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军营村社会及语言生活调查 *

付义荣
（汕头大学 文学院 广东 汕头 515063；南京大学 中国语言战略研究中心 江苏 南京 210023）

提 要 军营村隶属福建省经济最为发达的厦门市，因地处高山尚保留着原有的乡村风貌。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
下，军营村利用自身的自然条件与人文特点，采取了集聚提升、特色保护的路径努力发展自己，并收到了显著成
效。在此过程中，军营村从一个传统的单方言村转变为一个兼说普通话与闽南话的双言村，曾经只在城市常见的语
言景观也在村内得到大量运用。普通话与语言景观的运用，虽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推动了旅游业的发展和茶叶等
农特产品的销售；对闽南话及其文化的重视，则可以凝聚村民、保持乡愁，并使之成为一种吸引游客的重要旅游资
源。总体而言，军营村的振兴与其语言生活目前还处在较为稳定和谐的关系中。然而，当前的军营村也同样面临乡
村空心化的巨大压力，不仅要升级优化现有的产业，也要另辟新的产业以吸引外来人才，为此军营村需要提升自己
的语言文字水平，也就是需要一批普通话说得好、文字水平高甚至具有外语交际能力的人参与到军营村的发展。
关键词 乡村振兴；乡村空心化；语言生活；语言使用；语言景观
中图分类号 H00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 -1014（2023）05-0032-13
DOI 10.19689/j.cnki.cn10-1361/h.20230503

A Study of Language and Society in Junying Village of Xiamen

Fu Yirong

Abstract China’s modernization is inseparable from its rapid urbanization, which has brought about and continues to bring
about signiffcant changes to China’s rural areas. Against this background, China has begun to implement its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This study focuses on Junying Village of Xiamen, the most economically developed city in Fujian Province. Junying
Village maintains its original rural style because of its location in a mountainous area. By taking advantage of its own natural
conditions and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Junying Village has taken some measures to develop itself and has achieved remarkable
results. In this process of revitalization, both Mandarin and Hokkien are widely used and linguistic landscapes also abound in the
village, and they all play an irreplaceable and important role. In general, the language life of Junying Village is characterized by a
relatively stable and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However, Junying Village is now under the great pressure of rural population loss.
It needs not only to upgrade and optimize its existing industries but also create new ones, which will place a higher demand on
the language capacity of this village.
Keywords rural revitalization; rural hollowing out; language life; language use; linguistic landscape

作者简介：付义荣，男，汕头大学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语言学。电子邮箱：fuyirong@stu.edu.cn。
* 国家语委重大项目“语言文字事业服务乡村振兴战略的路径与举措研究”（ZDA145 – 4），汕头大学科研启动经费项
目“社会语言学视野中的中国农村”（35941926），教育部规划项目“后脱贫时代广东潮汕农村的语言使用与社会流动研究”
（21YJA74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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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厦门军营村社会及语言生活调查 付义荣 专题研 究 一

一、问题的提出

按《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 — 2022 年）》（以下简称《规划》），“到 2050 年，乡村全面振兴，

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全面实现”。但实际上，在现代化过程中，大量农村人口会向城镇或其他产
业迁移，许多村子会走向解体与消亡。据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公布的数据，1990 年末，我国尚有 377.3
万个村庄，到了 2021 年末，仅存 236.0875 万个，32 年的时间里每天平均减少 120 个村庄！ ① 因此，乡
村振兴的战略目标主要是那些还在农村的村民与村庄。然而，即便是这部分村民与村庄，仍然要继续
面对城镇化带来的冲击。
“从世界发达国家看，农业现代化与减少农业人口、扩大经营规模是正相关关系。只有相当的土
地经营规模，才便于推动农业现代化；只有农业现代化才能减少农业人口；只有减少农业人口，才能
进一步扩大经营规模。然而，当下中国的基本国情是农村存在亿万小农户，如何实现小农户与现代农
业的衔接便成为乡村振兴的重要任务”（徐勇 2019）。刘守英（2020）指出：
“经济发展的基本规律显
示，乡村创造的 GDP 在整体财富创造的份额是下降的，所以为接下来的增长做贡献的，主要还是在
城市。”截至 2021 年末，中国还有近 5 亿乡村人口 ②、约 236 万个村庄，这样的体量对于旨在实现民族
复兴的中国来说，仍然有些过大。2023 年 1 月 28 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联合财政部、国家乡村
振兴局等 18 个部门印发《关于推动大型易地扶贫搬迁安置区融入新型城镇化实现高质量发展的指导
意见》，鼓励支持有条件有意愿的搬迁群众进城落户，积极推动搬迁群众的市民化进程。可见，城镇
化仍将是中国社会发展的主旋律。正如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所认为的，城市化仍然是未
来二三十年推动我国经济增长非常重要的动力，未来 15 年仍然还有 2 亿人要进城，中国的城镇化没
有结束。③
因此，中国的乡村振兴是以城镇化为背景的。在此背景下，不同的村庄一定会有不同的应对而表
现出类型上的差异。对于中国乡村的这种复杂性，党中央也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规划》明确指出，
“顺应村庄发展规律和演变趋势，根据不同村庄的发展现状、区位条件、资源禀赋等，按照集聚提升、
融入城镇、特色保护、搬迁撤并的思路，分类推进乡村振兴，不搞一刀切”，并针对这四类村庄的振
兴给予了不同的指导性意见。
总之，在城镇化的大背景下，我国乡村内部实际上存在着诸多差异，这些差异反映在一个个具
体的村庄上就表现为类型的不同。不同类型的村庄应该有着不同的路径来实践自己的振兴，语言在
其中发挥的作用也应有所不同。因此，在“语言与乡村振兴”领域，加强不同类型村庄的调查研究，
掌握乡村振兴的实践路径对其语言的影响与要求，便成为当务之急。就像《规划》所说的，“科学把
握我国乡村区域差异，尊重并发挥基层首创精神，发掘和总结典型经验，推动不同地区、不同发展
阶段的乡村有序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在福建省厦门市的军营村开展了
这次调查。

