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关系学院学报 2004 年第 4 期 Journal of the 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 2004 No .

语言迁移与第二语言习得

赵 敏
(国际关系学院 英文系 , 北京 100091)

[ 摘要] 语言迁移一直是应用语言学 、第二语言习得和语言教学领域中的重要研究课题 , 人们

对它在第二语言习得的影响颇有争议 , 对它的认识几经反复 。在对比分析理论盛行时期 , 人们对它
的研究局限在语言的各个层次上 。 认知理论为它的研究打开了视角 , 拓宽了研究领域 。 今天 , 人们
认识到语言迁移的作用不容置疑 , 对它的研究已在各个领域多层次 、多角度地展开 。 回顾语言迁移
研究的发展阶段 , 旨在全面了解 、科学把握语言迁移现象及其在第二语言习得中的影响 , 探讨它在
外语教学中的实际意义 。
[ 关键词] 语言迁移 ;第二语言习得 ;外语教学
[ 中图分类号] H 319.3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1004-3489(2004)04-0043-05

“迁移”这一概念来源于行为主义心理学 , 指的 复杂且受诸多因素影响和制约的认知过程 。
是学习过程中学习者已有的知识或技能会对新知识
或新技能的获得产生影响 。语言教学研究吸纳了迁 一 、 语言迁移理论及其研究
移理论 , 探讨母语 迁移在第二语言 习得中的影响 。 的发展阶段
[ 1] (P .
6)
语言迁移(L anguage T ransf er)从 20 世纪 50 年代 进
入语言教学研究领域 , 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是应用 语言迁移从 20 世纪 50 年代进入语言教学研究
语言学 、第二语言习得和语言教学领域中的重要研 领域 , 大致经 历了三 个阶段 。 20 世 纪 50 和 60 年
究课题 。最初研究者的兴趣集中在负迁移 , 认为在 代 , 语 言 迁 移 现 象 最 早 在 对 比 分 析 (Contrastive
第二语言习得过程中 , 习得者依赖已经掌握的母语 , Analysis)领域展开 , 在第二语言习得理论中占据着
经常将母语的语言形式 、意义以及与之相联系的文 重要地位 , 它和当时占主导地位的行为主义(Behav-
化迁移到第二语言习得 中去 , 产生 语言迁移现象 。 io rism)语言学习理论联系在一起 , 成为对比分析的
后来认知理论为语言迁移研究打开了新的视角 , 研 理论基础 。 语言迁移的概念是美国语言学家 Robert
究者不仅在语言的各个层次 , 而且从心理以及社会 L ado 在 他 的 著 作 《 跨 文 化 语 言 学》 (Linguist ics
的角度全面深入地探讨迁移现象 , 它被视为第二语 Across Cultures)(1957)中提出来的 , 这一著作在第
言习得中一种重要的学习策略和认知手段 , 母语不 二语言习得领域 里曾经产 生过极大 的影响 。 Lado
单只对第二语言习得产生负面影响 , 也对其起促进 认为 , 在第二语言习得中 , 学习者广泛依赖已经掌握
作用 , 语言迁移并非简单的母语知识迁移 , 它是一个 的母语 , 经常将母语的语言形式 、意义以及与母语相
43
联系的文化迁移到第二语言习得中去 。 Lado 提出
的对比分析假说是 :
学习者的母语是第二语言习得
中的主要障碍 , 母语和目的语之间的差异与其可能
导致的 困难之间成正 比 , 即“差异 =难度” (diff er-
ence =dif ficulty), 差异越大 , 难度就越大 。 大量的实
证研究在对比分析的基础上展开 , 从语音 、语法 、词
汇各个语言层次上探讨“差异”与“难度”的关系 。 其
中相当一部分研究证明了 L ado 等人的理论 。 对比
分析学派认为 , 通过分析比较母语与目的语便可发
现两者之间的差异并预测学习上的难点和可能出现
的错误以及学习过程中什么时候会出现错误 。在外
语教学中可以利用这些预测来决定外语课程和教材
中哪些项目应进行特殊处理 ;
对这些特殊的项目 , 可
利用强化手段(如重复和操练)来克服母语干扰 。 对
比分析的心理学理论基础是行 为主义心理学 中的
“刺激 —反应”理论和“ 联想” 理论 。 行为主 义语言
习得理论认为 , 语言就是行为 , 语言的学习过程就是
人们行为的形成过程 , 而行为的形成则是人们对外
界的刺激不断作出反应的结果 。 因此 , 语言学习的
外在环境是语言习得的关键所在 。 只有通过大量的
句型操练和巩固练习 , 学习者才能掌握所学的语言 。
由于这一学习理论的影响 , 当时听说法在外语学习
和外语教学中颇为盛行 。 听说法对中国的外语教学
影响甚大 , 特别是在 70 年代和 80 年代初 , 这种影响
至今依然存在 。
60 年代末到 70 年代 , 由于 Chomsky 的语言习
