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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桐》 (作者) 崖高人远
《半死桐》 (作者) 崖高人远
作者:崖高人远
序 等待
有的人一生都在等待些什么,又在等待中走完最后的路程;但仍然会有另外一些人继续等待,这似乎已成为
一种幸福。没有为什么,因为夜晚就是夜晚,月色撩人,总会有一些虔诚的手在它的峭壁上写些什么。
等待一个人,等待一位神秘的来客,等待一阵陌生的敲门声,等待一阵狂燥的心跳;等待一个人,等待一种
骄傲的称号,等待一轮红色的太阳在掌心升起,一年四季温暖自己。
等待,是一种哲学。它的光辉射穿了人们的眼睛,每一分钟,都价值连城。
这个世界的变化真的是错综复杂,原本相生相克、相互矛盾的事物其实也都有着本质的联系。于是《周易》
有了“否终则倾,何可长也”的论断,哲学上也产生了一种叫做“对立统一”的思想。可是矛盾毕竟是矛盾,无
论如何也无法相互融合化一,这就像生和死一样,有多少人向往生的欢愉而害怕死的痛苦。曾经有那么多对生的
歌颂和对死的恐惧,就连古希腊特洛伊战争中的大英雄阿喀琉斯也不得不发出“我宁愿在阳间活着当长工,也不
愿死去统治整个阴间世界”的感叹。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每当在冬天的夜晚读这两句诗,总是能听见风和水摩擦的声音,就
如同两把刀,在比试着寒冷的刀锋。一个人从锋刃上走过,去干比这更残酷的事,让鲜血在脚下像晶莹的红玛瑙。
而世上最危险的桥,却也是这两句诗。那铺桥的石板就是目光和勇气,一步千年,谁走得潇洒,谁就能留名。
六岁那年,她随父亲回乡扫墓。那是她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低矮的建筑和污浊的空气在她棕色的眼睛里
留下了杂乱的印象,似乎与她生活的英国有着本质的区别,虽然她也拥有作为一个炎黄子孙的每一个外部特征。
雨哗哗地下,她的手被握在父亲宽厚的手掌里,看着溅落在地上的雨水弄脏她白色的鞋袜。不知不觉中,她
已经来到了庄严肃穆的教堂墓地。四周青山掩映,苍松翠柏比邻而立。她觉得这座山好阴森,好凄凉,对面的石
碑也是冰冷的。看着父亲一动不动地呆呆注视着那块大理石,她突然被吓得流下泪来,但是她不知道在那块冰凉
的大理石下安眠的就是她的母亲。
她只管自顾自地哭,似乎是为了和悲伤的老天爷竞赛。父亲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或者是发现了而没去劝哄。
在他的眼里,她哭得那么伤心,应该是为了她早逝的妈妈。雨仍在哗哗地下,让坟前纯白的百合更加圣洁。忽然,
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朵嫩黄的雏菊,开得那么娇小,那么脆弱。她顺着花束望去,看见了一个臂缠黑纱的中国男
孩。
她立刻止住了哭声,对他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对这个大眼睛的中国男孩顿生好感。他把那朵雏菊别在她的
黑发上,她俨然就成了最美丽的公主。她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见他仍是无动于衷地盯着那块大理石。于是她摘下
了脖子上的一条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那条项链有一个空心十字架的项链坠。
那一天,他只知道了她叫 Natasha。
而那一天,她爱上了他。
第一章
冽洌的寒风又在北大西洋的水面上吹起,携卷着蓝色晶莹的浪花扑上硕大眩目的冰山。银装素裹的阿尔卑斯
山用它西部的隘口分开法国和意大利,爱琴海修道院的钟声就象亚平宁每日的太阳一样定时敲起。贯穿意大利中
部的亚平宁山和加利格利亚诺河,在飞机快要降落的时候,在层层的白云之中显现出来。林枫坐在机舱的窗口旁,
他已经在茫茫的黑暗中穿越了整个欧亚大陆,心情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沉重。这是他对意大利的第二次访问,儿时
对足球王国的种种揣度和崇拜已经在他踏上亚平宁半岛的那一刻化为现实,激情与梦想碰撞出的火花萦绕在他的
脑际,他知道罗马近在咫尺了。
他在朦胧的晨雾中快步走过波波洛广场,昏黄的街灯映照在他的脸上,呈现出明显的东方气息和历练的沧桑
感,尽管他才只有二十五岁。那是一张相当清秀的面孔,带有一丝十七世纪清教徒的叛逆,但又那么冷峻,那么
性感,还有几分在他这个年龄无法体会的忧郁。
他草草地瞟了一眼高高的埃及方尖碑,甚至没有一句赞美,便匆匆走过总统府,让冰凉的晨风吹起他棕黄色
的风衣。他把脚步停留在著名的海神喷泉前,那位被两匹骏马拉着奔驰的海神像令林枫怦然心动,许愿池里满池
的硬币让他不由得想起了《罗马假日》中的安妮公主,这里正是她与那位记者无法实现的恋情开始的地方。他也
摸出一枚硬币扔进池里,尽管他从来不相信这些。
“如果这真的很灵验,就让我找到紫妍吧!”
不经意间,一颗清泪落在池水里,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往事又不禁爬上他的心头,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八年
前那如梦幻般瑰丽的花季高中。
黄浦江的冬日夜晚璀璨诱人。那江边的点点渔火交织着港口霓虹的五色斑斓,远海轮船的声声汽笛伴随着经
由耳畔的阵阵风声都让罗紫妍深深陶醉。十六年来,她一直生活在这个被人惯称为“大上海”的城市,被外滩的
美丽和玉佛寺的盛名包围着。虽然与杭州比邻而居,她却从未感受过平湖秋月的醉然和孤山日落的惆怅;与姑苏
的短短百里路程也使她放弃了领略虎丘剑池的机会。她太爱上海了,一种与生俱来的与申城的血浓于水,所以当
她面临人生的第一次选择时就毫不犹豫地选择高中。具体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在那段日子里拼命学习,
为的也就是能留在这所上海最好的中学里,不让那熟悉的校园风景变成转瞬即逝的过眼云烟,在凤凰花开,鹂歌
声声的时节里不让彼此之间两米的距离越来越远,在纯洁无暇的学生时代续写那未完的友情诗篇,把对方的微笑
永久的镌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她终是如愿以偿,并且继任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因为她的丹青妙笔征服了学校,也曾征服过上海。
罗紫妍很瘦,亭亭如出水芙蓉,柔柔似杨枝玉露。女孩的美丽,是因人而异的,但是却没有人质疑她的美丽。
虽然美丽要分很多种,是一个很含糊的形容词。也许像清新脱俗的王语嫣,也许像冷若冰霜的小龙女,也许像情
深意重的任盈盈,但那只是由性格决定的,她们的美如出一辙。
她总是把自己关在那间只有几平方的办公室里,听着贝多芬的《月光》或是《命运》,用一次次不厌其烦地
即景素描来打发掉她全部的业余时间。窗子两侧雪白的墙壁上是她蹬着梯子完成的两幅素描:左侧是 TITANIC 雍
容华贵的轮廓和那一对痴男怨女无言的海誓山盟;右侧是樱木花道咄咄逼人的目光和流川枫酷酷的眼神。生活即
是如此,坐在精雕细琢的办公室里,单调而快乐。
罗紫妍的工作无非就是每月一期的校报,除了那几天,她大多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阅权威性的绘画书籍,
但更多的时候,她却喜欢对着米兰的全家福出神,因为她爱他们。
似乎她的整个生命中就只有这两件事,一个沉静如水,另一个激烈紧张。她早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爱上的画
画,却清楚的记得是如何狂恋上 AC 米兰。
第二章
第三章
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有一条铁路,他们最爱去那里聊天,因为四周的空旷无人给了他们诉尽心事的机会。一个
清凉的午后,他们一同坐在那里的草地上,鞋根敲击铁轨清脆作响。罗紫妍的身上散发着 LANCOMEPOEME 的淡淡
幽香,而林枫的手指播散着浅浅烟草味道,迷乱而诱人。
她先是一言不发的听他陈述他的足球理论,听他大胆的预测未来世界足坛的领军人物,听他慷慨激昂地赞美
他心中的偶像范-巴斯滕,尽管他们是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职责。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问罗紫妍的最爱。而她则
会笑一笑,然后说:“和你的一样!”于是他会自豪,感叹“英雄所见略同”。可是她心里明白,她骗得了林枫,
却骗不了自己。她的爱永远留给保罗·马尔蒂尼,她忘不了在那个 1998 年的夏天,当意大利惜负法国时,他温柔
无比的泪水。
他又向她说起了他的两位前任女友,说她们的贤良淑德,落落大方,但那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后悔和遗憾。
“这么好的女孩,你也忍心分手吗?”
罗紫妍有信心让林枫在她的面前变得如水晶般透明,而林枫也明白,在罗紫妍面前的任何伪装都是徒劳无用,
于是他很平静地说:“性格不合。”
这是现代都市青年中最流行的说法。
林枫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在静静的思考:“是她们对我太好了吧!我受之有愧;或者是我厌倦了!
你也知道的,我‘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林枫,看着他掏出香烟点燃的熟练动作,怎能相信他竟是如此冷酷之人,他童稚的脸庞
下隐藏的竟是如此成熟的心,谈感情仿若蜻蜓点水。此刻坐在她身边的林枫,已不是那个平日里照顾她的兄长,
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挽留的痕迹,而只有性格的善变和转身就走的绝情。
罗紫妍叹了一口气,尽量不去回忆林枫的种种劣迹,说:“我表妹就要转学来我们班上学了。”
“真是搞不懂她,好端端的,非要从英国回上海,现在又闹着要转学,难道她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安分守己一些
吗?”
“她爸爸宠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妈妈要是有舅舅的一半就好了。”罗紫妍说着说着就伤感了起来。
远方黑压压的乌云和近在咫尺的雷声让他们不得不离开那铁路。他们都不约而同得向那铁路的尽头望了最后
一眼,大雨将至的雾气笼罩在天地相接的地方,一片水蒙蒙。
“它通向哪里?”林枫问。
“不知道,”她笑着摇摇头,“也许是很远的地方吧!”
他们一路狂奔至林枫家里,豆粒般大的雨点已经打湿了他们的衣襟。林枫拿出一条大毛巾,蒙在罗紫妍的头
上揉搓她湿淋淋的长发。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感受到他兄长般温暖的双手。
家的感觉就是好,虽然外面电闪雷鸣,疾风骤雨,但这方小天地却依然暖意融融。外面一定很冷了。在玻璃
窗上呵一口气,写上林枫的名字,待到那一片小液滴褪去,他的名字便被保留在窗上。林枫在厨房里,叮当之声
不绝于耳。不一会儿,他就端了两碗热汤进来,让她驱赶体内的寒气。可是她只喝了一口,就再也难以下咽了。
“不会差到让你不敢喝吧!”
“太辣了。”
林风搔搔头,面露惭愧之色:“对不起,我忘了,你受不了我的口味!”
第四章
林枫穿梭于罗马的五星级酒店之间,在总服务台机械的重复一句话:住在这里的有没有一位来自中国的罗紫
妍小姐。每一次他得到的回答都令他失望。他站在罗马斗兽场的阴影里,看身边一对对的俊男美女谈笑着走过,
他的紫妍又在哪里呢?
他很快就打定了主意,赶往特米尼火车站,经过圣玛丽亚大教堂时,前门广场上一根十五公尺的圆柱上,圣
母怀抱圣婴,现出无限温存。林枫无暇欣赏这些,快步奔入售票厅,买了一张开往帕尔玛的车票,开始了北上的
征程。
他坐在火车的窗口旁,呆呆地望着窗外。身旁的一位意大利姑娘用蹩脚的英语跟他搭讪,说他很帅,很有东
方魅力。林枫没怎么看她,虽然意大利人有着天赐的美貌,但在他的眼里却及不上罗紫妍的一半。
火车缓缓驶出罗马的城区,一切繁华与富丽都被抛在了身后。那位意大利小姐甘愿充当林枫的免费导游,向
他介绍沿途的风光。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告诉他,那是帕拉坦山,站在山上可以看到阿威尔努斯湖,传说那是
冥界的入口。
罗紫妍的表妹即将转学加入的消息在班上不胫而走,林枫自恃与罗家姐妹交情莫逆,不停地向大家介绍那位
姑娘的青春与美貌。罗紫妍不去管他,对他宣称的一切不置可否。她的心早已不在此地停留,这时候静静地想一
想,总是觉得她们姐妹的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
罗紫妍生活在没有父亲的环境里,而她的表妹也缺少母亲温柔的呵护,她的生日就是母亲的祭辰。而父亲陆
存政又脾气古怪,不苟言笑。当初给她取名字,完全是一时的兴之所至,因为他喜欢中国古典小说,所以给她取
了一个很仿古的名字,叫做陆倾情。
在她的记忆中,童年只有英国利物浦的海边,还有那支红透了半边天的超级球队。可是她不知道,到底是命
运的驱使还是她的炎黄之根,她总是无法放下对古老东方家国的眷恋。终于,十一岁的时候,她回来了。
上海已经变成了国际化的大都市,她住进了姑妈和表姐的别墅。见面的第一天,她就不喜欢姑妈的冷漠和高
傲,却和罗紫妍一见如故。两个姑娘都是一样的沉鱼落雁,都秉承了江南女子的文雅清秀,只不过罗紫妍更温柔,
而在陆倾情的身上则多了几分英国式的时尚和狂放不羁。
罗紫妍考上高中时,把一幅湘北队的全家福作为对自己的奖赏,而陆倾情送给自己的礼物则是一首贝多芬的
《欢乐颂》。可是没想到仅过了一年,她就对所在的学校产生了厌恶感。陆存政多方交涉疏通,终于给女儿办妥
了转学手续。其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她讨厌那学校的哪一点。也许这就叫做前世的孽缘,如果没有这次转
学,她又怎么能认识那个注定是她命中克星的男孩。
第五章
陆倾情开始了自己全新的高中二年级。因为要加入到表姐的班级里,她怀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心情。罗紫妍看
出了这一点,答应陪她一起进教室。罗紫妍穿得文雅简洁,红色的短款 T 恤和黑色的长裤,配上一双略有些跟的
黑色细带凉鞋,随便地绑了一个马尾。陆倾情穿了一件咖啡色低领短上衣和短裙,衬出雪白的皮肤,香肩如削,
樱唇如绽,扎一条高辫子,上面绑着一串水晶珠花。虽然没戴耳环,但谁都看得见她左耳上的两只耳洞。
课前预备铃已经响过了,喧闹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她们清脆的脚步声响回荡在无人的楼道里。罗紫妍轻轻
推开教室的门,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她慢慢转回身,像要奉上什么奇珍异宝似的拉进她的表妹。那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姑娘确实美得出人意料。
陆倾情按照老师的指引,看到第五排的一个空位旁坐着一个帅气男孩,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犹如受
神灵启示的基督圣徒,微风掀起他额前的短发,也把他身上火红的曼联队比赛服吹得瑟瑟抖动。
亲身经历过利物浦队八十年代的辉煌和九十年代的没落,让陆倾情在看到曼联队时总是咬牙切齿。而男孩一
副心不在焉的神情,无聊的转动着手中的原子笔,似乎对陆倾情的存在视而不见。
“他不觉得我漂亮吗?”也许这是所有美丽女孩的通病,陆倾情又怎会免疫。
她在众人目光的护送下,在指定的位子坐下来,刚刚调匀她的呼吸,就看到同桌男孩的后背上印着白色的
GIGGS。陆倾情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估计他的身高不会超过一米八十,清瘦,但从他裸露的小臂来看,他的
身材应该相当健美,再加上他穿了一件足球衣,她猜想他的足球一定踢得很好。
罗紫妍转过身来为表妹做了介绍。陆倾情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一直没有说话。
“萧誉。”男孩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把眼光移开。
“我表妹是利物浦队的球迷。”不知为什么,罗紫妍在每一次做介绍时总是忘不了加上这一句,这似乎成了解
释她冷淡的唯一理由。
“怪不得,”萧誉冲着罗紫妍和林枫说,“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陆倾情看着萧誉优雅的侧影,他面孔上那一丝来自远古的冷峻,仿佛此刻坐在她身边的正是那个让她又妒又
恨的莱恩·吉格斯。再加上萧誉对她的无动于衷,甚至是有些不屑一顾,更让陆倾情感觉到了他和一般男孩的不同
之处。她竟然问了一句:“你喜欢吉格斯吧!”
萧誉对这个新来的女孩没有半分好感,首先就对她的衣着打扮嗤之以鼻,觉得她和她那个清秀的表姐没有一
点的相似。现在她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提问,更大大地刺激了他的逆反心理,他没有回答。
而陆倾情的问话好像是无心的自言自语:“其实我也很喜欢他,只可惜他不是在利物浦,而是在曼彻斯
特。”
萧誉似乎听到了陆倾情话语中流露出的惋惜,对她的看法稍有改观:“那么喜欢利物浦?”
“在那儿住了十年,小时候的很多事都在心里扎了根,成了习惯就无法改变了。”
陆倾情的两句话让她在萧誉心中的地位攀升了两级台阶。她似乎也触到了萧誉心中最隐秘的一隅,让他内心
的防线开始瓦解,哪怕是最坚固的冰山,也会在这两句话中冰融雪化。
晚上放学的时候,家里派来了一辆白色别克。陆倾情坐在车里,看罗紫妍向窗外三三两两骑车的同学挥手说
再见,心中突然涌上可怕的孤独。自己和他们相比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寂寞。她伸出手去,只碰到了坚硬的玻璃
窗。
第六章
幸亏有了罗紫妍,陆倾情很快就和班上的同学熟识起来。而她心里清楚得很,他们之所以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一是她的美,二是她的钱。但令她欣慰的是,萧誉从来不向她提及这两方面。幸亏如此,他在她的心里才没有变
得庸俗无聊。
陆倾情猜想,也许萧誉之所以保持清高的品质,是来自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上海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
是那种一见面就会令人肃然起敬的高大形象,那一度曾是陆倾情最向往的职业。
“你想做警察吗?”
“不。我可没有勇气用生命开玩笑。”
但是在陆倾情看来,萧誉对任何事物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似乎并不能说明他的冷漠,相反,他怀有一颗天生
就是疾恶如仇的心。她想在他冰冷的外表下一定隐藏着一座潜伏期活火山。
陆倾情第一次和新同学一道出游是去上海的远郊野餐。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表姐的主意,目的也无非就是为了
尽快让她过上有朋友的日子,她的心里真的好感动。那天是一整月中难得的一个晴天,前一阵连绵的小雨让人烦
闷异常,仿佛心情也因此而发霉。在郊外森林公园的茵茵草地上,被前夜细雨滋润的小草上还残留着幼滑的水滴。
他们就在那片绿色上支起锅灶,铺设餐桌。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多少女生会做得一手好菜,但罗紫妍可是个例外。
她系着围裙,不一会儿就把几样配菜小料分门别类地安置好。萧誉蹲在罗紫妍的旁边,扇旺炉火,弄得满面灰尘。
林枫四处走动,拾起一堆枯枝加到火里。不一会儿,就有一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陆倾情无论做什么都是插不上手,只好来来回回地四处观摩。慕容一边洗菜一边和她打趣,问道:“怎么紫
妍会做这么多事,而你却什么都不会?”
“我怎么知道她跟谁学的。”她凑过来,帮慕容把洗好的青菜放在盘子里,说:“听说你曾有机会上体校,为
什么没去?”
慕容没有回答,这似乎是他生命中最大的遗憾。从很小就开始踢球的慕容受过很多伤,但丝毫没能影响足球
在他生命中的位置。他也和这天空底下的许多男孩一样,曾幻想过成为万众瞩目的足球明星,而他也确实有机会
实现自己的这个毕生理想,但是在母亲的坚决反对下,孝顺的慕容放弃了。他知道那只是个梦幻,而自己离得太
远了。
“还能有什么比妈妈更重要吗?”
“是啊,谁比妈妈更重要?”她离开慕容,心头好像重重地挨了一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急需抑制或发泄
这种悲痛,于是主动提出去为大家买点汽水。
她没有征得任何人的意见就走了,直到菜已出锅也不见回来。罗紫妍朝着她远去的方向翘首企盼,却怎么也
看不见她的影子。她终于按奈不住,说什么也要去瞧瞧,但林枫拦住她说:“就算去也不该你去。如果陆倾情出
了什么事,你去也无济于事,只能让我们更担心。”
“我去吧。”萧誉站起身来,就朝陆倾情走的方向奔去。其实他也很着急,因为他听到了她和慕容的对话,还
隐约地看见了她的眼泪。于是他加快脚步,四下搜寻,终于看见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坐着安静的陆倾情,周围散落
着她刚刚买下的汽水。
“你怎么还坐着?大家都在担心你呢。”
也许是萧誉的语气过于严厉,陆倾情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萧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失当,忙蹲在她面前,语调极其温柔地问:“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陆倾情的眼中才出现了晶莹的泪花:“我刚才摔倒,现在就痛得走不了路。”
萧誉看了一眼她的脚踝,并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伤痕,心想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一定把这类轻微的扭伤看作世
界末日。于是他收拾起地上的汽水瓶,说:“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去看医生。”
陆倾情掏出手机,依言做了,但很快又发起愁来:“电话是打了,可我不能在这里坐等啊!”