① 数据来自《2021 年城乡建设统计年鉴》《2011 年城乡建设统计年鉴》，参见：www.mohurd.gov.cn/gongkai/fdzdgknr/sjfb/

tjxx/jstjnj/index.html。
② 《中国统计年鉴 2022》，www.stats.gov.cn/sj/ndsj/2022/indexch.htm。
参见：
③ 引自姚 洋 在“2021 年 搜 狐 财 经 峰 会 ” 上 所 做 的 题 为《 经 济 新 周 期 与 消 费 新 动 力 》 的 演 讲，https://www.sohu.com/a/
504488385_10000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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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 言 战 略 研究 2023 年第 5 期 总第 47 期

二、军营村振兴的实践路径

军营村既是一个自然村，也是一个行政村，隶属厦门市同安区莲花镇，处于厦门第二高峰状元尖
之下，平均海拔 900 多米，距离厦门岛内 ① 约 67 千米。军营村建于山坳间的平坦开阔处，村外群山环
绕，村内溪水长流，加之处于厦漳泉交界地带，军营村因而“进可攻，退可守”，非常适合驻扎军队。
相传唐末黄巢起义军曾在此驻军，但更为确定的说法，则是明末清初的民族英雄郑成功在此安寨扎
营，村庄因而得名“军营堡”，改革开放后改为现名。新中国成立初期，军营村还曾作为防空军事基
地，建有防空哨所及民兵营，如今这个哨所还保留着，并被辟为旅游点。
虽然历史上备受兵家青睐，但毕竟地处深山，军营村一度是厦门最为贫穷落后的地方之一。习近
平同志在厦门担任副市长期间，为扶贫而挂钩联系的两个村，一个就是军营村，另一个则是毗邻的白
交祠村。据时任军营村村委会主任高泉国介绍，习近平同志 1986 年来调研时，军营村是当时同安县 ②
最穷的一个高海拔村，村民有 700 多人，茶园仅 400 多亩，主要收入来源就是种茶，人均年收入仅
280 元左右；基础设施很差，还未通电，只是用一个 20 千瓦的小发电机组自己发电，主要用于村民
照明；道路条件也很差，去同安县城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开车需要两个多小时，村内的交通更
差，汽车根本进不来（中央党校采访实录编辑室 2020 ：140）。
不过，经过 30 余年的快速发展，军营村已今非昔比。2021 年，军营村共有 303 户 1069 人；现有
山地 1.1 万余亩，其中茶园 6500 亩，耕地 450 亩，公益林 4100 亩。居民的收入渠道也更加多元，除了
传统的种茶制茶、农特产品等农业收入外，外出务工也成为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近年来，军营村利用
其独特的地理、气候及人文条件，大力发展旅游业。军营村地处高海拔地区，日平均气温要比市区低
6 ～ 8°C，加上山绿水美、空气清新，因而成为厦门市民就近避暑、休闲的好去处。此外，军营村是习
近平同志两度考察之地，自然而然便成为参观学习的好地方。据在村口“高山党校初心使命馆”担任解
说的村民 1③ 说，每年来军营村进行参观学习的个人、团体络绎不绝，即便是新冠疫情期间，他每年都
要接待 2.8 万人。为了接待外来人员，军营村兴办了民宿、农家乐，目前共有民宿 43 家，合计床位 432
个。每个床位每天平均收费 200 元，除了旅游公司提取一部分（用于被单、被套等的统一洗洁）外，民
宿户可以得到其中的 150 ～ 170 元。据军营村“两委”提供的数据，截至 2021 年，军营村的人均收入
达到 42 588 元。这是同期全国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8 931 元）的两倍多，也远高于全国居民的人
均可支配收入（35 128 元），已经非常接近全国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47 412 元）。④
随着经济的发展，军营村的基础设施、村容村貌、生态环境等也获得了极大的改善。2022 年我在
军营村调研的时候，进村的道路已改为柏油路，并有公交车与外界相通；村内有水泥路户户相通，且
有路灯立于两旁；村内的九龙溪清澈见底、水流潺潺，沿溪建有石道可供游客散步、玩水；居民住宅
也被纳入村容村貌的整体规划中，一部分具有传统闽南风格的建筑（祠堂、民宅等）得以保留，而
村民自建的楼房则由政府补贴，在外观上进行了美化；家家都通了水电、网络并用上抽水马桶。鉴

① 厦门市下辖湖里、思明、集美、海沧、同安、翔安六区，其中湖里、思明位于厦门岛上，俗称“岛内”，是厦门市的
中心区，而其他四区位于大陆，有桥梁、隧道、海堤等与岛内相通。
② 原厦门市下辖县，1997 年撤县改区；2003 年，又从同安区析出翔安区。
③ 为便于指称并遵守必要的调查伦理，本次调查中涉及的被试都以“村民 + 数字”来代替。
④ 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 2021 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https://www.gov.cn/xinwen/
2022-02/28/content_567601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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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厦门军营村社会及语言生活调查 付义荣 专题研 究 一

于军营村以上优良表现，军营村先后获得“全国文明村”“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全国乡村治理示范
村”“全国‘一村一品’茶叶示范村”“全国民主法治示范村”“福建省森林村庄”“福建省金牌旅游村”
等近 30 项市级以上荣誉。
总之，军营村一方面仍旧保留着原有的乡村风貌，经营着自己的主导产业（茶业、旅游业）；另
一方面也具有自身的历史文化特色，正努力保持自身的完整性、真实性与延续性。按《规划》的分
类，军营村既属于“集聚提升类村庄”，也属于“特色保护类村庄”。这两类村庄本是乡村振兴的重
点，其未来如何将直接反映我国乡村振兴的成效，而其他两类——“城郊融合类村庄”与“搬迁撤并
类村庄”，要么融入城镇而不再是乡村的一部分，要么另起炉灶开启一段新的乡村旅程。因此，要了
解中国乡村当前及未来有着怎样的社会及语言生活，军营村是一个窗口。

