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学 鉴 赏
论 《雷雨》 中周萍的矛盾性格
■和紫娟
一、 周萍矛盾性格的表现形式
在周萍的精神世界里存在着许 多 错 综 复 杂
的矛盾， 长期周旋于这些矛盾之间的他早已 被
折磨得身心疲惫。 他一直试图在精神的世界 里
寻找着解救的出路， 之于黑暗和光明、 之于 希
望和绝望、 之于死亡和永生， 因此周萍性格 的
矛盾性在诸多方面有着诸多表现。 在这里我 只
从自己比较熟悉的周萍对待亲情和爱情时所 体
现的 “矛盾性” 来进行阐述。
（一） 面对爱情时的决绝与残酷
周萍， 出生不久便失去了母亲 ， 随 后 他 的
父亲周朴园将年幼的他送到了 “与世隔绝” 的
乡下生活。 就这样他一个人在乡下度过了极 度
缺乏家庭温暖的童年与少年生活。 直到他从 矿
工学校毕业之后才回到了那个对于他遥远而 陌
—周公 馆 。 在 那 栋 阴 冷 的 大 房 子 里 他
生的家——
遇见了只比自己大几岁的、 美丽的、 多情的、
温柔的， 同样生活在父亲的高压 “统治” 下 的
—繁漪。 周 萍 在 繁 漪 那 里 第 一 次
不幸的后母——
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来自一个温情女人的关 怀
和 体 贴 (虽 然 这 种 感 觉 刚 开 始 可 能 只 是 出 于 她
对周萍幼年丧母的同情)。 然而在朝夕 相 处 之
间， 这两个天涯沦落人心心相印一拍即合， 借
此叛逆的爱火油然而生。 对于突然而来的温 暖
的爱情， 刚开始周萍迸发着那种火炽的可以 熔
铁的激情， 并以决绝的态度去争取。 当他感 知
到繁漪饱受他父亲长时间专制的压抑之苦后，
他以 “我恨我的父亲， 我愿他死， 就是犯了 灭
伦的罪我也干” 为他的爱情宣言， 使繁漪深 切
的感受到了情感上的共鸣， 让她觉得那早已 等
待死亡的沉寂已久的心门又再一次被打开， 似
乎又完全的活了过来， 继而周萍完完全全的 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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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的她的心。 家庭的窒闷， 家长的专制， 鼓 荡
起周萍内心涌动的那股 “蛮力” 他冲击着文 明
的束缚与羁绊， 大胆违逆着人伦道德。 但毕 竟
他是爱了 “一个不应该爱的女人” 这种关系 是
极其危险的， 冒天下之大不韪， 背叛父亲， 猎
获爱情。 这种荒谬的事是被文明社会所鄙弃的，
必然为世俗所不容。 当周萍逐渐地受到文明 的
浸染， 开始用一点理性的眼光来审视这段感 情
的时候， 他意识到了这不仅是对他父亲地背叛，
同时也是对人性的一种背叛。 这就是他固有 的
“蛮性” 与后天的 “文明” 的激烈的矛盾冲突，
是他内心激情欲望和理智道德的正面交锋。 然
而在一段时间的痛苦挣扎之后， 最终理智战 胜
了情感， 他不顾繁漪的苦苦哀求， 软缠硬磨，
下定决心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 由此可以 看
出， 周萍的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着与父亲周朴 园
截然不同的性格， 懦弱和卑怯， 他对待繁漪 似
乎是 “绝情决意” 的但又是有 “情爱” 的。 周
萍在父亲发现这段不正常的关系之前就果断 的
结束了， 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人性的回归，
也是一种成长。 但这毕竟只是成长， 他还没 有
学会勇敢地面对错误， 还没有成熟， 以至于 他
单方面跟繁漪结束关系的一段时间内， 始终 找
不到一个恰当的与后母相处的方法。
（二） 在不自知中一再的触犯道德禁忌
周萍毕竟还年轻， 也像所有年 轻 人 一 样 怀
揣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他需要抛去不光彩 的
过往， 堂堂正正的前行。 繁漪并不是他唯一 的
和最理想的选择。 年轻的他不愿意困溺在道 德
悖伦的阴影中， 只有先离开繁漪他才有可能 拯
救自己， 于是他竭力的摆脱着繁漪， 却始终 摆
脱不了内心中与后母乱伦的阴影， 他迫切地 要
求自赎和拯救自己的灵魂。 但由于他自身性 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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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点的限制， 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 是 的也就没有了反抗父亲的决心。

