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社会科学 2016 /2

全球化背景下的语言景观研究
——— 多语研究的新路径
□ 段袁冰

摘 要： 本文主要从语言景观的功能理论框架、语言景观的分析单元、语言景观的分析维度三方面阐述语言景观是
研究多语现象新路径的观点。多语现象使共存的民族能够互相吸收文化成果，互协共存，从语言景观的视角研究多
语现象可以丰富多语习得理论，增加多语应用的新形式，促进多语研究的新发展。
关键词： 语言景观 多语现象 语言政策
中图分类号： H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 5675（ 2016） 02 － 214 － 04

［5］
起，形成特定领土、地区或城市群的语言景观 ” 。Gorter
一、引言
提出的这一概念不但包含了公示语 ，还有私人和商铺的语
语言是分析社会文化变迁的重要指数 ，是文化的核心， 言招牌 （ Linguistic Signs） 。Sebba 认为语言景观是“运动中
［1］
是文化保护和传承的重要体现 ； 90 年代末，学者提出语言 的语言”，范围不光是固定的招牌，还可以包括 “移动的 ”，
景观（ Linguistic Landscape） 的说法，它作为文化在公共空间 “非固定的”传单、车票、广告页、宣传册等［6］。总之，语言景
中的呈现，是研究文化的重要突破点，便成为社会语言学和 观有移动的，有固定的，有政府公开标识的，也有私人制定的
［2］
应用语言学领域中的重要研究课题 。 各种标牌语言。
语言景观，又称“环境中的文字 （ Environmental Print） 或 之前有不少学者对语言景观进行研究 ，国外的有 Itagi ＆
刻印文字（ Inscription） ”，常常以书面的形式呈现在空间环境 Singh“公共领域中可见的书写形式语言的应用 ”［7］； Ben －
中，为阅读者提供信息。除了文化的指针之外，本文旨在考 Ｒafael“标识公共空间的语言物件”［8］，他们的研究突出语言
察“某个属地或区域公共与商业标牌上语言的可见性与突 在空间中的应用； 国内的如耿志红提出的“城市、都市语言
［9］ ［10］
显性”，揭示语言选择背后所蕴藏的深层次的政策取向 、权 文化” ，郑梦娟，黄子珊所提倡的“语言环境建设 ” ，他
［3］
势、身份、地位等社会问题 。所以，语言景观是研究城市 们俩所关注的共同点是语言使用的规范和语言之间翻译的
［3］
多语研究的新路径 ； 也是考察城市社会语言生态的好方 对等； 尚国文、赵守辉对语言景观的方法论和分析框架进行
［4］ ［2］
法 。 了宏观的介绍 ，又对语言景观的分析维度和学科本身的
［11］
理论构建进行了细致的阐述 ，开创了语言景观在国内研
二、语言景观的研究简述
究的先河； 李丽生对国外语言景观的研究进行了述评 ，并总
［12］
语言景观是建立在“公示语 （ Public Signs） ”的基础之 结一些研究启示 。对比国外的相关研究，语言景观研究
上，指的是公共空间的书面语言，“公共路牌、广告牌、街道 的内容远远超出语言本身。
名、地名、商业招牌，与政府建筑的公共标识语言结合在一 语言景观对多语现象的研究始于 4 位学者在以色列、泰