“我扶你到公园门口吧。”说着,他把那个装满汽水的塑料袋挂在手腕上,然后让陆倾情扶着自己的腰,他扶
着她的肩,一步步慢慢向前走。萧誉几乎是抓着陆倾情的衣服,但她却一向穿得贴身,所以他无可避免地会接触
到她的身体。
陆倾情只是觉得他有些过分用力,偷眼看看萧誉,见他显然没有太在意,只顾着协助她迈步,嘴上关照她小
心。终于到达了公园的门口,萧誉让陆倾情坐在门口的花坛上,说:“你稍等一下,我把你表姐叫出来。”
陆倾情望着萧誉的背影远去,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不多久,在她刚刚送走萧誉的园门口出现
了罗紫妍焦急的面色。她扶她艰难地坐上那辆白色别克,融入到茫茫的车流之中。
车子开得很平稳。陆倾情侧躺在后排的座位上,通过车右侧的反光镜看到副驾驶座上罗紫妍阴沉似水的面容。
可是此刻,她却不能阻止自己去想萧誉。他在扶着自己,甚至是搂着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
一个特殊的眼神。而她又为什么要如此在意他的反应,难道自己竟有些喜欢他?
一个人独处时,她的心里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陷入了对一个人的迷恋,尽管
她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早已过了轻易动心的年龄。这在电光火石间产生的悸动竟然令她如此把持不定,而急于要给
萧誉打个电话。
她还没及得碰到那电话,刺耳的铃声就吓得她打了个冷战。她拿起听筒,那一边传来萧誉的声音。
萧誉是为了关照一下她的伤势,可是陆倾情却无法掩饰她那不安的心情,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这个时
候,她才刚刚意识到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这么难熬。她甚至认为萧誉见过的美女太多,自己根本微不足道;
或者他是天生的不近女色,无论自己如何漂亮,也完全不能打动他的心。
第七章
陆倾情在家里休养了两天。但令她失望的是,她的两天缺课并没有引起萧誉多少话题。他把他的全身心都沉
浸在罗紫妍的画夹里,那是林枫费了好大力气才从罗紫妍的办公室里带出来的。
罗紫妍的画不都是在她的办公室里完成的,甚至当她不想听课时,她会偷偷地在纸上画林枫的肖像,但是那
些画都被林枫抢了去,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在纸上的各种滑稽表情。可是罗紫妍那些针对老师的漫画,却
通过林枫的双手流传到班里的每个角落。
他们也有不走运的时候,当那些画被老师从中拦劫的时候,罗紫妍就会第一个被数落一番。罗紫妍默默的承
受,谁让她的双手闲不下来呢?而每当这个时候,林枫便会主动揽下责任,用自己和老师的强辞夺理来使罗紫妍的
眼泪不要决堤。
都知道罗紫妍的画画技术在全校首屈一指,但却没有人欣赏过她的画夹,那时她从不示人的秘密。林枫打赌
输给慕容,被罚去取罗紫妍的画夹。那是他第一次走进那间办公室,阴暗,闷热。但两侧墙壁上的素描却似一阵
清风扑面吹来。这一进门就带给他的震惊更激发了他对那画夹的好奇心,于是他想法设法,终于把她的画夹带出
了办公室。.
当那一幅幅画被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几乎完全惊呆了。那里面有她的素描,她的工笔,她的写意,幅幅
堪称佳作。当陆倾情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全班的男生都在端详那幅金庸八大名著的男女主角,甚至争先恐后地
请求罗紫妍将画送给自己,除了萧誉。
陆倾情坐到座位上,似乎对萧誉茫然不解:“这么好的画,欣赏一下也好。”
“想象中的东西变为现实总会有它的缺憾,还不如让它在自己的心里保持一份完美。”
而那一边,罗紫妍已经应接不暇。慕容也在求她,这多少出乎罗紫妍的意料。因为生性孤傲的慕容是不会向
任何人说求的,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乞求”二字。
不仅是罗紫妍感到惊讶,就连陆倾情也觉得奇怪。她伸手推了推萧誉,问:“你猜慕容为什么破例求紫
妍?”
萧誉想了想,说:“多半是送他女朋友。”
罗紫妍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让慕容说求的人,可她却仍要欲擒故纵,探究他的心。
“我画夹里的画都是非卖品!”罗紫妍的这句话像是否定了所有人的要求,但仍是被聪明的慕容抓住了破绽:
“我不买,我想要!”
“你要它干什么?”
“送我女朋友。”
林枫耸了一下肩,吹了一声口哨,让罗紫妍自己拿主意。
“我不会白要的,”慕容继续说,“我会和你交换!”
“我可不要你的画!”
“我用一招过人技术和你交换,这一招可是非传品!”
“我学它有什么用?”
“这可是令林枫觊觎很久的了!”说着,他瞟了一眼林枫,但只得到了“重色轻友”四个字。
陆倾情真的佩服萧誉了:“你怎么能把慕容看透呢?”
“认识他这么久再不了解他的心思,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不过话说回来,紫妍为那幅画付出了很多心血,那是她画了一个星期才画完的,如果舍不得送人也是情理之
中。她很迷恋金庸的,每个人物都很喜欢;不过我想,青青太刁蛮,小龙女又太孤僻,黄蓉太狡诘,任盈盈刚刚
好。”
萧誉淡淡一笑,说:“人家都说朋友应该志同道合,可是我们不仅在足球方面话不投机,就连在这方面也会
有不一致的看法。我最喜欢王语嫣。”
陆倾情没想到像萧誉这样一个活泼外向的男孩竟会喜欢那样的柔弱女子,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无动
于衷,因为她太前卫了。
第八章
陆倾情看着罗紫妍忍痛割爱,撕去画纸边缘的作画日期和作者姓名,微笑但沉默地交给慕容,说:“如果王
语嫣真有其人,就该是她那样的吧!”
萧誉顺着陆倾情的眼光望去,笑了笑,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说:“我只知道你很像赵敏。”
罗紫妍自己也搞不懂怎么会如此痛快地将画送给了慕容,也许是被他的真诚感动,也许是被他的第一次乞求
冲昏了头脑。而慕容果然兑现他的诺言,把罗紫妍拉到僻静处,执意要教她那招看家的侧滑步过人绝技。
慕容很认真的教,而罗紫妍却没有很认真地学,毕竟她是不会上赛场去拼命的,只是敷衍他一下了事,好让
他不会觉得欠她人情。
那时候起,罗紫妍才真正了解慕容办事有多么负责。他会为了一个细小的部分而反复演示,直到罗紫妍全部
学会。罗紫妍在心里暗暗称赞慕容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几个优秀男孩之一,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慕容自以为已经教会了罗紫妍,罗紫妍也认为自己可以重回教室,对这件事从长计议,而他却找来了肖阳,
要罗紫妍理论联系实际,演练给他看。罗紫妍没有把握,因为肖阳是全校最好的后卫,这让她顿增压力。
也许是要炫耀一下吧,慕容还把林枫和萧誉也叫到了操场上。他们三个叉手站立在场边,萧誉沉默不语,慕
容为她打气,而林枫却是为她喝倒彩。
看见萧誉出去,陆倾情也跟了出来。全校出名的三位帅哥同时站在操场边,就像扬起了三面旗帜。萧誉是蓝
色的沉静如水,慕容是白色的青春明快,而林枫则是红色的活泼奔放。三者相比,陆倾情喜欢那大海一般忧郁的
蓝色,但罗紫妍却更爱那红色,尽管那只是跳跃的红色。
罗紫妍和肖阳相对站立,中间是一个破旧的足球。他们两个都一样的穿着红黑剑条衫,那个被罗紫妍深深藏
在心里的 3 号和 MALDINI 就在肖阳的后背上,不知怎地,她竟有些莫名的激动。
那件光荣与梦想的象征穿在肖阳的身上威风八面,颇具男子汉的阳刚自信;而在罗紫妍的身上显然颇不合身,
但微风过处,更显出她的曲线玲珑,透散着秀外慧中的阴柔之美。
林枫却很注意细节,他提醒罗紫妍把头发拢起来。于是,她随便地绑了个马尾,显出她面庞的优美弧线。
美女确实是与众不同,甚至连伸手绑辫子的简单动作都那么撩人,令这四位优秀的男孩忍不住心旌荡漾。
“这样就好,我可不想看到你输的时候四处找借口!”林枫终于打破沉寂,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即将开始
的较量上。
肖阳站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但是罗紫妍清楚这是性格,而并非冷酷。他其实很乐于助人,不然就不会站在
这里。于是,她很礼仪性地请求他手下留情。
肖阳显然没有把罗紫妍放在心上,凭借自己堂堂正选左边后卫,若是防守不住一个才刚刚接触足球几十分钟
的女孩,那自己干脆挂靴隐退算了。他竟然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防守姿势,而任由罗紫妍过他。
罗紫妍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猜到了他的骄傲和自负。她的自尊心告诉自己决不能输,不能让肖阳轻视自
己,不能给慕容丢脸,不能让林枫拾到笑柄。所以她在心里仔细回忆慕容的技术动作,竟然发挥得淋漓尽致。
肖阳显然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看着足球从他的面前滚过,看着罗紫妍的身影就要从他的视野中消失,而自
己却无能为力。难道这教学性质的一次练习真的会毁了自己一世的美名吗?难道自己真的会贻笑大方吗?他似乎
忘了这并不是比赛,伸出一脚实行犯规战术,踢在罗紫妍的脚踝上。这一招让慕容、林枫和萧誉也都猝不及防。
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轻声叫喊,罗紫妍失去了平衡。向前倒下的时候眼睁睁地朝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撞去。
罗紫妍一闭眼,心想必定头破血流。
可是摔倒在地的罗紫妍并没有感觉到头痛,摸摸额头也并没有伤口,然而睁开眼,却看见满地的鲜红。她正
在诧异的时候看了一眼肖阳,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撞上的并非那坚硬的石子,而是肖阳的胸膛,那满地的鲜红却
是他手臂流出的鲜血。
这一切也让场边的四位旁观者伫立着惊呆了半晌,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分别扶起咬牙强忍
疼痛的肖阳和被吓得花容失色的罗紫妍,一起去了医院。
肖阳一直笑着说没事,这就又增加了慕容和罗紫妍的愧疚。其实她是很害怕血的,所以一直心悸个不停。但
是她没有忘记为肖阳作紧急救护,在他的手臂上紧紧的系上自己的手帕。可是那手帕太小了,根本不能阻止那鲜
血不断的渗出渗出,染红了一张又一张的面纸,以致于肖阳在医院的台阶上差点晕倒在慕容的怀里。
医生把他们统统数落了一番,说他们连紧急救护都做不好,简直白活到十七岁。慕容和林枫都乖乖的听着,
谁也不愿刻意去找寻那些并不充分的理由去反驳医生,只是盼望着肖阳安然无恙。
罗紫妍手里捏着那块染有肖阳鲜血的手帕,把它方方正正的折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那是肖阳为她付出的鲜
血,她要永久的珍藏。
慕容和林枫去排队交钱的时候,留罗紫妍陪在肖阳的身边。他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看偶尔经过的一两个或喜
或悲的行人。有好几次,罗紫妍都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可是好几次,她都把已到嘴边的话重新吞咽下去。因
为肖阳一直低声轻唱着他的《风雨无阻》,任那悠扬婉转的歌声在安静的楼道里传播开来,似乎时间都已停滞,
风止步,云搁浅,都来一起静静聆听这优美的歌声。
“…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处,是曾经无悔的风雨无阻…”
第九章
火车在帕尔玛的火车站停靠,林枫踏上这座意大利中部小城的土地,四周群山环抱。这是一座不大的城市,
比起上海来简直个弹丸之地。在这个周日的下午,交通出奇地顺畅,路人也大多行色匆匆。他忽然就记起,在这
个特别的下午,足球是这个城市的主体。
他很快就来到了帕尔玛的达尔迪诺体育场前,里面很整齐,很响亮的回荡着帕尔玛队的队歌。林枫已经很久
没看球赛了,工作的忙碌和艰辛已经让他颠倒了黑夜白昼,已经没有时间留给足球了,甚至没有时间让他去回忆
那份戎马,感怀这份寂寞。
他最终还是买票走进体育场,而令他倍感惊喜的是,在里面激战正酣的双方,除了黄蓝色的帕尔玛,竟还有
红黑的 AC 米兰。
那件印有 4 号号码的衣服已经被他放在箱子里压了很多年,如果不是他此刻看到了实实在在的米兰,也许根
本就不会记起那件衣服。
罗紫妍第二次协助文艺部办晚会是为了送走大自己一岁的师兄师姐们。她作为晚会的主持兼策划,在到处搜
罗节目的同时当然不会漏掉和她咫尺距离的陆倾情,那是她心目中早已认定的王牌。
“我弹得好不好,台下有几个人能听出来?”
以罗紫妍的聪明头脑,当然看得出陆倾情对萧誉别有情意,于是说:“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帮手,你们两个
一个弹高音区,一个弹低音区,就算没人欣赏,你们两个也可以互相欣赏。”
“算了吧,知音难觅。用这种方式弹钢琴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罗紫妍没再说话,只用眼睛瞟着萧誉。萧誉从从容容地翻看罗紫妍预设的节目单,说:“既然她不想上,那
就取消了吧。再说我弹钢琴也是很小时的事了,现在一直吹短笛,也提不起对钢琴的兴趣。就算上了也不一定会
达到理想的效果。”
“什么,你让萧誉和我一起上?”陆倾情如梦方醒,同时就开始懊悔起来,她竟然错过了和萧誉同台演出的机
会,那也许会是极其激动人心的场面。
罗紫妍用她的余光瞟了一眼陆倾情,发现她的脸上罩着一层红晕,仿佛仲夏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她知道时机
就在眼前,急忙说:“你们两个谁也不许推辞,这是任务。”
罗紫妍板着脸,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如果是在往常,陆倾情才不吃表姐这一套呢。可是现在,她好像害怕
表姐似的,马上就软了下来。明知道那是个陷阱,陆倾情却情愿跳下去。她同意了罗紫妍的请求,也就等于证实
了自己对萧誉的爱慕。
曲子定为肖邦的夜曲。演出这一天,陆倾情坐在后台,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她彻底改头换面了,穿了
一件火红的连衣长裙,露出粉嫩的颈部和突出的锁骨,披散着柔顺的长发。她从未穿过这种鲜亮的颜色,就像暮
霭中天边的一朵红云,一扫她以往的忧郁神色。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乐谱。当她睁开双目,就看见萧誉站在她的面前。他的白衬衣和黑色西服坎肩,
再加上扎在他领口的黑丝带让他显得绅士气十足。不敢相信,一个人经过精心的修饰,竟然可以变得和原来完全
不同。
他们两个分别从舞台的两端上场,走到中央时萧誉伸手拉住陆倾情。那是他们之间的又一次肌肤接触,陆倾
情的指尖是冰冷的,但萧誉的掌心确是火热的。陆倾情没敢看萧誉的眼神,她知道那一定会让她失望。
一曲终了,帷幕落下。当掌声还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候,萧誉已转身来到后台,终于可以轻松地呼出一
口气,但他却遍寻不到陆倾情。他不知道在这曲终人散的时候她还能到哪里去。
萧誉推着车,刚一走出学校大门,就发现在路灯下正是陆倾情来回踱步。但令他失望的是,她早已改换了穿
着,又换上了一身黯淡的灰色,甚至连头发也被乱七八糟地扎在头顶。远远看去,就像一个酒醉的三陪女郎。
“那辆别克怎么没来接你?”
“谁说没来?”萧誉顺着陆倾情的眼光望去,果然看见那辆白色轿车停在路边的泊位里,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为什么还不回家?”
“我的任务是完成了,紫妍呢?难道把她扔在这儿,由你送回家吗?”
萧誉笑了笑,说:“我觉得你很让人捉摸不透,明明是不想弹琴,为什么罗紫妍稍一严肃,你就妥协了?”
陆倾情一时辞穷,百口莫辩:“怕她呗!”
“你会怕她?”萧誉似乎有些不信,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你喜欢我,对吗?”
“你都看出来了。”事已至此,陆倾情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她本来就不是内向害羞的女子,既然被人家看透
了心事,再刻意隐瞒就是虚伪。
“我看透慕容的事,难道你忘了?”
“但我没有资格喜欢你。我什么都比不上紫妍,她是王语嫣,而我只配做木婉清。”
陆倾情说完就转回身,走近那辆别克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萧誉愣在原地,思量陆倾情言语的弦外之音。满以
为自己伪装了心事就可以瞒天过海,没想到这么长的时间,他仍是一个不合格的演员。
而那一天罗紫妍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原因是她看见分别在即的同窗们“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怆然。晚
会结束后,她走出校园,淡粉色旗袍和公主髻赋予了她古典的美,昏黄的街灯照在她发髻的小百合上,散发着凄
凉的美丽。她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流泪的将是自己。
第十章
又是一个有足球赛的春天,在他们即将迈入高三的时刻,一切娱乐活动都被赋予了最后的激情。萧誉和林枫
在场上,陆倾情和罗紫妍在场边;他们是为同一个目标努力,她们却在想着各自的心事。罗紫妍的眼中只有林枫
的身影,甚至没有一个缝隙可以留给萧誉。陆倾情的心里却一直在想着罗紫妍,想她对待萧誉会是怎样的一种态
度,她甚至很希望他们在一起,好让自己彻底死心。她突然间好想流眼泪,转身欲走的时候却被罗紫妍的惊呼叫
住。她转头看足球场,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冲着倒在地上的同伴嘘寒问暖。那个人坐在地上,头发零乱,
双手捂住膝盖。陆倾情看不见他的脸,却清楚地看见他与众不同的衣服,以及那后背上白色的 11 号和白色的
GIGGS。
这时候,她的心神才回到了现实,看着萧誉在队友的搀扶下一蹦一跳地来到场边。他的膝盖在流血,显然是
这乱石横生的操场惹的祸,但他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场上。
“倾情,你扶萧誉去医务室吧!”罗紫妍冲她使了一个眼色,就让她知道了原因,但她对此却毫无感激。
她扶着萧誉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而且脚步极快,因为这让她想到了当初萧誉扶着自己的情景。她知道这
段路走得越久,她就会想到越多的东西,所以她不由自主地拖着萧誉快步而行,却没有注意到他的鲜血早已流了
一腿。
医务室里没有人,她让萧誉坐在椅子上,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焦急地盼望着医生赶快到来。
“要不,”萧誉犹豫地说,“你试试?”
“我?”陆倾情真的不敢,尤其是让她为萧誉包扎伤口,她怕弄不好就会让他痛苦万状。
“试试吧,我不怕疼。”
陆倾情慢慢地走上去,蹲在萧誉的膝前,用棉棒清理了周围的污垢,再用酒精消毒,然后擦上红药水。
她的视线全在他的伤口上,不敢抬头观察萧誉的表情。但萧誉却一直在注视着她,那目光中充满爱怜,甚至
还很温柔。
陆倾情在水龙头边洗了手,转过身来就看见萧誉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
“我想告诉你,其实你处理得非常好,一点儿也不疼。上一次紫妍为我包扎,消毒时竟用了生理盐水,疼得我
差点儿晕过去。”
“就因为她让你有了难以名状的疼痛,你才会记住她一辈子。”
“谁说我会记她一辈子?”
陆倾情没有回答,屋中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但他们都可以听到足球场上的哨声和此起彼伏的呐喊。
“现在我也为你包扎过伤口,你会记住我一辈子吗?”
萧誉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陆倾情近前,说:“你不用为我包扎伤口,我已经要记住你一辈子了。”
罗紫妍也就快在宣传部光荣退休,已经和她的继任者见了面。那是个英俊的男孩,和林枫一样的帅气逼人,
但眉宇之间却有更多的天真活泼和无忧无虑。
“做部长一定风光无限吧!”
罗紫妍微微一笑,知道这个男孩也曾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存有五色的幻想,但此刻,却是幻想碰撞现实而破灭的
时刻。
“我想你和我一样,之所以有资格坐进这间办公室,一定是能写善画。你没有帮手,什么事都只是你一个。”
看着男孩失望而去的背影,罗紫妍默默的收拾自己的抽屉。让一切都成为今天的历史吧!那些该记住的、该
忘记的饱含辛酸泪水和欢乐笑容的往事也将从此被装入时间的贮藏室。她把那些贝多芬的名曲装进盒子,却把这
两年来的随笔素描付之一炬。该忘却的就要忘得彻底。
可是她仍坚持要完成最后一期校报,并非留恋,也并非为了忘却的记念,她只是想为心爱的米兰庆祝百年华
诞。
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待了很久。她曾遗憾自己不是伴随米兰而生,但也只有这样才能使她有幸为米兰庆祝
百岁生日,因为当今的米兰如此伟大,因为当今的米兰有伟大的保罗。
这四年来,她的心神一直停留在遥远的南欧亚平宁,狂喜过,悲伤过,当他们出人意料地为自己的百年庆典
献上一份厚重的冠军大礼时,罗紫妍就下定决心要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今天是米兰的生日。把生命奉献给足球的
人是无所畏惧的,因为当初带她步入足球圣殿的是他,伴随她成长的是他,给过她最终领悟的是他,她又怎能说
爱的不是他?
