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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汉语教学2002年第3期(总第61期)
现代汉语句尾“了”的语法意义及其解说
刘勋宁
提要 从相当的角度来说汉语句尾“了” 其实是过去时的标志。只是汉语句子的认知
角度和构造形式与印欧语不同因而看上去参差不合。经常有人提出汉语的句尾“了”有多
“太+ A +了”与一般的句尾“了”不同它不表示变化是另外一个 “了”;“吃
个。比如说
饭了”表示的既可以是过去的事也可以是将来的事因此这里的“ 了” 也不应当是一个。于
就有了“了1” “了2” “了3”“了4”…… 的各种提案。我们以为这些“了” 都是可以统一起
是
来的。之所以不断被分解原因就在于过去把句尾“了” 的意义描写为“表示变化” 过于简单
化需要做进一步的阐述。本文试对句尾“了”的语法意义做更详尽的阐发这些阐发包括语
用的和认知的以期对这些不同的“了”有一个统一的解释。
关键词 句尾“了” 过去时 完成体 言有所为
● 本文曾在国际中国语言学学会第十届年会(2001.
6.22—24Irvine)、汉语学习与认知国际学术研讨
会(2001.
10.
11—13北京)上宣读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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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勋宁:现代汉语句尾“了”的语法意义及其解说
花红了。“红”发生变化其结果是不红。
他走了。“走”发生变化其结果是不走或者没走。
下雨了。“下雨”发生变化其结果是不下雨或者没下雨。
“花红了”是花由“不红”到“红”。“他走了”是由“没走”到“走”。“下
可是事实恰恰相反
雨了”是由“不下雨”到“下雨”。也就是说“了”所表示的变化并不是它前面的动词或者形容
词所指示的状态发生变化而是变到了动词或者形容词所指示的状态。就好像“我们到美国
”“美国”是动作后的新境界不是动作前的旧境界。“变”是旧境界在变而句子给我们的
了。
则是变化后的新境界。
“变化”的意义是从哪儿来的呢?
那么
从前面引的课堂教学的实例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明白的事实:都有一个背景的说明。刚
才不下雨现在下雨了———我们才能说“瞧下雨了!
”某人刚才在这里现在不在了———我们
”句子确实表达了一种情况的“变化”而这个变化是由背景状态和当前状态
才能说“他走了。
的对比决定的。
关于这一点在否定句中可以看得更加清楚。先看例句:
我不去华盛顿了。 我不再结婚了。
我不工作了。 不下雨了。
否定句必须有个前提这就是听话人原来知道一个与此句相反的情况。比如听话人原
来知道说话人要去华盛顿不知道说话人已经改变计划所以说话人告诉听话人“不去华盛
顿”这个新情况。如果听话人本来就不知道说话人要去华盛顿说话人也就没必要告诉听话
人这个新情况。一定要告诉也要从头说起:“我本来打算去华盛顿发现口袋里没钱了我
”听话人的已知不必是最近的情况。比如说话人本来有工作后来很长时间
不去华盛顿了。
” 如果听话
没有工作了听话人不知道情况改变了说话人就需要告诉听话人“我不工作了。
”或者“你已经告诉过我了这是第二遍
人已经知道这个改变听话人就会说“我已经知道了。
”有时候是一种常识一般人据常识推断。这时候出现反常情况说话人就需要针对这种
了。
常识说明新情况。比如多数人离婚后还是会再结婚的如果反常就需要特殊说明“我不再
”假设法律规定每个人只能结一次婚的话离婚了也就没人再说这句话了———因为
结婚了。
那样这句话就成了不可思议的了。有时候虽然不见得听话人不知道可是作为一种提醒
类似于对不知情者说话。比如两人同时进入下雨的状态也同时知道雨停了但为了引起
一个新的行动其中一人也可以首先发出“不下雨了我们可以走了”的说法。这时候虽然听
话人不见得不知道“雨停了”但刚才是下雨的现在是新情况说话人可以按听话人还没有
“不下雨了!
发现来处理。如果是走了一段才说: ”这一定是一位把手表煮到锅里而懵然无知
“不下雨了”这个情况对发话人的旧知来说还是新的。我们可以想像如
的“牛顿”。不过
“我要去城里怎么走?