三、军营村的语言使用

2022 年 7 月 29 日，我开始了在军营村的调查。考虑到村民对“调查”可能的排斥，此次调查我
只以“游客”的身份示人。来至军营村，我惊讶于在城镇化如此发达的厦门，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宁静
的山村，同时也为这里清新凉爽、赏心悦目的环境而赞叹。在交通条件大为改善的今天，去军营村仍
旧不是很方便，因为无论乘什么车进村，都要经历一段多弯的爬山路，一些乘客时常会有晕车甚至耳
堵等现象。这样的交通及地理条件，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军营村与外界的沟通，但也正因如此，军营村
才得以保留村貌而没有成为城镇的一部分。
军营村的中心是褒歌广场，这是村民举办集体活动或平常健身跳舞的地方。“褒歌”，也叫相褒
歌，有“相和褒奖”之意，它是由闽南人民劳动时的采茶歌、田园歌、行船歌发展而来的一种歌谣。
早在明嘉靖年间，军营村所在的莲花山区就已开始流传褒歌，除了男女对唱，也有独唱；既可劳作时
唱，也可休闲时唱；既可进行褒奖赞美，也可打趣戏谑；形式上一般每首四句，句句押韵，且用闽南
方言来唱，例如：
女：身背茶卡采茶叶，脚踏茶枝软摇摇；看见哥来不敢叫，假意叫鸡喊耐叶。
男：哥挑茶担两头摇，欢欢喜喜过木桥；听妹歌声回头笑，想要与妹你相招。
褒歌今天已经成为军营村的特色文化，当地政府自 2007 年开始每年在村里的茶园开展一次褒歌
比赛，同安区政府甚至专门拨出经费用于组织褒歌的保护性排练演出，不仅将此作为一项重要的旅游
资源来开发，更作为一项非遗文化项目予以传承发扬（戴嘉树，等 2022 ：86）。
褒歌广场通常也是游客来到军营村的第一站，我大约是上午九点半到的。广场及周边，已经有游
客三三两两地边走边看。广场边的村道上设有 10 来个摊位，摊主清一色都是老人，正在向路过的游
客兜售自家的农特产品。路过一个摊位，摊主是一位 60 多岁的老太太（村民 2），看到我立即招呼：
“买东西呀 !”她说的是普通话，但带有浓重的闽南口音。摊位上摆着的一把把干野草让我有些好奇，
我便用普通话问她：
“这是干什么用的？”“炖鸡炖鸭。”“多少钱？”我又问。她拿起一把说：
“15 块。”
我于是问：
“这个叫什么？用这个炖鸡，好吃吗？有什么作用？”这时她显然听不懂了，依旧说着：
“15 块呀，炖鸡炖鸭。”再问，她便转换成了闽南话，而我根本听不懂，交易不了了之。很明显，老太
太在面对外来游客时，只能用普通话说一些简单用语，这多少影响到了她的生意。事隔几天，经一位
朋友介绍，我认识了村民 3，从他那得知，村里曾组织过几次普通话培训，而参与培训的主要是老人，
他们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甚至不识字，学到的普通话很有限，这几位摊主算是不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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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 言 战 略 研究 2023 年第 5 期 总第 47 期

与广场隔着一条马路的是村部，村部门前有许多宣传栏，在那儿浏览了一会后，我便顺着马路来
到一家民宿，询问是否还有房间。女主人（村民 4）40 来岁，穿着打扮跟城里人没什么两样，普通话
说得也不错。她说：
“房间都满了，但可以帮你问问我姐姐家有没有。”并且示意我先坐下喝点茶。闽
南人习惯喝工夫茶，这一家也不例外。泡好茶后，她便打起了电话，说的是闽南话。打完电话，她
说：
“我姐姐家还有房间，她待会来接你，你可以过去看看。”等候的间歇，我跟女主人简单地聊了
聊，得知她从小就在军营村长大，现在一边做民宿，一边种茶制茶，做点小生意。“你喝的这个，还有
这边这些，都是我家自己做的。”她指着家里货架上摆着的各色茶叶。10 来分钟后，进来一位农妇模样
的人，看上去 50 多岁。若非女主人介绍，很难看出她们是一对姐妹。“姐姐”
（村民 5）话不多，我跟
她打招呼的时候，她也只是点点头，不过跟她妹妹则欢快地说着闽南话。这时女主人告诉我，现在可
以坐“姐姐”的摩托去她家看看。坐上车，我问“姐姐”，大约多少时间可以到。她说“5 分钟”，跟
那位摆摊的老太太一样，也带有浓重的闽南口音，初来乍到闽南之人，未必能听懂这种地方普通话。
“姐姐”的家在村子的边缘，是一座 3 层的砖混楼房，紧挨着山，后面就是树林。看好房间，商
量好价格，我便住了下来。中午时分，我问“姐姐”哪儿可以吃饭。在这个问题上，我与“姐姐”的
沟通并不顺畅，因为她的“普通话”我实在听得不是太懂，最后只能从她手指的方向大致猜出广场那
儿有吃饭的地方。广场附近有个“农家乐”，服务生是一个年青女孩，她的普通话很好，能够清楚、
流利地向客人介绍店里的菜式。吃完饭，我又在村子溜达了一会。回到住处，“姐姐”一家也吃完了
饭，她爱人正坐在客厅的茶桌旁，见到我便热情地招呼我喝茶。他上午去自家的茶园了，所以我没有
见到。在边喝边聊的过程中，我得知，他姓高，这也是军营村人口最多的姓，依次还有洪、苏二姓。
高大哥（村民 6）今年 60 岁，年轻时在江西当过兵，退伍后回村务农，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村委。相
较于他爱人，高大哥的普通话要好得多，虽然也有明显的口音，但与外人基本能够交流了。据高大哥
讲，他有一儿一女，都已成家并有了孩子，儿子儿媳仍和老两口生活在一起，他们都在厦门的集美打
工，早出晚归，孙子则由老两口帮着带；家里有约 20 亩的茶园，主要由他来打理，一年有 10 多万元
的收入，而民宿一年也能带来 5 万元左右的收入。聊天的过程中，高大哥也不忘推销他家的茶叶，还
为我泡了两开让我品品，我感觉不错，就买了两斤：一斤铁观音，60 元；一斤肉桂，120 元。
在高大哥家住了两天，总体感觉不错，就是吃饭不方便。于是经熟人介绍，我又在村里另找了一
家民宿，依旧是每天 200 元，但另加 30 元可管一日三餐。这家民宿离广场不远，旁边就是九龙溪。民
宿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40 来岁，其中丈夫（村民 7）就是本村人，妻子（村民 8）是从邻村嫁过
来的，二人育有一子，正读初三。这一家人除了会说闽南话外，普通话说得都不错，能熟练地与人交
谈。由于地理位置更优越，这家民宿的客人要明显多一些，加上还要管饭，所以这家人都很忙碌。在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我都是住在这家民宿。白天我一般会在村子及周围转转，或主动攀谈，或局外
观察，收集自己所需的信息；晚上会跟村民 7 一家人或者其他房客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体验着这个
村子的社会及语言生活，其间也与村民 3 进行了多次较为深入的交谈，表 1 就是此次调查得到的数据。
其中“非村民”指来军营村的游客与流动商贩等；
“内部交际”指群体（家庭、工作单位、村庄等）内
部成员之间的交际；外部交际指不同群体成员之间的交际，主要发生于村民与游客之间，或者异源游
客之间。从表 1 可以看出，此次调查到的内部交际数据远比外部交际丰富，这是因为村民与游客之间
的交流往往发生于民宿内或在有限的几个货摊前，它们由于交际空间封闭或交流机会不多而不易被观
察；异源游客则来自不同的地方或单位，彼此还比较陌生，所以亦较少交流。基于这些数据，我们对
军营村的语言使用大致形成了以下几点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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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厦门军营村社会及语言生活调查 付义荣 专题研 究 一

