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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语文 2020 年第 4 期( 总第 397 期)

近代北京话与南京话 :
*
17—19 世纪西士笔下的北南官话之争
姚 小 平

提要 有案可考的中西语言交通发端于晚明。欧洲传教士来华之始,遭遇的便是多样化的汉
语,既要掌握通言暨官话,还须了解方言土语。而官话又分南、北两大支,南官话以南京话为
基础,一度等同于正音,为社会认可的标准语,渐而则与崛起的北官话相对峙,彼此各有通行
地域。以北京话为基础的北官话,因享有地缘优势,且受益于语言政策,最终得以胜出,是为
现代普通话的前身。关于近代汉语通言如何由南官话逐渐转变为北官话,17—19 世纪传教
士及汉学家的著述中有实证有议论,可补中国本土文献记录之不足。
关键词 通言 方言 官话

1. 引言

汉语是一个类概念,包括汉藏语系汉语支的大大小小各种方言 ,以及一种程度不等地通行
于中国各方言区、为操方言者所共认的通言。这种通言旧时称为官话,民国时期称为国语,如
今习称普通话。汉语又分口说形式和书写形式: 口说的汉语,无分通言、方言、乡语、土话,统称
为中国话; 书写的汉语,可以是日常口说的中国话,也可以是经过提炼的书面语,还可以是古代
的文言,或者后人刻意模仿古文体裁撰作的文章 。
汉语通言源起于先秦,秦汉两代中央帝国的形成以及国策“书同文 ”的实施,确立并巩固
了通言的地位。通言从古到今的发展是一个逐步推进的漫长历程 ,但在某些历史时期,其基础
方言有可能因社会环境的剧变而由一种转变为另一种 ,以至发生跨跃式的演进。尽管如此,基
础方言的转型仍呈现为一个缓变的过程 ,需要几代人的时间方能完成。 近代汉语通言由南京
官话过渡为北京官话,便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本文欲借明清以降来华传教士及欧美汉学家
之笔,展示过渡期间的一系列变化: 起初南官话占优,之后一个时期北南官话相持不下 ,各有各
的流行省区; 而随着全国士子学人以京音京腔为尚 ,各地衙门乃至洋人把持的海关都通行北官
话,最终北京话落实为汉语通言的基础也就没有了悬念 。

2. 明末来华西士面对的汉语: 方言与官话并存

中西语言接触伊始,西方人所面对的就不是单一种类的汉语,而是多样化的汉语,其中有

* 本文大纲曾提交第一届北京话国际学术研讨会( 2019.8.30-31,北京大学) ,语料搜集部分受惠于北京


外国语大学双一流建设自主选题项目“万济国《官话词汇》考释”( 批准号: YY19ZZA020) 。感谢各位审稿专
家的质疑和指教,所提意见修订稿多予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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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有官话。早期传教士来华通例走海路,入境口岸和落脚之地就在与官话差别甚大的闽粤
方言省区。在那里,官话主要通行于官员、学人、行商中间,而在日常生活中,传教士们仍须应
对不易听懂的方言土语。已知最早的西洋汉语词汇书《葡汉词典 》( Anonymous,1580s) ,补遗
中录有三个地名条目( Witek,
2001: 161a) ,紧排在一起,所记正是粤语和闽南话的通行地域及
其隶属的帝国:
China 大明国 唐人 Canto 广东 Chincheo 漳州
唐人是那时中国人的自称,也是外国人对中国人的通称。 有唐人,就有唐人话,概念上等
同于现在一般定义的中国话。“唐人话 ”一词见于 17 世纪初的《汉西词典 》写本 ( Chirino,
1604: 60,见文末附录影页一) :
教 我 呾 唐 人 话。
ca goa ta tung lang oe.
封面上的题记交代道: “著者通过与生活在菲律宾的华人交谈学得中国话 ,那里常居的华
人超过四万。———耶稣会士齐瑞诺,1604 年 4 月 30 日。”①
南洋是赴华传教士的中转站,侨居南洋诸岛的华人以福建籍居多。 从注音可知,齐瑞诺
( Petrus Chirino,
1557—1635) 从中国老师那里学到的口语不是官话,而是闽南话。“呾 ”字相
当古老,《广韵》《集韵》上就有它,表示呵叱、呼唤等义。至元代,这个字指说唱曲子,而所有这
些意思都与言语有关( 林尹、高明,1968: 247) 。在今天的闽南方言如潮汕话中,“呾话 ”就是说
话; 有一支地方歌曲,歌名叫《呾走就走 》,意思是说走就走。 这类语例从网上很容易查到,出
处不烦细说。
有趣的是,这位中国教师口里说的是方言词 ,纸上写的却往往是官话词或书面语词,结果
所记之音与所写之字大有出入。如“泥、贾、男、妻、金匠、馒头匠、打鼓、不可 ”八个词,记音依
次为: tou、siang、ta pau lang、sim pu、pha guin sai hu、cho bin thau lang、pha cou、m

thang。把
这些音还原为汉字,则是“土、商、丈夫人、新妇、拍金师傅、做面头人、拍鼓、伓通 ”。 这些字词
的音和义,我们在今天的闽南方言词典上大都可以查到。 如“丈夫人 ”,读作“ta p la ”,
6 1-6 2