果一个陌生人走过来对你说: ”这是正常的。如果有人走过来说“我不
”如果不被理解为是疯子的话至少前半句话是多余的。
去城里了去海边怎么走?
从上述可以看出听话人的已知可以是各种情况但是“了” 字句的使用必须有一个背
景
这就是原来知道一个情况而现在有一个与之不同的新情况。这种“变化” 的理解就来
自于这种前后不同状态的对比。
“了”字句不显示前状态只显示后状态是很合理的。世界上的物像
从认知的角度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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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非此即彼的简单对立型物像如“有无”而更多的却是非此不一定即彼的多值对立型
物像。因此在很多情况下我们只能知道当前状态却不能确切知道前状态。比如“大家都
到美国了”我们只知道现在大家在美国知道大家是新来的至于现在之前在哪里我们并不
”我们也许并不知道下雨前是大晴天还是铅云低垂。假设你刚从飞机上走
知道。“下雨了!
“哟下雨了!
下来向接你的人说: ”接人的人也许会对你说:
“下了好几天了!
”所以对说话人
来说常常只知道当前状态并不知道前状态。只出示变化后的当前状态而不出示它的前
状态恰恰是一种最经济而又恰当的表现形式。
关于句尾“了”的语法意义许多语法书也采用“表示出现新情况”的说法而不用“表示变
化” 的说法就是因为看到了这种句子在字面上只显示新情况不显示旧情况的语言事实。
“新情况”的说法常常带来误解。一般的教科书或者课堂教学就像我们一开始举例的
不过
那样指着一个眼前的现实向学生举例。于是就留下一个印象似乎“了”表示了一件刚刚发
生的事。这又是把环境的知识带入了语法分析。我们只要多看一些例句就知道“了” 字句
表示的并不限于眼前的情况:
我昨天去城里了。 我25年前就到山东了。
我去年回老家了。 我一生下来就成了没有父母的孤儿了。
这些句子都是很正常的并不是什么特例。关于“新情况”的说法的局限性拙作(1990)已经
有过批评转引如下(1998年出版《
现代汉语研究》时这段话有所展开这里引自该书):
关于句尾“了”的意义最通行的说法是“表示新情况的出现”。这里的“新” 如果理解为
时间上刚刚发生的事则是误会。我们可以指着窗外的现实说:“唉下雨了!
” 也可以回忆着
“我们祖上阔多了。
遥远的往事说: ”还可以因古老而骄傲地说:
“周口店猿人在五十万年前就
”所以不论是“事态出现了变化”还是“新情况的出现”其实就是一件对方不
知道用火了。
知道或者说与对方已知不同的事实(一个“新”的信息)。
现在我们还要引入一个“言有所为”的观点。我们说一句话表达一个意见目的都是为
①
了引起一个行动。(说废话是派生性的———而且说话者多半不以为自己是在说废话。 )所
以我们无事不说话说话就必有“用心”。除了课堂上或者书本里不得不说一些诸如“周口
“宋代就有资本主义的萌芽了” 之类的历史故事之外
店猿人在五十万年前就知道用火了”、
多数人在多数时候还是要说当前的事以期引起一个现实的行动所以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
句子大量的还是“新情况”。
此外作为说话的合作原则当我们告诉一个人一个信息的时候这个信息要求是新的
是与对方已知不同的。(如果相同就会引起与说话人初衷不同的效果:比如“罗嗦”“无知”
“小看别人”等不快之感。
)如果不是讲历史故事而是日常生活时间过久的情况听话人完全
有可能知道话就可能成为多余的。因此无论是向别人说明还是向别人打听对时间间隔
较久的事情都需要特别注意。比如有个学者问我:“马建忠死了吗?