用另一个来完成自己情感的转移， 以此使繁 漪
彻底的死心。 于是， 他抓住了富有青春活力而又 二、 周萍的矛盾性格形成原因分析
纯洁善良的四凤， 企图借用她那 “纯洁” “清
澈” 的灵魂来洗涤自我， 救助 “自己内心的 残 长时间以来， 人们对周萍自身的性格要么 不
疾”， 殊不知这种自救在冥冥之中驱使着他犯下 屑去深入了解， 要么一味的去责难相对有全 面
了更可怕的罪恶。 鲁四凤既是周萍的心灵之药又 认识的较少。 然而， 全面的去分析探寻这种 矛
是周冲、 侍萍、 繁漪的希望之光， 她是一个与母 盾性格生成的原因， 正是全面评价周萍这个 角
亲侍萍一样 “本分”、 “认命” 却又把持不住自 色所不可回避的问题之一。
己本能情欲的人物。 从这一角度来说 , 被命运之 （一） 周萍的矛盾性格是当时 社 会 现 实 的
神暗暗驱使着走向邪恶深渊的不止是周萍一人。 反应
（三） 对父亲的爱与恨 曹禺创作 《雷雨》 的年代， 是 一 个 中 国 正
作品中告诉我们， 在周萍刚满周岁的时候， 处于四分五裂的时期， 是一个政局风云变幻、
周朴园就逼着他的生母 （侍萍） 投河自尽， 另 社会动荡不安、 人心无处安放的年代。 政治上，
娶了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 而这个女人大约 在 帝国主义不断加紧对中国实行殖民侵略的步伐，
婚后没几年就死去了， 十八年前周朴园又骗 娶 加上国内各军阀之间长期混战， 社会日趋黑暗，
了繁漪嫁进周家。 三年前周萍从矿科的学校 毕 民不聊生。 经济上， 由于一战期间中国资本 主
业后才从乡下回到了周公馆， 也就是说， 周 萍 义得到了进一步发展， 新兴资产阶级强烈要 求
从襁褓直到青年时期都是远离周朴园而生活 着 实行民主政治， 深入发展资本主义。
的。 在此期间， 父亲对于他只是一个抽象的 概 如果说， 周朴园是刚刚从封建 地 主 阶 级 脱
念， 模糊的影子， 而不是一个亲切的温暖的 活 胎出来的第一代资本家， 在他的身上统一着 资
生生的人。 相对于这样一个陌生而又先后娶 了 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的两重习性。 那么， 周萍 更
两个女人的父亲， 周萍极有可能在感情上是 疏 多的代表着成长于资产阶级家庭并接受过资 产
远和淡漠的， 甚至可能还带有一点怨恨的， 也 阶级教育和受过 “五四” 思潮影响的一代。 然
就不太可能在与父亲短暂的相处之中就马上 产 而， 由于受先进思想的不深刻性和不成熟性，
生亲切的父子亲情。 再加上周萍毕竟还是一 个 资产阶级发展到了周萍的时代， 已经更加明 显
多多少少接受过一些当时新式教育的知识青年， 的暴露出他在没落前夕的混乱， 腐朽和罪恶。
当他回到周公馆目睹了父亲的所作所为， 对 他 周萍作为一个接受过一些新式教育的青年， 在
的专制强权与冷酷的行为有着本能的抵触。 周 思想上受到了一些 “新文化运动” 和 “五四 运
萍心灵深处潜藏着的对父亲的这种憎恨， 随 着 动” 的民主共和与崇尚科学思潮的影响。 但 他
与繁漪交往的深入而与日俱增并且达到顶峰。 并没有触及到该思想的精髓， 只是一味地盲 目
终究， 血浓于水， 周萍始终还是有道德意识的， 地寻求个性的解放， 而将当时的爱国精神， 为
而且那时的他早已远远地脱离了能呼吸到新 鲜 正义和真理而战的精神， 不畏强权和与黑暗 统
空气的校园生活， 过着安逸的资产阶级的寄 生 治抗争到底的精神统统抛之脑后。 在一定程 度
生活， 反抗和斗争的观念在他的意志中逐渐 消 上， 正是由于周萍在接受这些先进思想时的 不
失得无影无踪。 作为中国资产阶级的第二代， 确定性， 不完整性和不彻底性导致了他在追 求
养 尊处优的大少爷， 周萍身上没有了上一代的 自我的过程中屡屡犯错。
创业雄心。 这样长期的寄生生活必然会助长 他 （二） 周萍的矛盾性格与其坎 坷 复 杂 的 成
对上一代的依附性和自身性格中天生存在的 软 长背景有关
弱性。 在父亲的 “庇荫” 下生活得越久周萍 就 众所周知， 周萍是周朴园与侍 女 侍 萍 的 私
越无法产生对这个家庭决裂的勇气， 自然而 然 生子， 侍萍被周朴园无情的赶出周家时， 周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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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满周岁。 母亲的被迫离开， 使他正在形成 中
的情感依赖被迫中断。 尽管幼小的他还有父亲，
但让刚新婚不久的专制自私的周朴园无微不 至
地关爱儿子只是奢望， 事实上， 周萍很快就 被
父亲送到了陌生的乡下生活。 一个下人的私 生
子， 从此便成了周家风霜雪雨中一棵孤苦伶 仃
的小苗， 不论他怎样悲伤的呼嚎再也唤不回 母