她精心挑选画纸,不想在她心目中英雄的面目上留有半点的瑕疵,甚至米兰的队旗和圣西罗球场的灯光。
上海的午间很热,而罗紫妍则一连续几天坐在办公室仅存的高脚凳上,一笔一划精描细绘。办公室的门敞开
着,偶尔飘进来一丝湿热的风。罗紫妍的汗水落地有声,而她却充耳不闻。在旁经过的学弟们不时地驻足观望,
惊叹这位才女竟然不依托任何照片,单凭记忆就可以把十数位巨星的形象画得惟妙惟肖,不差毫厘。
到了润色的时候,罗紫妍的身旁多了一张工作桌,放着她需要的色彩。可是当她回手洗笔时,却突然感到一
阵冰冷,这才发现在工作桌上多了一杯冰水,杯的外壁凝结了无数细小的液滴。她掷笔出屋,在来来往往的过客
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她看见一个精灵般的红黑颜色一转身就不见了。她认出那是肖阳。
那期校报的题目是引用米兰队歌中的一句:“Milan,Milan,SoloConTe”。当那一期轰动全校的报纸被
展示在橱窗里时,罗紫妍也就完成了份内的最后一项工作,走到人生旅途最关键的十字路口。谁都会为这十余年
的寒窗苦读拼命的,罗紫妍又何尝不是。
第十一章
上到了高三的学生就像一万米的长跑到了最后的二百米,谁都不会轻言放弃。林枫很少踢足球了,总是静静
地坐在他的位子上读书。而罗紫妍自问在这两年中她又有哪些长进,恐怕除了从林枫那里沾染的强辞夺理和那招
来自慕容的、让肖阳静脉出血的过人绝技外,自己一贫如洗。
虽然学习任务似泰山压顶般袭来,但他们还是利用寒假去了一趟黄山,谁都知道这将是高中时代最后的机会,
经过了这次,都知道将意味着什么。
黄山的夜冷得出奇,晶莹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山头。他们躺在旅店里,听窗外簌簌的风响,树枝摇曳的身影映
在玻璃上犹如鬼魅的手爪。这是罗紫妍第一次看见雪,那么纯白无瑕。好奇心令她辗转反侧,看着身旁因疲惫而
沉睡的陆倾情,不只怎地灵思涌动。她悄悄地起身,披上厚厚的棉衣,带上她的画纸画笔,推门出屋,坐在店门
口屋檐昏黄的守夜灯下,顶着那似乎近在咫尺的月亮,勾勒那如仙境般的黄山夜景。
山峰像漆黑的巨人矗立在她的面前,但雪却照亮了一切,让她分辨出哪里是石,哪里是树。她抽出画纸,挑
选出最合适的一支蜡笔,几笔就将黄山的奇峰怪石表现得栩栩如生。当她完成了第一幅画,就感觉到有一个人坐
在了她的身旁。她猜那一定是林枫,也只有他会在这如画的夜色中失眠。可是她错了,她看见那是肖阳。
肖阳也披了一件棉衣,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一点忧郁。他看了一眼罗紫妍的画,说:“也许你是第一个画山间
夜景的人,尽管周围漆黑一片,在你的眼里却是色彩缤纷。”
“那是因为有了雪。”
在这静谧的山间,空气中充斥的只有他们二人的声音。罗紫妍知道她不能再压抑自己内心的言语,于是对肖
阳说:“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害你流了那么多血!”
“换作是你也一样!”
“不,换作是我不过一点点!”
“可是那会在你头上留下痕迹,使你从此告别美女的行列,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会难过的!”
“可现在还不是一样地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
罗紫妍总是觉得肖阳和那些向她眉目传情的男生不太一样。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许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
但他却是一次次地于细微之处体贴关怀她。不知为什么,自从肖阳为她流出了那些血,她就有些莫名的感动。
肖阳一笑置之,望着山边的苍松呆呆出神。罗紫妍突然感觉到夜凉如水,才知道当画笔不在她的手中时,自
己的防御能力竟是如此之差。于是,她又抽出一张画纸,可是却始终无法整理散乱的灵感。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心
魔在作怪,难道有个肖阳在身边,自己就不能安心写生吗?
也许是肖阳看出了她的浮躁,说:“当你全身心地投入时,就会达到物我合一的境界,外界的一切都影响不
了你。你的那幅米兰队庆一定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
罗紫妍不得不佩服肖阳的观察力,因为他的每一言每一语都说中了要害。可是她却搞不懂原因,那时在上海
闷热的办公室里她尚能运笔自如,为什么此时此地却如野马脱缰般地失控呢?
当时的情景又在她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但印象最深的却是那杯冰水。于是她微微一笑,说:“还有一件事要
谢你,谢谢你的那杯冰水!”
然而想到冰,她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肖阳拿过她手中的画笔,重新放回盒中,转手就握住了她的右
手。罗紫妍能够感觉到他的掌心在微微地出汗,自己的一颗心突突乱跳,双颊生晕。
她知道肖阳爱她,对她的暗恋从未放弃过,但他却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突然改变初衷,使那种美好浪漫的感
觉变成了此刻实实在在的渴望。男人的爱,往往都是很现实的。
肖阳握着罗紫妍那只温软修长的右手,沉默了好一阵,说:“当你炎热的时候,我带给了你凉爽;当你寒冷
的时候,不要拒绝我给你的温暖!”
罗紫妍却突然想起了林枫,想起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被他这样握着手。她不禁低头笑了笑,说:
“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罗紫妍再也没有抽画纸,就和肖阳一直并肩坐着聊天,直到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抹微白,谁都知道那是日出。
罗紫妍用她的笔记录下了这一刻永恒的美。
直到天已大亮,林枫才走出旅店,舒展四肢,感叹着迎接又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要不是肖阳和罗紫妍,他们都将错过这难得一见的黄山日出。
第十二章
达尔迪诺体育场的周围升起了一层青色的薄雾,从看台上望下去犹如隔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林枫纷乱的
思绪仍在飘飘荡荡,不知所踪,一会儿想到罗紫妍的笑颜如花,一会儿又仿佛见到陆倾情顽皮的鬼脸。他既不热
爱帕尔玛,也不支持 AC 米兰,在情绪激昂的球迷阵营里,他只是一个岿然不动的旁观者。想想以前没日没夜地踢
球,他觉得那真可笑,但那却是他二十多年生命中唯一多姿多彩的回忆。
皮尔洛射失的那粒点球直接导致了 AC 米兰客场惜负。帕尔玛的球迷欢声雷动,而林枫却记起他高中告别赛的
遗憾。
该说再见的时候总是无法拒绝。当慕容,林枫,萧誉和肖阳最后一次身穿那件红黑颜色的战袍并肩站在操场
上,已经是要告别这支队伍,告别这些多年合作的战友了。
每个人都知道这场比赛的意义,经过了这一次,那神圣的红黑颜色就会永远消失在学校的足球场上。
可是命运却留给了林枫深深的遗憾,也正是因为他的点球,使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输了球。他不能相
信那令人崇拜的红黑颜色也会失去它的光彩,不能相信自己的高中竟是以日薄西山而收场。
高中三年级的气氛总是咄咄逼人,时刻警示着学生们正身处命运的潮头,不能有半点的松懈。上海音乐学院
的提前招生通知已经贴在了楼道的橱窗里。陆倾情悄悄地去了,只让罗紫妍一个人知道。这一刻,终于到了她实
现毕生音乐理想的时候,也许从今以后,她的生活将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她很遗憾萧誉没有去,也许音乐是属于
女人的东西,男人沾染了它只会玩物丧志。
她决定要在沉默中度过和萧誉的这最后百日时光,就让一切都在安静中结束,谁都不会有离别的兴味索然。
罗紫妍连续发了两天高烧,一直没有上课,这就更让她觉得学校生活的枯燥无味。晚上放学的时候,那辆白色别
克没有来接她,这在她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她只有一个人坐在学校门口的花坛上,看着那深蓝色的夜空。突然,
她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划破夜空有如神乐仙曲,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些远古的传说,现代的故事。她听得
入了迷,循声望去,看见在街灯的投影下映出一个少年修长的身材。他倚在自己的单车上,吹着短笛。当他终于
放下了笛子,陆倾情才认出原来那正是萧誉。
“这次是真的没来接你吧!”
陆倾情笑了笑,站起身来,沿小路慢慢向前走。萧誉追上她,说:“你去上海音乐学院考钢琴了。”
陆倾情点点头,仍然没有说话。
“我看见你了。”
“什么?”陆倾情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也去了,但考的是短笛。”
陆倾情的心经过瞬间的快乐又恢复了平静,这么普通的举动已经不能在她的心海掀起三尺巨浪。
萧誉看了看天色,说:“我送你回家吧!”
“算了,我坐出租车。”
“我奉劝你还是别有这种想法。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一个单身女子要在这个时候去江湾,就算有人敢载你,
你敢搭吗?”
陆倾情看了看萧誉的单车,那辆车只有两个轮子一个座,简单得再也不能简单:“你想怎么送我?”
“坐我的车。”
“坐哪里?”
萧誉一拍车梁,说:“这里。”
第十三章
陆倾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上去。夜凉如水,萧誉和陆倾情的身影在昏黄的街灯下呈现出奇怪的形状。
陆倾情无语,因为她觉得萧誉对自己突然百般温存,那温存似已超越了朋友的界限。心中有爱的女人就像走在那
茫茫的撒哈拉沙漠里,只要看到绿洲,哪怕那只是虚幻的海市蜃楼,都会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此刻的陆倾情正是
看到了那沙漠中的一团水气,她因此而想入非非,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起风了,夜晚的冷风最能引发人的愁思。陆倾情坐在车梁上,扭头看着萧誉的左手,看他的手表在忽明忽暗
的灯光下映射出的美丽色彩,看他的衬衣袖子在夜风中瑟瑟地抖动,就像一只黑暗中的白蝴蝶。
她突然很希望家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通向家的大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而她也能明显地感觉出萧誉骑得
很慢,车把甚至有些摇晃,萧誉是不是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
萧誉突然轻轻地唱起歌来,在无人的公路上有如天籁之音。他的歌声很美,美得让人忘记了去关心他到底唱
了什么。但陆倾情知道,萧誉在这个时候唱的歌一定是专门唱给她听。
不要不要假设我知道
一切一切也都是为我而做
为何这么伟大
如此感觉不到
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
只有一次记得实在接触到
骑着单车的我俩
怀紧贴背的拥抱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膀
谁要下车
难离难舍总有一些
常情如此不可推卸
任世间怨我坏
可知我只得你承受我的狂或野
车子稳稳地在别墅的门口停住,陆倾情跳下车,往屋里望了一眼。父亲的书房和卧室都没有开灯,只有罗紫
妍房间里柔和的黄光透过淡粉色的窗帘投射出来。整幢房子是那样的死气沉沉。
她走过来向萧誉道谢。
“辛苦你了,绕了一大圈来到江湾,现在还要赶回杨浦。”
但是令她奇怪的是,萧誉对她的致谢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客气,他看着陆倾情的目光似乎有一些散乱,有一
些茫然的不知所措。当陆倾情再一次说出空洞的感激话时,萧誉却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你以为我送你回家就
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啊?”
“我是想告诉你,”他终于开口了,“我放弃演段誉,改做张无忌了。”
他说完就在陆倾情的脸颊上印上一个吻,之后便骑车扬长而去。陆倾情站在原地,望着那条让萧誉的背影消
失得无影无踪的公路,久久地不愿离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这太快的变故让她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她的
撒哈拉沙漠终于也有了绿色,真实的绿色。
她回过身就看见了罗紫妍甜甜的笑容。
第十四章
当陆倾情第二天一大早出现在教室的时候,她就彻底改换了模样,美丽得如古希腊神庙中的女祭司。她穿了一件
雪白的衬衣,深蓝色的学生裙,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搭在胸前。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是那种既惊讶又
赞叹的表情,但陆倾情知道没有一个人能猜透这其中的奥秘。
“女为悦己者容”。她的确需要改变,需要以一个淑女的形象重新出现在萧誉的面前。可是结果令她失望了,
萧誉一连三天没来上学,她所有的精心准备都失去了原有的用意,白衬衣已经黯淡,麻花辫也有些散乱,许多种
不祥的猜测包围着她,让她心乱如麻。
当萧誉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时,陆倾情看得出他的憔悴。以他开朗活泼的个性,竟然穿了一身严肃的黑色,
那就像送葬灵车的帷幔,把阴间和阳界永久地分割开来。
萧誉坐在陆倾情的身边,任凭前排的林枫和罗紫妍如何盘问,也始终不吐露一字。陆倾情发现萧誉沉默得像
一尊大理石雕像,始终不看她一眼,也不关心她的改变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压力。她坐在他的身边感觉到的只有严
冬一般的寒冷。
天色已晚,放学的铃声回荡在校园的上空。萧誉沉默地收拾书包,然后救疾步冲出教室。陆倾情呆呆地坐着,
看同学们一个个地走出去。罗紫妍走过来合上她面前的书,提醒道:“该走了。”
“你去车里等我,我马上就来。”
罗紫妍出去了,脚步声也渐渐听不到了。空空的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身影,荧光灯发出惨淡的白光。
她不知为什么就好想流眼泪,难道那一晚所发生的事全是她的想象?难道萧誉的亲吻也是在梦中吗?
她熄了教室的灯,回手锁好门。楼道里的光线昏暗而颤抖,也看不见一个人影。陆倾情刚刚拐到楼梯口,就
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吓得大叫了一声,但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她能感觉到那双手是萧誉的,他的怀抱宽
阔而温暖。可是当陆倾情回过身来的时候,却看见他在流泪。那是一个男人脆弱而无声的泪水,滚出他的眼眶就
立刻化为一粒珍珠。
“萧誉,你怎么了?”她伸出手去要擦他的眼泪,但是被他捉住了放在唇边,她能感受到那些印在她手上的
吻是火热的,是滚烫的,就如同他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
“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有时间吗?”萧誉终于说话了,但他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沙哑。
“干什么?”
“我只想让你一个人知道我旷课三天的理由。”
陆倾情给罗紫妍打了电话,求她多给自己二十分钟,就和萧誉一起来到空旷的操场上。天空中一轮圆月,丝
丝微风吹拂着他们的脸。陆倾情感觉到的是惬意,而萧誉的感受只有苍凉。
“倾情,”萧誉的这一声称呼就让陆倾情快乐起来,“倾情,我已经决定毕业之后做警察。”
“那很好,子承父业。”
“我要为我爸爸报仇!”
“他怎么了?”陆倾情惊讶地看着萧誉,看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一定非同小
可。
萧誉叹了一口气,说:“死亡是不是很可怕?闭上眼睛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任别人怎么哭怎么喊,他都不
可能活过来。还有那些猝死郊外、暴尸荒野的冤魂野鬼,他们都在咒骂这个世界的冷酷,没有人愿意为他们修碑
立墓,甚至不愿满足他们死而瞑目的最后愿望。还有人在死去时面目狰狞,身上千疮百孔,他们本不应以这种方
式结束生命,但他们选择的职业却让他们最终走上了这条道路,这些人就是警察。”
“你明知道警察的命运如此,也愿意选择这种职业吗?”
“男人的本性是复仇。”
月光如银练般皎洁,璀璨的星空已经生出了一些乌云,陆倾情知道她和萧誉没有几天相处的日子了。
第十五章
帕尔玛的确是个小城,但却小得那么精致。天气越来越凉了,林枫身穿一件白色高领套头毛衣,黑色休闲西
装,双手插进口袋里,徘徊在帕尔玛错落有致的建筑间。他知道这样的小城留不住罗紫妍。
四周充斥的意大利语让他有种流浪他乡的孤独感,他知道罗紫妍也一定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们从小就有惊
人的一致性。
没想到在这样小的城市里也会见到地道的中式餐馆,那种煎炒烹炸的味道对林枫来说已经是久违的了,自从
他来到意大利,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舒心的饭。
他不禁走了进去,而闻到的那种熟悉的气味却让他想起了高中毕业分别那痛苦的一幕。
就要走了,从此天各一方;
会怀念吗?即便天色将晚。
凤凰花开,心头总会有些感怀;
鹂歌声声,梦里依然轻轻吟唱。
就要吃最后一顿饭了,
再举杯不知是来世还是今生;
就要在月台上挥泪洒别了,
也许命运将把这次再见变成永远不能再见。
高考,以其极具威慑力的脚步走近每一个面临考验的学子,甚至连空气中充斥的都是关于黑色七月的议论。
这些人、这些事成了那个时期全国关注的焦点。
当那充满疾风骤雨的三天在眨眼间度过,陆倾情悄悄来到父亲的书房,说出了她要做警察的愿望。
满以为父亲会像从前一样,对她这忽然心血来潮的想法置之不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陆存政勃然
大怒。
陆倾情从来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似乎忘记了这十几年来对她的娇宠和纵容,把那些表示失望和愤
怒的词汇全都抛给了她。
“做警察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限制我选择职业的自由?”
“正是因为这是选择职业,我才不能放任你。你以前那些胡闹的事,因为无关紧要,我也就不想管你。学音乐
不是很好吗?我不指望你为家里挣钱,只要你听我的话,你可以玩艺术,可以很安全、很快乐、甚至很出名。你
为什么要放弃这个选择?”
“如果你认为我以前的种种都是胡闹的话,那就算是吧!但是这一次,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我从来没求过您,
只有这一次您都不答应吗?”
陆倾情的眼泪都快流了下来,陆存政也就软了心肠,他最怕的就是女儿的眼泪,因为那让他想起了死去多年
的亡妻,想起十数年前当陆倾情呱呱坠地时,她同样多情而惨戚的泪水。
他长出了一口气,点燃烟斗刁在嘴上,吐出一圈圈青色的烟雾,说:“你以为你妈妈真是难产死的吗?”
“难道不是吗?”陆倾情的泪水在眼中凝结,她从不知道关于她的出生原来还有另一种解释。
“那个时候虽然不像现在这样有先进的医疗设备,但我也不会傻到为了保全你而放弃你妈妈。那全是因为当时
你妈妈根本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她撑着那最后一口气,全是为了把你带到人间。”
“这都是怎么回事?”
“你生活的范围永远是你周围的小圈子,你不会明白外面的世界有多少勾心斗角。你不知道麦德林集团吧!那
是世界上最大的贩毒组织,总部设在哥伦比亚,控制了全世界两万多毒贩。你外公就是这个集团在日本的事务总
监,而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不甘心受制于人,自然就和你外公分庭抗礼。那一仗我赢了。
“认识你妈妈是在英国的利物浦。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她还是个系着红围裙的服务生,漂亮得让人看一眼就
忘不掉。她那样清纯,那样可爱,我怎能不爱上她呢?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是为了夺回父亲的权势,一路
跟踪我到英国的。当时的我伤心欲绝,真想杀了她。可是我狠不下心,最终给了她两种选择,要么跟我走,要么
去叫她爸爸来杀了我。
“她不是一个坏女孩,最终被我的诚意感动,和我一起回到上海走过红地毯。后来她怀孕了,等待你的出生实
在是一件难熬的事,每天掐指数日,就希望赶快看见你的小脸。可是你外公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背叛他,他派人来
上海要接走你的母亲。当时,她已经快生了,我们都在医院里。当我的手下跑来找我,告诉我说双方已经打了起
来,并且我们损失惨重时,我和你妈妈所能做的只有潜逃。没想到,在码头上却遇到了你外公本人。
“他说我绑架他的女儿,并马上掏出手枪,而我们却手无寸铁,但在这关键时刻,你妈妈站在了我这一边,公
开指责她父亲的毫无人性。这一下激怒了他,他叫来了几名手下,但他们都不敢对自家小姐怎样。当我仅剩的几
名手下赶来,双方火并的时候,我和你妈妈趁乱逃走。本来是可以脱身的,但那一次我才领会到日本人有多么冷
酷,当我们跳上船,摆脱了你外公的追杀,才发现你妈妈早已中了枪,部位很不好,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她硬
是咬牙坚持,凭借顽强的信念终于挨到了长兴岛一个农场小诊所。我对大夫许以重金,终于生下了你,可是你妈
妈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你来到这个世界时是啼哭着的,就好像是在表达对母亲的眷恋。那一天的雨下得好大,就
像天公流下的眼泪。”
陆存政闭上眼睛,十八年前惊心动魄、生离死别的一幕重又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后来,我们一直生活在利物浦,完全因为我无法忘怀那段美好的记忆。现在你执意要做警察,难道想让你爸
爸也啷当入狱吗?”