” 虽然“人不知而不愠”
我还是相当不舒服的。所以在说这种非当前情况的时候常常需要特别的提示。比如说“对
不起是不是……”“我听说……”“我不知道……” 之类。因此常见的对话也多半是一种
新情况———时间上刚刚发生的事情。所以把“新情况”的“新”理解为时间上的刚刚发生符
合日常生活的大多数情况但这只是一种概率上的巧合。
综上所述我们在教学中用“变化” 的说法用“新情况” 的说法都是一种方便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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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表示的只是本句所说是一个听话人前所未知
从谈话交际(communication)的角度来看
的新事态(a new state of affairs)。“新情况”和“变化”的意义是在“言有所为” 的要求下产生
“新情况”是“言有所为”的使用频率造成的
的: “变化”是由发话的“新知”和“旧知”的对比造
成的。
二
“了”也能加在形容词上表示一个前所未知的新状态如我们在前面举的例子:
“高了高
“低了低了低了”。“形容词+了” 用来表示一种新状态对比单个的形容词最
了高了”;
能看出这一点:
这件衣服长。 这件衣服长了。
“这件衣服长”只是这件衣服的属性。例如“这件衣服长我喜欢。
” 如果说成“这件衣服长
”那么很简单
了”则是超过了比较的标准。如“这件衣服长了穿着不合身。 “太+形容词+
”
了”则表示了过分地超过标准。“我虽然喜欢长的可这件也未免太长了。
再举几个例子:
太红了我这把年纪已经不合适了。 太旧了没人要了。
太多了都溢出来了。 太贵了你也不能这么黑着心赚钱。
这些句子和简单的“ 形容词” 带“ 了”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差别有的只是有没有“ 太” 的差别
———过分地超过标准。一个最简单的检验办法就是把“太”字去掉这些句子照样成立。我
们既然不能把形容词后的“了” 独立出去怎么能把“ 太+形容词” 后面的“ 了” 独立出去呢。
常有著作认为“太+形容词+了” 的意义是“ 主观的”所以和一般的动词句尾的“ 了” 不同。
“太红了就是太红了;这么红任谁也得说是太红了。
其实这也可以看作是“客观的”: ”“太
”根本原因就在于这种句子表达的是对一种“程度”
多了都已经溢出来了还能说不太多吗?
的认识而不是对一件事情的“陈述”;由于对“程度” 的认识标准往往因人而异所以给人留
下了“主观” 的印象。实际上对一个新情况的报告也可能是主观的;只是一般的事件只在
②
“有无”之间取舍没有人老在那上面做反面文章就是了。
我们现在要特别提出来一说的是一般的形容词加“太”有“过分”的意思可是有时候没
有这层意思。例如“太好了”只是赞扬程度高不含“过分”的意思。因而也有人以为这里的
“了”是另外一个。但是这样分是分不胜分的。我们看一看实际情况。刘元满(1998)指出:
2.
1表示程度过分多用于不满、不喜欢
“太”修饰的是消极意义的词:
这话太伤人(了)。
价钱太贵(了)买不起。
公共汽车太挤(了)坐出租汽车吧。
遗嘱》)
我死后不要张罗什么追悼会真的不要让人死得太累走得太麻烦。(绍六《
唉这些年他变得太多了。
浮出海面》)
其实一个女人用不着要求太多了生活舒适就行。(王朔《
…………
2.
2表示程度极高多用于赞叹
“太”修饰的是积极意义的词:
这办法太好了。
天安门太雄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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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得太及时了。
浮出海面》)
是吗?那一定是一个好姑娘太让人羡慕了。(王朔《
妈妈没有生病妈妈太想念太惦记我们了我告诉她我们都很好她就放心了。(梁晓声
《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
该文有的分类和通行的分类不同。例如2.
1的“多” 大家都是放在“积极” 类里的不算
消极意义的词。可见用词义的分类管不住。2.
2指出用于赞叹的是“积极意义的词”则是情
理中的事。说好听的不用积极意义的词难道还能用消极意义的词吗?(其实有时候也是可
)
以用“消极”意义的词的只是太不常见了我们也不再举例。
这些不同并不是因为“了”的意义有两类而是它的语用场合不同。“不满”的时候是“过
“赞叹”的时候就不过分了。不过“太”如果没有它的“过分”义做基础也就不会用于“赞
分”
叹”了。
那么为什么用于“赞叹” 就没有了“过分” 的意思了呢?这也需要说说认知上的原因。
人并不是一架纯理性的“机器”。赞扬的话越听越想听批评的话一句就嫌多;批评的话怎
么轻也嫌重赞扬的话怎么重也嫌不够。由于这一点我们就知道为什么“太好了”一类的
说法总是没有“过分”的意思。“人心不足蛇吞象”好了还要好越好越好所以“好”才没有
“过分”的意思。
既然没有“过分”的意思不是“太”字句本身而是因为语用的结果那么也就是说换一种
场合它的意义就可能改变。“太好了”常用于对别人、对他事的称颂所以才没有“过分” 的
意思。如果把对象换成“我”就有可能是“ 过分” 的意思:“ 我对他太好了才得到这样的报
”再如“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人不能太好了。
应。 ”“人太好了是要吃亏的。
”不也是“过分”
的意思吗?只是这种委屈埋怨的场合和正面赞扬的场合相比到底太少见了我们才误会为
“太好了”总是没有过分的意思。
“太漂亮了”和“太好了” 一样在大多数的场合没有过分的意思那是因为“ 漂亮” 没止
境
虽然自知赞扬过分到底美滋滋的。只有在少见的场合才会有过分的意思比如“太漂
”
亮了找不着对象。
“太年轻了”。“年轻”是一种资本可有时候又是没有资本的象征。所以我们可以用于
”———年轻人常见的遭遇。
高度赞扬也可以表示不合标准。“太年轻了刷掉!
