城市,昔日的家园、堡垒瞬间变成了墓地、
作者简介 :曹丽娟(1992-),女,河南省漯河市人, 监狱。那无坚不摧的城墙轻易地被病菌攻克了,又成功的断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生, 绝了人们的希望。现代城市集中体现了现代主义精神。在现
从事英美文学方向研究。 代城市里人们不再受制于自然,受制于造物主,甚至人们自
[ 中图分类号 ] :I106 [ 文献标识码 ] :A 己就是自己生活的造物主,他们创造出城市来保护自己,推
[ 文章编号 ] :1002-2139(2017)-17-110-02 行自己的秩序。齐格蒙特 • 鲍曼认为现代国家的抱负在于“人
为地创造出无法指望自然能够提供的一切,或者,确切地说
现代物质文明许诺给予人类更便捷更舒适的生活,但自 是自然不允许提供的一切”。而“现代国家是一种设计权势,
20 世纪以来,人类的生存境况非但未能得到改善,反而更 而设计则意味着对秩序和混乱间的差异作出界定,对恰当与
加的恶化了。现代物质文明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兑现了它的许 不恰当加以甄别,也意味着以牺牲所有其他的模式为代价,
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深重的异化感和危机感,使人们 来使一种模式合法化”。[3]P159 然而面对灾难,战争,越坚固
不得不直面人类存在以及存在世界的非理性与荒诞感。人类 的堡垒反而越脆弱,越坚固的越容易变成牢笼。因为现代秩
正身处在一个既无法理喻也无法解释的陌生世界里,作为人 序要求我们考虑到多数人的利益,必要时为达目的可以抛弃
的主体性在渐渐丧失。而我们都生活在这个时代里,不可避 少数人。于是乎便有了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便有了有了被
免地感受着现代性的方方面面。现代生活从根本上来说总是 封闭的疫城。
充满着矛盾,科技技术异常发达的同时又极度脆弱,人的自 二、无望的生活
我极度张扬的同时又极度不可信,充满希望的同时又满是绝 一开始疫病爆发时医生们不敢确诊这种病就是鼠疫是
望,旧的信仰不再新的信仰无力,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一 因为化验结果显示 :细菌形状的某些变化与传统描述不吻
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1] 加缪的《鼠疫》讲的是一个发 合。即使我们能生产出抗鼠疫细菌的血清,但是对于变异的
生在现代城市中的鼠疫的故事。作者意在“用别样的监禁生 鼠疫细菌仍旧束手无策。小说的最后里厄医生指出,“鼠疫
[2]P75
活再现某种监禁生活”, 即用这样一个虚构之事来表现 杆菌永远不会死绝,也不会消失,它们能在家具、衣被中存
真实之事。所以这虽是虚构但足以表征生活,不论是荒诞的 活几十年 ;在房间、地窖、旅行箱、手帕和废纸里耐心等待。
现代生活还是荒诞的现代性都值得我们去仔细思考。 也许有一天,鼠疫会再度唤醒它的鼠群。”[2]P288 可以肯定的
一、脆弱的城市 是再次来到的鼠疫细菌必定比上一次更加凶猛更加棘手。仔
《鼠疫》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阿赫兰的小城,其平庸的 细想想我们很努力地解决完了一个难题,却发现还没完,一
生活面貌,恶劣的气候,无可取之处的环境,都表明这只“是 个更困难的问题已经在等着我们了,这样的生活变成了不断
[2]P78
个纯粹的现代城市”
。 在这里“季节的变化只能在天上显 升级解决难题得一个过程。就像鲍曼所说“原初的难题越是
现出来。只有清新的空气或小商贩从郊区带回的一篮篮鲜花 得到彻底的解决,就会使得后来的问题越来越难以把握。有
可以宣告春天来临 ; 那是市场上出售的春天。整个夏天,太 了一项提高农作物产量的任务——由于有了化肥,难题解决
阳像火一般烧灼着干燥之极的房屋,给墙壁盖上一层灰色的 了。又有一项稳定水源的任务——由于建坝蓄水,难题解决
尘土 ; 于是,人们只能在关得严严实实的护窗板的保护下过 了。再有一项精华有未被作物吸收的化肥污染的水源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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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由于特殊建造的去污工厂中运用了磷肥,难题就解决 为什么作者最后又告诉我们这个故事是里厄所写?传记作
了。接踵而至的是一项去除那些在富含磷酸化合物的水库中 家茨威格曾说 :
“事实上,要求一个人在他的自我描述中绝
[3]P21
的毒藻……” 可以说现在的难题是由我们自己一步一步 对真实,就像是尘世间的绝对公正、自由和完善那样荒唐。
促成的,我们的科技越发达,我们生活的世界越难以把握。 最热切的决心、最坚定的信念,想忠于事实,从一开始就已
《鼠疫》中突然爆发最后又突然消失的鼠疫给了阿赫兰城 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无可否认的事实是,我们根本就不
居民平庸乏味的生活一记毁灭性的打击。无来由出现的鼠疫, 具有可以信赖的真理器官,在我们开始描述自己之前就已经
好像是被某种强大力量所操控着,而人在这种力量面前却是如 被记忆骗取了真实的生活经历的情形”。[5] 所以里厄要借塔