表1 军营村的语言使用
内部交际 外部交际
被试 年龄层 人数
普通话 闽南话 其他 普通话 闽南话 其他
老年 26 1 21 0 3 1 2
中年 14 0 13 0 4 3 0
村民
青年 9 1 5 0 3 0 0
少儿 22 15 10 0 1 0 0
合计 71 17 49 0 11 4 2
老年 11 1 9 1 2 1 0
中年 19 4 11 0 3 2 0
非村民
青年 9 7 2 0 0 0 0
少儿 20 18 2 0 0 0 0
合计 59 30 24 1 5 3 0

第一，在内部交际中，军营村民中的少儿群体倾向于使用普通话，而成年群体倾向于使用闽南
话。有 22 位少儿村民的内部交际行为被观察到，绝大多数都是在他们共同玩耍、游戏时被观察到的，
其中 12 人只使用了普通话、7 人只使用了闽南话，3 人交替使用了这两种话，普通话优势明显。但成
年村民（青年、中年、老年）则是另一番情形，他们使用闽南话进行内部交际的多达 39 人，用普通
话的仅有 2 人，前者约为后者的 20 倍，而且这仅有的 2 人，也是在与少儿群体的交流中才使用普通
话的。很明显，少儿群体比起成年群体更喜欢用普通话进行内部交际。这种交际模式与非村民倒是大
体一致，所不同的只是非村民的青年群体也倾向于使用普通话，而成年群体使用普通话的比例也有所
提高。
第二，在外部交际中，军营村民的普通话使用率显著提升，但普通话水平存在明显的代际差异。
共有 66 位村民被观察到了内部交际，其中 17 人使用了普通话，49 人使用了闽南话，闽南话明显占优；
一共有 17 人被观察到了外部交际，其中 11 人使用了普通话、4 人使用了闽南话，还有 2 人使用了其他，
普通话明显占优。两相对比，能够明显看出，军营村民在内部交际中倾向于使用闽南话，而在外部交
际中倾向于使用普通话。这一点又和非村民有所不同，从使用者总数看，非村民在内外交际中都倾向
于使用普通话。不过，在与军营村民的交往过程中，我有一个较为明显的感觉，那就是他们的普通话
水平与年龄大体成反比。从“说”的能力看，军营村的普通话水平大致可以分为 4 个等级。
（1）完全不会说。此类村民一般都是七八十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基本上都是在军营村务农为业，
现在已处于完全养老的年纪，不仅外面的活干不了，有的连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如村民 9、村民 10。
（2）能说一些简单用语。此类多为五六十岁，以女性为主，他们一边经营自家的茶园、菜地，一
边帮着子女带孩子。他们只会说一些简单的普通话用语，如打个招呼、谈个价格等，再复杂一点的意
思就表达不了，如村民 2、村民 5 等。
（3）能熟练运用但带有地方口音。这种地方普通话带有明显的闽南话特点，如“鱼”听起来像是
“姨”，“吃饭”听起来像是“吃换”，这是因为闽南话没有撮口呼韵母与唇齿音声母而导致的。此类村
民多为中年人，他们一边种茶制茶，一边也在从事民宿经营等非农业活动，如村民 1、村民 4、村民 7
与村民 8 等；也有一小部分老年人，他们往往都有在外工作与生活的经历，如那位曾在江西当过兵的
高大哥（村民 6）。
（4）较为熟练且没有明显的地方口音。此类村民多为年青人及少儿。如村民 6 的儿子、儿媳、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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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村民 7 的儿子等。他们要么在城市务工，要么还在学校读书，其普通话较为标准，外人很难通过
其口音来判断他们是哪里的人了。
第三，闽南方言文化在军营村得到了较好的保护与传承。在军营村，最年轻的一代村民—— 少儿
们在交际中明显倾向于使用普通话，但这并不意味着闽南方言文化在军营村正在萎缩甚至消亡。这是
因为少儿的语言观并未稳定下来，在以后的岁月中他们有可能随着地域认同的增强而越来越多地使用
方言。如俞玮奇（2012）在对南京市中小学生的调查中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地青少年对南京话
的认同感在不断地增强，而对普通话的使用与认同在下降；拉波夫（Labov 2001）在对美国玛萨葡萄
园岛的调查中也发现，当地的年轻人较之年长者具有更强烈的地域认同而更频繁地使用具有地方特征
的语音变式。因此，判断一地方言的未来不能单纯地依据年轻一代说话人的语言使用，还应该结合其
他因素综合考量。在与村民 1 聊天时，他无意中说到，军营村的小孩多由爷爷奶奶带大，他们的闽南
话还是不错的。在对少儿村民的观察中，我也发现，他们在与爷爷奶奶交流的时候一般说闽南话，在
跟同伴交流时，才说普通话或普闽交替使用。此外，军营村也比较注重自身文化的传承与保护，除了
保留并整修了一些具有闽南风格的老宅民居、祠堂神庙外，还定期举办褒歌比赛、茶文化节、送王船
仪式等活动。据村民 1 讲，不仅在褒歌比赛上，像祭祖拜神这类民俗活动中，大家说的一般也都是闽
南话，闽南话依旧是村内交际的最主要工具。我发现，村内高山党校的外墙上挂着不少宣传牌，有的
介绍朱熹、郑成功等在闽南活动过的历史人物，有的介绍南音、高甲戏等地方戏曲，有的就是展示闽
南歌谣。这些歌谣标注了闽南方言语音，其中《阮阿舅》所记如下：
阮阿舅，真本事。 饲猪， 饲牛， 种菜， 种匏。无上三年久，趁甲一大注。年头起大
厝，年尾娶新妇。
这是妈妈哄孩子入睡的歌谣，大意是：你舅舅真有本事，又养猪又养牛，又种菜又种匏，不到三年，
就赚了一大笔钱，年头盖了大房子，年尾娶了新媳妇。这首歌唱出了妈妈们对娘家的挂念，也唱出了
对孩子的期待，期待他长大后也像舅舅一样勤勉有本事，而军营村的孩子们也一句句地听进了耳里、
记在了心里，不仅体会着岁月静好，也领悟着做人的道理。当然，闽南话也正是在这样的亲子关系中
一代又一代地承递了下来。