陆倾情听得呆住了,听父亲讲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听那些发生在自己出生前的荡气回肠的故事。她不具备
父亲打拚天下的果敢,也没有继承母亲大和民族的坚忍,但却无法摆脱地延续了他们贼寇出身的命运,她知道自
己永远都无法成为那英姿飒爽的人民警察。
第十六章
萧誉的志愿表已经递了上去,上面除了警院什么都没填。陆倾情手里捏着笔却柔肠百转,因为这一刻的选择
也许将决定着他们今后做一生对头的命运。
当一切工作都已结束,他们又重新回到那间充满温馨回忆的教室。虽然才仅仅分别了几天,但却好像是阔别
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罗紫妍独自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听风儿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听知了发出单调乏味的声响,怎能相信在这里
的一千天也这样过去了,他们曾经朗朗的读书声,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的追逐嬉戏也都这样随着时间悄悄远遁
了。
那一天,他们都自觉地留下来吃最后一顿饭,那顿饭被习惯地称为“散伙饭”。
数十只酒杯碰在一起的时候,罗紫妍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而林枫更不愿意这样快就结束酒杯中的液体,
因为每下咽一口,都是伴随着心头的苦涩滋味。
萧誉拿出了随身的短笛,吹出一曲幽怨,他知道做了警察的自己就不能这样儿女情长。林枫不知从哪里搞到
一把小提琴,在那无声的餐桌上拉奏一曲舒缓的调子。同学们大多不知道林枫还有这一手本事,而罗紫妍却清楚
这支曲子是她每晚推窗都能听到的,那似乎是专门为了今天的气氛,林枫故意练习的,或者是专门为了她。那是
克莱斯勒的《爱的忧愁》。
吃过饭,大家都认为应该为这教室做最后一次打扫,让它在他们的印象中永远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很快,
它就恢复了以往的旧模样,窗明几净,可是他们却始终认为缺少了点什么。慕容提议让罗紫妍这个昔日的宣传部
长重操旧业,在黑板上随便画点什么,一定能蓬荜生辉。
罗紫妍站在黑板前,把粉笔的前端磨出尖尖的棱角,这是她画画前的首要准备工作。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
半分灵感去创作一幅图画,因为任何图画都不能表达她心中的言语。她只是捏紧粉笔,工工整整地写上张信哲的
《且行且珍惜》。
迎着风向前行
我们已经一起走到这里
偶尔也想起过去
点点滴滴如春风化作雨
润湿眼底
憎相会
爱别离
人生怎可能尽如人意
缘字终难猜透
才进心里
却已然离去
没有谁能忘记这真挚情谊
你会祝福我
我也会祝福你
且把泪水轻轻拭去
期待再相遇
就算相见无期
在某个夜里
你会想起我
我也会想起你
默契永存你我心底
情缘系千里
且行且珍惜
当罗紫妍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便听到身后一片隐隐的啜泣。她扔下粉笔就出了教室,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
看到她的泪水。
她来到足球场边,背靠着旗杆,那鲜艳的五星红旗就在她的头顶上空迎风招展,看着学弟们在场上挥汗如雨,
任阳光把眼中的泪水蒸干。
“真羡慕他们的无忧。”她心想。
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离群独处,而想返回教室时,一转身却撞上了肖阳关切的目光。他们离得那么近,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
“你又闯祸了。”肖阳笑着说。
“我?”
“你把气氛渲染得那么悲痛,害得林枫被一群女生绊住,想来看你都抽不开身。”
罗紫妍苦笑一声:“他要是抽不开身,他就不叫林枫了。”
肖阳又问她报了哪所大学,她说是南京大学。他说他也一样。
“得了,谁不知道你的志向在北京?”
“上天不会让每个人都得偿所愿的,更何况南方有家有你。”
罗紫妍的脸微微泛红了,不知是否直觉告诉了她,自己爱上了肖阳。
“到那时,我就要你照顾了。”
她看到了肖阳的心花怒放,也看到林枫远远地跑来,不禁破涕为笑了。
第十七章
经过了一个月的苦苦期盼,一个月的食不甘味,大家都终于有了最后的归宿。萧誉很高兴陆倾情最终考上了
上海音乐学院,他总是认为她生来就是属于音乐的。罗紫妍再次回学校的时候,看到大门口的黑板上密密麻麻一
大串人名。当她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列在南京大学之后时,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可是她的
心却依然滴落着连绵的雨丝,她又怎会视而不见肖阳的名字被大大地写在了第一位,因为他考上了北京大学,他
是全校的第一名。
一切承诺都失去了它的意义,一种从未有过的被欺骗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那被欺骗的是她第一次表露出的
真情。她甚至没有理睬肖阳,没有听他苦苦哀求地解释就上了汽车扬长而去。
一连几天,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听电话也不见任何人。陆倾情从肖阳那里得知了一切,但发誓不会帮
他劝慰紫妍。陆晓凡问女儿怎么了,她说要沉淀灵感,最后招来的只有母亲的冷嘲热讽。她一个人坐在地毯上,
脑海中闪现的只有肖阳的背叛,背叛,背叛。
直到陆倾情来找她,说肖阳就要走了,大家去给他饯行吧!
罗紫妍说她不想去,因为当她面对肖阳的时候一定会哭。陆倾情说你一定要去,要在肖阳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那样他才更懂得珍惜和后悔。
罗紫妍最终还是妥协了,因为她放不下他,不能想象今后一南一北,相见无期的感觉,所以她还是跟随陆倾
情去了肖阳家。
一桌小菜不很丰盛,而酒却是中国名酒剑南春。罗紫妍是有一些酒量的,因为从小的胃病,使她养成了喝酒
暖胃的毛病,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有很多年都是滴酒不沾。但是这一次,她却很想用酒精麻醉自己。
她在自己的面前并排放上三只酒杯,在每只酒杯中都倒满那散发着醇厚芳香的粘稠液体,然后端起第一杯,
对肖阳说:“恭喜你名列全校第一,考上心中的梦想北京大学。”
未等肖阳举杯,她就已经将酒一饮而尽,然后端起第二杯,说:“友情似酒,越陈越香!”
当她喝干第二杯酒,就已经觉得晃晃悠悠,飘然若仙。当她端起第三杯时,说:“你明日北上,祝你一路顺
风!”
当摆在她面前的变成三只空杯,当她重新在位子上坐定,便清楚地看到慕容惊讶的目光和林枫关切的眼神,
当然还有肖阳的冷漠和无动于衷。
以后的事情在罗紫妍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依稀地记得陆倾情陪了她一夜。她知道肖阳在第二天的早晨就要
乘火车呼啸而去,可是她却没有半点想要去送他的想法。
早上醒来已近十点,她感觉头像要炸裂开。揉揉朦胧的睡眼,她就看见陆倾情坐在床边。
“昨晚你陪我睡的吧。”
“昨天你喝多了,只知道哭,让肖阳心疼死了。”
罗紫妍起身去了卫生间,梳洗完毕,便坐在床上打开电视机。
陆倾情看着她的这一连串动作,看她的粉面已经有些憔悴的蜡黄,说:“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罗紫妍一笑,用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改换频道。
“林枫刚刚来过,要我交给你一封信。”
陆倾情把信交到她手里就转身出了屋。窗外已经下起了小雨,她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展开那封信。
紫妍:
昨天你喝了那么多酒,我希望你身体无碍。为什么你坚持要麻醉自己而不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呢?我承认我
骗了你,但我不是故意的。上北大是为了完成妈妈早年的心愿,而骗你说我报了南大,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爱你。
可是后来当我再想找一个折衷的方案向你解释时,才发现我已然无路可退。
昨夜我一直守候到午夜,才等到了那部家喻户晓的《东邪西毒》,那其实是一部很深沉的影片,而我等待那
么久,无非是想让王家卫带给我启迪,远离痛苦的回忆。
而最终,我的心情依然抑郁,那都是因为它的内容太符合我们了。张曼玉侧倚窗口的一段独白也一定是你最
想对我说的吧!“我只想让他说一句,他都不肯。他太自信了,以为我一定会嫁给他,可是我却嫁给了他的哥哥。
结婚那天,他让我跟他走,我没有答应,为什么要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争取?既然是这样,我就不会让他得
到!”
我这一去,不知道还是否能得到你的消息,但我想我们也许真的缘尽于此了。张国荣告诉我说,“如果爱一
个人到了再也不能拥有,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肖阳
罗紫妍的手中拿着那封信,走在初秋的细雨里,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房后的铁道边。火车在她的面前呼啸而过,
她在那一刻仿佛看见肖阳的脸在她的面前一闪就不见了。她手中的那封信滑落在雨里,模糊了字迹。现在她终于
能够回答林枫当初的疑问:“这是一条不归路!”
萧誉和林枫出发的日子如期而至,来送他们的只有陆倾情和罗紫妍。陆倾情只用双手摩娑萧誉衬衣的下摆,
不说一句话,似乎相信“此时无声胜有声”,任何话语都会破坏气氛。而罗紫妍却送给林枫一件自己编制的如意
结,那是中国文化的瑰宝,一如她中国古典式的美丽。
面对当前的情景,林枫却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十二年的同窗,十八年的挚友,终于到了挥手说再见的时
候。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哭的冲动,因为他要踏上的是漫漫警察之路,男儿流血不流泪。
看罗紫妍微笑地祝自己一路顺风,眼中却含着汪汪的清泪。那一刻,他俯身吻了她的美眉,尽管他并不是她
的男朋友。
送走了林枫和萧誉,也终于轮到罗紫妍自己踏上月台了。火车启动时刺耳的汽笛和陆倾情孤单的身影成了罗
紫妍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第十八章
大学的四年中,罗紫妍只给林枫一个人写信,问他警院的生活是不是很清苦。而每一次,他都会很快的回信,
给她讲述学校的趣闻轶事,并邮寄当地的特产。
在这四年中,罗紫妍拒绝了无数男生的追求,一直没有找男朋友,所以落得一个“冰美人”的称号。她只是
扛着画板走遍了江南的名胜:中山陵、拙政园、雷峰塔……她把这些全都画下来,一幅幅地寄给林枫,让他有身
临其境的感觉。
罗紫妍知道,在这四年里,林枫先后有了两位女朋友。每一个女孩的照片,他都寄给罗紫妍,说她们是警界
未来的精英。罗紫妍也夸她们长得漂亮,有气质,但言语之间也多少劝林枫不要游戏人生,毕竟我们都无法和青
春赌注。
而至于肖阳,她没有写去只言片语,心中的恨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因为没有恨,也就不会有爱。
罗紫妍终于回到日思夜想的上海的时候,陆倾情已经开完了自己的第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这么多年,她和
萧誉仍然相濡以沫。萧誉从没说过一句“我爱你”,哪怕是陆倾情强迫他时,他也不说。他只是在她唠叨时静静
地倾听,在她受委屈时紧紧地拥抱。
林枫和萧誉终于要回来了,罗紫妍和陆倾情每天都在掐指算日。等待最是滋味释然,穷尽人生,刚才十年一
瞬,现在一瞬十年。
罗紫妍终于可以在月台上紧握林枫的双手了。她看到他风采依旧,再加上那身警服的衬托,更显英气逼人。
而林枫在走下火车的那一刻似乎呆住了:站在她面前的罗紫妍清瘦依旧,黑色的长发舒展在仲夏的微风里。不敢
相信,四年的时间,岁月就可以把一个江南女子雕刻得如此楚楚动人。
虽然彼此的心中都满怀思念,此刻却激动地说不出话。泪水,罗紫妍那脆弱的泪水最终还是夺眶而出。
“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林枫借用了莎士比亚戏剧中哈姆雷特的一句台词逗笑了罗紫妍。
罗紫妍接过林枫的部分行李,却看到他仍是孤零零一人,便问道:“怎么不把你女朋友也带回上海?”
“他哪里有女朋友?”萧誉的一句戏谑,却让罗紫妍知道他的性情依旧玩劣。
陆倾情陪着萧誉回了杨浦,罗紫妍就和林枫一起回江湾。把行李搬到卧室,罗紫妍便把箱子中的衣物挂在衣
柜里。林枫一进门就躺在床上,看罗紫妍极其熟练地重复同一个动作,说:“你就像双儿一样贤惠。”
罗紫妍笑了笑,没有理会他。林枫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散发着淡淡幽香的 ChristianDior 香水,说
这在她眼里虽然算不上什么,也是他省吃俭用好几个月才买下的。
林枫说这么久没见到伯母了,一定要去看望罗紫妍的母亲陆晓凡;罗紫妍说你别给我惹麻烦了,她看见你去
理也不理你,之后还要对我发脾气。
“她那样做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快乐?难道羞辱你已经成了习惯?”
“她以前一定不是这样的,也许是爸爸让她的一切都改变了。”
第十九章
林枫执意要去江湾别墅,并不是为了给陆晓凡问安,只是想减少罗紫妍与母亲单独在一起的时间。
推开家门,林枫说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罗紫妍说他一定神经过敏,离开上海太久的缘
故。其实自从林枫离开,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房子出奇地静,只能听到时钟的嘀哒声。进行日常打扫的佣人问候了一声表小姐就忙自己的活儿了。推开陆
晓凡卧房的门,他们看见她静静的睡着,窗帘没有挂,一缕午后的斜阳透过窗棂溜进屋来,把床上的床单映照得
像雪一样洁白。
“我说过你不该来的,妈妈在休息。”说着,她便转过身,打算把林枫推出屋去,可是林枫却如木雕一般站在
原地不动,脸上表情僵硬。这吓了罗紫妍一大跳,忙问:“你怎么了?”
林枫伸出右手,指着母亲的床:“那些血,那些血……”
罗紫妍顺着林枫的手指望去,看到在母亲的枕边一朵玫瑰般的红色。那明明是在很显眼的位置,可是她却没
有看到。
也许是林枫的确离开得太久了,所以他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放在眼里;也许他已经是一名警察了,职业的习惯
要求他具备这种敏感。反正那红色是那么刺目,但罗紫妍却没有发现。
罗紫妍顿时不只该如何是好。林枫在她的身旁,告诉她不能慌乱,于是叫救护车,送母亲陆晓凡去医院。
陆存政一直联系不上,而陆倾情的手机一直关机,罗紫妍唯一能求助的人都帮不了忙。她把头靠在林枫的肩
上,医院里安静的走廊上是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急救室长久未熄的红灯映照着罗紫妍满眼的泪水。林枫坐在她
的身边沉默不语,一改往日的风格,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安慰都会火上浇油。
医生很快带来了坏消息,说陆晓凡脑出血已程弥留,这无疑又似当头一棒打在罗紫妍的心上。她走进病房,
看母亲憔悴的面容。岁月悠悠,天地悠悠,一任相思写在她的脸上,岁月已经在她的额头开垦出美丽的沟沟壑壑。
“妈妈!”罗紫妍才刚刚说了两个字,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的心肝!”陆晓凡拉住女儿的手,也流下泪来,“这么多年,我没有做一个好妈妈,让你受委屈了!”
“妈妈,快别说了!”
“我知道我不行了,有些事非说不可。其实你也有爸爸,我们是迫于无奈才分开的,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
忘记过我们母女,虽然在你的印象中根本没有父亲的形象。”
陆晓凡的话有些断续了:“能够把你们父女联系到一起的大概只有那条项链了,那是在你出生一百天的时候,
他送给你的。你拿着它去香港吧!不要和你舅舅在一起,他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学习;倾情也是个好孩子,但是,
跟着她自己的父亲,是她必须选择的命运。你不一样,你一定要脱离他,去香港吧!”
“我哪里都不去,只和妈妈在一起!”
“妈妈也想和你在一起!”
历练了一世的艰辛痛苦,陆晓凡终于走到了幸福的门前,似乎她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到达极乐的天国。她很高
兴在生命的终点给予了女儿深沉的母爱和善意的忠告,静静地绝尘而去。
罗紫妍为母亲风光地办了后事。虽然她待她不好,但她一点都不怪她,谁会责备已经逝去了的亲人呢?每当
她推开母亲的房门,面对毫无人气的屋子,总会忍不住哭泣一阵。陆倾情对她越来越好了,有时会为她冷落了萧
誉。
她不由得想起了母亲临终时的话,不知她在提到表妹时想到了什么。
“倾情,原来我也有爸爸,妈妈说他在香港。”
“你想去找他吗?”
“我为什么要去?我连妈妈都没有了,难道还要去找那个把妈妈害得那么惨的人吗?”
她独自整理母亲的遗物,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个雕刻精致的黑漆木盒。打开来,里面正是那串项链,
一串椭圆形的紫水晶簇拥着一颗心形的紫水晶,每一颗的上面都有一个美丽的“妍”字。
正在罗紫妍愣愣地出神时,林枫来找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串水晶。
“他留给你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
“你打算去找他吗?”
罗紫妍摇摇头。她知道什么也不能迫使她离开上海,因为只有上海才有她的林枫。也许这就是感情的殊途同
归,在经历了肖阳那段小插曲后,她知道她真正的最爱仍是林枫。
“你来干什么?”罗紫妍把项链收进盒子,问道。
“来看看你,”林枫坐在附近的沙发上,说,“明天我和萧誉要去市局报道,以后忙起来就没时间来看你
了。”
“我什么时候值得这么多人关心?”
林枫突然觉察出罗紫妍态度的冷淡,以及隐藏在冷淡背后的深深的痛苦。他很想说就算你失去了世界上的一
切,至少还有我。可是他不敢,他不知道为何当他的面前是罗紫妍时,他所有的勇气都会消失殆尽。
第二十章
从帕尔玛到佛罗伦萨,时间就好像倒流了六百年,由麦迪奇家族资助的三位欧洲艺术巨匠达-芬奇、拉斐尔和
米开朗琪罗的艺术作品随处可见。林枫沿着 ViaDeTornabuoni 大道往亚诺河方向走,到达了三角形的三位一体
圣灵广场。三位一体圣灵大桥横跨于南边的亚诺河上,是佛罗伦萨最美的桥梁之一,和西边金黄色的科西尼宫交
相辉映,更显迷人色彩。
来到佛罗伦萨,林枫就会有一种轻车熟路的感觉。那还是在一年前,他因工作原因曾经到过佛罗伦萨。
林枫和萧誉都身穿一身笔挺的制服,去上海市公安局报道。他们都知道从这一天起,自己就是一名正式的公
安干警了,所以箭步如飞地穿厅过院,到刑警队队长的办公室。
队长精明干练,在萧誉父亲的麾下参与过多起案件的破获工作。萧誉是他早就认识的,看到此刻的萧誉身穿
公安制服,早已脱去了顽劣外衣,心中不免思念故人,对待萧誉就像托孤的公子。而立正站在他面前的林枫给他
的第一印象就是绝顶聪明,于是他慢慢踱到他的面前,说:“听说你是大学里的高材生,射击赛的冠军。”
林枫只是笑着默认,这是他最谦虚、也是最尴尬的一次,因为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队长是一位久经沙场的
警察,自己论年龄、论资历、论经验、论荣誉都是甘拜下风,他没有任何可以骄傲的资本。
也许是他的谦虚得到了队长的赏识,他被准许参加下午的会议。距离开会时间还早,萧誉利用自己和队长的
私交,调出了自己父亲的案宗。里面的证据、口供、现场资料等都已分门别类地装订好,一切都是结案的标志。
也许是这件案子发生得太突然,而破案的速度又太快,萧誉总是觉得这其中还有一些隐情,说不定还会牵涉到一
个更大的黑幕。
林枫利用开会前的这段时间,在公安局里四处转转。他新剪了头发,精神抖擞,清瘦的面容和修长的身材也
多少招惹了几位女警的目光。
他正在走走停停地四处溜达,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他。他回过身,见迎面走来一位飒爽女警,甚是熟悉,一
时却想不起她的名字。
“知道我是谁吗?”
“大学里的。”林枫含糊其辞地回答了一句。
“我猜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程可欣。”
提起“程可欣”三个字,林枫才依稀有了些印象:“我想起来了,英文系的系花嘛!你怎么来上海了?”
程可欣一笑,说:“本来是要回南京的,但是组织调配的缘故,就这样来了上海。”
以林枫当初的学习成绩、比赛成绩、相貌风度,是在学校里相当出名的,只有他不认识的女孩,而绝没有女
孩不认识他。
林枫去会议室的时候,萧誉已经提前到了,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枫刚和他聊了两句,就看见身穿便
服的长官们一个接一个走进来。他的心中不禁暗暗欣幸,没想到自己工作的第一天,就要接触这样的大场面,不
免既兴奋又紧张。
首先由刑警队队长向上级长官报告案情。队长先喝了一口水,说:“昨天下午接到上海海关的传真,说在一
位香港游客的行李中查出五十克冰毒。于是我们在各方面的努力下,已经将该疑犯秘密押回公安局。我们所缴获
的毒品不多,但这正是可疑之处,因为这些毒品是被藏在一把小提琴里。经过鉴定,这把小提琴是被手工制作于
十八世纪,本应收藏于意大利佛罗伦萨,但为何流落东方就不得而知。而这些冰毒的纯度之高也确实令人惊讶,
显然是新研制的品种。昨天晚上对犯人进行了突审,据他自己交待,明天上午十点,疑犯将在玉佛寺门前与人接
头。接头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送琴,二是为了验货。但是玉佛寺是上海的旅游名胜,给我们抓人也带来一定
难度。”
林枫听到这里,便兴奋不已。毕竟在学校中的演习都是人为安排,而现在却是真刀真枪的较量。他喜欢这种
刺激。
“和他接头的人,”队长接着说,“将会身穿一件刺目的桔红色外衣。疑犯的接头暗语是‘你知道几点了吗’,
而对方的回答是‘误不了你回香港’。”
这样的行动,当然轮不到林枫和萧誉当主角。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到达了玉佛寺门前,摆了一个照相的摊位,
并仔细观察经由身边的每一个行人。林枫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那把崭新的手枪就别在那里,这又让他有了莫
名的激动。
第二十一章
玉佛寺的门前并没有很多人,也没有游客请他照相,这倒省却了他很多麻烦。不久,萧誉就看见一团火一样
的桔红闯进他们的负责范围,并慢慢踱向自己的摊位。他轻轻碰了一下林枫,林枫会意,向四周环视了一下自己
的同事,却在人群中发现了罗紫妍。他们都是一愣,但多年的默契已经使他们学会了用眼睛说话,这一点是在学
校里学不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
“快离开,很危险!”