“太高兴了”似乎总是好的可有时候也不一定:
“太高兴了没好事。
”
也许只有“太及时了”(再加上“太恰当了”)总是正面的意思。为什么?因为及时是恰好
的意思不“过分”也不“不及”点无大小越强调就越是巴到那个“点”上下不来了没辙。
从以上分析来看大概的区别在于如果是一件希望的事而且可以无限度地好的事则
加“太”是一种赞赏没有过分的意思。如果不是可以无限度地好的事而且有一个公认的标
准则超过标准就不是赞美而是一种批评自然就有了“过分”的意思。
那么“太+形容词+了”为什么会失去“表示变化”的性质呢?这是因为“太”字句比较的
对象不是其自身的前状态变到后状态而是同类事物之间的比较。别的同类事物只是合乎
标准而此事物则是出乎标准。有时候好像是同一事物的前后比较如“这回可太好了”其
实还是分散开看的。英语的“best”不是要加定冠词吗?如果把一个事物的前后的不同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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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间上的差的话这里的比较就转成空间上的比较了于是也就失去了发生“ 变化” 的感
“太+形容词+了”也就没有赞
觉。不过“对比”还是存在的因为如果没有对比做基础的话
扬或者批评的作用了。
另外赞扬的场合多数时候并不是听话人不知道已经达到赞扬的那个程度而是类似
于前面说的“提醒”是有意告诉听话人我的“看法”。所以这种话常常是可说可不说的多
数是一种感情的表达。不光“ 太” 是如此其他诸如“ 好极了” “ 坏透了” “ 撑死了” 也都如此。
所以“太+形容词+了”并不超出我们归纳的意义范围这个“了”不应当分出去。
三
现在我们要进一步阐述“言有所为”这个原则。前面已经说过我们说一句话表达一个
意见目的是为了引起一个行动。有人说在上海如果一个陌生人走过来跟你说话最后他
一定跟你提个要求。这当然是把语言的“言有所为”运用到极端的典型。有的时候没有这么
“势利”不过多出来的劳动总是有它的价值的比如联络感情发泄郁愤缓和尴尬等等。所
“言”必“有所为”只是为的程度有大小、为的效果有好坏罢了。
以
“言有所为”就要有一个背景。一个原有的状态是创新的根据一个目前的状态是继续
的基础。所以语言需要有标记来说明一个状态究竟是属于过去还是将来。在汉语中承担
这个职责的就是“了”。
一般认为汉语没有“时”只有“体”。不过在发话时一个行动是否已经执行是十分
重要的。打个比方现在电脑发达印刷机方便带给我们的就是每天要处理的大量文件。
“通知”、
大家或许有这样的经验:如果我们只在文件上写“复印”、 “送出”、
“传阅”时间久了
我们就不知道这是已经执行过的标记还是准备执行的标记。所以对已经执行过的文件
常常需要加一个“已”字这个“已”字就是一个“时”的标记———相对做标记的时候执行行为
已经成为过去。汉语的句尾“了”实际上起着这种“时” 的标记作用。(一件趣事清朝皇帝
)
在奏折上批“知道了”。
表面看来汉语的“了”可以用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任何时候而实际上说话时报道的
事态不属于发话时的现在而是过去或者将来这个时间点是要特别指明的。假设有这样
一段对话:
———我38岁了。
———什么你不是64年出生的吗?