四、军营村的语言景观

按兰德里与鲍里斯（Landry & Bourhis 1997：25）的定义，出现在公共路牌、广告牌、街名、地名、

商铺招牌以及政府楼宇公共标牌之上的语言，共同构成了某个属地、地区或城市群的语言景观。不难
发现，语言景观在城镇更为常见，甚至可以说，它就是城镇化的产物。斯波斯基（Spolsky 2009）就认
为，考察语言景观是考察一个城市社会语言生态的好方法。然而，漫步今天的军营村，目光所及，行
人已经无法忽视语言景观的存在了，从村内到村口，到村外的各旅游点，地名、路名、店名、机构
名、广告、标语、招牌、公示牌、宣传栏…… 各式各样的语言景观几乎遍及每个角落，时时刻刻提示
行人这是个不一般的村子。
语言景观可分为官方标牌、私人标牌这两种基本类型。前者是自上而下的，官方常常借此传达国
家的语言政策及官方的意识形态，并潜移默化地管理公众的言语行为；后者是自下而上的，私人主要
借此争取自身的实际利益或身份认同（尚国文，赵守辉 2014）。处于振兴中的军营村，其语言景观也
大致践行了这样的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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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厦门军营村社会及语言生活调查 付义荣 专题研 究 一

（一）军营村的官方标牌
军营村的官方标牌主要指各级政府机构、事业单位及村两委、村办企业等具有官方性质的机构设
立的标牌，其中最主要的有两类。
1. 宣传栏
这是字数最多的一种标牌，一般有标题、正文，多立于村部广场、村内主干道等人员较多的位
置，其内容包括国家领导人语录、乡村振兴政策摘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军营村的历史与文化介
绍、军营村成就展示、党员及村民行为规范、村庄人居环境整治红黑榜、环保及卫生知识介绍、法治
宣传、国防宣传等，其目的有二：宣传国家的方针政策，展示军营村的良好风貌。其中“军营村村规
民约”一栏以歌谣的形式，不仅列出了村民在思想、伦理、法治等方面所应遵守的规范，同时也贯彻
了“坚持乡村全面振兴”的理念，对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建设都有所交代，如“乡村
提品质，产业唱大戏。制茶重技术，茶园美如画。旅游强实力，民宿优服务。卫生应干净，平台统一
管”说的是产业，“家禽关圈养，雨污要分流。河道保整洁，清新九龙溪。垃圾需分类，低碳排先行。
见缝插新绿，妆扮美军营”说的是生态，如此等等，可谓面面俱到。2021 年该民约还入选“福建省第
二批优秀村规民约”。
2. 建筑或地理标牌
此类标牌一般是列出建筑（房屋、桥梁、广场、厕所等）、景点的名称或某个机构的名称，一方
面方便人们知道某个建筑的用途，另一方面也是方便人们找到要去的地方。如立于村口的“军营村”
石碑，用于调解村民纠纷的“议理堂”等。这些标牌的设立者有的来自军营村自己的机构与部门，如
军营村的“村两委”、自来水厂等，也有不少是村外的政府机构、企事业单位在军营村设置的办事机
构或服务站点，如“中共福建省委党校 | 福建行政学院 现场教学基地”“中共厦门市委党校高山教学
点”“中共同安区委党校高山教学点”“市委宣传部 湖里区金山街道共建 金山文化广场”“厦门大学
附属第一医院思明院区医疗共建服务点”“厦门农商银行乡村振兴福农驿站”“邮政快递企业合作服务
点”“厦门市鑫营发果蔬专业合作社”。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具有较高宣传价值的村子，同时也是一个
服务较为齐全的村子。
此外，军营村的官方标牌还有横幅、路牌、广告、管理人员公示牌、环境整治宣传牌等。如疫情
期间，村里就拉有“抗击疫情 你我有责 拒绝扎堆 减少串门”“提警惕 少出门 戴口罩 勤洗手
常通风”等横幅；为发展旅游业，军营村还建立了微信公众号“军营村高山云境”，并在村内广而告
之；为便于开展工作或提供更好的服务，军营村还将村内管理人员，如“村两委”、河长、邻长等相
关人员的名单、职责与联系方式进行公示。2003 年以来，军营村便开始了对包括交通、住宅、河道等
在内的人居环境整治。如今的军营村一改往昔的“脏乱差臭”，变得整洁干净，面貌焕然一新。为保
持并提升村民的环保意识，同时也为了展示整治的成就，军营村还制作了一些宣传牌，将改造前后的
环境照片进行对比并立于相应处，观者一眼就可看出环境整治的效果。
（二）军营村的私人标牌
军营村的私人标牌是指由村民个人独自或联合设立的标牌，主要有以下两类。
1. 民宿标牌
军营村民宿是由来自厦门市的旅游公司统一规范运营的，例如客房内的家具、设施、布草等都
按公司制定的标准来购置，客房内布草的洗涤、易耗品的提供也由公司统一来做。不过，军营村的民
宿标牌却是由各家自行设立的，它们一般立于自家住宅的外墙、阳台或门楣上，所用字多为电脑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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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体，介质多为 PP 胶片、木板、塑料板、金属板等。从内容看，有的标牌较为简单，只有名称，但
多数标牌还有联系方式，像一家“碧竹苑休闲山庄”的标牌，不仅有“住宿、休闲、娱乐、会议”等
内容，还有电话与微信等联系方式，并对所在地址与方位进行了说明，这也是我在村内所见到的信息
最为齐全的民宿标牌。不过，令我最感兴趣的是民宿名称。一家民宿相当于一家店铺，而店名一般由
属名、业名与通名这 3 个要素构成，它们可以同时出现，也可省掉其中一二，但一般而言，属名与业
名的组合最为常见（潘峰 2011）。军营村民宿的名称也多为“属名 + 业名”的组合。军营村的民宿有
的只提供住宿，有的还提供餐饮、休闲娱乐，因此同一家民宿，有时会在“民宿”之外，还结合着使
用“饭店”“农庄”“客栈”“农家乐”“农家餐厅”“休闲山庄”等业名：有的是两块牌子两个业名，如
“环宇民宿”与“环宇农庄”；有的是一块牌子两个业名，如“山途小筑 民宿 农家菜”。业名还只
是展示主人从事的行当或提供的服务，真正显示主人个性并将其与同行区别开来的还是属名，如前面
提到的“环宇”“山途小筑”等。走遍整个村子，我一共收集到 39 个属名并进行了分类（见表 2）。