此的弱小无力。鼠疫肆虐,人们不得不被迫有所行动,然而收 鲁的日记来为自己的故事佐证,并一再强调自己所写真实无
效却微乎其微。人们既不能延缓鼠疫的蔓延速度,也无法挽救 误。编年史的写法排除了写作者自身,甚至把写作者自身也
染上鼠疫之人。面对鼠疫,人们的心理十分的矛盾,一方面由 当做一个供人品评的对象,所以这样能给我们一种更为真实
于强烈恐惧而生出想要相互接近相互慰藉的渴望 ;另一方面却 的感觉。至于作者为什么会在最后又告诉我们这个故事是里
表现出对身边的人极度的不信任,因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让他 厄所写,是因为作者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达到绝对的真实,
染病。一个能用理性揭示的世界,总归是个熟悉的世界。可是 他情愿挑破这一点。在现代生活里每个人的个性得到很好的
一旦我们的理性不能完全解释世界时,即世界失去幻想与光明, 发展,我们能更全面的认识了自己,但同时我们也发现了自
[4]P6
人便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被流放者。 当人意识到这种荒 我的缺欠与不可信。
诞时,便永世和荒诞连在了一起。但是如果我们被这荒谬感 五、结语
攫住,面对无希望且自觉无希望的生活,是否还能够义无反 现代性“引人注目之处不仅仅在于它那令人喘不过气来
顾地活下去? 的步伐、震撼人心的巨大力量和丰富的想象力,而且在于它
三、无力的上帝 经常快速猛烈地变换语调和语气,在于它时刻准备攻击自
《鼠疫》中帕纳卢神甫在初次布道演讲中将这次鼠疫视 己,质疑和否定自己说过的一切,时刻准备将自身转变为一
作上天降下的惩罚,因而号召人们“别在意那一天天的悲惨 系列和声或不和谐的声音,并且超越自己的能力来扩展自
景象和垂死者的哀号,仍然向上天倾诉基督教徒的爱慕之 身,是自身进入一个无穷的更加广阔的领域,表达和掌握一
[2]P143
情。其余的事上帝自会安排”。 但后来帕纳卢神甫还是 个每一件事物都包含其反面的世界、一个‘一切坚固的东
加入到了卫生防疫的队伍中来,且一直工作在危险的第一 西都烟消云散了’的世界。”[6]P25-26 面对现代性随时呈现出
线。而也正是这危险的一线工作经验,使得他在第二次布道 的矛盾性,我们的原始的坚固的世界开始崩塌,那些坚定的
时,不再称教众为“你们”而是“我们”。这表明了他已经 信念变得模棱两可,我们开始怀疑一切包括自己。在这样的
从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坛走下,变成了一个能与民众携手的抗 现代社会里我们该怎么自处,该怎样才能在让我们在这个世
争者。神甫刚开始参加防疫工作时,还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 界上过得宾至如归。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既然无法逃掉那
不愿那些受惩之人临终无法忏悔。然而在目睹了无辜孩子的 就不如“跟上它的节奏,在它的潮流内寻找它那猛烈而危险
惨死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矛盾之中。若鼠疫是对有罪 的大潮所允许的实在、美、自由与正义”。[6]P461 就像加缪所
的人们的惩罚,可为什么完全无辜的孩子要遭受这份痛苦? 说的“重要的是生活”,不是明日复明日,而是今日复今日。
若上帝存在,又怎会让这种情况出现?面对生活的真实状 意识到生活的荒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生活在其中而全
况,我们不得不承认上帝并非无所不能,即否认上帝,我们 不自知。
将变得无所依凭,而新的生活又是如此痛苦而不可捉摸。我
们既无法依凭旧有的信仰,也还无法在新的生活找到意义。 参考文献:
四、矛盾的自我 [1]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在作品一开始作者就说“构成此编年史主题的奇特事件 [2]阿尔贝•加缪.加缪全集(小说卷)[M].柳鸣九,等,译.上
于 1941 年发生在阿赫兰。普遍的意见认为,事件不合常规, 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有点离谱。乍一看,阿赫兰的确是一座平常的城市,是阿尔 [3]齐格蒙特•鲍曼.现代性与矛盾性[M].邵迎生,译.北京:商
[2]P77
及利亚滨海的法属省省会,如此而己。” 一个写编年史 务印书馆,2013.
的作者的任务仅仅是说 :“此事发生了”。整本书里作者都 [4]阿尔贝•加缪.西西弗神话[M].沈志明,译.上海:上海译文
在尽量主观的描述,对任何事都不加以评论,不露一点褒贬。 出版社,2010.
一直到故事我们才被告知 :
“最后里厄大夫正是在这一刻下 [5]茨威格.自画像[M].袁克秀,译.北京:西苑出版社,1998.
[2]P287
决心编写这个故事,故事到此为止。” 为什么里厄选择 [6]马歇尔•伯曼.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代性体
以编年史的形式写这个故事?为什么他以为这样会更真实? 验[M].徐大建,张辑,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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