义为男人( 周长楫,
2006: 924) 。至于字的写法,则不尽统一。“丈夫人”或写为“唐晡人”,郁达
夫散文《饮食男女在福州》( 1936) 记云: “……直至现在,福州人还呼丈夫为‘唐晡人’。”
虽然教给西士的口语是闽南话,但中国教师告诉他: 你学说的是唐人话。
关于自身母言的渊源与归属,闽南语者显然具有一种认同。 类似的认同感在操其他方言
的人们中间也不难寻见。19 世纪后期荷兰汉学家施古德 ( Gustave Schlegel,1840—1930) 编纂
大型荷汉词典,不仅用“唐话”对译 de Chineesche( = the Chinese 汉语 ) ,将历史语言学的概念
Taaltak( = language branch 语支) 译为“原话之支 ”,还引用地方人士的说法,称广东方言为唐
话的一支。这里说的“广东方言”,概念可能大过今天所说的广东话或粤语,指广东境内诸方
言,除粤语外还包括潮汕话、客家话、闽南话:
广东方言本出于中华正音。( Schlegel,
1886-1890: Deel IV,1,3)
什么是“正音”? 简单地说,正音即标准语,而全国范围的标准语自非官话莫属。 前述《葡
汉词典》上的词目 Falla mandarin( 官话 ) ,所对译的汉语词有两个:“官话 ”和“正音 ”( Witek,
2001: 99b) 。后来许多西士谈到中国的通言或标准语 ,一再将“官话”与“正音”并举,视为可以

① 本文凡引西士论述,均为笔者自译。下文不再一一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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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换的等义概念。道明会士万济国 ( Francisco Varo,1627—1687,一译瓦罗 ) 更是考虑到文字
的通用性,在《官话词汇》中用三个词对译一个西语词目 Lengua mandarina( 官话) : 官话、正字、
正音( Varo,
1679: 126) 。
上面提到的那位中国教师一边讲闽南话 ,一边写官话词,好像是个人随性的行为,实则是
在沿承民间惯常的做法。须知,许多方言词有其音而无其字,无法用常见的汉字写出。

3. 北南官话对峙初时: 南官话占优

北南官话的分别与对峙,其远因姑且不究,近因之一则是 15 世纪初叶的迁都事件。 明洪
武元年( 1368) ,朱元璋定都南京,强化了南官话的地缘基础。至永乐十九年 ( 1421) ,明成祖举
宫北迁,改以北京为国都,南京为留都,渐致北南官话两相争持。
历来南官话作为通言,在经济发达的南方诸省尤其畅行 。即便迁都以后,南官话的优势地
位也维持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宫廷和中央政府北迁,实际上是把以南京话为基础的南官话
带至北方,而不意味着宫廷上下以及各地官府在短时期内就会采纳北官话 。时过一个半世纪,
到了晚明利玛窦( Matteo Ricci,
1552—1610) 入华之时,民间可能已形成北南官话相持的局面 ,
二者在各自的流行区域内享有优势 : 南官话覆盖华东、华南,或许还包括中南地区; 北官话则覆
盖华北、西北地区。
关于中国语言文字的历史和现状 ,明末传教士记叙不可谓少,也经常讲到官话的通用性质
及其与方言的关系,却罕有人谈及北南官话的对峙,各自的语音特征、地理分布、使用范围等。
原因在于传教士的活动起初多限于南方 ,那里本来就是南官话盛行的地区 。从一开始,他们学
的便是被奉为正音的南官话,在与士人学子交往时说的也都是南官话。 那时无论中国人还是
西洋人,提到“官话”时都不分南北,指的就是南官话。
《利玛窦中国札记》第四卷第十一章,说到一件小事情: 1600 年 5 月中旬,利玛窦一行从南
京启程,坐船前往北京,携有钟表等礼品,打算晋见中国皇帝。行至山东临清,有太监送来口齿
伶俐的男童一名,因为他是南京本地人,可以教神父们学说“纯正的南京话 ”( 利玛窦、金尼阁,
1983: 391) 。这一史实曾有学者引述( 鲁国尧,
2007) ,藉之可以推知,万历年间朝廷说的、传教
士期待掌握的是怎样的一种官话 ,但无法排除这样一种可能性: 其时北京城里及周边地区,普
通百姓用的是另一种通言。
万济国抵华略晚,定居闽北,在那里生活、播教长达三十八年。他学说的自然是南官话,希
望新来教士学习的也是这种官话 。其稿《官话词汇》止笔于 1679 年,在致读者辞里写道:
须注意的是,并非所有的地方都讲官话,也并非一个地方所有的人都讲一口完美的官话。相反,人
们讲官话时会往里掺进许多家乡话的词语和发音,这样的家乡话称为乡谈( hiāng tn) 。所以,抛弃本
书提供的注音而改从带有乡谈的发音是不妥当的,除非说话者是南京( Nn kīng) 城里土生土长的居
民。本书提供的所有字音都取自中国人自编的字典,而这类字典上的读音依据的便是南京地区的发
音。( Coblin,
2006: 17)
长期以来读书人奉南官话为正音 ,编纂字书、音书之类多以南音为尚。看来万济国也为中
国传统的标准语观所左右,眼里起先只有南京官话。与《官话词汇 》同步,他同时还在撰写《官
话语法》。这部语法书后来的抄本之一,序言里有一段话很清楚,称南京官话是唯一的选择:
要想说好汉语,我们必须观察中国人怎样发音。当我在此说到中国人时,指的是这样一些人,他们
熟通南京( Nan kin) 那地方的话; 南京话是中国的官话,也是中国所有其他方言的始祖。然而,我们应
该记住,会说南京话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有学问的人,而只是因为他们来自南京、赣州或信丰( Kan ch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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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 fung) ,那些地方的人们说的就是南京话。至于北京和山东( Pe kin,Xan tung) ,那里的人们说的话
略有不同。我们的词表完全是根据南京话来编写的。( Coblin and Levi,
2000: 255; 瓦罗,
2003: 181)
然而,等到《官话语法》( Varo,
1703) 付梓,在第一章里却出现了这样一段论述,将北京话
视为南京话之外通言的又一选项 :
……并非任何一个中国人都能把音发好。只有那些资质良好的操官话者,例如南京地区的居民,
以及来自其他省份的会说官话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在有些地区,比如福建,那里的人们发音就很不
准确,往往浑淆 h 和 f。其他省份也各有各的语音缺陷。一个中国人,即使知识广博或学历很高,也不
意味着他就一定能说好官话; 实际上有许多这样的中国人,官话说得很糟糕。因此,我们应该集中精
力,只学那些以南京人或北京人说的话 ( se habla en Nn kīng,ò Pe kīng) 为基础编纂的词表或词典。
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
( Coblin and Levi,
2000: 30-31; 瓦罗,
2003: 18)
万济国于 1649 年 8 月登陆福建,得以在福安扎根。 其时中国虽已改朝换代,社会语言大
环境的变动有利于北官话的扩散 ,但通言重心的转移并非短期可待 。我们无法得知,是什么原
因、什么事情促使万济国开始留意北京话,调整了对通言的看法。 况且《官话语法 》在他身后
才付梓,其上的表述有被经手刊行的教士改动的可能 。具体到哪位西士并不重要,要紧的是语
言事实本身。从上引三段文字透露的一个细节 ,我们已能察觉著者在同时遭遇南音和北音的
场合会摇摆不定,如“京”字的韵尾,记为 -n 或 -ng 都有。

