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交叉地带中爱情婚姻模式的变迁

——以《平凡的世界》爱情描写为例
◎王永奇 魏欣荣

摘 要：陕西当代作家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描写了位于城乡交叉地带的老、中、青
三代人的婚姻与爱情。老一代以田福堂夫妇、孙玉厚夫妇为代表，他们的婚姻多属传统包办，
但也能相濡以沫；中年一代以少安和润叶为代表，他们的爱情处于由传统向现代过渡的阶段，
既表现出了爱情追求中的大胆勇敢，也受到了社会环境和传统观念的束缚；年轻一代以少平和
晓霞为代表，崇尚独立，寻求精神平等下的自由爱情。他们的婚姻、爱情关系既反映了几代人
爱情婚姻模式的嬗变，也体现了社会和时代的发展。
关键词：城乡交叉地带 《平凡的世界》 爱情婚姻模式

爱情是文学永恒的母题，中外文学史上无数的经典
作品都有对爱情的深情吟唱。路遥的创作也是这样，其
绝大多数作品都涉及到爱情与婚姻，男女主人公们为了
获得自由甜蜜的爱情和美满幸福的婚姻，或反抗或妥协，
虽也有短暂的幸福和甜蜜，但更多的是爱而不得的苦涩
和无奈。在《平凡的世界》中，除了个别人物之间另类
的爱情婚姻之外，常态的爱情婚姻主要有三类：以田福
堂夫妇、孙玉厚夫妇为代表的传统包办但相濡以沫型婚
姻；以田润叶与孙少安为代表的由传统到现代的过渡
型；以孙少平与田晓霞为代表的平等自由的现代爱情。
透过作品中几代人的爱情婚姻状况，可以看出爱情和
婚姻由以往的传统包办向后来的平等自由不断的发展和
演变。
一、传统包办但相濡以沫型
在传统社会的婚姻家庭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彩礼过后就生活在一起。在这样的家庭中，丈夫是家庭
天然的、理所应当的家长，作为家庭的核心，受人尊敬；
妻子则变为贤妻良母，“她被描述为爱者，慈母，为子
女操劳牺牲，有懂得女儿每一心曲的宽大胸怀”［1］，
并具有一位令人尊重的女性应有的行为举止：驯顺、谦
［2］
逊、无私、奉献、牺牲、恭敬、和蔼、殷勤等 。在家
庭中，男主外，女主内是夫妻之间最简单也最明确的分
工。这些夫妻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却有平平淡
淡的幸福。在这种婚姻维系过程中，夫妻之间的情感主
要集中在对家人生活起居的照顾和关心上，尊老爱幼，
生儿育女，给家人和孩子们提供基本的衣食住行，久而
久之，夫妻间的爱情逐渐被亲情所取代。从这个意义上
说，夫唱妇随，也许并不是男权观念作用的结果或男性
家长权威的体现，而是长期以来在共渡难关中形成的默
契，在平淡生活中养成的习惯，在共同经历中对对方的
信任……这就是普通人平凡、朴素而深厚的情感，田福
堂夫妇、孙玉厚夫妇都属于典型的传统包办但相濡以沫
型婚姻。
在《平凡的世界》中，对孙玉厚夫妇、田福堂夫妇
之间的情感，作者用墨不多，但在他们对家庭生活的操
持和对儿女的关爱中，我们依然能看到他们之间讲究门
当户对的婚恋观，以及虽然传统包办，但夫唱妇随、配
合默契、表达含蓄的婚姻关系。
老一代婚姻关系中夫妻双方相濡以沫的情感首先体
现在对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照上。
孙玉厚从小家境贫寒，十六岁时父亲逝世，只留孙
玉厚、孙玉亭兄弟俩和母亲相依为命。让孙玉厚在婚后
感到欣慰的是，媳妇勤俭持家，尊老爱幼，“对他妈和
玉亭特别好”，关键是在很多时候，“少安他妈和他的
心思是一样的。”［3］对他们来说，婚姻中更多的是相濡
以沫的温情，是嘘寒问暖的关爱，是满腹牢骚时的絮叨，
是遇到困难时的支持……经过他们的努力，迈过生活的
沟沟坎坎，撑起贫穷而温暖的家，并教育孩子们健康成
长。孙玉厚夫妇对兄弟孙玉亭关爱有加。孙玉厚结婚后
不久，就把 13 岁的玉亭送到了山西柳林镇去读书。每一
次他去看望弟弟时，“他老婆总要把玉亭一年的穿戴准
备齐全。”［4］之后，孙玉厚夫妇又借粮筹款，搬家腾窑，
给弟弟办了婚事。所有这些，都能看出他们团结一心、
为家人无私奉献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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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老一代人坚持的基本上是门当户对的择偶观
和婚姻观。这在孙玉厚夫妇和田福堂夫妇身上都有体现。
小说中，孙玉厚夫妇在给孙少安找媳妇时，当听说
儿媳妇贺秀莲不要彩礼时都异常开心，但转眼之间，少
安妈不无忧虑地担心因贺秀莲“性情不好”而让少安受
罪，并反复提到寻找儿媳的标准，“合适”“般配”“合
心”，这都是对婚姻中门当户对的强调。
田福堂夫妇像孙玉厚夫妇一样，婚姻也是传统包办，