亲温柔的回应声， 母亲善良的目光美丽的身 影
从此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从此， 他便永久的失去了安全 感 、 幸 福 感
和情感上的支持， 正如周冲所认为的， 他自 幼
就没有母亲， 性情自然就容易古怪。 儿童成 长
的早期和青春期被视为人一生心理发展的两 个
最关键时期， 人格的差异和意志品质的优劣，
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形成， 无不取决于这两个 时
期的心理是否得到了健康的发展。 周萍经历 了
一个孤独的童年， 自然而然的在他青春期的 时
候就很容易造成角色的混乱， 继而在他成年 时
期所表现出的情感上的迷失也就都变得情有 可
原 了 。 像 周 萍 这 样 因 “缺 乏 自 我 规 定 的 意 志 ”
而甘心受奴役的人物， 他们的共同之处就在 于
复杂矛盾的多重性格： “既强暴又软弱， 既 高
度女性化又极端男权化； 得意亢奋时摆出替 天
行道的高姿态来捍卫自己诛求别人， 失意落 魄
时又表现出高度女性化的可怜相， 于祈求上 苍
和纠缠别人中祈求获得新生与拯救。”
(三) 亲情笼罩下形成的自卑与自信
人们身上的性格并不都是按照 单 一 的 形 式
呈现出来的， 在混杂的时代背景下长大的周萍，
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家庭生活除了将多重 性
的人格做到了深刻地演绎外， 更是全方位的 突
出了性格中对立的矛盾与冲突， 这其中自卑 与
自信的相生相克便是一种典型的矛盾。 周萍 是
周朴园的长子， 是未来能够继承他的人， 自 从
他毕业回到周公馆以后， 周朴园以他自己的 方
式承担起了一个父亲的责任。 在任何人看来 周
朴园维护家庭秩序的方式是那么的封建， 专制，
残暴， 当所有人都在向这种方式反抗和憎恶 周
朴园的同时， 周萍是爱着自己的父亲的， 而 这
种爱的表现正是无止境的服从或是屈从于他 的
强权。 周萍这种行为的产生是有原因的， 他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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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兴家创业时期的资产阶级不同， 他从一出生就
有了丰厚的财产， 较高的地位和根深蒂固的寄生
性， 在这些种种因素的作用下让他逐渐产生了对
父亲的爱， 而养尊处优的优越感使他生出了某种
自信。 这一点可以从周萍在与繁漪断绝关系之后
的对话中可以看出 “如果你认为你不是我父亲的
妻子， 我还承认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三、 周萍悲剧结局的意蕴
周萍， 权力欲与生理欲在他身上都有体现。
然而， 相对复杂的是他对于生命、 自由、 人 性
的渴望也始终贯穿其中。 身为周朴园的儿子，
父亲的性格在他的身上有着本能的体现， 他 们
都是自私的， 有着权力欲的人。 体现于他对 繁
漪的始乱终弃， 追求自由的渴望促使了周萍 与
繁漪的乱伦关系， 在权力欲的作用下使他产生
了这段不正常关系的想法。 但他并没有周朴 园
那颗极度冷血无情的心， 所以在结束关系的 很
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给自己找到一条合适的 出
路。 出于生理欲的原因， 周萍将自己的情感 转
移到了纯净的四凤身上。 最后当他得知自己 深
陷双重乱伦的深重罪孽时， 懦弱、 困惑、 纠 结
的他只能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来来换取对于生命、
自由、 人性的渴望。 对于这个人物我们如果 非
要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似乎就只能是 “矛
盾”。 从周萍复杂矛盾的性格中传达出了一个时
代的人的特征， （周萍抛弃繁漪转而向四凤 的
过程就是一个道德自救的过程， 也是从叛逆 到
伪君子的灵魂的堕落过程， 深刻地反映出旧 道
德对人的精神统治） 他同时扮演者牺牲者和 守
护者的角色， 是一个 “死人” 与 “活人” 的 中
间色。 大概弱者的悲剧都归结于他太懦弱， 受
不住环境的折磨和内心的纠纷； 强者的悲剧 则
多归咎于过于倔强， 不能顺应境遇的变迁。 在
《雷雨》 这一整个大环境下， 所有人物最终的归
宿似乎都逃不过命运的网， 这也是作者一再 强
调的。 在李健吾的 《雷雨》 的评论中就指出：
这部剧中一个人无论怎么样在一生里都不准 有
一步的错， 如果错了就是千万个忏悔也倒不 过
来的， 立意非常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