罗紫妍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转身欲走,但转身的刹那却听到一个甜甜的女声喊着林枫,那声音虽小,却逃不过
罗紫妍的耳朵。她的心头一颤,不自主地回头,看见一个超凡脱俗的漂亮女孩已经站在了林枫的身旁。
离十点钟越来越近了,那位在这次诱捕行动中充当主角的干警慢慢移向那团桔红,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问:
“你知道几点了吗?”
那个人先是打量了他一下,回答道:“误不了你回香港。”
上海的天气湿热得厉害,萧誉穿了一件白色的半袖衬衣,领口的扣子没有扣,露出一部分光滑的胸膛。可是,
他雪白的衬衣可以裹住他的身体,却隐藏不住他腰间的手枪。对于一个富有经验的贩毒高手来说,那简直显而易
见。
当林枫和萧誉还全然不知的时候,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腿就跑。林枫和萧誉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只是机械地加入围追的行动。但是毒贩毕竟经验老道,眼见逃不出去,便拉过路边的一个行人,将手枪顶在他的
太阳穴上。
“放下枪!都放下!”
干警们投鼠忌器,都慢慢地放下枪,只有林枫仍在坚持。萧誉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想规劝
时已经来不及。
林枫毕竟是警院的高材生,经过了短暂的慌乱很快就集中了精神,说:“你快放了他,我可以手下留情!”
那毒犯正在纵情长笑时,林枫的扳机已经扣动,子弹出膛,打在他持枪的手上,而对于人质却毫发无伤。
毒犯被抓,市民获救,林枫在工作伊始便小试牛刀,一鸣惊人。
罗紫妍回到江湾便把这件事告诉了陆倾情,谁知道陆倾情的脸上并无半点喜悦之色。她给表姐和自己都泡了
一杯红茶,说:“在我的思想中,从来不认为萧誉的工作会这么危险。记得那天晚上他对我说了很多关于死亡的
事,说得很凄美,而我却根本没放在心上,总觉得警察无非就是管管市民琐事。现在我明白了,他当初需要多么
大的勇气才能踏出这一步。”
“你怕了?你怕做了他的妻子就要整天提心吊胆?”
陆倾情坐下来:“做他的妻子?那对我来说是多么遥远的一个梦啊!”她不再是小姑娘了,当然知道自己父
亲和萧誉在职业上的冲突。对于未来,她不敢多想,只有加倍珍惜现在的拥有。如果有一天,她必须在亲情和爱
情之间选择其一,她时刻准备着与萧誉分手。
罗紫妍没有理睬表妹,径直去林枫家的楼下等他。她急切地盼望着他的出现,因为他今天的表现太潇洒太帅
了,她忍不住要歌颂他一番。可是一直等到很晚,林枫的脚步声才在楼门前的小路上响起,罗紫妍却听出了那声
音的沉重。
“林枫你太棒了!”罗紫妍见到林枫就忍不住说。
而林枫却显然不太感兴趣,说:“是够棒的!我的枪上交了,队长让我写书面报告,闹市开枪、无视人质的
存在。”
罗紫妍只好安慰他说这是公安局例行公事,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进了屋,罗紫妍泡了一杯茶,说:“那位姑
娘很漂亮!”
“哪位?”林枫颇感诧异。
“就是在玉佛寺站在你身旁的那位。”
林枫笑了笑,说:“我从不认为女警会比某些人漂亮。”
第二十二章
林枫连夜赶写书面报告,并于第二天上班后的对该案件的研究会议上交给队长。队长草草地看了两眼,对他
提出了一些期望和建议后,说:“你去查一下那把小提琴是如何流落到上海的。”
林枫答应了就去工作,很快给队长带回了答案:“是被盗走的,在半年前。”
“既然是被盗的,那就还了吧!你收拾一下,去一趟佛罗伦萨。”
“可是我不会意大利语,英语也忘得差不多了。”
队长犹豫了一下,说:“给你配一个英语翻译,那就让……可欣去吧。”
就这样,林枫与程可欣匆匆登上飞机,来到罗马,又赶往艺术之都佛罗伦萨。
他们到达佛罗伦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夏夜的共和广场上,流浪的艺人聚在那里表演。当晚,他们就
住在佛罗伦萨博物馆为他们安排的酒店里,等待次日归还小提琴。
不知为什么,林枫此刻却想起了远在大陆另一端的罗紫妍,想她一个人的感觉会不会孤独寂寞。但很快,他
就记起了现在陪在自己身边的是程可欣,而她们却有着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美丽。
于是,他叫了一瓶白兰地,与程可欣共饮。程可欣不胜酒力的时候,脸色是醉人的桃红。这又让他想到了送
别肖阳时,酒醉的罗紫妍迷人的容色。而程可欣也终于不能守口如瓶,说出她曾在大学里暗恋林枫,之所以调到
上海市公安局也是费尽心思地要和林枫在一起。
对于这样一个纤纤女子的肺腑之言,林枫不由得惊呆了。他忍不住要把她的身体抱在怀里,去吻她的樱唇,
感受香水和白兰地混合的味道。那一天,林枫喝多了。
当程可欣的每一寸光滑的肌肤在林枫的指尖滑过时,却让他的心里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他本来没想过要碰
她的,但她却心甘情愿地把一切都给了他。如果他再像从前那样转身就走,他就不是男人。
窗帘没有挂,亚平宁温柔的朝阳把林枫从梦中唤醒,程可欣还在他的身旁酣然而睡。他轻轻地倚在床梆上,
点着一支烟。也许是烟的作用,程可欣也醒了过来。他们之间保持了十分钟的沉默,一个慢吞吞的吐出一圈圈的
烟雾,另一个则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出神。
“其实你不爱我!”
林枫大吃了一惊,转头看程可欣时,见她的眼角流出一大颗泪珠。
“我只是你紫妍的替身,你昨夜的万种柔情都是对她而并非对我,甚至你梦中呓语都在喊她的名字,你知道这
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吗?”
林枫无言以对,起身到卫生间里冲了一个凉水澡,才让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当他走出来时,程可欣已经穿
好衣服坐在那儿等他。
林枫提着那把小提琴,和程可欣一起赶到佛罗伦萨博物馆,将琴完璧归赵。馆长特意为他们安排了导游,带
他们游览佛罗伦萨的风光。林枫和程可欣都没什么兴致,只是随便地走走停停。从三位一体圣灵广场沿
ViaPortaRossa 街走到新市集南边的野猪喷泉前,林枫停住了脚步。青铜野猪的鼻口像黄金一样闪亮,林枫忍
不住就去伸手摸了一下。身旁的导游告诉他只要摸一下这头猪的鼻子,将来就有再回佛罗伦萨的福分。
告别意大利,林枫和程可欣就回上海市公安局交差。对于程可欣,林枫尽量表现得关怀周到,但她却毫不领
他的情。
第二十三章
那位意大利导游说得真不错,摸了野猪的鼻子,就会有福分重回佛罗伦萨,林枫果然应验了这个传说。而今
当他重又站立在斯班尼-费罗尼宫殿和巴托里尼-沙利班尼宫殿之间的东方花岗岩圆柱下时,圆柱顶上站立了四百
多年的正义女神一如往昔,而他却是为了寻找他的紫妍。
沿着宽广平坦的 ViaCalimala 大道直走,便到达了共和广场。只不过和上一次不同的是,现在寒风刺骨,
无法再见到那群流浪的艺人载歌载舞。而广场上最具知名度的两家咖啡馆依然如旧。装潢华丽高贵的 Gilli 是政
治家的聚会所,而朴实不羁的 LeGiubbeRosse 则是文学家的咖啡店。这两家店,林枫都没有进去,因为他既非
政治家,又非文学家,他只是个警察,而且是个不成功的警察。
当林枫重返上海,见到罗紫妍时,他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和程可欣有过关系,也就失去了再爱罗紫妍的
权利。当初那个游戏花丛的林枫早已随着岁月消散在风里,而今这个果敢刚毅的血性男儿不会对他做出的事矢口
否认。
林枫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因一时冲动所犯下的错误说给罗紫妍。罗紫妍笑了笑,问:“你爱她吗?”
林枫摇摇头。
“那么试着爱她吧!”
罗紫妍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要如此宽容,为什么要怂恿自己的心上人去爱别的女人。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票,
递到林枫眼前,说:“昨天接到慕容的来信,他说他很忙,要进行新片的宣传活动。他给我寄来两张票,是明天
晚上首映式的门票,你和她一起去吧!”
林枫很惊讶地看着罗紫妍,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大方,甚至愿意促成他和程可欣的美事。这更加让他确信,罗
紫妍不爱他,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一位妹妹对哥哥的普通行为,他仅存的这一点幻想也在这一刹那破灭了。
“慕容想见的是你,而并非她。”
于是,林枫和罗紫妍一起去参加电影的首映式。林枫穿了一套象牙色的西装,罗紫妍一袭白色吊带长裙,脖
子上一条紫绡迎风飘扬。她挽着他出现在会场,竟然惊动四座,就连慕容都赞叹了半天。
待到众人纷纷离去,他们终于可以单独和慕容在一起。慕容经过包装,更加英俊,更有星味。而林枫与罗紫
妍金童玉女,也丝毫不落下风。
没等林枫开口,慕容就主动带着他们去了五星级酒店。罗紫妍打趣地说慕容一定会红,要讨个签名。慕容说
既然紫妍开口,怎能不应,别说一个签名,一百个也没问题。
酒过三巡,慕容看着林枫和罗紫妍,说:“林枫你做男人太失败了!”
一句话把林枫说呆了:“我有什么失败的?不就是挣钱没你多,名气没你大吗?坎通纳还说过呢,‘你在大
街上随便找个人就能演电影,但他却不能去踢足总杯决赛。’让你当警察还不行呢。”
“我不是说这个。林枫你都二十三岁了,正经地找个女朋友行吗?你和紫妍从小就认识,绯闻也传过了,怎么
就是不见实质的呢?”
林枫听了很意外,说:“你以为我是你?我和紫妍怎么可能?”
罗紫妍也不住地怪他乱弹琴,说:“我可是林枫的妹妹。”
林枫和罗紫妍这如出一辙的两句话却让彼此的心里都产生了相同的失落感。在回家的路上,罗紫妍依然那样
挽着林枫,说:“慕容说得对,你该找个女朋友了。”
未等林枫做出任何回答,罗紫妍就又开始不停地赞美黄浦江、苏州河,说上海的一草一木都那么可爱。林枫
飘忽的思想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有默默无语地听着,但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反常,因为她对上海的爱是深沉的,从
来不付诸语言词藻的;而这一次,她却突然间侃侃而谈,虽然那言语中到处透散着天真和快乐,但林枫却听得出
她的失落和无奈。
“你……”未等林枫说完,罗紫妍就打断他说:“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眼前的景色这么醉人,让我
们共享不是很好吗?我们有四年的时间没在一起赏月了,今年的中秋节好想和你一起过。”
回到江湾的别墅,罗紫妍顺着动听的钢琴声,推开表妹的房门,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琴声嘎然而止,陆倾
情凑到罗紫妍近前,盯着她秋天大海般的眼睛,那海水的潮起潮落在陆倾情的面前表露无遗。
“去见慕容应该高兴才对。”
“我要去香港。”
“去找他?”
“不知道。反正我要离开上海,离开林枫。”
“你可以骗任何人,却骗不了我。你爱林枫,就算他有过这么多的情感经历你也爱他。你离开上海是为了逃
避。”
“就算是吧,我想,也许换个环境我可以忘了一切。”
陆倾情抱住她,声音有些哽咽:“你忘了什么我都不管,就是不能忘了我!”
罗紫妍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她仅存的一点爱的光芒已经越来越微弱。她知道,林枫和自己已经没有缘分
了。如果爱一个人而不能拥有,就应该学会忘记。
很快,她办理好了一切前往香港的手续,,便在一场秋风中独自乘飞机而去,留给上海的也只有她饱含孤独寂
寞的泪水。
“再见了,松江方塔;再见了,青浦淀山湖;再见了,我可爱的上海!”
林枫下班回到家的时候,特意买了一束香水百合,因为他答应罗紫妍要和她共庆中秋。可是当他敲开江湾别
墅的大门,见到的只是独自祈祷的陆倾情。他没想到罗紫妍连说句再见的机会都不留给他,走得如此干脆。
第二十四章
罗紫妍独自坐在机舱的窗口旁,看脚下的城市江河渐渐被厚重的白云所代替。她很想给林枫写些什么,可是
只提笔写了两个字,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她左手支颐,愣愣地出神。
她的邻座没有人,再旁边是一位高雅端庄的小姐,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见罗紫妍忧郁的神情,便主动和她聊
天。在闲谈之中,罗紫妍知道她名叫莫妮卡,是香港的钻石设计师。
“既然是设计师,她一定懂美术了!”罗紫妍心想。
她们又聊了些美术方面的话题,显然这并不是莫妮卡的强项,于是她自然地改换方向,便问罗紫妍去香港的
目的。
“想去闯一下。”
“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吗?”
罗紫妍说没有。
看着莫妮卡全身上下的名牌服饰,看着她似乎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罗紫妍突然触目伤怀。离开上海,她已
洗尽铅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珠光宝气的罗紫妍。她突发奇想,抽出画纸画笔,仔仔细细地描摹莫妮卡的面部特
征。
“你在干什么?”
“别动,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久,一张莫妮卡的画像就展示在她的面前。她递给莫妮卡,说:“送给你的。”
莫妮卡看了很久,放在手提包里,说:“我还少一个助手,如果你愿意,就去找我。”说着,莫妮卡便递过
来一张名片给罗紫妍,又从行李箱中翻出一大堆在上海买的纪念品,说她在上海的所见所闻。这又让罗紫妍平添
了一丝遗憾,她竟然这样匆匆忙忙地踏上行程,思念上海都这么无物可依。
飞机徐徐降落在香港新机场的跑道上。她终于到了香港,可现在又该奔向何方呢?她从未产生过要去找父亲
的想法,这是她从小就学会了的骄傲。
罗紫妍独自一人拎着行李徘徊在香港纷乱的夜色中,时而停下来站在路边昏黄的街灯下画一幅香港的街头速
写。这种漂泊流浪的生活又让她想到了家的温暖,想到林枫的温柔。她走在一排排店面的橱窗前,看里面陈列展
示的精美商品,一种从未有过的游戏人生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直到很晚,她才找到一家小旅店投宿,打算第二
天去找工作。
想在香港寸土寸金的地方找工作简直太难了,再加之她没有香港的身份证,一连找了几天都是毫无头绪。身
上的钱在一点点地减少,她还倍受奚落,被建议去拍 A 片。她索性再也不去费心找工作,而是去太平山看看夜景,
听听维多利亚港尖声的汽笛,在太古街来来往往的购物人群中踱步,时间就这样被一天天地打发掉。
她终于准备收拾行囊离开了,却在衣箱里发现了莫妮卡的名片。新世纪珠宝公司钻石设计师助理的称呼虽然
不够响亮,但足以让她糊口谋生。
罗紫妍很快就来到莫妮卡的工作间,面前放着一杯洛神红茶。她泯了一口,感觉微酸。
“做我的助手委屈了你,但我保证你会得到提升。”
罗紫妍点点头,别无他求。
“刚来香港干什么都需要钱。反正我有一间大房子,一个人睡好害怕。不如你搬过来,不过我男朋友经常来找
我,我们不会太打扰你的。”
对于莫妮卡所说的一切,罗紫妍都是频频点头。庆幸自己遇上了好人。
第二十五章
罗紫妍对珠宝翠钻是一窍不通的,但是做了莫妮卡的助手,就要学习这方面的技艺。好在她冰雪聪明,没多
久就进步很多。
果然如莫妮卡所说,她的男朋友经常去找她。那是个高高挑挑的男孩,虽然经常西装打扮,但脸上却有未脱
的稚气。罗紫妍知道他是公司的副总经理,董事长的独生子,名叫罗紫光。
莫妮卡总是说罗紫妍和罗紫光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而罗紫妍本身似乎也觉得他们的种种共通决非偶然,
但是她不愿意承认。
给莫妮卡做了一个月的助手,罗紫妍终于在香港站稳了脚跟,也基本上学会了对钻石的初步鉴定。在这一个
月里,她大多在莫妮卡的工作间,做一些分类的工作,而精致的切削、打磨过程则由莫妮卡自己完成。莫妮卡总
是说她南京大学的毕业生来公司起码要做个部门主管,但对于这些,罗紫妍从未抱怨过。
渐渐地,她和罗紫光成了朋友,知道他比她小一岁,刚刚大学毕业。年轻人在心血来潮的时候就是爱冲动,
罗紫光开着他的宝马,带罗紫妍游遍了香港的新八景和旧八景。
“其实我们很有缘分,”罗紫光说,“从我们的名字就可见一斑。”
没多久,罗紫妍就不得不告别莫妮卡的工作间,因为她已经被调往销售部任职。
罗紫光亲自带她去见销售经理。当她迈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她在那间屋子
里见到的唯一的人,却是正襟危坐的肖阳。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他们四目相对,却没有半句言语。罗紫妍依旧貌美如花,亭亭玉立;而肖阳依旧深沉
内敛,朴实无华。罗紫妍知道这些都是四年的岁月无法改变的东西。
罗紫光这个中介显然已经失去了作用。罗紫妍只称呼了一声“肖先生”,那淡淡的一句称谓却让肖阳的心头
泛起阵阵寒意。
罗紫妍尽量避免出入肖阳的办公室,而肖阳也不刻意地接近罗紫妍。罗紫妍仍然住在莫妮卡的家里,尽管她
并不情愿。
罗紫妍和肖阳经过了数日的尴尬和茫然,终于由肖阳打破沉寂。他在下班后专程等罗紫妍请她吃饭叙旧。当
罗紫妍和莫妮卡走出公司大楼,就看见肖阳坐在他的车里向自己招手。这倒让莫妮卡感到奇怪,说肖阳一向沉默
寡言,不近女色,现在对罗紫妍大献殷勤一定动了真情。
罗紫妍不好拒绝,只好跟随肖阳来到公司附近一家有名的中餐馆吃了饭,又开车四处转了转。罗紫妍对这些
都不感兴趣,坐在一个她曾经爱过、也曾经恨过的男人身旁,却不知道他的心是否和从前一样。
“当初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肖阳说。
“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忘了!”
“你原谅我了吗?”
罗紫妍不置可否。
“那么你愿意继续我们中断了五年的感情吗?”
“我们根本就没有开始,谈什么‘继续’?你以为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你应该知道,失去一个
人,是不能用三言两语就把她找回来的!”
说罢,罗紫妍就下了他的车。她知道这一次要学会绝情。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萧誉和林枫都参加了对玉佛寺案件犯罪嫌疑人的审问工作。工作进行得很缓慢,警方所能了解的也无非是皮
毛的东西。林枫摘下警帽搔搔头,感觉这个案件实在有些棘手。他已被缴了枪,不可能像自己的其他同事那样去
前方冲锋陷阵,他只能在办公室里审犯人、做记录。看到萧誉从外面回来,他都会非常羡慕。正因为工作无法紧
张他的神经,罗紫妍的离去才更加让他心猿意马。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像古代的杀手,是不可以有情的,一旦有情,
他的剑就会失去原有的锋芒。
还有一件令林枫大惑不解的事,那就是队长为什么会如此轻率地把那把名贵的小提琴送还佛罗伦萨,那是案
件中最关键的证物。他本人是个会拉琴的人,虽然还未臻最高境界,但也可以算是初窥门径,他知道那把琴的音
色很柔美,拉出来的曲子也一定会让人柔肠百转。
他正独自陷入沉思,萧誉从审讯室里出来,坐到他的对面,一杯杯不停地喝水。林枫看见他脸色苍白,忙问:
“出什么事了?”
萧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我早就认为我爸爸的案子破得不彻底,现在果然被我证实了。刚才在审讯
室里,那个犯人交待了四年前杀我爸爸,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我以前看案宗,并没有这么大的黑幕。凶手
虽然已经正法,但他只不过是个刽子手,我一定要把幕后指使者找出来。”
这时,队长也出来了,叫过林枫和萧誉,说:“林枫,你见过这把琴,里面填充了不少名贵香料,以保证上
百年的木材不会被蛀虫侵蚀。所以,那区区五十克冰毒被放在里面,是不容易被发觉的。那个香港的贩毒首领,
曾在虹口区住过数月。林枫,你对那里比较熟悉,去查一下。”
“可是我没有枪。”林枫小声咕哝。
“查这种线索你也要枪吗?只要工作证就够了!”