夫唱妇随，“对丈夫要求的任何事，润叶她妈都会言听
［4］
计从的。” 在婚姻观上，田福堂夫妇对门当户对更为
看重。
整体说来，对于田福堂夫妇、孙玉厚夫妇这一代人
来说，经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完全是传统包办型婚姻；
但在结婚后，双方都能相互忍让、相互理解，为了家庭
和孩子奉献牺牲、任劳任怨，通过亲情维系着家庭的和
谐和夫妻情感的稳固。同时，他们普遍接受的是门当户
对的婚姻观，并以此作为对儿女们的婚姻支持与否的标
准。虽显得有些传统包办，但不影响他们相濡以沫地共
度一生。
二、由传统到现代的过渡型
在《平凡的世界》中，幼年时期的润叶和少安青梅
竹马。润叶是双水村书记田福堂的女儿，是后来官至高
位的田福军的侄女，从小到大，成长环境宽松，经济条
件优越，后来在原西县城当了一名教师。少安出身双水
村经济最为拮据的人家，学习成绩很优秀，但迫于家庭
经济原因，回家务农。两个曾经要好、感情深厚的年轻人，
因为家庭背景悬殊、人生道路不同、生活方式各异，分
处城乡两端，好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渐行渐远。
润叶只有在偶尔回村的时候，才能或远或近地看上少安
一眼，有心无意地聊上几句。但实际上，少安和润叶之
间的感情并没有因为现实距离的扩大而被拉远。到了谈
婚论嫁的年龄，每每有人给润叶介绍对象的时候，“她
的眼前就立即浮现出了孙少安的身影”，从此，她神情
恍惚、寝食不安。
润叶对少安的爱情大胆勇敢。尽管润叶和少安身处
城乡两端，身份差距悬殊，但在感情的促使下，她顾不
得自己的矜持和羞涩，主动表白少安愿意一辈子和他好。
在润叶看来，只要少安真的可以娶她，她完全可以不顾
一切地嫁给他；退一步，只要少安还没有结婚，自己感
情的阵地都会固若金汤，为少安留着，然而结果却不尽
如人意。而少安的结婚对润叶造成的痛苦无以复加，原
本知书达理的润叶甚至要“找几包老鼠药一口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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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却此生。”［4］可以看出，作为 20 世纪 70 年代中后期
的女性，润叶追求爱情的言行是勇敢而大胆的。
润叶和少安的爱情之路坎坷崎岖。他们生活在城乡
交叉地带，被迫承受了太多的外来压力，他俩之间爱情
面对的最大障碍，首先就是身份问题。生活在双水村的
少安，对润叶的感情依然深沉，到了谈婚论嫁时也是“立
刻就想到了润叶”；但润叶去了县城教书，那是另一个
遥远而陌生的世界，现实身份的差距，使得少安痛苦地
感到，他和润叶的感情就像苹果树一样，被生活的剪刀
无情地修剪并胡乱地嫁接，再也无法结出正常的果实了，
这种身份差异的悬殊，使得作品中几乎没人会对他俩的
爱情抱有希望。对爱情的绝望、对田福军处境的担心以
及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像千万条绳索束缚着她的手脚，
使她嫁给自己根本不爱的李向前。
润叶对少安的爱情持久而深沉。润叶的性格使得她
深陷于和少安的情感而不能自拔，即使是在自己结婚以
后，她也无法忘掉少安，“在她二十八年短短的生命历
［3］
程中，他是她全部幸福和不幸的根源。” 虽然迫于
各种压力，润叶嫁给了李向前，但婚后很长一段时间，
一直固守着自己的情感家园，和丈夫过着有名无实的家
庭生活。与此同时，润叶把内心情感最美好的部分留给
了少安。
可见，在润叶追求爱情的过程中，城市文明和现代
思想意识使她为了爱情大胆追求，义无反顾，但社会环
境和社会舆论等又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她的手脚，使她
最终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而在步入婚姻殿堂之后，
润叶又能出于传统道德观念，在丈夫受伤后无微不至地
照顾，尽到妻子的责任。当然，这种介乎于传统和现代
之间的爱情，在少安和贺秀莲之间也在一定程度上存
在着。
三、自由平等的现代爱情
首先，就地域而言，孙少平只是个农村来的穷小子，
一身黄泥土的气质，孙少平所生活的地域环境始终是贫
瘠的、不发达的；而田晓霞却是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姑娘，
浑身都是在现代都市中熏陶出来的气质，其所生活的地
域环境始终是繁华的、现代的。其次，就出身而言，孙
少平是双水村的农民出身，祖辈们始终靠田地为生；而
田晓霞则是出身高干家庭，两人的出身和家境可谓是云
泥之别。再次，就职业而言，从揽工汉到煤矿工人，孙
少平的工作艰苦且环境恶劣，既不安全又不轻松；而田