* 作者简介： 段袁冰，上海外国语大学副教授，上海，
200083； 云南开放大学博士，云南昆明，
650223。

214
 语言学研究专题（ 共四篇）

国、日本、荷兰和西班牙 5 个不同的国家所作的语言景观调 言。
查研究。Ben － Ｒafael 研究的是以色列种族文化状况和种族 2. 多语现象的形成原因
隔离现状，对比了纯犹太人居住区、以色列人及巴勒斯坦人 多语现象的成因非常复杂，主要有内部原因和外部原
［13］
居住区和非以色列人及巴勒斯坦人居住区的语言景观 ； 因，内因主要是个体的选择，外部原因包括下面几个方面：
Heubner 通过曼谷市中心和郊区的 18 个地方的采样，研究 历史因素： 历史上有很多兼并、重新安定聚居地的情况，
［14］
的是全球化对曼谷语言景观的影响 ； Backhaus 对东京地 如朝代的更替，战争的侵略，发现新大陆等都会立刻影响到
铁山手线 28 个地铁站的 28 条街道 （ 每个站点选取一条街 语言。当地居民有可能成为难民并被迫学习他们新的聚居
［15］
道） 的语言景观进行收集 ； Cenoz 和 Gorter 对比了荷兰弗 地的语言。当某个地区被外族侵占后，该地区的人们也可能
里斯兰省和西班牙巴斯克自治区的其中一条街道的语言景 学习外族的语言。
［16］
观 。 宗教因素： 人们可能因为宗教的原因离开原居住地 ，从
以上研究有一个共同的地方： 通过对比聚居地和非聚 一个国家迁往另一个国家，为了与新的居民融合，他们也必
居地，市中心和郊区，发现语言变迁的踪迹，开始关注语言背 须学习新的语言。
后的因素，为多语现象的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 文化因素： 在很多情况下，因为和新族群产生了新的文
化认同，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为了全面了解该族群的情况，人
三、人类社会的多语世界
们便会自觉地学习这个族群的语言 。
1. 双语 / 多语现象 教育因素： 为了能更方便地获得知识或更好地就业 ，人
全世界有 200 多个国家，但是语言的总数却超过 5000 们会愿意学习其他强势的语言。 如中世纪欧洲人学习拉丁
种，因此大部分的言语社会和个人都是双语或多语的 。双语 语和现代人学习英语。
（ Bilingualism） 及多语（ Multilingualism） 现象是指在一个语言 经济因素： 为了追求更高质量的生活，经济落后地区的
社区内存在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的语言口头表达或交流思 人口会大批迁往经济发达地区，从而改变经济发达地区的
［17］
想的现象 。这一语言社区大到整个世界，一个地区，一 言语社会的语言使用状况。
个国家，小到一个民族，甚至一个家庭。这一现象是人类社 自然灾害因素： 洪水、火山爆发、地震以及其他的自然灾
会发展的产物，也是人类社会在不同发展阶段的表现 。 害都有可能促使大规模的人口迁移 。 当这些难民定居到新
多语现象也被定义为： 在日常生活中，社会、机构、团体、 的聚居点后，新的语言接触就产生了。
个人在基于规律的时间空间基础上 ，用多于一种语言相互 语言政策因素：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语言政策和语言
［18］
交往的能力 。 规划，新加坡的双语政策，鼓励人们至少要会两种以上的语
在这里，“双语”和“多语 ”既可以指一个言语社会使用 言，既巩固了英语的地位，又保证了母语的发展。中国也提
两种或多种语言的现象，又可以指个别说话人具有操两种 倡标准普通话与少数民族语言，普通话与外国语齐头并进
或多种语言能力的现象，多语社会便是多种语言并存和发 的双语教育。
展的特殊现象。
四、语言景观研究探索多语现象的路径
双语 / 多语现象出现在一些特定的国家与地区 ，主要是
因为这些国家地区是多民族居住的 ，或者是移民社会，就是 1. 隐蔽的功能理论
同时使用两种或多种语言； 而双语 / 多语现象出现在个人身 语言景 观 主 要 的 功 能 有 两 种： 信 息 功 能 和 象 征 功
［19］
上，是因为家庭的语言选择与社会和国家的语言选择不一 能 ； 信息功能指语言标识所含字面的信息内容 ，传递生
样，就导致了个人需要学习和使用两种以上的语言 。 产者的意图和思想，如指路、发布信息、广告、提醒等，起着交
世界上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国家将两种或多种语言定 流的作用，体现语言景观直接的实用功能。相对而言，象征
为官方语言，但事实上，并不存在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单语国 功能比较隐蔽，它指的是语言景观能够间接揭示语言背后
［17］
家 。即便是那些大多数公民都只使用一种语言的国家 ， 相对应的语言族群的社会身份、权势、文化地位。有的语言
也存在着数量可观的使用其他语言的族群 。例如，中国南方 具有对话性的特点，Kallen 主张把语言景观看做一种话语模
的大多数方言如吴、闽、客、粤等依然是人们日常生活的语 式，即把标牌看作是制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交际行为 。通过接
［20］
言，此外在边疆地区也通行着其他少数民族语言等 。 在美 受者的反映来辅助解决语言景观背后的文本意图 。
国，有大约 10% 的人口不说英语。在英国，有超过 100 种不 2. 复杂的分析对象