想到那把琴就自然会让林枫想到那次不愉快的意大利之行。如果他稍加思索,就会猜出罗紫妍的出走全然是
因为他自己的行为不检。但是他虽然聪明绝顶,却没有猜出这重含意。这也许就是他每到关键时刻都表现得大智
若愚的最好解释。
晚上回到家,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那把小提琴。他打开盒盖,琴身上已布满了微尘。他已有四年没碰那琴
了,发誓除了罗紫妍不再拉给第二个人听。可是她已经走了,走得无影无踪,无音无信。如果他们心有灵犀,但
愿在香港的罗紫妍也能听到林枫在上海为她拉奏的乐曲。
琴声袅袅,透过那深蓝色的夜幕飘向遥远神秘的星空,一轮如钩的上弦新月镶嵌在如钻石般璀璨的群星中间。
空气是潮湿的,窗外的墙角下有不知名的昆虫在鸣叫。当流动的音符终于止住了在耳边的回声,林枫不自觉地伸
手摸了摸挂在腰带上的中国结,他见到的仿佛就是四年前罗紫妍依依惜别的模样。
当他收回琴弓,回过身来,就看见程可欣站在他的面前。自从他们从佛罗伦萨归来,程可欣就没有和林枫正
式接触。也许是出于少女的羞涩,也许是由于她对林枫的愤恨,她见了他就无话可说。而这一次,她却主动来找
他,这大出林枫的意料。
“克莱斯勒的《爱的忧愁》,善变的林枫也会这么多情!”
林枫小心翼翼地把琴放回原处,说:“我知道有很多事若是再提起来,我们双方都不会开心。但是我仍然要
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
听着林枫这并无诚意的道歉,程可欣的心情颓丧到了极点:“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道歉了吧!你到底有没有
爱过人?”
“相信我,这是第一次。我承认我曾爱过不少女子,但唯一让我放在心上的却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
“就是送你这个结的女子?”
林枫轻轻地把它摘下来,精致的结子在灯光下灿灿生辉。
“爱情是孤注一掷的游戏,真心换来的也并不一定都是真情。我宁愿相信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好的。”
程可欣没有说一句话就走了,甚至连她想留给林枫的语言都没有留下。原来一个男人专情起来竟是如此的可
敬,又是如此的令人心碎无声。
林枫手中握着那个结,仿佛温香软玉的罗紫妍就在他的怀里。这个结带给了他太多的麻烦,但又带给了他太
多的快乐。警院严厉而孤独的四年里,是那个古典结艺伴随他度过了最寂寞的时光。记得每次上格斗之类对体力
高要求的课程前,他都会很小心地把它摘下来,放在枕边的格子床单上。尽管在那所管理得似乎残忍的学校里是
不允许佩带任何饰物的,但林枫仍是隐秘地把它藏在腰间。他并不害怕被处罚,他所担心的只是它的安全。
当林枫认为程可欣已经对自己完全失去信心时,她却笑盈盈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等待他的到来。任林枫再怎
么聪明,也猜不透程可欣的七窍玲珑心。
程可欣用了三个夜晚,读完了全部的《笑傲江湖》,似乎觉得林枫和令狐冲有某方面的相似。他想如果是在
古代,他一定是个侠客。她突然变得自信起来,因为罗紫妍已经不在林枫的身边,他不可能和一个虚幻的影子过
一辈子,而自己是他生活中唯一的女人。
林枫也被程可欣的转变弄昏了头脑,但他不好当面相询,程可欣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说:“我刚刚读完《笑
傲江湖》。”
她刚说了一句,林枫就已经明白了原因。
林枫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回答她,索性又拿来那卷审问记录来寻找一下语言上的破绽。
程可欣微微一笑,说:“我调来了这一组。”
“你做文职的在哪一组都一样。”
“这是队长的意思。”
林枫似乎突然就明白了队长的意图,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伪装会如此的差劲,一丝一毫都逃脱不了队长
鹰隼般的锐利目光。
他正陷入沉思,就被局长叫去了办公室。老局长对林枫不再是陌生的了,自从他上一次擅自开枪之后,就没
少踏进那间办公室。他立正敬了一礼,在局长对面的转椅上坐了下来。
局长先问了一下案件的进程,林枫简要地说了,因为汇报工作是队长的职责,他不想越俎代庖,但是他不得
不承认这次谈话的意义有些非同寻常。老局长赫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崭新的手枪。
林枫看见那把枪,心跳的速度开始加快,热血上涌,因为那是他的枪,那把被上缴的手枪。
局长把枪推到他的近前,说:“从今天起恢复你的职务,但是千万不可以再那么毛躁,倘若再犯,决不饶
你。”
林枫站起身来又敬了一礼,说不出的激动。他又可以把那把枪别在腰间,禁不住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鬓发皆白
的老局长。
“你在虹口区的调查怎么样?”
“没什么进展。时间过得太久了,人口流动也比较快,几乎是无法突破。”
林枫转身欲走的时候,又被局长叫住。看着这个勇敢而又干练的后生,局长起身从办公桌后转出来,问:
“你认识一个名叫罗紫妍的女子吗?”
第二十八章
罗紫妍的辛苦努力,终于换来了年终的优秀员工奖。这种殊荣不是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全凭
她在销售部的出色表现和肖阳的力荐。这一点罗紫妍很清楚。
优秀员工可以得到董事长的接见。为了这次见面,莫妮卡帮她选了好久的衣服,最终敲定为一款米色的套裙,
配上她的那串紫水晶。
罗紫妍无疑成了那天晚上最耀目的女士,她看见罗紫光坐在董事长的旁边,不自觉地向他笑了笑,她知道自
己很快就会青云直上。
酒会之后,罗紫妍被罗紫光留了下来,得到董事长的接见。他们面对面地坐着,罗紫光站立在父亲的身旁。
她颈上的紫水晶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和上海相比,香港怎么样?”董事长罗刚首先发问。
“香港很美。”
“你是个有魄力的女子,敢只身来香港闯荡就说明你很有勇气。可是你为什么放弃上海优越的生活,而来香港
做小职员呢?”
“换个环境也许会帮助我忘记悲伤。”
罗刚沉默片刻,说:“我总是认为水晶是至纯至净的,而紫水晶更可以驱恶向善,逢凶化吉。所以当初我把
一串紫水晶留给我未满半岁的女儿。在现在看来,那是值不了多少钱的,但那上面却是我亲手雕刻的二十个
‘妍’字。在我的心里,那是无价之宝。”
他说罢看罗紫妍时,她的脸上多了一行孤单的泪痕,但是始终沉默不语。
罗紫光也凑到罗紫妍的近前,说:“难道你真不知道吗?我是你弟弟啊!”
罗紫妍露出了一丝微笑:“那又怎么样呢?”
“你到了香港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罗刚问。
“因为我恨你!你让我妈苦苦等了一辈子,青春耗尽了,可怜未老头先白。我当然不敢来找你,我怎么知道在
你的记忆中到底有没有我妈妈!”
罗刚被罗紫妍说得无言以对,罗紫光在温和地安慰她,因为她在说这些话时,那目光就能杀死人。
罗紫妍转身就走出酒店,在苍凉的夜色中独自徘徊。她无法再回到莫妮卡的住处,甚至在新世纪珠宝公司都
很难容身。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给林枫打了电话,那将是她最后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听到林枫的声音,她就哭了,连声为自己的不告而别道歉。接到罗紫妍的电话,林枫的心也就软了,那些责
怪她失踪半年的言辞也就被他忘得无影无踪了。
她把如何错误地走进了自己父亲的公司,又如何偶然地遇上了肖阳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枫,说她现在已是
无家可归。
“那么回上海来吧!”
这个建议不用林枫提,罗紫妍也考虑过,可是她又不想面对林枫和程可欣,因为让任何一个女人面对她的心
上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都将是地狱般的残酷。
第二十九章
在那个孤独的夜晚,她想让林枫的声音一直陪伴着她,所以倾尽所有,用她身上能找到的硬币来维持那电话
不要断掉。而最后,她却是在那间电话亭里睡到天明。
当黎明的第一线曙光照在那间苍凉的电话亭里时,罗紫妍微微张开双眼,四周是一片寂静的青灰。而突然,
两道刺目的车灯照在她的脸上,让她在那一刹那有了失明的感觉。而当她恢复正常,却看见肖阳站在她的面前。
肖阳双眼微肿,显然没有足够的睡眠。他把罗紫妍扶到自己的车里,一言不发地开走。罗紫妍一坐在舒服的
座椅上,就感觉浑身酸痛,她看着自己身边的肖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晚才找到你。”
很快,肖阳把罗紫妍带到自己家里,给她放水,让她先洗了一个热水澡。当她走出浴室,却发现肖阳已经躺
在沙发上睡着了。
罗紫妍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看肖阳那甚是可爱的睡姿,想到他为了寻找自己而彻夜未眠,便拉过一条毯子
盖在他的身上。
这轻微的动静惊醒了肖阳,他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准你今天的假,在这好好休息,有什么事
明天再说吧!”
肖阳洗了脸,换上一件新衬衣,打好领带,穿上西服,便出门而去。
当他晚间用钥匙打开门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油烟味。他走到厨房,看见罗紫妍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地道的上
海菜。这不免让他有些兴奋,因为是罗紫妍让他重又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他把钥匙扔到桌子上。当身着围裙的罗紫妍出现在他面前时,她的粉面交织着厨房柔和的黄光,仿佛盛开千
年的桃花,一笑生百媚。
他们面对面坐在桌子的两头,罗紫妍很节制地只吃了一点点,而肖阳则吃了很多,也许是他很久没吃家乡菜
的缘故吧!
“自从来到香港,我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你来香港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
“就算我通知了,你会和我一起来吗?”
吃过了饭,罗紫妍就提出要走,肖阳说这么晚了你能上哪去?难道又要流浪街头,在电话亭里过夜吗?
罗紫妍无言以对,呆呆地站在原地。肖阳慢慢地走过去,抱住她,说:“你要走,我不会拦你,但是今天太
晚了。”
那天晚上,肖阳让罗紫妍睡在房里,而自己睡在客厅里。在夜半无人,万籁俱寂的时候,罗紫妍能够听到肖
阳辗转反侧的声音。肖阳已远不是分别时的模样,也许他更习惯于做商场的弄潮儿,而不愿去做足球场上兢兢业
业的业余球星。
第二天她就去办公室收拾东西,一进公司大楼的电梯就见到了莫妮卡和罗紫光。他们都询问这一天两夜她是
如何度过的,她如实地回答说是和肖阳在一起。
罗紫光已经改口唤她叫“姐姐”了,对于这个罗紫妍不置可否,毕竟她是希望能拥有像罗紫光那样的弟弟的,
所以她笑了笑;但是对于罗刚,她得恨依旧那么深。
“姐姐,”罗紫光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没有妈妈了,所以我不想失去爸爸的爱。但是你从出生到现在,
就几乎没有在爸爸的怀里撒过娇,我知道这种爱你更需要!”
罗紫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走下电梯直奔工作间,把手提包放到工作桌上。然而她却看见桌上堆着的一张张
信纸,那纸上的字迹甚是熟悉,仔细琢磨却觉得像是出自母亲之手,不由得一张张地阅读。看到母亲生前之所写,
罗紫妍不由得伤心欲绝,两泓清泪含在她的明眸里,像花间莹莹的露水。
“紫妍很听话,是个乖乖女,长得越来越漂亮,我们生活都很好,不用挂念……”
“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田小姐也不会例外,尤其像你这样的香港少爷,怎么可能娶一
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上海女人呢?但是我很满足,因为你把紫妍留给了我。”
“恭喜你有了儿子,要多关心他,不要只顾工作,亲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紫妍上了南京大学,昨天刚刚离家。我想你一定也很高兴,因为你一直希望她能考上大学……”
“求你不要这么早就接我们去香港,紫妍大学还没有毕业,也许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变故,我想你的儿子也一定
会不喜欢我们。他的母亲早逝,情绪必然易波动,我不想让他产生任何敌对紫妍的苗头。”
她合上信,就看见罗刚站在她的面前,她那颗高傲的心竟然强迫自己忍住那就要决堤的泪水,把那些信叠好,
重新交回罗刚的手里。
“我没有妈妈那么大的胸怀,我一辈子都不会认你!对不起,董事长,明天早上我就会把辞职信交给您的。”
说完,她拿起手提包,急冲冲地下楼去。罗紫光紧跟着追上来,想让她冷静地听父亲解释,罗紫妍索性连电
梯都不要乘了,从楼梯下去以逃避罗紫光,可是她的鞋跟却在那一刻“啪”地一声折断,她立刻失去了平衡,连
跌数级台阶滚到下面,罗紫光赶到时,发现她的左手臂已经折断了。
第三十章
她再也无法去上班了,不顾莫妮卡的劝阻而搬离了她的房子,另租一间小屋,整天坐在房间的高脚凳上画画。
而她也不得不佩服肖阳的神通广大,无论她躲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视线。
肖阳每天都来看她,每天都给她带来漂亮的香槟玫瑰,每天都和她一起吃晚饭。而罗紫妍对他的态度也大有
转变,偶尔送他一两张画,因为当她的左臂疼痛时,她就会想到肖阳,想到肖阳曾为她洒下的那些触目惊心的鲜
血。
她有时会失眠,好不容易睡去又在疼痛中醒来。而她所能做的就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止痛药片干吞下去,
虽然她知道那样既伤胃又伤身。在四周万籁俱寂的夜里,也许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一种孤独的恐惧袭上
她的心头,于是她拿起电话拨通了肖阳的手机。
电话那一端肖阳的声音依旧清醒,可是罗紫妍拿着听筒却不说一个字。肖阳也沉默着,因为当他面对的是罗
紫妍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无法开口。
“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罗紫妍说,“因为我睡不着。”
“这也曾是我在每个失眠的夜晚最大的愿望。”
罗紫妍的骨折在精心的调治下已经基本痊愈,已经可以用左手端着调色板画一些水彩画。可是,尽管香江很
漂亮,让她怀念的也只有上海的那条拥挤的苏州河。
肖阳休年假了,带罗紫妍转遍了香港的大街小巷。说也奇怪,当兴奋的思想占据她的大脑时,她就会忘了疼
痛。这一次,又让罗紫妍忆起了以往和肖阳在一起的快乐。他们一起去看了一场香港足球联赛,场面无聊之极,
罗紫妍说肖阳你还不上去把那个左后卫给换下来;肖阳说廉颇老矣,今非昔比。罗紫妍打趣地说若是我再使用慕
容教的那招过人技术,你还是一样地防不住;肖阳说那我就再踢你一脚,真让你摔在地上。
听到这句话,罗紫妍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她伸手拿起他的左臂,卷起袖子,看到他的左手臂上赫然有一道
深深的疤痕。
“你后悔替我流那么多血吗?”
肖阳看着她,目光极其温柔。他没有语言,就让罗紫妍自动地投入他的怀中。他们没有等到比赛结束,就离
开了体育场,回到罗紫妍的小屋。
他们一起吃过了饭,天就已经全黑了下来。阑珊的街景交织着室内如豆的灯光。
“你为我流下的血,我一直没舍得扔掉!”说着,罗紫妍拿出一块白绢手帕,那上面斑斑驳驳的一片黑色血渍,
“在你离开上海去北京的时候,我曾想过要把它丢弃,但是令我不忍的是,那是你的血,是我曾经爱过的人的
血。”
肖阳傻傻地看着她,看她眼中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滴在那刺目的黑红色上。肖阳握住她的手,嘴唇动了两
下却始终没有言语。
天很晚了,肖阳拿了衣服就准备出门,罗紫妍却一把拉住他。他们四目相对,罗紫妍温柔的目光中充满留恋,
她粉面带泪,好似雨后芙蓉。
“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肖阳没有说话,只是抱住她吻她。罗紫妍温柔的泪水洒在肖阳的肩膀上。
她第二天就搬去和肖阳同住,让肖阳那间清冷的房子终于拥有了两个人的甜蜜。而罗紫妍则过上了真正男主
外、女主内的生活,和他一起享受青春的快乐,把幸福女人的标志写在了脸上。
第三十一章
离开艺术之都佛罗伦萨,林枫便动身赶往威尼斯。他其实也不愿意这样漫无目的地搜寻,只是罗紫妍走得太
突然了,这太突然的变故让他来不及冷静的思考就必须远涉重洋去找她。她曾想畅游意大利,而现在林枫所走的
正是她制定的路线。
他打开 walkman,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了无奈的曲子:
我留在黑夜
你留日光里
二人没法分享冬与夏
我甜梦醒时
你沉睡家里
像无共有的话题对话
终于某天出现另个他
使我要付这庞然代价
其实我很怕
疑虑放不下
如今应怎招架
只因他天天送你鲜花
时常赞美你觉得感动吗
人是会心软潜移感化
无奈我不懂控制时差
都只因他天天送你归家
沿途照顾会送走孤寂吗
长夜再黑暗仍无需怕
然后渐不懂计算时差
从此不牵挂
肖阳去上班,罗紫妍一个人留在家里,做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家庭主妇。什么大学的学历,什么画画的天份,
都被她统统扔到了脑后,为了心爱的人,她什么都可以牺牲,因为爱情就是彻底的自我忘却。
她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林枫,让他不要再惦记自己,自己再也不是落单的孤雁。可是出乎自己意料的是,
林枫竟在一个飘着细雨的下午来敲她的家门。他基本没什么变化,一身便服,一袭棕黄色的风衣掩映着他修长的
身材。
罗紫妍惊呆了半晌,连忙把他让到屋子里。林枫一进来就上下打量房间的结构布置。当他再看见罗紫妍时,
他的面前已经放上了一杯洛神红茶。
“你怎么到香港来了?”
“想你就来了。”
“让你的话见鬼去吧!”
林枫坐在罗紫妍对面的沙发上,细细地打量罗紫妍良久,说:“紫妍你变漂亮了。”
虽然她拥有世上难求的容貌,但那似乎根本影响不了林枫的定力,他从来不夸赞她的漂亮,似乎她的容貌根
本不能打动他的心。可是这一次他却夸奖她美貌,虽然她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已窃喜。
林枫从没这么柔情地看过她,问她在香港是否如意;罗紫妍说她现在一切都好,生活快乐幸福,衣食无忧。
“你为什么到香港来?难道你不仅被缴了枪,连工作也丢了?”
林枫笑了笑,但马上严肃下来,凑近罗紫妍说:“枪已经还给我了,这次来香港是为了查案。”
“查案?贩毒案吗?”
“最了解我的人莫过于紫妍。”
“是和玉佛寺的那次有联系吗?”
“主犯在香港,我奉命过来负责这件案子。”
“萧誉呢?”
“我们又不是形影不离。”
“程小姐也来了吗?”
林枫一笑,靠在沙发背上,说:“为什么你总是放不下她呢?”
“你搞定她了吗?”罗紫妍的脸上划过一丝诡笑。
林枫只是笑,不置一词,但脸色又很快恢复严肃,问:“你说你见到你爸爸了,为什么不和他相认呢?”
“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不会认他,一辈子也不会。”
“你一点都不理解他的苦衷?”
“所有的苦衷都只是借口!”
林枫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然后坐下来品一口那微酸的洛神红茶,说:“那么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
吗?”
“为你?”
“名义上是为我,但是你干的那件事是为了全人类。”
罗紫妍没想到这件等待她的事会这么不同凡响,好像她不答应就会成为千古罪人,遭受口诛笔伐。她很想知
道这究竟会是怎样一件事,会让林枫斟酌良久,左右为难。但这是林枫第一次求她,她不想让他乘兴而来,败兴
而归,所以她没加考虑,就说:“我愿意!”
这倒大出林枫的意料,他看了她很久,说:“你不先问问是什么工作吗?”
“既然是你让我做的,我都答应。”
这句话说得林枫心中一股暖流:“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是警察,我交给你的工作绝对具有危险性。”
罗紫妍一笑,说:“我不怕,因为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林枫点点头,说:“我们初步分析,你父亲罗刚是香港贩毒集团的首领。”
“你让我和他相认?”罗紫妍犹豫了。
“你必须和他相认,掌握他的犯罪证据。”
罗紫妍默不作声了,因为她想到了妈妈,她不知道当她面对妈妈的灵位时,自己的良心会不会受到谴责。罗
紫妍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一切灾难都降临在她的头上,甚至连记忆中都不存在和父母共享天伦的
片断。她只记得小时候最羡慕的人是林枫,只因为他有爸爸。
“我虽然恨他,但我无法否认我和他存在的血缘关系,我不想别人指着我骂我弑父。”
“你只有帮助我们才能换来你父亲的生命。”
罗紫妍愣愣地盯着林枫,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不帮我,我也迟早会破了这个案子,而你爸爸是主犯,该判什么刑你知道;但是如果你帮我,情况就
不一样了。”
“你威胁我?”
“随便你怎么想。”
罗紫妍只好点了头,没有说话。
“但是你要保证,不对任何人讲,包括肖阳也在内。”
“你是说我必须搬离这里,和他住在一起?如果我冒冒然地出现在公司,又恳求他接受我,他一定会怀疑
的。”
“这个我们考虑过。因为你现在没有正式固定的工作,又没有香港的长住身份证,是理应被遣返回大陆的。我
们会设法让罗刚知道这个消息,到时就看你的造化了。”
林枫在即将离去之时,又回望了一眼罗紫妍,说她的面色好苍白,多休息,少劳累,罗紫妍都一一答应。
第三十二章
事情完全按照林枫的预想进行,罗紫妍在即将踏上警车的那一刻被罗刚接回了家,又把她的东西从肖阳的家
里搬出来,这一切都在林枫的密切监视下。
罗紫妍回到了家就被带往罗刚的书房。罗刚阴沉着脸,背着手来回踱步,说罗紫妍一个人在香港流浪也就算
了,还跑去跟人家同居,说你妈妈死了是真没人管得了你了。
罗紫妍只是听着,面无表情。罗紫光说姐姐你太固执了,爸爸一直都念着你,不然就不会费尽周折把你留在
香港。
“为什么不让我们三个人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呢,姐姐?”