得机制 (language acquisition)和普遍语法观点 (uni-
versal gram mar)的影响 , 许多语言学家对对比分析
假说和语言迁移理论纷纷提出异议 。 首先 , 这两项
理论的心理学和语言学基础受到了挑战 。Chom sky
认为 , 人生下来就存在普遍语法 , 具有自然学会语言
的能力 。 人类的这种语言能力只能来自于人的大脑
本身 , 而不是外界影响的结果 。因此 , 第二语言也不
是仅仅靠“模仿”和“强化” 所能获得的 , 它的习得是
在人类与生俱有的大脑语言习得机制和实际语言接
触共同作用的基础上 , 由学习者主 动构建起来的 。
其次 , 对比分析对学习者错误的预测能力产生怀疑 。
对比分析理论将“差异”与“难度” 等同起来 。 然而 ,
44
实验发现 , 通过对比分析所预料的难点不一定就是
学习者难以掌握的语言项目 ;
学习者常常在母语与
目的语表面上相似的地方犯错误 ;
学习者的母语不
同 , 但在学同一种外语时 , 往往会犯类似的错误 ;
差
异不一定就产生困难 , 有些差异也可能会引起学习
者的兴趣 , 使他们更快地掌握新知识 。 批评者们指
出 , 所谓的“差异”是语言形式上的 , 而“难度”则是一
种语言心理过程 , 没有任何心理学依据可以将这两
个概念等同起来 。
应用语言学和语言教学受认知心理学的影响 ,
逐渐转 向 对 语言 习 得 过程 的 研究 。 随 着 中介 语
(Interlanguage)和错误分析 (Error Analysis)的兴
起 , 对比分析受到冷落 。人们开始意识到 , 把第二语
言习得的研究重点放在母语和第二语言的关系上 ,
放在它们的异同上 , 未免过于简单化了 , 只有把学习
者语言作为一种相对独立的现象来研究 , 才有可能
真正 了 解 第 二 语 言 的 习 得 过 程 。 根 据 Selinker
(1972)的中介语理论 , 不能把中介语简单地视为目
的语加上来自母语的干扰而形成的混合语言体 。学
习者所学的目的语知识是一个逐渐积累和完善的过
程 , 整个过程形成一种连续体 , 在这一连续体的每一
个时点都形成一个系统 , 具有其独特的特点 。随着
时间的推移和学习者的努力 , 中介语不断地朝着目
的语方向靠近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外语学习进步
时期” 。在 这一期间 , 学 习者始终在积 极主动地充
实 、调整自己的目的语知识系统 。
错误分析理论是认知心理学在语言习得研究中
的体现 。 根据认知主义的观点 , 学习者的错误证明
了学习者是一 个灵活的有分辨和判断 能力的决策
者 , 在学习和交际过程中善于不断调整其目标和达
到目标的手段 。错误分析研究发现学习者的错误中
只有 25 %左 右可 以归 结为 母 语知 识 负迁 移 的结
[ 4] (P .
51)
果。 错误的出现 , 原因多种多样 , 有些错误是
由于认知策略的使用不当 , 如类推 、概括等 , 而有些
则是学习者不懂第二语言的规则 , 还有的则是因为
学生先前所学的其它外语的干扰等等 。错误分析理
论改变了人们对错误本质及其作用的认识 , 把错误
从需要避免 、纠正的地位提高到了作为认识语言学
习内部过程的向导地位 。 由于以认知论为基础的第
二语言习得理论的出现 , 人们认为语言迁移是语言
习得的一个发展过程 , 它在第二语言学习中不是也
不可能是一个有意义的因素 。 于是有关语言迁移理
论失去了它原有的重要地位 。
70 年代末 80 年代初 , 语言迁移再次成 为语言
教学领域的热门话题 。语言学家开始重新审视和评
价对比分析对语言研究和外语教学的重要贡献 , 探
索对比分析研究的新领域 , 人们对母语对第二语言
习得的影响的看法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 再也不是
简单地分析两种语言的相同点和差异 、简单地把母
语迁移看作是一种机械性的行为迁移过程 。 人们并
不否认母语与第二语言之间关系的重要性 , 但认为
仅仅考察语言本身的特征显然是不够的 。人们从心
理 、语言及社会的角度去深入和全面探讨迁移在第
二语言习得中的作用 。它被视为语言学习中一种重
要策略 , 是一种由学习者参与的 、主动的 、具有创造
性的整个语言习得中的一个环节 , 一个复杂且受诸
多因素影响和制约的认知过程 , 其中一些因素人们
尚未完全了解 。
将标记理论(markedness theory)引入语 言迁
移研究就是一个新的探索 , 它运用语言共同性理论
来分析总结第二语言习得的规律 , 在一定程度上弥
补了对比分析假设的不足 , 较好地解释了第二语言
习得中的困难和错误的原因以及母语迁移对第二语
言习得的影响 。 以 Chom skey 为代表的语言学派提
出了普遍语法 , 普遍语法分为核心语法(core g ram-
mar)和边缘语法(peripheral grammar), 核心语法是
语法的普遍规则 , 是无标记的 , 而边缘语法是某个语
[ 5] (P .