4. 《官话词汇》: 北南官话音兼录

万济国的《官话词汇》是观察北南官话并存的佳例之一,这里只谈注音,不究词汇。 此书
实为一部近代西班牙语—汉语词典,笔者依据的是柏林德国国家图书馆所藏写本 ( Varo,1679,
见文末附录影页二) ,现代整理本另见 Coblin( 2006) 。 全稿收录西语词目万余,按音序排列,
对译的汉语单词、词组、语句合计超过两万,但不写汉字,悉以西文字母转写。 字音转写之法,
包括调符、送气符等,都同于《官话语法 》( 瓦罗,2003: 20 - 29,F13 - F15) 。 下引各词所见的汉
字,均为现代研究者还原所得。
《官话词汇》中,一字兼注二音的例子甚多,显示了北南官话音之间或正音与方音之间的
差异。下列八组字音中,黑体多为北官话音,大部分与今天普通话的读音相合 : ②
吃 初 hū
?
,hō 疮 choāng,hāng
符 f,h 鬼 kuèy,kiū
?
晾 leáng,lańg
酿 niàng,jáng 严岩研 iên,niên
这类成对的差异经常见于同一词条 ,明显属于刻意的安排,欲使学习者了解北南字音的区
别( 参看 32、
61、
80、
170、
192、 200 页) :
198、
Beuer ( 饮、喝) . 吃.| . 吃.| . iń 饮.
Criar postemas,o llagas ( 生溃疡,或糜烂) . sen- g hāng 生疮.| . sen- g choāng 生疮.
Dura cosa ( 坚硬的东西) . geńg 硬.| . ińg 硬.
Peas,o peascos ( 岩石,巨石) . iên 石岩.| . nen 石岩.
Rigurosamente ( 严厉、死板地) . geńg 硬.| . niên 严.| . iên 严.
Seis ( 六) . 六.| . kó 六个.| . liéu kó 六个.
Siete de luna ( 阴历月的第七天) . hū 初七.| . hō 初七.