同的少数民族语言。在加纳、尼日利亚等其他非洲的单一官 分析单元： 关于分析单元，指的是标牌上的文字，是语言
方语言国家，多达 90% 的人口能够熟练使用两种或多种语 景观中比较有争议的，目前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个体法，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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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南社会科学 2016 年第 2 期
一个标牌，无论大小，都作为一个分析单元； 另一种是综合
法，不将每一个标牌进行单独的分析 ，而是将商铺里的所有
［21］
标牌进行整体的一个分析单元分析 。
归类分析： 语言景观研究的复杂性在于它的归类 。语言
景观考察各类标牌上的语言分布，主要有官方标牌和私人
标牌两种，每一个语言标牌都应有合理的归类 （ 见下表） 。
［13］
表1 公共标牌的分类表格 Ben － Ｒafael et al
分类 大类
中央类
地方类
文化类
自上而下的标牌
教育类
（ 官方 Top － down Signs）
医疗类
司法类
社会类
专业技术类
自下而上的标牌
商业类
（ 非官方 Bottom － up Signs）
服务类 房地产、翻译、人力资源等
3. 多语的分析维度
考察语言景观的指标有以下几个方面 ：
语种数量； 政府标牌往往同时使用几种语言，所以，单
语、双语、多语标牌的内涵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旅游景区和
少数民族聚居地。使用范围是重要的公共标牌： 街道、政府
部门牌匾、卫生间、停车场等。一般的公共标牌： 警示牌、公
交车。私人的标牌随意性大，往往与商铺的特色、地域和店
主的经历、语言喜好有关。
语码选择； 语言的分布不是任意的和随机的 ，一般而言，
标牌是按照统一的标准选择语言和排列语言 ，如，英语、泰
语、汉语、汉语拼音等。某一混合排列的出现和缺失，不但能
揭示语言之间的接触、混合和语言演变，还能为读者群体和
语言不平等性提供立论的证据。
多语标牌的特征； 外语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生活的体验
和在异国他乡的真实感，所以政府的标牌和私人的商铺会
不自觉地使用外语的元素，但这种体验往往会成为障碍和
威胁。
同一块标牌上有多种语言标识，语种转换的准确性一
［22］
般有以下三种类型： 复制型、重叠型、互补型 ； 复制型虽
然有不同的语码，强调各种语言一律平等，为不同的读者群
体服务，但需要译者很好的翻译水平和素质 ，否则会导致不
同语码间意义的曲解，如“请在一米线外等候”，“一米 ”是
“线”的定语，意为“一米长的线 ”，而非将“米线 ”视为名词
（ 食物） ，理解为“请在一 （ 根 ） 米线外 （ 面 ） 等候 ”，两种理解
意义大相径庭； 重叠型是指部分内容重复，主要是指意思的
重复或内容的重复，如小心地滑和 Be careful of slippery； 互
补型的要求较高，读者需要懂所有语言，才能得到标牌提供
的所有信息。
文字的呈现方式； 包括文字的置放、颜色、大小、字体。
标牌是否放在醒目的地方？ 语言文字是按上下顺序排列，左
右的顺序排列，还是两边包围中间？ 有没有使用强烈的色彩
突显，如红色，黑色，黄色等？ 如果是多语的标牌，文字的大
小一样还是有何种差别（ 最大、最小、相等） ？ 字体是简体还
是繁体？ 宋体还是幼圆？ 其实，这些因素重在凸显文本的形
子类 式，以增加美学功能。
综上所述，语言景观与社会语言环境是双向互动的关
系，语言景观反映社会语言环境，社会语言环境重新塑造新
的语言景观。作为多语景观的不同呈现方式，语言景观帮助
了解语言使用的特征，反映语言的权利和地位，揭示语言选
择背后所蕴藏的深层次的政策取向 ，进一步反映当地语言
景观实践与语言政策的契合度。可见，语言景观是研究多语
法律、医疗、咨询等 现象可及的新型手段。
食品、服装、家具等
五、语言景观研究法对多语现象研究的
意义
1. 提供政策制定的依据
对语言景观中官方和私人的标牌进行比较分析 ，往往
能发现重要的语言权势差异； 官方的语言标牌，是中央政府
的产物，它的权威和优势可以体现一个国家显性的语言政
策，而私人和地方的商业语言招牌可以隐性地展示社会的
语言政策，表达本土身份的认同和广大民众的期望 。所以，
综合考虑官方和私人的标牌，区域语言景观的实证数据可
以了解显性政策和隐性政策的差异 ，能够为国家政策的制
定提供参考依据。
2. 保持多语生态的平衡
在多语存在的世界里，如果拒绝使用别的语言，就会减
少语言之间的接触，强势语言会代替弱势语言，逐渐地语种
越来越少，人类的语言世界从多样变得单一； 如果强化语言
使用的多元性，就必须保证各种语言之间的和睦相处 ，增加
［23］
多种语言实践的机会，维持多语共存现象 。 语言景观研
究法便是探索多语现象的良好视角 ，保持语言生态系统的
平衡。
3. 表达语言选择的意图
解决多语社会中语言选择的意图，能够有效地反映语
言政策。如地方学校进行少数民族语言的学习和保护 ； 国家
4A 景区的语言标牌采用汉语、英语、韩语和日语四种语言的
标识。
对于任何的语言景观，信息功能和象征功能都具备才
［1］
能真正发挥语言景观的作用 。而现实中很多语言景观只
有象征功能而信息功能相对匮乏，因为象征功能可以表达
某个地域范围内的语言权势和族群社会身份地位 ； 信息功
216
 语言学研究专题（ 共四篇）