193)
言的具体规则 , 是有标记的 。
性理论 , 当母语有标记性设置 , 目标语无标记性设置
时 , 母语迁移的可能性 很小 ;
而 当母语无标记 性设
置 , 目标语有标记性设 置时 , 母 语迁移的可能 性较
大 。 例如 , 英语中 / t / 和 / d / 的区分出现在词首
(tin/ din )、 词 中 (betting/ bedding )、 词 尾 (w et/
w ed), 而德语中这两个音的区分只出现在词首和词
中 。 从语言类型学来讲 , 词首 、词中区分是 无标记
的 , 词尾区分是有标记的 , 因此 , 英国人在学德语时
对词尾无标记形式不会感到困难 , 而德国人学英语
[ 5] (P .
207)
时对词尾有标记形式就感到困难 。 语言标记
性研究得到以下几个结论 , 这些观点大部分已被研
究者们所接受 :
1)当第二语言中相应的形式为较明
显的有标记形式时 , 母语中的无标记形式会发生迁
移;
2)母语的影响在第二语言的边缘语法中更容易
观察到 ;
3)一般情况下 , 母语中的有标记形式不会迁
移 , 特别是当母语中同时具备有标记形式和无标记
形式时 ;
4)在第二语言习得初期 , 有标记形式可能会
[ 5] (P .
209)
发生迁移 。
认知理论拓宽了语言迁移研究领域 , 研究者们
开始从心 理过程 以及认 知过 程来 探讨 语言迁 移 。
Faerch 和 Kasper 认为语言迁移是一种心理过程 , 在
此过程中 , 学习者激发其母语知识去发展或使用中
介语 , 他们在激发自己的母语去使用中介语或理解
外语的时候会发生两种迁移 :
交际中迁移 (t ransfer
in communication) 和 学 习 中 的 迁 移 (t ransfer in
learning)。[ 6] (P .3)另外 , 研究者们认为语言迁移是一
种认知过程 , 这一过程是由学习者参与的 、主动的 、
具有创造性的整个语言习得中的一个环节 。在这一
过程中学习者采用了一些认知策略 。 学习者可能有
选择地迁 移某 些母语 现象, 回避 另一 些现
[ 3] (P .
37)
象。 Schachter (1974)在关 于回避的 研究发
现 , 母语为汉语和日语的英语学习者使用关系从句
所犯的错误比母语为波斯语和阿拉伯语的英语学习
者要少 , 这是因为他们总体上使用的关系从句要少
得多的缘故 , [ 2] (P .304 )这 种差别不是语 言掌握的问
题 , 而是回避的问题 , 学习者回避由于母语和目的语
的差异使他们感到困难的语言规则 。 回避的原因可
根据语言标记 能是多种多样 , 有人认为可能与母语与目的语之间
的差异有关 , 有人认为与母语无关 , 也有人认为主要
取决于目的语结构的复杂程度 , 这都反映出学习者
在语言习得过程中所采取的一种学习策略 , 学习者
尽可能避免使用他们感到困难或没有掌握的语言结
构。
研究者们还考察母语是在什么阶段 、在什么条
件下影响第二语言习得的 。 Ellis(1986)指出 , 有两
个重要的非语言因素对母语知识何时会干扰第二语
45
言习得过程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
一是环境 , 二是学
习的阶段 。 在自然习得环境中 , 学习者的注意力更
多地集中在交际的内容上 , 尽力将自己的意思表达
清楚 , 因此 , 在这种情况下母语的负迁移影响与注重
语言形式的课堂教学环境相比要小 。从学习阶段来
看 , 在初学阶段 , 学习者由于缺 乏足够的目的 语知
识 , 在表达中往往更多地依赖其母语知识 , 因此这一
阶段有可能较多地出现母语知识的负迁移 ;
到了中
高级阶段 , 学习者掌握了一定的目的语知识 , 因而更
可能依靠语言规则的类推原则等认知手段 , 这一时
期所出现的学习上的错误更多地来自对目的语规则
[ 4] (P .