② 下引各例中送气符的位置不固定,“  ”有时在音节末尾,有时在音节中间,本文据原文照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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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万济国还会添加注解,指出一字二音并不影响词义。 如词目 Bubas( 脓疮 ) ,对译以
“天疱疮、鱼口疮、棉花疮、杨梅疮、木棉疮 ”,然后提醒学生: “注意‘疮 ’字 读 为 choāng 或
hāng,所指是一样的,意思没有区别。”( 37 页 ) 。 这一条的五例“疮 ”,都拼作 choāng( 翘舌,
音同窗) ,而非 hāng( 非翘舌,音同苍) 。通检整部《官话词汇》,“疮”字读为 choāng 有 12 例,
读 hāng 只有 4 例。再看“吃”,读为 ( 翘舌,音同尺) 达 48 例,而 ( 非翘舌,音同迄 ) 仅 8
例。不过,单凭“疮、吃”二字的注音并不能推断在这本西洋汉语词典上北音盛于南音 ,因为反
过来,以南音为主的字例也照样有,如“硬 ”,读为 geńg( 去声,《广韵 》五争切 ) 多达 41 例,读
ińg( 音同映) 仅 2 例; “六”,读为 ( 音同鹿,入声) 23 例,而 liéu( 音同溜,去声) 只 1 例。

5. 马礼逊: 南北各有“官话方言”

据笔者掌握 的 文 献,明 确 提 出 北 南 官 话 对 峙 的 问 题 并 预 言 北 官 话 将 取 胜 ,以 马 礼 逊
( Robert Morrison,1782—1834 ) 为 最 早。 其 著《通 用 汉 言 之 法 》绪 论 篇 写 道,官 话 ( the
Mandarine Tongue) 系以宫廷人士的发音为准,在中华帝国的任何地方,官员们以及念过书的
人都会讲这种话。但各省区乃至市县又各有独异的方言 ,如澳门方言有别于广州方言,“南京
官话方言有别于北京官话方言 ”( Morrison,1815a: 3) 。“官话方言 ”( mandarine dialect) 一词,
将原本对立的两个概念组合为一个 ,听起来很不同寻常,却与如今中国语言学界对官话方言 的
獉獉獉獉
定义与区划暗合。首先,马礼逊所理解的官话像任何方言一样,是一种日常口说的自然语言;
其次,一如其他方言,官话也有流行区,只是传布更广,更为通用; 再者,官话本身也不无差异,
故而至少有北南之分。在同一书的另一处( 259 页) ,马礼逊甚至借音造词,径称“官 方言 ”( the

Kwān dialect) 。
同年面世的《字典》第一部第一卷 ( Morrison,1815b: x) ,导言篇也谈及方言与官话,称“官
话方言”的主要使用区域在江南 ( Keang-nan) 与河南 ( Ho-nan) ,二省曾为帝都所在,其方言因
此享有高于他省方言的地位。江南流行的是南官话,这在马礼逊的时代依然如此,至于今天划
归中原官话区的河南话,他说的恐怕是历史上的事情,中古以后洛阳就不再是帝都。接下来他
讲到“一种日益盛行的鞑靼汉语方言”( a Tartar-Chinese Dialect) ,这才是堪为北官话代表的北
京话。马礼逊相信,只要清朝以北京为行政中心继续维持其统治,这种官话“终将取胜 ”( will
finally prevail) ,成为中国的通言。此前《大英百科》以为这种官话是“一种刻意杜撰的皇家方
言,以求区别于通俗语言”③,此说在马礼逊看来毫无道理,因为方言差异决非人为设计使成,
而是天然生成的结果。
后来不少西士沿承了马礼逊的官话方言说。 如艾约瑟 ( Joseph Edkins,1823—1905) 首版
于 1857 年的《官话口语语法》,英文书名的意思是“汉语口语语法,这种语言也即通常说的官
话方言”,行文中也一再称“官话方言 ”。 甲柏连孜 ( Georg von der Gabelentz,1840—1893) 效
仿艾约瑟,拟有术语“官话方言 ”( Mandarindialekt) ,指出官话实为一种方言,拥有种种地域变
体,与汉语诸大方言的情况一样复杂 ( Gabelentz,1881 / 甲柏连孜,2015: 35 - 36) 。 但是,质疑者
也颇多。如威妥玛( Thomas Francis Wade,
1818—1895) 在为《语言自迩集》初版( 1867) 撰写的
序言里就表示,学界称官话为一种方言是对学习者的误导 ,因为“官话作为一种口说的媒质绝
不只是为官员和受教育阶层独享,而是属于中华帝国几乎五分之四的居民 ”( Wade,1886: xv /

③ 同页马礼逊引 Encyclopedia Brit,14 卷,52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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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妥玛, 2002: 14) 。鲍康宁 ( Frederick William Baller,1852—1922) 措辞尤其激烈,在《汉英分
解字典》的前言中批评道: 官话本是中国的标准语 ( Standard Language) ,视为方言之一实属谬
獉獉獉
见,“一种被全国三分之二以上人口使用的语言,有人居然还管它叫‘方言 ’,这也太莫名其妙
了! ”( Baller,
1900: iv) 。
西士之间的这场论辩,看似是官话与方言的名目之争,实则反映出对有关方言问题的语言
理论认识不足。19 世纪中叶以后欧洲兴起的方言地理学研究 ,其理论观念和考察方法尚需一
些时日,才能为来华西士接受。