能是语言活力的基本条件，只有象征功能的语言命运非常 ［8］Ben － Ｒafael，E． A sociological approach to the study

让人担忧，仅仅取决于商业和经济价值，作为与国际接轨的 of linguistic landscapes． In： E． Shohamy ＆ D． Gorter （ eds． ） ，
Linguistic Landscape： Expanding the Scenery （ pp． 40 － 54 ）
符号，象征全球化和现代化； 居民并不认识语言本身，也不关
［M］． London： Ｒoutledge． 2009．
注内容和规范性，更不能增加对这种语言的认同感 。
［9］ 潘秋玲： 《旅游开发对语言文化景观的影响效应研
4. 反映语言竞争的动态
究———以西安为例》，《旅游学刊》2005，20（ 6） ： 19 － 25．
语言景观的研究可以反映国家的主要语言 、少数民族
［10］郑梦娟，黄子珊： 《现代商业店名的社会语言学分
语言和国际语言之间的互动和竞争 ； 语言景观建设在追求 析》，《语言文字应用》2006 年第 3 期，第 11 － 19 页。
经济价值的同时，也不能忽略少数族群的语言活力，构建少 ［11］尚国文，赵守辉： 《语言景观的分析维度与理论构
数族群的身份认同。少数族群的语言能见性对于其传播 、活 建》，《外国语》2014 年第 6 期，第 81 － 89 页。
力、身份、地位维持具有重要的意义。 ［12］李丽生： 《国外语言景观述评及其启示》，《北京第
语言是社会交际的工具，语言的变化取决于社会对这 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5 年第 4 期，第 1 － 7 页。
种语言的实际需要和社区语言状况 。随着民族多样化，全球 ［13］ Ben － Ｒafael E，Shohamy E，Amara M H，et al．
Linguistic landscape as symbolic construction of the public
经济合作交流化的背景下，多语现象会延续发展，同时不断
space： The case of Israel ［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ultilin-
吸收更多其他语言和文化的加入 ，成为名副其实的“语言博
gualism，2006，3： 7 － 30．
物馆”。语言政策和语言教育将会有所反应 ，增加更多的投
［14］Huebner，T． Bangkok’s linguistic landscapes： Envi-
入，创建和谐的民族多语大家庭。 ronmental print，code － mixing and language change ［J］． Inter-
语言景观分析法为多语现象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路径 ， national Journal of Multilingualism，2006． 3（ 1） ： 31 － 51．
可以为揭示语言背后的社会权利关系 、调查全球化和区域 ［15］ Backhaus，P． Linguistic Landscapes： A comparative
化的影响服务，为双语 / 多语的国家提供语言政策制定的依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 ［M］． Clevedon： Mul-
据，保持多语生态平衡。同时，语言景观的研究要进一步发 tilingual Matters． 2007．
展，必须结合其他理论的发展而综合应用 ，更多跨学科的实 ［16］ Cenoz J，Gorter D． Linguistic landscape and minori-

践会为语言景观的发展带来新的机遇 。 ty languages ［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ultilingual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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