———对不起我说的是明年38岁了。
“我38岁了。
可见 ”的理解只能是到发话的时候38岁否则就是说假话。以下的话虽然都
是可以说的可是需要点明时点:
到本世纪末我国就实现四个现代化了。(将来)
25万年前周口店猿人就知道用火了。(过去)
明年我该大学毕业了。(将来)
1936年10月19日的下半夜他休息了。(过去)③
前面拿文件上做标记打比方现在我们继续用处理文件打比方。给文件上写“已” 字按
说只能在事后。有时候马上要执行某个行动就偷个懒先写上“已” 字。可是一打岔又忘
了结果就犯了大错误了。所以“时” 是需要参照点的否则那个“已” 没有用。英语的“-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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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发话时间为参照的汉语的“了”其实也是以发话时为参照的———只是汉语采取了个偷
懒的办法:默认(缺省)的时候以发话时为参照有时间标记的时候以指明的时间为参照。
Charles Li (1981/1982)、Li & T hompson (1981) 和 LiT hompson & T hompson
(1982) 指出
“了”与“当前状态相关”。赵元任先生在翻译汉语的“ 了” 字句的时候常常在
后面加上“now ”。需要指出的是我们现在习惯于把时间分为三段:现在、过去、将来。实际
上至少汉语的“现在”只是一个切点而不是一个“段”。所以一个事件不是在发话之前发
生就是将要发生没法刚好骑在“现在”这个点上。依发话时为基准我们把此前的动作用
“了”来表示如果句子中没有特殊的时间说明(包括时间副词和时间词)的时候我们都只能
理解为“说话之前”这也就等于了英语的“过去时”。
现在
过去 | 将来
][
●
发话时
指出这一点是重要的。举例来说Li & T hompson (1981)在说明“了”字句表示的事态
与特定状况的相关性的时候举例说:
(5)她出去买东西了。
不加“了”时“出去买东西”这个动词片语是在描述一个动作加“了” 后它就在描述一个
状态也就是“出去买东西”一事以及此事态与现况(present situation)的关系。
这样的描述显然是不清楚的。用我们的“ 言有所为” 的观点来看不加“ 了” 也与现况有关:
“她出去买东西你在家等着。
”“她出去买东西你怎么不给她钱。
” 实际上二者的区别仅在
④
于加“了”后的动作是一个发话时点之前的动作而没有“了”是一个没有“时”标记的动作。
Zhang(2000)也用“了”可以和各种“体”结合的事实说明
“了”不可能再是“体”。我想这
是一个很聪明的证明法。
另外我们想提供一个统计。赵世开、沈家煊(1984)曾经有个英汉翻译情况的统计:
了1 了2 了1+2 总计
一般现在时 79 112 22 213
一般过去时 478 147 90 715
将 来 时 20 66 0 86
完 成 体 124 62 127 313
其 他 8 27 2 37
合 计 709 414 241 1364
也就是说用英语的“have”翻译汉语“了” 的不到23 %(313/1364)而翻译一般过去时的占
一半以上(52.
4%
715/1364)。所以汉语的“了”主要对应的是英语的“过去时”这是显见
的。现在大家都讲求“ 核心意义”我们又为什么不承认句尾“ 了” 有表“ 过去时” 的作用
⑤
呢?
我们知道汉语语法有一个重要限制这就是“V 了 O”结构不能独立。拙文(1988)(4.
6
节)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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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实现体”与“时”(tense)没有关系因而 V 表示的动作或事态不论是过去发生的、
V 都可以带“了”。比如:
现在发生的、还是将来发生的
A 等到秋天我们就卖地卖了地就进城找你姑妈去。
B 昨儿买了沙发这会儿买了大衣柜赶明儿买了自行车就齐了。
“V 了 O”结构最根本的问题是它是一个没有“时”的规定的形式。所以要想让“V 了 O”站
得住一个办法是给它增加一个后续小句表明它的“时”;另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后面
再加一个“了”说明它属于过去:
吃了饭再去。(将来———由“再去”决定)
吃了饭去公园了。(过去———由“去公园了”决定)
吃了饭了。(过去———加“了”标记)
拙作(1999)曾指出:两个“了”在一个小句里为什么会同时出现是需要解释的。现在我
“V 了 O”只有体标记没有“时” 标记。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汉语只好让它再
自己的解释是:
用一次“了”———在缺省时间标记的时候行为属于过去。
说到这里我们不能不批评一下现在常见的对“完成” 的解释法。许多人在讲解“了” 的
“完成”时都是这样向大家求证:“ 我吃了”这事儿“ 完成” 了吧?“ 书看了” 是“ 看完了” 吧?