6. 巴赞引述中国人之说: 北官话已然胜出

欧洲本土的汉学家,起初绝少有机会旅华,而华人能够赴欧的也罕见。汉学家难以接触到
鲜活的汉语,论及官话口语时只得使用二三手材料 ,离不开在华传教士的辗转叙述; 或者依赖
明清章回小说,以为其上所见便是典型的官话口语 。进入 19 世纪,中西往来日益频仍,欧洲汉
学才有所改观,得以摆脱对传教士著述的依傍。 其余不谈,只说北南官话的分别,以法国汉学
家巴赞( M. Antoine Bazin,
1799—1863) 的论述最为翔实,其长文《论汉语通言的一般原理 》分
两次刊出于《亚细亚杂志》1845 年第 5 卷的 4、5 月联号和 6 月号; 同年又合订为一册,由巴黎
皇家印刷所单独印行( Bazin,
1845) 。文章的一大亮点在于立论有新证据,采用了《正音撮要 》
《南北官话汇编大全》《广东通志》等中国书上的有关阐述。 此文的主要内容复又载于巴赞十
年后的新著《官话语法,或汉语口语的一般原理》( Bazin,
1856) 。期间他遇到三位旅法华人,有
幸向他们当面讨教,于是之前根据中国文献形成的看法就得到了证实 。 他称三人为有才学的
中国先生,而与寓居巴黎年余的北京人王继业 ( Wang Ki-yè) 格外相洽; 另外两位是浙江人吴
丹仁( Ou Tan-jin) 、广东人左相岚( Tcho Siang-lan) 。④
首先摆出问题: “能通行者,是谓官話。既为官话,何以有南北之称?”回答是,官话分为北
南两大支,北 官 话 即 北 京 方 言 ( le dialecte de Pékin ) ,南 官 话 即 南 京 方 言 ( le dialecte de
Nankin) ; 学北官话者,必宗北腔,学南官话者,自然须从南腔。北南官话的具体差别,体现在发
音和习语两方面。发音方面,可从音( 辅音) 、韵 ( 元音) 、声 ( 声调 ) 三个角度观察。 音,北南官
獉 獉 獉
话无大区别,都有唇辅音、齿辅音、喉辅音,但同一个字在两种官话里读音有可能不同。 韵与
调,尤其后者,区别应该很明显,可惜未见细述。
巴赞的上述讨论大抵本于清人高静亭的《正音撮要 》( 1810) ,一本教广东人说北官话的
书,如卷四有这样一段话: “除各处乡谈土语,习俗侏漓不计外,其能通行者,是谓官话。 既为
官话,何以有南北之称? 盖话虽通晓,其中音、声、韵仍有互异,同者十之五六,不同者十之三
四。”( Bazin,
1845: 6 - 7) 关于习语方面的差异,他觉得读过两卷本《南北官话汇编大全 》之后便
可知大概。此书又名《别俗正音汇编大全 》,约在 1830 年前后传入欧洲,内容、篇目等详见姚
小平( 2009: 139 - 149) 的述介。
照《正音撮要·自序》的说法,
19 世纪初全国各地学官话,都以皇城之音为标准,“故凡搢
绅之家及官常出色者,无不趋仰京话,则京话为官话之道岸。”巴赞的传述是:
今天人们认为,要说好中国话,就既不应该带有澳门口音或广东口音,也不应该夹杂南京口音或任
何其他方音,而只以京城居民的发音为准。从前中国人曾以南京为京都,那时候把北京话视为一种腐

④ “王继业”三字见于《官话语法》后文( 60 页) ,另二人的中文姓名系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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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变质的方言,但自从满清人当朝、定都于北京以来,各省接受智力教育( 相当于欧洲人文教育) 的年
轻人……都在尽可能地效仿京城的口音,说中国话的时候便学皇帝本人那样发音。在各地区的衙门,
各省份的行政机构,人们此时此刻只说北京话。( Bazin,
1845: 13-14)
可以想见,那时满清皇帝操的是一口京味的官话 ,官员士子都以学到京话的发音和腔调为
傲。但同样在京城,如果走上街头,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方面,人们“三五成群”( san ou tchheng khiun) 、“唧唧呱呱”( tsi-tsi koua-koua) 地“打乡
谈”( ta-hiang-than) ,外地人旅行到此,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另一方面,如果走进店铺
“买东西”( ma-toung-si) ,会发现店主、伙计的官话都很流利; 虽然有些人讲北官话,有些人则
操南官话,但能把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 tou choue tee thsing-thsing thsou-thsou-ti) 。 事实
上,无论在哪个省,想入仕途或做生意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不学官话的”( mou-yeou i-k pou hio
kouan-hoa ti) 。这些是巴赞的译述,标明的出处是《正音撮要》自序及章一,凡引原书的语句都
附有注音,以示材料真实可靠( Bazin, 1845: 15 - 16) 。