56)
的过度概括等 。
综上所述 , 尽管语言迁移众说纷纭 , 但研究的主
流是兼收并蓄 , 博采众长 。今天 , 人们关注的焦点是
迁移是怎样影响第二语言习得的 , 迁移的条件是什
么 , 它是如何与其它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影响第二语
言习得的 。Gass 和 Selinker (1994)总结了影响语
言迁移的三个主要因素 :
1)学习者是如何组织自己
的母语的 ;
2)学习者是如何看待母语与第二语言的
异同的 ;
3)学习者的第二语言水平和对第二语言的
[ 3] (P .
40)
了解程度 。
二 、 语言迁移研究对外
语教学的启示
回顾语言迁移研究的发展阶段 , 我们看到语言
迁移现象是第二语言习得中的一个复杂而重要的因
素 , 受到了语言学家及研究者们的重视 。 博采各学
派对语言迁移的认识和研究之长处 , 对实际的外语
教学和学习者学习过程的研究能够起到启发和指导
作用 。
第一 , 虽然对比分析作为一种语言研究的方法 ,
远没有达到完善的程度 , 但它已成为语言学理论研
究的一个重要手段 。 尽管对比分析不能完全预测外
语学习中遇到的具体困难和错误 , 但它对外语教学
仍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辅助手段 。尽管行为主义的刺
激 ———反应理论遭到了批评和否定 , 但在教学方法
的探讨中仍然具有启发作用 。 迁移的范畴 、内容 、条
46
件和方法需要通过对比分析来确定 。 从目前外语教
学理论的发展趋势来看 , 人们越来越强调语法意识
和跨文化意识的培养 , 对比分析仍不失为培养这两
[ 4] (P .
57)
种意识的最佳方法之一 。 例如 , 将对比分析
运用于外语教学的课程设计和教材编写之中 , 在整
个课程的编排上按教学规律和外语语言本身的难易
程度进行安排 , 而在每课课文的编写上突出两种语
言的不同之处 , 使教材具有针对性 。 在教材的解释
和练习部分 , 将重点放在两种语言不同的语言项目
上 , 这对于词汇和语法部分的学习具有更直接的意
义 。其次 , 将对比分析运用到课堂教学等一些具体
的教学环节中去 , 增加学生对两种不同语言的结构
和文化的敏感程度 , 有针对性地对两种语言进行比
较和分析 , 对容易产生迁移的知识点进行归纳和强
调 , 通过重点讲解或操练等克服由于母语知识负迁
移所引起的困难 , 避免或减少错误的出现 。这样的
教学重点和难点突出 , 具有预见性和针对性 。
第二 , 语言迁移错误的产生是由于学习者缺乏
足够的目的语知识 。研究证明 , 随着学习者学习的
深入以及外语知识的提高 , 他们会越来越多地运用
外语规则 。因此 , 减少负迁移的主要途径之一就是
提高语言技巧 。教师应探索适应自己学生的有效的
教学法 , 用不同的教学方 法指导不同的学 习任务 。
应创造机会使学生接触充分的语言材料 , 提高他们
灵活掌握外语知识的能力 。 例如在词汇教学中 , 利
用各种方法来帮助学生记忆单词 、扩大词汇量 , 这样
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对母语的依赖程度 , 避免在
使用中局限于母语和目的语单一对应的词义上 。另
外 , 词语习惯搭配用法的讲授至关重要 , 可以帮助学
生排除母语的干扰 , 正如王文昌教授在《英语搭配大
词典》的前言中所指出的那样 , “掌握符合习惯的英
语词语搭配有助于非英语民族的人克服由于本民族
语言和文化的影响而产生的错误 , 避免不合习惯的
类推 , 从而提高运用地道英语进行交际的能力 。”
第三 , 外语学习是在学习者熟练掌握了母语 、已
经有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认知基础的情况下进行的 ,
学习者的母语知识 、对语言的一般知识和整体的认
知能力都会对外语学习产生影响 。正如研究者们所
意识到 , 研究语言迁移现象只注重语言的表层特征 识到 , 学习策略和认知手段如运用不当会产生一些
是不够的 , 学习者的学习过程及认知过程应予以充 消极影响 。 如回避由于母语和目的语差异所引起的
分重视 。一方面 , 教师应充分发挥外语学习者的主 学习上的难点会导致学生不能及时掌握新知识 , 也
观能动作用 , 利用促进学习的学习策略和认知手段 , 不利于教师及时发现问题 。 教师应积极引导学生正
运用母语知识的积极因素 。另一方面 , 要使学生认 确对待学习上的困难 , 逐步朝着目的语方向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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