表面上用“完成”做了解释实际上是“过去”的替代说法。因为这里问话人所问的都是在发
“这些动作在现在之前都做过了吧?
话之前已经执行过的行动相当于在问: ” 被问者当然只
能回答“是”。这实际上是利用“完成”和“过去”的重合部分在提问相当于法律学上的“有罪
推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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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进行 ]
汉语也是同样用新事态的提前挪用表示动作的随即发生:
←
。。。。。。。。[ 新事态 ]
事实也正是这样这种句子只能在进入新事态的寸前发出而不能是远距离的。比如我
们不能说:
世界大同了世界大同了!
因为那还早着呢。
人类毁灭了人类毁灭了!
因为按最邪的邪教也要留一段不短的时间间隙让人们有机会从属于他。(同样他们也不
)
会宣布几代人之后毁灭因为那样的话就会失去效果。
一个学生在进行完论文答辩可以高呼“当博士了当博士了!” 虽然也许被审查委员会
刷掉希望落空但他不能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喊“当博士了当博士了! ”那会被理解为疯子或
者是开玩笑。
从“开饭了”到“I am going to do something” 说明语言心理的某些特征是大家共同的
问题只在于我们是否找准了比较的角度。
五
最后我们要谈一个北京话的重要变化。我们知道北京话本来的标准句型是:
V 了O了
可是近年来大量出现这样的句子:
我回家了。 我买三个了。
我吃饭了。 我打二两油了
我去公园了。
动词后的“了”不见了。用我们的解释也是合理的。因为句尾的“了”表示了“过去时”这之
前的动作自然实现因而有一个“了”是羡余的省去一个“了”正是一种简化。需要注意的
是这将会引起汉语语法性质上的重要变化何去何从是一个值得瞩目的课题。
附注
① 在开会的时候发言者常常拖延时间。台下的人觉得台上废话连篇台上的人却以为自己咳唾珠
玉不说就不能尽意。这应该是大家都有感受的例子。
② 举一个例子:从东南亚金融危机开始海外多次报道“ 人民币要贬值了!
” 可是至今也没有发生。可
见动词句也可以是“主观的”。
③ 这个句子是2001年10月19日新浪网现代汉语版的贴文标题。乍一看会觉得很怪就是因为报
道的事情太老了而报道的方式太“新”了。当然这是一种文学手法。
④ Charles Li 的这篇文章是目前句尾“了”的分析中最好的只是没有穷尽归纳。我们准备撰文讨论这
篇文章。
⑤ 我曾在一篇文章的注中讲过一个故事:有一回我一位研究语言学的香港朋友跟我讨论“ 了” 的问
题转过头去就对她的美国丈夫说我们刚才讨论汉语的“past tense”。可见如果不是囿于成见人们最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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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理解就是汉语的“了”相当于英语的“-ed”。许多汉英对比的文章也都提到外国学生把“ 了” 理解为“-ed”
这件事只是大家想力挽狂澜刻意要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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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勋宁男陕西清涧人。曾任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华盛顿州立大学访问教授现任
日本筑波大学现代语现代文化学系副教授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科中国语学领域博士生导师
兼任南开大学文学院兼职教授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对外汉语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著有《
现
代汉语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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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fluence of the dialectical formula V + bù+ V O in the South.T his phenomenon is sig-
nificant in linguistic typology.
Key words:affirmative semantic inclination consultative question northern dialect
sentence type southern dialect sentence type
Properties and types of the spatial region categories in Chinese
………………………………………………………………… FANG Jingmin [Japan ] p37
T his paper aims at establishing a category of spatial region from an angle of cognitive
grammar.Spaceas a linguistic conceptis one in cognition that is indicated in a certain struc-
tural form of a language.In cognitionspace has two components:spatial region and spatial re-
lation.In spatial relationspatial region serves as a background for the existential reference or
displaced reference of landmark.Any language show s its special features in typology in cogni-
tive style and in the expression of spatial region and spatial relation.T his paper identifiesin
terms of cognitive functionstwo subcategories of place region and locality region that are obvi-
ously contrastive and the contrast will inevitably be reflected syntacticallysemanticallyprag-
matically and in functionand this feature cannot be revealed in traditional terms.