7. 卫三畏、艾约瑟: 北南官话的争持与官话的变异

称北官话已取胜也好,视京话为时尚也好,其实都没有否认南官话的存在,而是把南官话
看作与呈上升趋势的北官话相抗衡的最大对手 。旧时的官话,无论流行于北地还是南国,其标
准化的程度和普及的范围都无法比肩如今的普通话 。 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 19 世纪中叶以
后,来华西士一 面 视 北 京 话 为 正 宗,一 面 仍 不 断 拿 南 官 话 说 事,反 复 对 比 二 者。 如 卫 三 畏
( Samuel Wells Williams,
1812—1884) 在《汉英韵府》的导论中写道,南京话也叫“南官话 ”,一
度最为通用,被奉为“正音”,据中国人的描述那是一种“通行的话”,即一种走到哪里都有人说
的语言,然而:
目前最时髦的是北京话,也叫“北官话”或“京话”,这种语言高贵典雅( courtly) ,被认可为整个中
华帝国的正式语言( court language) ,就像伦敦人说的英语或巴黎人说的法语一样。两种官话最显著
的区别在于,南官话的声母 k 到了北官话里,在 i 和 ü 之前变成了 ch 或 ts; 此外,入声字分化开来,归入
了其他几个声调。在北京话里,单词会因截短而致使发音含糊不清( clipped) ,韵尾 n 和 ng 经常与紧随
其后的音节合并起来,例如 tsien rh( 前而) 变读为 tsi^rh。( Williams,
1896: xxxii)
除了北南官话,还有一种官话分布于西南地区,为此卫三畏引述了艾约瑟的官话三分说:
北京、南京和成都是官话的三种变体所在的中心 。
三分是简化的说法。关于官话的分布情况和变异形式 ,艾约瑟本人有更详尽的阐述,见于
其著《官话口语语法》第一部“论语音”的第二章( Edkins,
1864: 7 - 10) ,题作“官话的发音体系:
中部、北部和西部”。中部,即江南,以南京官话为要; 北部,即扬子江以北诸省,尤指北京官
话,细分之还有山东官话等; 西部,包括四川、贵州、广西,中心在成都府。 这一章的第六节“西
部官话”,简述了三种官话之间的关系:
出于政治性的措施以及临时性的安排,首都的方言即北京话被确立为官话的标准语,但真正意义
的语文学研究必须涵盖同一种口语通行的所有地域,以探察其本质的特征。因此有必要纳入第三种官
话体系。南京话与北京话之间区别很大,而四川话又很不同于这两种方言。实际上,上述三者都是同
一种大方言的变体。
这样看来,艾约瑟对北京话最终能否确定为官话的基础还没有十分的把握 。 在接下来的
第八节“官话的标准”里,他说明了何以需要兼顾北南官话的理由 :
外国人在记写中国话的标准音时,通常采用南京话与北京话的混合发音,而这种标准音依据的是
· 504· 中 国 语 文
本土字典提供的正音……。凡是想学说宫廷语言的人,都必须学习北京话。排除了地方话的色彩之
后,北京话是整个帝国所认可的官话。但本书并未选择北京话作为拼写的唯一标准,因为中国南方的
各种方言彼此相似,而北京话距离它们太远。……北京话更加时尚,可是南京话懂的人更多,因其中心
位置而更适合于本书,因为我们的目标在于搜集和比较多种方言的特征。凡是不同于南京音的北京话
字音,一般就放在括号里面。
艾约瑟的《官话口语语法》以南音为基准,与他在撰著此书时的活动半径尚未出江南,特
别是落户于上海很有关系; 着手考察官话语法之前,他便著有《上海方言语法 》( 1853) 。 而早
先马礼逊撰《通用汉言之法》,掺入大量粤方言的字音和例句,则是因为身在南粤,还须顾及港
澳西人应付日常生活的实际需要。 书名叫通言语法、官话语法,展开描写时却不能不设身处
地,为外国学习者考虑,让他们对本埠方言也有些了解,这是 19 世纪前期至中期在华西士编写
汉语语法的常见路数。后期这种方式有所调整,如威妥玛的《语言自迩集 》,基本只就北官话
取材,课文京味儿很重。
诸多方言之间、方言与官话之间,以及官话的各种变体之间既有区隔又相渗透,正是近代
中国语言生活的常态。 曾经走过大半个中国、钻研过十余种汉语方言的英国外交官庄延龄
( Edward Harper Parker,
1849—1926) ,在谈到各地方言的声调时说,每一种方言都有自己的系
统,看似纷繁芜杂,实则各守界域、彼此有别,“真正的混乱始于操方言者开口讲不地道的北
‘官话’或南‘官话’,或者外国人把官话与一种或几种方言混起来说 ”。 这时就出现了所谓南
腔北调的情形,而且经常是由于说话人有意识地改腔调 造成的,即调整说话的口气,包括注意
獉獉獉
咬音、突出声调,以求靠拢某种公认的规范( Parker,
1883: 15) 。