“爸爸,我错了!”罗紫妍的这句话说得很生硬,但仍然让罗刚和罗紫光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罗刚带罗紫妍到
她的房间,对于这些,罗紫妍默默的接受。
当晚,罗刚来到罗紫妍的房间,关照她一些情况,问:“你不想知道这二十年来我的情况吗?”
“有什么用呢?任何对往事的追寻都会引起三个人共同的伤痛。”
罗刚很快就分了一小部分股份给罗紫妍,并安排她做公司的执行经理。罗紫妍说她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也许
没这个能力。罗刚说南京大学的毕业生肯定一学就会,只要跟随紫光长长经验就没问题。
对于罗紫妍的这种转变,肖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他认为,化干戈为玉帛总是好事,而且他们的关系更趋
明朗化。
罗紫妍在这所豪宅里随便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而能够引起她足够注意的也只有罗刚收藏
的那些古董,她想那把已被林枫送还意大利的小提琴也许也曾是他的珍宝之一。
罗紫妍成为新世纪珠宝公司的千金小姐,罗刚的掌上明珠,自然会和从前大有不同,那串紫水晶已经被她收
进盒子。她无需任何珠宝翠钻的装饰,也能显出她的名家风范。
可是大家都说她面色苍白,就连林枫也劝她多休息。她开始不以为意,可是后来她偶尔的恶心呕吐却让她害
了怕。她害怕是自己怀了孕,又不敢和罗刚讲,于是她跑到医院。万幸的是,事情并非如此,她一切正常。可是
那不频繁性的呕吐又该做何解释呢?
一丝恐怖的阴云笼罩在她的心头。三天后,她去医院看全身检查的结果,当她踱进医生的办公室,看到医生
严肃的表情时,就更加手足无措。
医生的说法又给了她迎头痛击,她被告知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绝望,在她得知自己病情的刹那,她几
乎丧失了生活的勇气,为什么上天把一切不幸的事都加在自己头上,竟让自己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地得了“软
癌”。
“初步分析是由于你在骨折期间大量服用止痛药所致。”
罗紫妍无话可说了,她不知道那些止痛药怎么会又如此大的副作用。
“止痛药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吃一辈子都不会有事,而有的人只要一片就可以送了命。”
医生以后的话,她几乎没有听见,在她的脑海里只有肖阳。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她爱他,
才刚刚拥有他,不想这么快就放手,可是这却是对肖阳的不公平,是用他的青春开玩笑。
第三十三章
有很多次,肖阳都会说紫妍你的脸色好难看,而她总会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话骗他。与其两个人一起难过,她
宁肯自己痛苦。
她总是在夜半无人的时候辗转反侧,反复思考她和肖阳的关系,甚至会偷偷地哭泣。她也会想到林枫,想到
他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每个人对社会都应该有所贡献的,就像慕容贡献演技,带给人们轻松;肖阳贡献才智,
带给人们进步;林枫贡献鲜血,带给人们安全一样,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在夜里起身到楼下厨房里倒牛奶,路过罗刚的书房,她下意识地就走了进去,拧亮桌上的台灯。这是一间
古色古香的书屋,除了电脑和台灯几乎没有一件现代化的物品。他的书桌上放着罗紫妍和罗紫光的照片,他们的
长相虽略有不同,但都和罗刚长得很像。从这些种种迹象表明,罗刚是个慈父,他怎么会贩毒呢?
林枫也来找过她,把她约到咖啡厅里,要了一杯飘着肉桂香味的 Cappuccino,而罗紫妍的面前放着一杯意
大利口味的 Espresso,因为她爱保罗,所以她爱意大利的一切。
“喝这种又黑又苦的 Espresso 的人,做什么事一定会轰轰烈烈。这很符合你。”
罗紫妍笑了笑,反问:“那像你这样喝 Cappuconic 的呢?”
林枫也很无奈地笑了笑,说:“应该很花心吧!”
总是在这个时候,林枫喜欢看罗紫妍低头搅动杯中的咖啡,一缕秀发挡在额前,看不清她的眼睛。
“昨天肖阳向我说起你,问你怎么来香港了。”
“你说什么?”林枫突然变得敏感起来。
“我说你被调来香港协助工作。”
罗紫妍再也找不到可以继续的话题了。她再也不是以往那个健康美丽、素面朝天的罗紫妍了,她需要吃药,
需要化妆来掩盖她的病容。医生说她命不久矣,而她却还有那么多工作要做。
“林枫,”她好像突然记起了一件事,“意大利是什么样子?”
林枫笑着看她,说:“和上海不一样,和香港也不一样。”
“我要先去罗马,然后帕尔玛,佛罗伦萨,威尼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枫打断:“办完了这件事就
随便你去,任你周游意大利也没问题,可是现在你应该知道做什么。”
一提起工作,罗紫妍的心情就又变成了灰色。她虽然恨罗刚,但那纯属家庭恩怨,也不想借此公报私仇来置
他于死地。她出了咖啡厅就直接回家,下午的家中很安静,除了几个菲佣在做日常的打扫之外,没有人的影子。
她快步走进罗刚的书房,打开电脑。
她尝试多个密码,想进入罗刚的 PC,没想到最后获得成功的竟是自己的生日。
她的手颤抖了。
“爸爸那么爱我,那么爱我,我却背叛他!”
在她的眼里,罗刚已不是二十年前抛妻弃子的薄幸男儿,而是有着自己深沉父爱的人,甚至连她的恨都已褪
得无影无踪。她似乎突然间就明白了妈妈,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如此死心塌地地等他。其实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这
样一个男人也算不白活一回。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她的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罗刚的备忘录。那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二十号晚十
一点,旺角,五百万。
“二十号不就是今天吗?”罗紫妍心想,“他去旺角干什么?紫光今晚不是要陪他参加一个酒会吗?”
在确定罗刚不会有当场被擒的危险后,罗紫妍立即拿出手机给林枫送去消息:“今晚十一点,旺角有情
况。”
林枫接到消息后立即部署工作,安排警力,在旺角布下了天罗地网,一举成功拿下毒贩。
罗紫妍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到午夜,在楼上的小走廊里看着那完全是摆设的电视。罗刚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看
出他脸色怕人。
她不再怀疑了,父亲是有罪的!
第三十四章
林枫到达马可-波罗的故乡威尼斯,在亚得里亚海滨乘渡轮半个小时终于离舟登岸,但又进入了一个由一百七
十多道水道构成的大街小巷。威尼斯如一张浓墨重彩的西洋油画,以“开门见水”而独具魅力。林枫坐上那两端
尖尖的贡多拉,划行在大运河上,在无数座美丽的桥下经过,看两岸哥特式、巴洛克式和文艺复兴建筑各展雄姿,
听到的是伴以手风琴、小提琴鸣奏曲的高亢而滑稽的男高音。他突然苦中作乐想起了张信哲的《爱就一个字》:
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这已经是他走访的第四座城市,依旧没有罗紫妍的消息。他感觉自己就像追寻大恶人时的萧峰,每一次都是
迟来一步。
萧誉和陆倾情很久没见面了,似乎彼此对对方的需求都已不再那么强烈。萧誉埋头于处理手里的案子和重新
分析父亲的死因,从公安局回家时几乎已是午夜凌晨。陆倾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适应新的环境,逃避警方的稽查,
也不想和萧誉过多接触。陆存政的病情虽然稳定,但气色已大不如前。他突然感觉人生无常,自己再有势力,再
一手遮天,也有倒下去的时候,到那时女儿再没有依靠,再没有人为她遮风挡雨。于是,陆存政暗中联系了泰国
的一位将军,他知道凭借自己女儿的身材长相,没有一个男人会无动于衷。
这些细节和顾虑陆倾情一概不知,她更多的感觉是害怕,是她把手伸向罪恶黑钱时的颤抖。这一次,她终于
体会到了夜半被噩梦惊醒时的心悸和恐慌。
陆倾情越来越憔悴了,不仅是生活上的胆战心惊,还有精神上的饱受摧残。她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萧誉了,
想到他就会哭。所以,尽管萧誉不喜欢,她还是戴上了第三只耳环,画极细的弯眉,涂妖媚的眼影,梳夸张的乱
妆,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已由坐享清福的大小姐变成了混迹天涯的刀客,她需要狂野,需要震慑力。
陆存政很喜欢她变回原来的自己,认为有这样深欧化思想的女孩是不该从头到尾循规蹈矩的,而他突然对陆
倾情提出的要让她远嫁泰国的要求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你操控了我的精神世界,现在还让我出卖自己,难道我活着就是为了你们吗?”
“这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你嫁给了将军还怕什么?其实你瞒了我这么久以为我不知道吗?”陆存政很自信地
笑了笑,说,“你唯一想嫁的人大概只有萧誉了吧!可是他是警察,你在犯罪,你们可能有结果吗?还有一点也
许是你最不想听到的,他爸爸是我杀的。”
“我早猜到了,从你对我讲妈妈的事时,我就已经猜到了。”
“所以你必须做将军夫人!”
“如果我说不呢?”
陆存政一拍桌子,就叫进来了手下陈瑞,命令他把陆倾情带到自己的海边别墅,严加看管。陈瑞一声没吭,
把陆倾情带出屋子,上了停在外面的汽车。陆倾情没有任何反抗,她知道只要自己离开父亲,她就还是自己灵魂
的主人,如果陈瑞要送她去泰国,她就先咬舌自尽。
可是当车子停下的时候,她却并没有闻到大海的咸腥味,也没有听到轰隆的海浪声。她只是觉得眼前的景物
似乎很熟悉,也许就是杨浦大桥。
“大小姐,”陈瑞拉开车门,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我想也许天底下的所有男人都想娶你,正因
为你在我心里如此高贵,我才不想让那个老掉牙的泰国将军辱没了你。老爷让我带你去海边别墅,但我知道你最
想去的地方还是杨浦。大小姐,你下车吧,我只能送到这儿了,再往前我就不认识了,也不想认识。”
陆倾情心里有万分的感激,但是却没有说半句感激的话。她只是想以后若有机会,一定涌泉相报。
萧誉回家的时候,大街上已是冷冷清清,偶有一两个酒醉的夜归人。虽然已是春天,可是夜半的时候依然是
乍暖还寒。他走进楼道,感觉有了些暖意,打开手边的灯,他却看见陆倾情蜷缩在他的家门口。她身上衣服单薄,
在这样的夜里一定被冻坏了。
萧誉什么话都没说就打开门,把陆倾情抱到客厅的小沙发上,给了她一碗姜汤。
“怎么到我这儿来了?还穿这么少的衣服,冻坏了怎么办!”
陆倾情的眼泪滴在手中的姜汤里,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萧誉也不知如何是好,赶忙走过来哄她,陆倾情
只管搂住萧誉,痛哭失声。
“我不想回家了,这辈子我做你的女人!”
萧誉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没想到陆倾情向自己倾诉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开门见山,似乎她已经决定把自己的
一生都交给萧誉。
“怎么了?”尽管萧誉心里突突乱跳,表面上仍是镇定自若。
陆倾情把一切能说的都说了,只盯着萧誉希望他点头。萧誉坐在地板上,眼神中现出了一些慌乱和无助,似
乎举棋不定,但又似乎是在寻求委婉的措辞拒绝她。
“我不能那样做,再怎么说我也应该先娶你。”
“你真是个好人,但我却希望你口是心非。”
萧誉看了她一眼,看她充满眼泪的双眸中闪动的那一分恳求。他站起来,抱她去了自己卧室,不小心打翻了
那碗已渐冰冷的姜汤。
第三十五章
罗紫妍不停地给罗刚制造麻烦,看他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她心想如果他赚不上钱,也许就会罢手不干了。
可是她错了,贩毒的人是会想方设法地把赔掉的钱捞回来的,罗刚也不例外。
她对此一筹莫展。贩毒就像一个泥沼,让人越陷越深。林枫从不曾催促她,但她却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肖阳处处关心她,对她毫无保留,但她却必须骗他。她身处这种勾心斗角中,却已骑虎难下。
她甚至连药都不想吃,想尽快脱离这个尘世,因为这种煎熬是无法忍受的。一个是生身父亲,另一个却是儿
时挚交,帮谁不帮谁都难以抉择。
她依然是公司里的执行经理,依然是光彩照人的罗大小姐,可是她内心深处的伤痛是无法言明的。
晚上回到家,她就接到了慕容的电话,慕容说他要结婚了。
“和你的那位妹妹女友?”
慕容说是,要让肖阳和她一起回上海。
“你怎么知道肖阳也在这里?”
“林枫都说了,他说你幸福他就开心。”
罗紫妍痴痴地笑了笑,是为自己当初对林枫地单恋而傻笑。现在林枫和肖阳都在香港,一个荷枪实弹,另一
个公务缠身,她知道无论是谁都会说没空的,她索性谁也没问就只身飞往上海。
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上上海的土地了,但她走出上海虹桥机场,迎接她的依然是阳光明媚的天空。回家的
感觉,再次让罗紫妍心潮澎湃。
她赶奔华亭饭店,慕容的喜堂。慕容拉着妻子的手一齐走过红地毯来迎接罗紫妍。
罗紫妍一袭珍珠色晚装,令在场的所有人啧啧赞叹。罗紫妍见到在场的都是影视圈内人物,说自己竟然要劳
烦一对新人亲自相迎。慕容说罗大小姐大驾金光,当然要待若上宾。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陆倾情,但是却没有见到萧誉,也许萧誉也是和林枫一样的吧。
罗紫妍和陆倾情都很激动,没想到姐妹的重逢竟是在慕容的婚礼上,感觉真是恍如隔世。
“我下了飞机就给家里打电话,可是却听说你和舅舅都不住那里了。”
“他住不住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住了。”
陆倾情把前因后果都说给了罗紫妍,最后又神秘地掏出一串钥匙在罗紫妍眼前晃来晃去:“我现在住这
儿。”
“是萧誉家吧!除了他那里,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地方。”
“姐,你说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缘分这么一说?由于缘分的牵引,两个人哪怕是相距万里,最终也会走到一
起。”
“你在说谁?你还是我?”
“我觉得我们都是被缘分牵引着的人,所以我们是足够幸福和幸运的。你去香港,本来是想开始全新的生活,
没想到重新遇到了肖阳;而我,我的萧誉正是我幼年梦里的那个人。”
罗紫妍和慕容单独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发现成名后的慕容依然保持平易近人的性格。
“你一定没想过今天会如此风光吧!”
“怎么没想过?但那时我把自己想成一个足球明星。”
“你现在结了婚,难道不怕影响今后的前程吗?”
慕容笑了笑,说:“我不想为了钱而失去她。”
罗紫妍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程可欣,觉得当她穿上晚装时竟是光彩照人。慕容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说:“以
后林枫的婚礼一定比我风光。”
罗紫妍笑了笑,没有答话。她知道一向玩劣的林枫也许已经结束了游戏人生,而自己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
该流泪。
慕容离开罗紫妍之后,程可欣走了过来。这是她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程可欣知道林枫爱着罗紫妍,而罗紫
妍也知道程可欣是林枫的女朋友。
“林枫还好吧!”程可欣怯怯地向罗紫妍开了口。
“应该还好吧!他没给你打电话吗?”
“我知道他很忙。”
也许罗紫妍看出了程可欣的委屈,说:“林枫经常提起你,说你在上海配合他工作很辛苦。”
程可欣露出了一丝隐隐的笑意,说:“那就拜托你照顾他了。”
罗紫妍看出程可欣柔柔的心,而林枫回赠她的又是不是纯纯的爱呢?
她取道去了一趟西湖,游历了那已显人工色彩的美景,因为命运也许不允许她再回上海,再来杭州了。而她
也似乎不留有一丝遗憾了,人间最美丽的景色她见识过,好友们又相继找到了幸福的归宿,她还有什么可不放心
的呢?
第三十六章
罗紫妍回到香港就把喜糖分发给林枫和肖阳。见到林枫,她特意关照他多给程可欣打电话,林枫含含糊糊地
点了头。
“我已经给你报了那么多次信,案子也让你破了不少,我们家的家产都快赔进去了,你想什么时候收网?”
林枫犹豫了一下,说:“你不是希望他不死吗?那就劝他自首。”
罗紫妍继续光顾罗刚的 PC,看他的备忘录里又添加了哪些新内容。而终于有一次,她正在罗刚的书房里打印
文件,被堵在了屋中。打印机嗡嗡的噪声夹杂着罗刚粗重的喘息。那一天,是罗紫妍第一次挨打。
“没想到我竟是养虎为患,引狼入室。打死我也想不到出卖我的竟是我的亲生女儿!”
“在这个问题上不要和我谈父女关系,如果你做得对,我喊你一声‘爸爸’,如果你做得不对,我就喊你罗
刚!”罗紫妍知道现在不是认错的时候。
罗刚愣住了,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你和紫光过得更舒服
些?”
“你这些占满血腥的钱我宁肯不花,我想紫光也会和我一样的。”
争吵经过了一个高潮,室内渐渐安静下来。罗紫妍想说服罗刚,也知道这样一味处于守势是不行的,于是她
采取了主动进攻。
“爸爸,你去自首吧!”
罗刚愤怒的眼睛盯住罗紫妍:“自首?你想让我去送死吗?”
“你这样一天天提心吊胆,出生入死的生活难道开心吗?你去自首吧,警察不会让你死的。”
“你这么有把握?”
罗紫妍点点头,说:“林枫负责这个案子。”
“林枫?”罗刚的记忆追溯到了二十年前的上海,一下子就记起了那个邻家的男孩,不禁冷笑道,“是他?你
告诉了我就不怕我杀他吗?”
罗紫妍被吓得倒退两步,胆战心惊,但很快便镇定地说:“你杀得了一个林枫,但是那么多警察你杀得完
吗?”
罗刚摇摇头,说:“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女儿了,你是警察的间谍!”说着,他就拿出手枪,对准罗紫妍。
“你开枪吧!”罗紫妍的脸上竟然挂着开心的笑容,“只要你的手指微微动一下,我就可以再也不理人世烦恼,
从此逍遥快活。”
罗刚微微一怔,不知道罗紫妍怎么会有这种厌世情怀。恰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表情木然的罗紫
光。他看了一眼罗紫妍,又看了一眼罗刚,说:“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爸爸,求你放手吧!”
说着,罗紫光就跪在罗刚的面前,一语不发地沉默着。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快起来吧!”罗刚说着,已经放下了枪。
“我只想让您放手,让我和姐姐安定地生活。”
一屋中的三个人都默默无语,时间仿佛都已凝固,罗刚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来,说:“我明天去自首。”
这让罗紫妍和罗紫光都不大相信,相互对望了一眼,罗紫妍说:“明天我和紫光陪你一起去。”
罗刚没有丝毫反驳就答应了,倒让罗紫妍不放心起来。吃过晚饭,她就坐在楼上的走廊里观察动静,但那一
晚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于是她怀着幸福的心情去睡了。
冰凉的晨风把罗紫妍从梦中吹醒,她起身去关窗子时却吓了一大跳。她早已不是身处自己的房间,这起码是
一个十五层的房间,陈设简单,而且没有和外界联系的通讯工具,她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
她倚着窗子,看楼下已缩小为一个小黑点的汽车行人,不住地唉声叹气。
“不知道紫光怎么样了。”她忍不住就开始自言自语,“他的处境会不会也和我一样?”
她忍不住要四下看看,却在旁边的窗口发现了罗紫光忧伤的面容,不禁兴奋地大叫他的名字。
姐弟俩都为自己的轻信而后悔,但无奈事已至此,也要想办法逃生。
“你的手机呢?”
“早就不知去向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也不见有人来送饭。罗紫妍蹲在角落里,眼看着黑暗一点点地吞没她。突然间,一道亮
光照在她的脸上,铁门被喀喀地推开,走进来满面风尘的莫妮卡。
“莫妮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先别问那么多,出去再说!”
罗紫妍和罗紫光先后上了莫妮卡的车,一路飞驰而去。
“怎么回事?”
“你们昨天的晚饭被人动了手脚,是我无意中偷听了你们爸爸的谈话,这才赶来救你们。”
“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就这样回家去会不会太冒险了?”罗紫光说。
“不会的。”罗紫妍说,“如果他想杀我们,又何必要把我们关起来?”
车子在郊外的旷野奔驰,两道光柱打在沿途的庄稼上,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一路无话,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
一种心情,要让那轰鸣的马达掩盖住他们复杂的想法。
终于到家了,别墅外昏黄的街灯发出惨淡的光芒。罗紫妍解开安全带,推门走下汽车,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街
道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慌慌张张地朝着远方急速跑去。他那一身棕黄色的风衣在夜风的吹动下时时扬起,
露出了他腰间闪亮的手枪。罗紫妍一眼就认出,那是林枫。
罗紫妍没及多想,已经走进客厅,但是家中的景象却让她呆若木鸡:罗刚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一片鲜血。罗
紫光跑到父亲身旁,轻摇他的身体,大声呼唤。罗刚还有微弱的呼吸,睁眼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说:“不要
怪我把你们关起来。”
面对这一情景,罗紫妍首先想到的就是林枫,所以她急切地询问父亲:“爸爸,是谁干的?”
罗刚呼吸急促,说不上一个字。
“是不是警察?是不是?”