表2 军营村民宿标牌中的属名
类型 数量 属名
门牌号 7 18 号、87 号、97 号、117 号、158、192、伍玖二
自然环境 7 高山、金山、菊园、山水阁、纤陌居、山途小筑、碧竹苑休闲山庄
居住体验 5 安居、清香阁、清幽小筑、倾听小筑、听风小筑、
茶 4 茶乡、仙茗、云茶、觅茶山居
吉祥 4 永盛、永兴、盛营、营兴
政治 2 初心居、耕读初心
夫妻名字 2 金香燕、聚福春
谐音 2 津迎、金盈春
大气 2 环宇、临凤阁
地点 1 西营
外来品牌 1 顾奈山居
综合 2 高兴 185 号、189 山景阁

这些属名的寓意，有的一眼便知，但有的并不好理解，我也是在后续的补充调查中一一核实方才
知晓。如“盛营”“营兴”有“军营村兴盛”之意；
“金香燕”是取男主人名字中的“金”、女主人的
“燕”，再加个“香”字汇合而成；
“聚福春”则是取夫妻名字中的“福”“春”二字再加个“聚”汇合
“津迎”“金盈春”分别谐音“军营”“军营村”。还有一些较为特殊的民宿标牌，如“高兴 185
而成；
号民宿”既有门牌号，也有“高兴”之意，同时也有“高家兴旺”之意。“顾奈山居民宿”中的“顾
奈”则是一个外来品牌，这是军营村唯一一家由村外人投资经营的民宿，其中的“顾奈”来自英语
gourmet，即“美食家”“讲究吃喝的人”。不难看出，这些属名不仅反映了军营村家庭及村庄所具有的
某些特征，也寄托了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2. 祭祀场所标牌
①
闽南多祭祀，一年四季皆有祭祀，按其场所，有庙祭、祠祭、家祭、墓祭、普渡 等。地处闽

① 普渡，亦写作“普度”，这是闽南地区具有古老传统的盛大祭祀，意在招待那些在人间游荡的饿鬼，让他们享用人间
的祭品并带回他们在地狱所需的生活费和生活用品。普渡分为“公普”“私普”两种形式，前者是全村聚在一起进行的集体祭
祀，一般会选择农历七月中旬的某一天，而“私普”则以家庭为单位，可持续整个农历七月。普渡既是家祭，也是村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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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深处，军营村也保留着较为浓郁的祭祀文化。几乎每家都有佛龛，供着各路神灵；仅一个村子就
有 5 个 祠 堂（ 高 氏 3 个， 苏 氏、 洪 氏 各 1 个 ）， 此 外 还 有 龙 圣 宫、 桥 美 宫、 土 地 庙 等 庙 宇。 其 中 祠
堂、庙宇也是语言景观集中之地，且多用繁体字。以美厅祠为例，它是高氏三祠堂之一，红砖燕尾，
呈“回”字形，中间是天井，是一栋典型的闽南红厝。从外围看：正门上方有石刻匾额“渤海傳芳”，
门楣刻有“美廳祠”，门框刻有对联“美莊新墾開犀軸，廳宇重光展鳳儀”；两扇正门上的漆字已经
模糊或被纸联覆盖，但从闽南祠堂的特点来看，应是“祖德”“宗功”四字；两边的侧门分别是“木
本”“水源”与“源遠”“流長”。从里面看，除了供奉的祖先牌位，还有刻在石柱上的对联、嵌在墙
上的祖祠录，不仅展示家族的美德与辉煌，也记录着祠堂捐资人的名单，例如大厅上的石柱上就刻有
“美彦鸿猷継南闈門筆，廰檐鹊噪兆鼎甲簪缨”。不难看出，这副对联，加上正门的那副，都是嵌字
联，上下联的第一个字正好对应了所在祠堂的名称“美厅”！这样的嵌字联在军营村还有多处，如：
東自安海而喬新康山美 明由平山以衍同邑軍營 （“东明祠”大厅两边的石柱）
鍾裔雲礽書香遠 信支奕葉派澤長 （“东明祠”内钟信堂两边的石柱）
龍朝虎崙腾威武 聖處靈地顯堂皇 （“龙圣宫”正门两边的石柱）
相较而言，军营村的官方标牌多为电脑制作的临时性标牌，内容以宣传、服务为主，用字较为
标准、正确，一般都是规范的简化汉字。但私人标牌既具临时性、服务性（如民宿标牌），也有很多
永久性的用于祭祀的石刻标牌；在用字上也较为多元，印刷体与手写体都有大量的运用，不仅广泛使
用简化汉字，也大量使用繁体汉字，少数地方还出现了英文、汉语拼音等。可见，私人标牌更具自主
（见表 2），将
性、灵活性。不过这种特性难免会有不规范或出错的时候，如有的将“阡”写成“纤”
“款”写成“扻”；或在同一个语境中，繁简汉字混用。