8. 甲柏连孜: 南官话具有特殊研究价值

在《汉文经纬》导论篇的“官话方言 ”一节里,甲柏连孜将官话下分为三种次方言,与此相
应的是三个片区:
一、南官话,也称正音,意思是正确的发音; 其中心区域在南京,近代经受了一些蜕变。17—18 世
纪耶稣会士的著作里记录的就是南官话; 另外,这种官话还出现在大多数用满文转写的文献中,因此极
具科学研究的价值。二、北官话,其最主要的形式是京话。这种官话广为人们接受,似乎有望成为胜出
者。官员们优先考虑讲的,来华欧洲外交人士学习的,都是这种官话。但科学不应该以这种官话为对
象。在所有的汉语方言中,北京话在语音上可能是最贫乏的一种,因此同音词也最多,最不适合科学研
究的目的。三、西部官话,其中心区域在成都府,即四川的省府。( Gabelentz,
1881; 甲柏连孜,
2015: 37)
三片说并不新鲜,只是重复了艾约瑟的三分说而已 。引起评家注意的不是官话如何划类 、
正音如何确定等等,而是著者公开申明的价值取向。 甲柏连孜轻北重南的态度,颇为时人诟
病。要知道北官话风头正盛,是绝大多数外国人学汉语的首选,此时声称南官话更具研究价
值,势必招致汉学界主流的不满。 德国人何美龄 ( Karl Ernst Georg Hemeling,1878—1925) 撰
博士论文《南京官话》,开场白说:
南京官话早已雄风不再。面对占尽优势的北京官话,南京官话已无力与之竞争。清除了各种地方
对手之后,北京官话如今已成为全帝国公认的唯一标准的口语。这一事实不应让人感到惊奇,因为从
1421 年起北京就一直是中华帝国的都城。( Hemeling,
1907: 2)
但真正导致南京官话衰落的致命冲击 ,他以为发生在 19 世纪中叶。南京城先是被太平军
攻占,继而为清兵复夺,几番战事和屠戮,使得城区人口锐减,操纯正南京音的人家所剩无几,
难以匹敌为数众多、说其他方言的外来人口。时至世纪末,他入住南京之时,发现这些事件的
2020 年第 4 期 · 505·
余波仍在,城里真正讲南京官话的居民只占少数 。然后他调转话锋,指向前辈甲柏连孜:
对于这一事实,德国的汉学家们反应可谓迟慢。直到 1881 年,甲柏连孜在他的那本大部头的汉语
语法( 《汉文经纬》§ .37) 中才勉强承认北京话实际上已经获胜,称之为一种科学不应追逐的时尚。他
建议,为了科学的目的要把 17、
18 世纪耶稣会士的著述中所记载的官话确立为研究对象。他以为这种
1838—1902) 在《汉语北方话手册》( 斯图加特 / 柏林,1891,
官话就是南京话,然而阿伦特( Carl Arendt,
§ .208-212) 里指出,那只是一种泛泛而言的古旧的官话。据我所知,阿伦特是第一个站出来明确说北
京话已经绝对占优的德国人。( Hemeling,
1907: 1-2)
只可惜甲柏连孜时已作古,无法回应何美龄的批评。 其实《汉文经纬 》本来就是一部古汉
语语法,官话和方言都不属于其探究对象。 甲柏连孜说的“科学研究 ”,应该不是泛指语言学
或汉语研究,而是专指汉语史。就汉语史尤其音韵史而言,何美龄与甲柏连孜的见解并无实质
区别。倘若按照对古汉语的忠诚度来分等 ,则南方话的等级较高,北方话的等级较低,而南京
话居于其间,所以,论沟通南北、联接古今的作用,比南京话更具功效的方言并不多 。这或许就
是南京话对于考察汉语史的价值所在 。不过话说回来,甲氏本人对古典时代确有几分眷恋 ,平
日里偏好文物也多于时尚。何况他并没有直接的中国生活经验 ,对官话与方言的关系、官话的
分布与变异之类问题只是停留于理论认识 ,没有机会像艾约瑟、卫三畏、庄延龄等人那样亲历
实验。怀旧者如甲柏连孜,在中国也大有人在。 与他同时代的沪上英语教师、常州人杨勋
( 1873) ,写过一篇调侃洋泾浜语的短文,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一种对南京话的青睐: “申话不如
京话好,南京土白更堪嘉。”
有一大批江南读书人,要他们一下子接受北音是困难的 ,主观上也是不乐意的。

9. 余论

从明末到晚清的三百余年里,记录官话和方言、论述二者关系的西洋汉语著述颇多,有语
法和词典,也有专题论著。其中相当一部分已为学界所知,用为考察近代汉语史的佐证,但早
期的资料还有不少尚待发掘,如万济国的《官话词汇》。《官话词汇》中呈现的北南官话音兼杂
并存的状态,可能反映了明清之际北官话与南官话一度相持不下的局面 。 无论南官话音还是
北官话音,从这部西洋汉语词典所记的字音中都可以获得成批的例证 。
关于近代官话史,学界曾有激辩,讨论仍在进行。 一种意见认为,官话的基础方言至少在
明末是南京话,到十九世纪中叶才改为北京话 ( 鲁国尧,2007) 。另一种意见认为,明代官话的
基础方言不是南京话; 南京官话是“中原书音在南方的地域变体 ”,其声望只限于南方部分地
区,真正在全国享有更高声望的是河洛音或中原雅音 ( 麦耘、朱晓农,2012) 。又有一种观点主
张“明代南京官话的基础音系具有江淮 、中原官话的综合性质 ”,且与北京官话部分重合,当理
解为“动态弹性系统”( 曾晓渝,2016) 。 其余种种看法,不一而足。 本文旨在从西学史入手为
相关研究提供背景材料,并不以探讨近代官话史为目标,但问题本身无可回避,谨就宏观的方
面谈一点认识。
讨论官话史先得定义“官话 ”。 有学者提议区分“语言实际 ”与“语言观念 ”( 麦耘、朱晓
农,
2012) ,实将“官话”一析为二,采取方言地理学和社会语言学的双重视角 。
在方言地理学的意义上,官话是一种自然语言。 旧时西士称“官话方言 ”并尝试为之分
区,如今我们对官话方言作分类分片的描写 ,都是将官话视为汉语诸大方言之一,且分布地域
最广,操用人口最多。既然是一种大方言,必有突显的中心,即研究者试图探明的基础方言或
· 506· 中 国 语 文
基础音系。但既然官话早有分区,各官话区就可能各有各的基础音系 。此外,区片的边界必然
模糊,使得各自的基础音系不易确定。官话的区域变体之间,以及官话与其他方言之间的相互
渗透、融混、兼存,乃是一种常态,即具有“动态弹性 ”特征,而这种常态应能推溯到更早,并非
明代才出现。
在社会语言学的意义上,官话是一种标准语,旧称正音,近似的说法是雅音、读书音。作为
官府使用的办公语言和知识阶层使用的教育语言 ,官话享有声望,为社会上下认可,是正统而
体面的表达工具。作为标准语的官话,或多或少需要借助人为的努力来推行。 旧时的崇尚正
音、编写韵书以规范读音和用韵、建立正音书院以推广官话,与现代制定拼音方案、以统一字音
的读法与拼写、号召全民说普通话,其实质相同,都是在实施某种语言规划,影响着各自时代的
社会语言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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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录
影页一: 《汉西词典》( Chirino,
1604: 60)