晓霞作为一名光鲜亮丽的省报记者，浑身散发出优越的
现代生活的气息。
 这三个方面都是物质身份的外显，而孙少平和田晓
霞的爱情是在勇敢超越了这种物质身份后，在精神身份
的相互尊重、相互认同、相互平等的基础上确立的现代
爱情。他们的相识、相爱、相守皆是自主的，而非传统
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恋爱中的接触、拥抱、亲吻
也都不同于传统旧俗，这种自由恋爱是现代爱情的进行
方式。
孙少平与田晓霞的初步接触是因田润叶而相识，因
文艺宣传队而相交，但心动却是因书而起。通过和田晓
霞在一块演戏和讲故事，孙少平被她独特的个性、非同
一般的见解、广博的知识所吸引和征服。开始在田晓霞
的推荐下阅读《参考消息》《各国概况》《热爱生命》，
甚至是《天安门广场诗抄》这样的禁诗。与田晓霞的交
往让孙少平将田晓霞奉为自己的“思想导师和生活引路
［4］
人” ；而田晓霞亦是觉得孙少平的思想不一般，和其
他农村来的学生相比“气质”很不错。两人都没有从家
庭出身看待对方，而是通过书籍进行精神的交流，认可
对方的精神身份。
孙少平与田晓霞在高中毕业后的重逢是在孙少平进
黄原城当揽工汉时。这一次见面，孙少平依旧一身破烂
旧衣，但他心里不再羞愧自卑，他已经能够正视自我的
物质身份，且认为职业的高低贵贱与一个人生活的价值
并不对等；且认为两人在精神上是可以平等对话的。这
次见面对双方之前的关系形成了冲击。如果说，在此之
前，田晓霞是孙少平的精神导师；那么，这次见面后，
两人就完全实现了精神上的平等，两人相互钦佩。田晓
霞发现孙少平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他独立生活，独立
思考，独立奋斗，他已经可以为她带来对生活的新观点
和新想法，他俩“尽管社会地位和生活处境不同，但在
人格上是平等的”［5］。双方由此形成了正式的精神认同，
并在这种互相尊重的基础上萌生了双向的好感与爱情。
这种精神身份的相互认同表现在他们爱情中自由平
等的地位上。在田晓霞的爱情观中，家庭出身、地域、
职业、地位这些都只是外在的物质条件，与人的内在思
想并不完全相关，正常的爱情应当源自于心灵的相通和
精神身份的对等。在两人于古塔山确定关系后，田晓霞
更是多次主动来找孙少平，表现出她对这份爱情的认真
与坚定。与田晓霞相比，孙少平的爱情观显得有些消极，
两人物质身份上的不平等使他总是对两人的未来心怀悲
观。但是即便如此，两人精神上的契合和田晓霞的一片
赤诚真心又使得孙少平勇敢地决定与命运抗争，为两人
博取未来。对于孙少平这样从农村走出来的知识青年而
言，他从不曾奢望生活过多的回报和偏爱，始终秉持着
理智而清醒的态度面对着现实生活，这样跨越职业、跨
越出身、跨越一切物质条件的爱情宣誓已经是他鼓足所
有的勇气才能做到的了。
《平凡的世界》当中，从田福堂夫妇和孙玉厚夫妇
讲究“门当户对”的传统包办婚姻，经由润叶与少安之
间的过渡，再到少平与晓霞之间建立在双方自由交往、
精神相通基础上的自由平等的现代爱情，我们能看出，
随着社会时代的发展和思想观念的改变，生活于陕北城
乡交叉地带的人们，也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不仅在逐
步地改变其婚恋观念，也是在对传统的依依不舍中，调
整着对世界的态度，积极地去拥抱和适应日新月异的社
会、时代和生活。
参考文献：
［1］孟悦 , 戴锦华 . 浮出历史地表［M］. 北京 : 北京大
学出版社 ,2018.
［2］吉尔伯特 , 古芭 . 阁楼上的疯女人［M］. 杨莉馨 ,
译 . 上海 :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5.
［3］路遥 . 平凡的世界 ( 第二部 )［M］. 北京 : 北京十
月文艺出版社 ,2012.
［4］路遥 . 平凡的世界 ( 第一部 )［M］. 北京 : 北京十
月文艺出版社 ,2012.
［5］路遥 . 平凡的世界 ( 第三部 )［M］. 北京 : 北京十
月文艺出版社 ,2012.
（作者单位：宝鸡文理学院文传学院）
基金项目：本文系陕西省教育厅人文社科专项项目
《比较文学视域下陕西当代文学城乡关系主题研究》（项
目编号：15JK104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王永奇（1973-），男，汉族，陕西蒲城人，
宝鸡文理学院文传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
世界文学；魏欣荣（1995-），女，汉族，河南郑州人，
宝鸡文理学院文传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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