五、问题与建议

不难看出，军营村的振兴路径已经给其语言生活带来深刻的变化，军营村正从一个传统的单方
言村转变为一个兼说普通话与闽南话的双言村，曾经只在城市常见的语言景观也在村内得到大量的运
用，这些变化显然是军营村振兴所需要的：一方面，军营村通过普通话及语言景观的大量使用，能够
积极开展旅游业并推销它的茶叶等农特产品；另一方面，军营村对方言及其文化的重视，可以凝聚村
民、保持乡愁，并使之成为一种重要的旅游资源来吸引游客。虽然军营村的语言生活也有一些不尽如
人意的地方，如部分村民普通话水平不高甚至不会说普通话，语言景观也存在用字不规范等现象。但
这些问题尚不足以对军营村的振兴构成重大障碍，因为普通话说不好或不会说的基本都是留守老人，
他们并非军营村振兴的主体，而语言景观的瑕疵也只是细节性的问题。可以说，军营村的振兴与其语
言生活目前还处于较为稳定和谐的关系。
然而，乡村振兴并不只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动态过程，不同的阶段总会有新的挑
战。对军营村而言，接下来要面临一个全国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即村庄的空心化。随着城镇化进程
的加深，传统农业社会都会出现由农村向城市的单向人口流动，进而导致农村人口的持续减少（即空
心化），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人口结构的老龄化与少子化。调查期间，我也能明显感受到军营村的空心
化问题。从面上看，军营村的主导产业是茶业与旅游业，但还有一个重要的隐性产业，那就是在外务
工。像村民 6 那样的家庭在军营村非常普遍，即青壮劳力在外务工，老人留守在村帮带孩子，兼种茶
制茶、经营民宿等业。有的村民只是在厦门打工，早出晚归；有的则在外常住甚至买了房，实现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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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向“市民”的转变。这种持续性的外迁导致军营村的人口结构出现了失衡。表 1 显示，在我
所观察到的 71 位村民中，最多的是老年人，其次是少儿，分别占比 36.6%、31.0% ；本该最多的中青
年反而最少，合起来仅占 32.4%。这是我在村内随机观察的结果，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军营村失衡的
人口结构。老龄化及中青年群体的萎缩进一步影响到了军营村人口的自然增长，少子化问题也开始显
现。由于生源不足，军营村一直没有自己的小学、初中，孩子们上学只能去山下的莲花镇，并由家长
或家里的老人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虽有 1 个幼儿园，但一共才 3 个学生，跟管理他们的大人（老师、
保洁、保安）一样多！
导致军营村空心化的原因并不复杂，那就是显著的城乡差距。据厦门统计局最新发布的《厦门市
2021 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①，2021 年厦门市的城镇化率高达 90.1%，全体居民人均可支配
收入 64 362 元、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 67 197 元，而军营村同期的人均收入只有 42 558 元，明
显低于厦门城镇居民，也低于厦门平均水平。可见，军营村虽然很早就摆脱了绝对贫困，但依旧是厦
门市相对贫困的地区之一。此外，在医疗、教育、公共服务等方面，军营村也无法和厦门城区相比。
在此情况下，军营村村民是很难抵挡住城市的“拉力”的。其实，城市处于优势地位并由此对乡村形
成巨大的虹吸效应，这是一个世界性的普遍现象，军营村的空心化只不过为此添加了一个例证而已。
“如何优化产业结构，突破传统乡村振兴以农业振兴为中心的发展模式窠臼，特别是在人口减少
的大趋势下，农村空心化已经成为山区农村难以避免的一种社会现象的情况下，如何通过社会创新的
方式，优化人口结构，进而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关系着乡村振兴能否实现可持续发展”（王猛，邓国
胜，等 2020 ：154）。这曾是日本的一个山村—— 德岛县神山町在其振兴过程中所要面对的难题，今
天它同样摆在了军营村的面前。近些年，军营村所大力发展的旅游业实际上就是对传统农业的一次突
破，而且初见成效，目前已经有一部分年轻人返乡创业，在村里办起了茶厂、民宿、农家乐、烧烤
店、饮品店等。不过，无论是传统的茶业，还是随后的旅游业，军营村也都遇到发展中的瓶颈：茶业
主要面临邻县安溪的竞争压力，虽然主打的都是乌龙茶，但安溪茶叶早已是知名品牌，而军营村茶叶
尚未形成品牌效应，在价格、销路上都难以与之竞争；旅游业则主要面临游客数量有限且来源单一的
问题，来军营村的游客主要是机关团体以及周边市民，前者主要是来政治学习的，后者主要是来亲近
自然的，无论是人数还是消费意愿都很有限。因此，如何提升茶叶的知名度并形成品牌，如何提供更
多更优质的服务来吸引远方的自费游客，便成为军营村急需解决的问题。目前，军营村正多方筹集资
金用于改良茶园土壤、提升茶叶品质、打造茶叶品牌，在全市首办“农村淘宝”，通过互联网宣传推
介“一村一品”；开发七彩池、关帝庙、高山哨所等一批旅游景点并利用网络等媒体积极推介，建立
微信公众号为游客提供更加方便的服务。不难看出，向外宣传、推介并提供优质的服务、接待等等，
都对军营村的语言文字使用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需要一批普通话说得好、
文字水平高甚至具有外语交际能力的人参与到军营村的振兴中。
当然，对现有产业的优化、提升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军营村的空心化，若要扭转这一局势，
还需要更多的社会创新。在此，日本德岛县神山町的振兴模式或许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有益的启示。
神山町也是一个山村，1950 年人口达到峰值 21 241 人，但在城镇化的大背景下，开始逐年减少，2018
年时已跌至 5271 人，且一半是老年人。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神山町于 20 世纪 90 年代初开启了振兴
之旅，并造就了一个新型的振兴模式——“创造性空心化”，即通过吸引外部年轻人以及创新型人才