· 508· 中 国 语 文
影页二: 《官话词汇》( Varo,
1679) 柏林国家图书馆藏本首页

姚小平 北京 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语言研究所 yxp@ fltrp.com

2020 年第 4 期 · 509·
distinction in other dialects. However,in the Gan dialects,there is a stratum in which characters from the MC
Mu 模 rhyme ( division I) and Yu 虞 rhyme ( division III) of the Yu 遇 group share the same pronunciation
with the colloquial reading of the Yu 鱼 rhyme. This is different from the separated stratum between MC Yu 鱼
and Yu 虞 rhymes in other dialects,and is distinguished from the situation as recorded in the Qieyun as well.
Keywords: Gan dialects,the separation between Yu 鱼 and Yu 虞 rhymes,stratum

ZHANG Weidong,The distinction between literary and colloquial readings in Beijing Mandarin and the
shangkouzi 上口字 of Beijing Opera: A study of the Hangual notes in the Laoqida 老乞大
The six versions of Hangual notes in the Laoqida 老乞大 covered a period of 278 years from the Ming
Dynasty to the Qing Dynasty. It recorded the transition between the old and new pronunciations of Beijing
Mandarin in its unique way: The left and right pronunciations reflect the coexistence of old and new, and
literary and colloquial readings. As the old pronunciation has been replaced by the new pronunciation in modern
days,alternations between the literary and colloquial readings mostly disappeared with only a few “traces”left.
Due to limited knowledge on the transitional phase between old and new pronunciation of Beijing Mandarin,
some general viewpoints about the “traces”are problematic. This paper studies the left and right pronunciations
in the Laoqida, and investigates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literary and colloquial readings of old Beijing
Mandarin and the shangkouzi 上口字 ( conventionally-pronounced characters) of Beijing Op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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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 Yuying,The blend of * n- and * l- in unearthed manuscripts of Chu and its origin and cause
Many scholars have traced the blend of * n- and * l- back to the time of the Tang Dynasty and the Five
Dynasties. This paper studies the bronze inscriptions and bamboo slips unearthed from the Chu region together
with silk manuscripts of the Han Dynasty which preserved the writings of the Chu people,and points out that,
in the Chu dialect spoken from the time of the Warring States to the beginning of the Han Dynasty, * n-
could sometimes be read as * l-. Such phenomenon of the blend of * n- and * l- can be attested in all phases
of Chinese. Sometimes the * n- was read as * l- while in other times the reverse situation occurred. However,
generally speaking, * n- and * l- have always been two independent phonemes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The
blend of * n- and * l- should be regarded as regional exception caused by regional pronunciation habi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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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words: Chu dialect,initial,nasal,liquid

YAO Xiaoping,Premodern dialects of Beijing and Nanjing: Rivalry between the two major branches of
Mandarin as described by Westerners during the 17-19th centuries
When the European missionaries first came to China in the late 16th century,they encountered a language
of rich diversity that even the accredited national standard form,the so-called Guanhua ( Mandarin,literally
“official language”) , had split into two, i. e. the Nan-guanhua “Southern Mandarin” and the Bei-guanhua
“Northern Mandarin”. Based upon the dialect of the ancient capital Nanjing,Nan-guanhua had enjoyed the
status of royal pronunciation for centuries before the encounter with its biggest rival,the Bei-guanhua,which
had been gaining ground ever since Beijing became the new capital during the mid-Ming Dynasty. The related
descriptions and discussions given by F. Varo,R. Morrison,J. Edkins,and many others may provide us with
a detailed and fascinating insight into the nature and progression of Chinese national language.
Keywords: national language,dialect,Guanhua
· 512· 中 国 语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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