Key words:spatial region spatial relation space in cognition existential reference
cognitive style
A cognitive research of the semantic asymmetry between source orientation
and goal orientation …………………………………… FUKUKAWA Yutaka [Japan ] p49
Semantic double orientation refers to the phenomenon that one particular grammatical form
is semantically both source-oriented and goa- l oriented.After a surveythe author finds that the
two are not equivalent with the latter occupying a dominant position and the former being but a
particular case.T he explanation for this asymmetry is that in cognitionpeople tend to focus
more on goal than on source.T he author labels this phenomenon in cognition as ” end-focus-
ing”.
Key words:source-orientation goa- l orientation end-focusing
Subjectivity of the copular predicate sentence in Chinese
………………………………… ZHANG Bojiang [China ] and LI Zhenming [ Korea ] p59
It seems that the measure word in the NP object of a copular predicate sentence is option-
alsuch as in the sentences Wǒshìx uésheng and Wǒshìyīgèx uésheng.Howeverthis paper
has found that the two forms are different at the three lexicalsyntactic and textual levelsand
this phenomenon occurs due to different predicate types.T he findings at the textual level lead
to the conclusion that the measure word tends to be present in a subjective expression.T his
conclusion can also explain consistently some other relevant lexical and syntactic phenomena.
Key words:copular predicate sentence indefinite article subjectivity
The grammatical meaning of the modal particle le and its explanation
…………………………………………………………………………… LIU Xunning p70
In a certain sensele at the end of a sentence is actually a mark of the past tenseonly it
appears inconsistent due to the mode of cognition and structural forms of Chinese that are dif-
ferent from those of Indo-European languages.T hereforesome suggest that the meaning le
should be more diversified.T his kind of suggestion is made because of the oversimplification of
the meaning of le as indicating a change.T his paper attempts to make a more thorough ex-
pounding of the grammatical meanings pragmatically and cognitivelyaiming at concluding with
a unified explanation of the different meanings of le.
Key words:modal particle le grammatical meaning mode of cognition structural
form
The coherent functions of jiùshìin text and the evolution of its grammaticalization
………………………………………………………………………… ZHANG Yisheng p80
In this paper the coherent functions in text of different jiùshìare discussed and the syntac-
tical patterns and expressing functions of jiùshìstudied from the point of combining diachronic
changes with synchronic variations.Furthermorethe cause and mechanisms of the grammati-
calizationas well as the connection between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nd modern coherent func-
tionsof jiùshìare explored.
Key words:text coherent function grammaticalization
Unaccusative and unergative verbs in Chinese and the acquisition of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 ……………………………………………… YUAN Boping [UK ] p91
Intransitive verbs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subgroupsunaccusative verbs and unergative
verbswith the former having an internal argument but no external argument and the latter
having only external argument but no internal argument.U naccusativity is semantically deter-
mined and syntactically represented.In Englishthe internal argument of the unaccusative verb
has to raise to subject positionw hile in Chinese the internal argument can remain in object po-
sition as long as it is an indefinite NP.External arguments of unergatvie verbs in both English
and Chinese are in a preverbal position w hether they are definite or indefinite.T he study re-
ported in this paper w as to find out w hether the lexica- l semantic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unac-
cusative verb and the unergative verb could be properly represented in English-speaking learn-
ers’L2 syntax of Chinese and w hether the learner would allow only the single argument of the
unaccusative verb but disallow that of the unergative verb to be in object position.T he results
indicate that the unaccusative/unergative distinction is acquired very late by English-speaking
learnersand that the acquisition does not proceed in a linear fashion.
Key words:Intransitive verb unacusative verb unergative verb representatio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Prof.Wei Jiangong as a forerunner of Chinese teaching as a foreign language and
a promoter of Guoyu in Taiwan …………………………………… ZHAO Jinming p102
T he late Prof .Wei Jiangong of Peking U niversity is rememberedin this articleas a
forerunner of Chinese teaching as a foreign language and a prominent promoter of G uoyu (T he
national language) in T aiw an after her recovery to China as a result of the victory of World War
II.
Key words:Wei Jiangong Chinese teaching promotion of G uoy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