① 参见：http://tjj.xm.gov.cn/tjzl/ndgb/202203/t20220322_263652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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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推进当地人口结构的优化，利用乡村自身的优势，推进当地就业方式的多元化，提升农村社区作为
商业空间的价值，摆脱乡村振兴对传统农林业等产业的依赖，构建可持续发展的乡村社会。为此，神
山町开发了 Work-in-Residence、卫星办公室以及神山塾等项目，并收到了良好的成效。以卫星办公室
项目为例，神山町将村内闲置的民居租赁给那些对办公场所要求不高的公司，如 IT、视频和设计类
公司，公司在此设立办公室并通过信息网络与在城市的总部建立链接。设立卫星办公室具有多方面的
好处：对公司而言，可以分散风险并降低成本，还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工作环境，能够激发员工在乡村
自然空间中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对乡村而言，一是盘活了闲置的房屋，二是卫星办公室在村内的消费
也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2010 ～ 2019 年间，设在神山町的卫星办公室多达 16 个，不仅给神山町带
来可观的经济收益，还提供了多个就业岗位。随着卫星办公室的持续增加，外地不少年轻人看到了商
机，于是来到神山町创办了咖啡馆、面包店、比萨店、蔬菜店等，仅在 2010 ～ 2013 年间，就有 58 个
年轻家庭 105 人来到神山町定居创业。卫星办公室的成功在日本引起了轰动并得到政府的肯定，2016
年，日本总务省开始在全国推广该项目（王猛，邓国胜，等 2020 ：145 ～ 201）。
神山町之所以能够成功，在于其认识到完全解决乡村人口的外流问题并不现实，因而转变思路将
目光投向城市要素的引入与外部人才的引进上，将乡村振兴嵌入到一个更大的外部空间中，从而构建
了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模式。单从人才的流动方向看，这似乎是一次逆向的城镇化，但其本质却是在缩
小城乡差距并实现城乡融合，这与《规划》不谋而合：
“顺应城乡融合发展趋势，重塑城乡关系，更
好激发农村内部发展活力、优化农村外部发展环境，推动人才、土地、资本等要素双向流动，为乡村
振兴注入新动能。”在此理念下，传统的乡村被重新定义，即乡村不再只是农业人口所居住的地方。
其实，不光日本，其他一些发达国家也在践行这一理念。在英国，乡村人口占全国人口总数的 18%，
其中仅有 1% 是农业人口，17% 是非农业人口，甚至是高层次人口，可以说是“乡村中的市民”（徐
勇 2019）。因此，对军营村而言，如何引入城市元素与外部人才，走城乡融合的道路也是接下来不得
不考虑的事情，而且它完全有这个条件。与神山町一样，军营村也是一个美丽的山村，拥有城市所没
有的独特的自然及人文条件，而且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其交通、网络等基础设施也已完备，同时也有
不少闲置的老宅、民居；更重要的是，它处于闽南金三角—— 厦漳泉的交界地带，这些城市的 IT、文
创、艺术等一类的公司也有卫星办公室类似的需求。当然，要实现这样的城乡融合，军营村还要像神
山町一样，一方面要有能够凝聚社群信任和推动社群集体行动的“关键人”，另一方面也要全体村民
在对待陌生人群体时具有应有的包容性与开放性。前者决定着能否将城市元素、外部人才引入乡村，
后者决定着能否将这些元素、人才长期地留在乡村。未来军营村若要真的借道这样的路径，同样需要
提升自己的语言文字使用水平。唯有如此，方能将军营村与城市乃至一个更大的外部世界融合在一
起，方能实现可持续的发展。

六、结 语

今天的中国，仍旧有 5 亿人生活在大大小小 236 万多个村子里。在这个城镇化迅速发展的时代，

他们中仍将有很多人走进城市。有的村庄仍在坚守传统，有的将因此走向终结，但更多的则在尝试改
变自己、走向振兴。在此过程中，不同的村庄选择了不同的路径并呈现出类型的不同。因地处深山，
军营村得以在一个城镇化高度发达的区域保持着自己的村貌，并随之选择了集聚提升、特色保护的路
径来振兴自己。这种发展模式极大地改善了军营村民的社会生活，也显著地改变了军营村原有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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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一方面，普通话、语言景观在村内都有着较为广泛的运用并对这个村子的支柱产业—— 茶业
与旅游业形成重要的助推作用；另一方面，闽南话及其承载的村落文化依旧在这个村子得到较好的保
持，它不仅是这个村子凝聚村民的重要纽带，也是吸引游客的重要旅游资源。然而，在城镇化的大背
景下，军营村的振兴也在面临村庄空心化的挑战，如何在“振兴”与“空心化”之间找到一种平衡，
便成为接下来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就本文的研究来看，无论是对已有的产业进行升级改造，还是开辟
新的产业，都需要军营村及时提升自己的语言文字使用水平；军营村未来的发展，将取决于它能否从
外部吸引年轻的人才，在此，语言或许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但一定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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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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