“给我报仇!”罗刚使足了力气,终于说出了这最后的希望,之后便飘然仙游了。
这最后的四个字更加坚定了罗紫妍的信念。看着弟弟伏尸大哭,她竟然没有一滴泪水。她的眼中充满了仇恨,
红得几欲迸火,把拳头捏得“格格”响。莫妮卡劝他们节哀顺便,说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报得大仇,那么罗刚就
可以含笑九泉了。
罗刚的葬礼简单而隆重,罗紫妍跪在灵旁,向前来吊唁的客人还礼。她的心灵在忏悔,因为正是她本人把父
亲出卖给了魔鬼。
突然,大厅中一阵喧哗,罗紫妍抬起头来,却看见林枫缓步走上前来,她没等林枫鞠躬行礼,就抢上一步把
他推出大厅,来到无人的走廊上:“你来干什么?你答应过不杀他的,为什么还要下手?”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来向你说明。”
“我不听!人死了能够凭一句说明就活过来吗?”
“紫妍你误会了!”
“我爸爸亲口说的,难道会错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眼睛,你敢说你昨天没有在
我家附近出现过?今天我们办事,我不想让爸爸走得不安稳,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第三十七章
林枫经过白色的总督府,在皮亚扎塔广场的露天咖啡座坐下来,要了一杯摩卡,看广场上成群结队的鸽子。
红灰相间的圣马可柱顶上一只带翅膀的铜狮和圣西奥多柱顶上一条飞舞的巨龙是广场的标志性建筑。
咖啡座的音箱里,BackstreetBoys 在用温柔的声音自问“HowdidIfallinlovewithyou”。歌里所讲的
那个青梅竹马的故事真的很像林枫和罗紫妍。
喝完了咖啡,林枫离开咖啡座,注视连接多吉尔宫和城堡主塔的叹息桥,传说桥两边分别为皇宫和冷宫,当
年诸多宫女常在桥上自叹薄命。林枫在桥边伫立玩味,不禁感叹,那桥曾负载过人世间多少雪爪鸿泥,那河流淌
过多少人间悲欢。他忽然想起了死于 1576 年一场瘟疫的名画家提香。
“紫妍,你在哪里呀!”
肖阳每天都来看罗紫妍,一直陪她很晚。受了这次打击,罗紫妍也变得任性乖戾起来,坚持要吃上海式的水
泡饭。肖阳说那样没营养,对身体没好处。从他的行为语言来看,罗紫妍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时的上海,似乎又感
觉到了肖阳给她的那杯冰水的味道。
“爸爸不在了,这座大房子就像失去了灵气,我睡在房间里感觉到的只有孤单和害怕。”
肖阳把自己家门的钥匙交给罗紫妍,说:“你喜欢什么时候来都行。”
于是,罗紫妍每天都和肖阳一起去上班,又一起下班,一起买菜做饭,她需要用这种甜蜜来逃避不堪回首的
现实,甚至连夜晚都要搂住肖阳才能入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一天夜里,罗紫妍在昏黄的灯光下醒转时,发现肖阳不在她的身边。她走出卧
室,经过肖阳的书房时,听到里面喃喃地传来说话声。房门虚掩着,透出一道昏黄的光线。她悄悄地走过去,通
过那道门缝,看见肖阳穿着睡衣坐在对面,和另一个人说着什么。可是她却清楚的看到了桌上皮箱中的一袋袋白
粉,也听到了那令人触目惊心的三个字:海洛因。
她赶忙逃回床上继续装睡,冷汗从背心冒出来,浑身冰凉。第二天一上班,罗紫妍就在各位秘书的频频起身
致礼之下快步穿过走廊,推开肖阳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一时间,坐在肖阳办公桌前的三位部长全都惊得目瞪口
呆,因为看到这位大小姐脸上严肃的表情,没有人会不害怕。他们起身离开,门便在他们的身后怦然关闭。罗紫
妍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拉开一把椅子坐在肖阳的对面,说:“我需要找人忏悔。”
肖阳一句话也不说,他并没有因为罗紫妍的莽撞而生气。看着这个自己拥有的艳若桃李的绝色女子,不知道
她为什么会把忏悔的对象定为自己,而不是那教堂里的耶稣圣像。
“我做了一件错事,终生都无法补救。我把灵魂出卖给了敌人,从而害死了我的父亲。”
“紫妍!”
“我和他的相认是带有某种企图的,我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喊他‘爸爸’,一个名叫林枫的上海警察要我协助他
工作,而条件就是可以保得爸爸性命周全。我就这样答应了,这全是因为当时的我虽然和你在一起,而心里爱的
却仍然是他。”
听到这里,肖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初时的征服感早已褪得无影无踪。他虽然得到了罗紫妍,却一刻也没
得到过她的心。
“我什么都知道了,其实你和我爸爸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是我不会去告密。我已经失去了爸爸,不能再以同
样的方式失去你。”
“可是你从来没爱过我!”肖阳的脸上掠过一丝愁云。
“要不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我早就不想活了。”
看着罗紫妍郑重的表情,肖阳心头一喜,但是他隐藏住心中的想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枫这次来香港,并不是协助工作,而是作为贩毒案的主要负责人来侦破这个案子。上海警方认为主犯是我
爸爸,所以他们已经下了手。我想,林枫也许就快走了,在这期间你不要露出蛛丝马迹。”
“那你呢?不想报仇吗?”
“我说过不会放过他。”
肖阳握住罗紫妍的双手,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罗紫妍向肖阳托辞要去看看弟弟而回到了自己的家。她的感觉全乱了。肖阳的形象从一个天使变成了一个恶
魔,他早已不是那个穿着红黑剑条衫的纯真少年,他的人生目标已经变质。
她一抬眼就看见了父亲的牌位。她始终认为是自己的错误害死了父亲。所以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不管肖阳做
什么,杀人也好,放火也罢,只要他爱自己,她就什么都不说。
第三十八章
罗紫妍对林枫的恨之入骨,让案子一拖五个月,转眼已进入了盛夏。陆倾情在萧誉的小房子里住了五个月,
早已把泰国将军的事忘到了脑后,既然毫无线索,萧誉也就理所当然地过了一阵清闲的日子,在陪陆倾情逛街的
时候不用心不在焉。陆存政也打电话给女儿,答应不再提远嫁的事,只要她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陆倾情想到和
萧誉在一起这么久,早已习惯成自然,怎么都不肯回去别墅。
萧誉不用再加班,晚上可以和陆倾情一起吃饭。他在桌旁坐下来,看陆倾情为他盛了饭,又夹菜给他,说:
“林枫从香港传回了一些文件,说上海的接货商是江湾的一个大老板。”
“江湾?”她的脸骤然变色,却没有逃过萧誉的眼睛。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警徽,推到陆倾情的面前,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爸爸制服上的编号,是
在你爸爸书房密室的保险柜中找出来的。”
“你怎么找到密室了?我爸爸怎么会有这个?”
萧誉没理她,说:“看来,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你连密室都知道,也许还进去过吧!你爸爸保存这枚编号,
是不是为了炫耀自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爸爸的这些事?”
陆倾情点点头,说:“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了。”
萧誉的眼睛要流下泪来:“你竟然骗了我这么久!我爱上了仇人的女儿,竟然还想娶她!”
“萧誉,”陆倾情走上前来拉住他,但马上就被他甩开:“你别碰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说着,他就甩门
出了屋。陆倾情最惧怕的一天终于到来。
一夜无眠,陆倾情知道自己和萧誉已经没有缘分了。
萧誉终于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干干净净,陆倾情带走了她自己的一切,留给他的只有桌上那一张空灵的信
纸。
也许我在这里住得太久了,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时间可以治愈所有的伤口,希望你能原谅我。但只有
在你的眼中,我才知道什么是天堂。
从曼彻斯特市中心,乘轻轨火车前往 OldTrafford。沿 WaruickRoad 走了十分钟,便到达了这座英格兰的
第二大球场——老特拉福德。
花费 7.5 英镑的门票走进体育场,穿过休息室向前走,就是宽敞的荣誉陈列大厅,从英格兰联赛杯到欧洲冠
军杯,无所不有。在这些奖杯的上方悬挂着的是历届曼联队的全家福,在这之中还似乎能看到那些昔日巨星的风
采。
陆倾情没有想到,作为利物浦队忠实支持者的自己竟然来到了这里。她没有随着参观的人流去记者室,因为
讲解员介绍的曼联队历史对她没有丝毫吸引力。她径直走出狭窄的甬道,切切实实地感受老特拉福德了。
它的宏伟令人惊叹不已。绿草白线,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尤其是在看到五万五千个座位中间用白色椅子砌成
的“曼联”字样时,她竟感到莫名的激动。
参观的最后一站是曼联的用品总店 6000 呎店——Megastore。在琳琅满目的 T 恤、围巾、出场服、球星卡
之间,她却只解囊买下了一件曼联队的红色比赛服,印上吉格斯的名字。
那件衣服被她挂在卧室最醒目的地方,每当在夜晚她昏昏欲睡时,那红色和白色的交缠就模糊成了一团影象,
把她带回以往那些快乐的日子,似乎那件毫无生气的服装也突然被赋予了灵性,变成了在球场上驰骋的英俊男孩,
再次搅动起记忆的思潮。她和萧誉相处了五年,但是从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段恋情毫无结果,而今她却为自己感
到满足,虽然萧誉没留给她任何东西,她却从萧誉那里得到了他们的孩子。
她一天天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每一刻的等待都是幸福的。她打电话给罗紫妍,希望她能到英国陪伴自
己直到孩子出世,可是她却不晓得此时的罗紫妍正在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第三十九章
罗紫妍邀请林枫在自己的寓所共进晚餐,林枫想不明白在这个时候他们还会有什么共同的话题来维持一顿晚
饭的时间。他准时到达罗紫妍的公寓,家里的菲佣帮他打开门,泡了茶让他稍候。林枫无聊地打量这客厅中的布
置,无意中发现了在那些也许古老、但看似平凡的瓶瓶罐罐之间,竟然放着一把小提琴。那样熟悉的花纹和颜色,
林枫一眼就能认出那正是那把被他归还佛罗伦萨的小提琴。
他正要向那把琴走去的时候,忽然发现门边站着凄美的罗紫妍。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所有的首饰物品
都是那刺目的银白。在她漆黑发瀑的映衬下,她显得更加古典,更加清丽,更加楚楚动人。
林枫把注意力重又转移到罗紫妍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林枫竟然找不到合适的问候语做开场白。罗紫妍一
语不发地带领林枫穿堂过厅,点亮餐厅的烛台,映照出桌上丰盛的菜肴,甚至连砖红色的路易十三都已经被倒在
了闪亮的高脚杯中。罗紫妍在餐桌的一端坐下,伸手示意林枫请坐。林枫忽然觉得对面的罗紫妍似乎变陌生了许
多,这过于紧张的气氛让他不由得害怕起来,竟然对眼前的这杯亮澄澄的液体大起疑心。世上有一种匕首是粉红
色的,她们杀人不见鲜血。
林枫提议要在酒里加点冰块,于是罗紫妍亲自去厨房的冰箱中取来。林枫趁着这个空当调换了自己和罗紫妍
的酒杯,心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她的返回。他想万一那真是一杯毒酒,自己就将是杀害罗紫妍的元凶。
他看着罗紫妍全无防备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就在她伸手取来酒瓶准备自斟自饮时,林枫预料中的一幕终于
发生了。她晕倒在自己的高级扶手椅里。林枫伸手探了她的鼻息,很有规律地打在他的手指上。他庆幸那只是烈
性催眠药,凝神望着罗紫妍,看她的脸上罩着一层红霞,肌肤胜雪,心中一阵感叹。难道他们的友谊真的已经走
到了崩溃的边缘,二十年的交情从此付诸东流吗?
他快步返回客厅,走近那把意大利小提琴,伸手拿起琴弓。没错,这正是那把琴,它怎么会重回香港,重新
落到了新世纪珠宝公司的手中?他正陷入沉思,忽然听到几声缓慢而清脆的脚步声。他抬起头,见到的是脸色苍
白的罗紫妍。
“没想到我们竟然也陷入了这种尔虞我诈之中!”
“你……”林枫的惊讶让他在看到罗紫妍的那一刹那就手足无措,他把琴弓放回原位,故作镇静地说,“你醒
了。”
“我根本就没有睡,那两杯酒都没有放药。”
“你怎么知道我调换了酒杯?”
罗紫妍苦笑了一声,说:“以前的你在喝酒时是从来不放冰块的。”
林枫立刻就明白了,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把话题自然地扯上正路。
“这把小提琴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爸爸喜欢的东西,我会想方设法得到。他真傻,为了把这把琴带到上海送给我,却暴露了自己。如果他知
道你是警察,肯定会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送给你?”林枫更诧异了。
罗紫妍没有说话,恨恨地盯住林枫,牙齿咬住嘴唇像要渗出血来。林枫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下,点着一支烟,
说:“我要怎么解释你才相信?你爸爸的死和我们警方完全无关,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重大阴谋。”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为了自己,宁肯调换我们的酒杯,宁可中毒身亡的人是我。林枫,我有眼不识泰山,
就算上天要对我的无知进行惩罚,那就报应在我身上好了,为什么要牵连到我的父亲?”
罗紫妍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林枫无言以对,站起来准备夺门而出,但罗紫妍却掏出了手枪,挡住林
枫的去路。
“如果你开枪,迟早会后悔的!”
罗紫妍的枪口随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看着自己面前的林枫,看着他苍白的面庞上那一弧迷人的忧伤,
这就是那个让她感觉若即若离的男人,让她把自己宝贵的少年时光全都付在他身上的男人,她的心里由怒生恨,
鼓足勇气,扣动扳机就开了一枪。
这一枪的力量让林枫后退了几步,终是扶住一把扶手椅而没使自己倒下,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左肩,鲜血从手
指缝中汩汩地流出。
“你真要杀我?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我?”林枫的语气中现出无法形容的失望,还有心碎时无声的叹息。
“你也怕死?”罗紫妍的话语充满了厌恶,“你也知道死的滋味不好受?”
林枫强忍疼痛,突然变得很平静,说:“你只要将枪口降低半寸,就大仇得报了。”
说着,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蓝天,天色已近薄暮,西沉的夕阳将花草树木拉出长长的侧影。只要一下,他
就再也看不到这瑰丽的景色了。
林枫的鲜血染红了那件雪白的衬衣,好像一朵盛开的郁金香,虽知无望,却仍然固执地宣告自己的爱情。他
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身后的扶手椅里,气若游丝。
罗紫妍慢慢地走上前去,泪水满面,就在那一瞬间,她看见自林枫的腰际滑出的那个中国结。那正是自己当
初送给他,祝福他平安一生的礼物。她虚弱得发抖,手枪已然滑落到地板上。
只因林枫的那个结,让本已下定决心报仇的罗紫妍重又软了心肠。真是造化弄人,她从没想过以林枫如此善
变的性格竟然会持久地保持着对自己的这份眷恋。
她没有多想就开车送他去了医院。伤口被包扎好,林枫躺在病床上,看站在窗口的罗紫妍,说:“你还是下
不了手。”
罗紫妍转回身,说:“不要以为我不忍心杀你!从今以后,你我划地为界,恩断义绝!”
第四十章
林枫几经辗转,终于到达了意大利伦巴第首府米兰。米兰是上海的姐妹城市,老城区的法国式建筑颇像上海
的外滩和淮海路。林枫穿过和平门,走在米兰的市中心杜奥莫广场上,经过埃曼纽尔骑马雕像时惊起了成群的鸽
子。他走进杜奥莫教堂,面对的是圣母玛丽亚的圣像。
他默默地祈祷,祈祷自己能够再见到紫妍一面,祈祷她平安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走倒服饰名店街的蒙特拿破仑街街口的 COVA 咖啡店,要了一杯香醇的 Espresso,因为这是罗紫妍最爱喝
的咖啡。
林枫因为受了伤仍在香港逗留,但是没有向香港警方说明真相。罗紫妍仍在暗中协助肖阳,但却没有丝毫赚
钱的快感。与其说她是为了爱情,倒不如说那其实是在报复。
萧誉终于申请到了对陆存政进行二十四小时监视的命令,接到这一纸命令的时候,他想到了陆倾情。他们的
爱情注定要成为这场仇恨的牺牲品。
罗紫妍通过自己众多的耳目,也得知了上海警方对陆存政采取的行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了远在英伦的表妹,
她一个人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当她又看到表妹的时候,陆倾情已远不是原来的模样。她怀了八个多月的身孕,头发也剪短了。见了表姐,
她并没有哭,也没有打听萧誉的情况,她知道那些都是她生命的过去时,现在她的心里只有孩子。
罗紫妍还是把事实真相都告诉了陆倾情,因为她们都是坚强的女子,从来不懂得逃避现实。可是这一次,陆
倾情却显得手足无措,自己身为女儿,不能救父亲于水火就是最大的不孝。她急火攻心就晕倒在地,醒来时已经
是在救护车上,她清楚地看到了裙子上的鲜血。
当一个弱小的生命呱呱坠地时,陆倾情已经被疲劳和疼痛折磨得筋疲力尽,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她似乎做
了一个梦,梦见萧誉,梦见父亲,也梦见了孩子。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只有罗紫妍,不见她的小宝宝。
“孩子呢?”
罗紫妍急忙安慰她说:“别担心,宝宝没事。是个女孩,你早产了一个多月,她必须要在暖箱里住一段时
间。”
陆倾情心中一块悬石落了地,问:“我能去看她吗?”
罗紫妍扭不过她,只好扶她上了轮椅,从暖箱外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哭得伤心欲绝,因
为她看见孩子身上盖着一件小巧玲珑的曼联队比赛服。她把手伸进暖箱,颤抖地掀开一角,那后面赫然是白色的
11 号和白色的 GIGGS。
陆存政的海边别墅已经被警方监视了两个星期,但一无所获,局长和队长都有些不耐烦,要萧誉限期撤回。
尽管撤回了人手,但萧誉每天晚上都会再去,要报仇的决心驱使他不惜违反命令。海边的空气是咸腥潮湿的,萧
誉坐在汽车里,点着一支烟抵挡那当头袭来的倦意。不知为什么,每次来到这里,他都会对着那幢房子出神,其
实他是想起了陆倾情,但他不愿意承认。
突然,他的眼前一闪,别墅的灯熄灭了,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逃出屋子,上了门口的汽车。萧誉清楚地看到
了其中一人负在另一人身上,他敢断定那是陆存政。
他也急忙追了上去。两辆车沿着海边飞跑,转眼已上了公路。萧誉一边开车一边通知了刑警队,请求各方支
持。他的心里突然变得很紧张,报仇的念头在他的头脑中膨胀开来,让他更像一个亡命徒。
终于,他依稀听到了急促的警铃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车子已经开上了码头,大大小小的集装箱星罗棋布,
他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因为前方已然无路可走。
诸多警车也加入了围追堵截的行列,让陆存政的车像没头的苍蝇,但是由于速度太快,没有办法刹车,那辆
车撞到了码头的油箱上,登时火光四起,爆炸声震天。
这个结果让萧誉感到无奈,虽然陆存政已死,却没有被他绳之以法,他感觉总是少了些什么。
第四十一章
在上海石破天惊的时候,罗紫妍早已身在香港,继续周旋于肖阳和毒品之间。她正在客厅里呆呆地发愣,罗
紫光推门走进来,身后跟着莫妮卡。
罗紫光在姐姐的身旁坐下,说:“爸爸不在了,我要听听你的意见。我想和莫妮卡结婚,也许这样是很不孝
顺的。”
罗紫妍一笑,说:“爸爸在的时候,经常对我说你们很般配,应该早早结婚,只不过我们都没想到会发生爸
爸这件事。”
莫妮卡又要设计钻石了,这其实是她的工作,而这一次却格外认真。她说要佩戴自己亲手设计的钻石戒指走
进结婚礼堂。
罗紫光与莫妮卡在自家的花园别墅里举行结婚仪式,青翠的草坪,淡黄的香槟映衬着莫妮卡无尽幸福的笑容。
结婚仪式进行得很简短,嘉宾都是香港商界、政界的名流,贵族化的宴会进行得高雅、气派。
宾客们都离去之后,只剩罗紫妍留在罗紫光和莫妮卡的身边。她把弟弟的手放到莫妮卡手里,说:“从今天
开始你要代我照顾他了。”
莫妮卡微微涨红了脸,没有说话。
罗紫妍独自回房了。弟弟有了知心爱人,而自己也决心跟随肖阳,这也增添了她活下去的信心,因为自从父
亲死后,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吃药了,一种自生自灭的想法已经占据了她的心。可是每当她看到肖阳的笑脸时,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要和肖阳拥有美好的未来。
新婚的罗紫光和莫妮卡在第二天就飞往澳大利亚,肖阳也将要到美国洽谈商务方面的事宜。在这期间,罗紫
妍总理公司事务。她也曾见到一次林枫,但没有动杀他的念头。自从她见到那个中国结,就再也不忍心看他血溅
当场。
林枫已经和萧誉通过电话,得知了上海方面的大获全胜,但他知道萧誉的心情一定差得要命。
“案子破了,我的父仇也报了,我也就不想再做警察了。我本来就没这个本事,但父仇不共戴天,做儿子的怎
么能置之不理?但你不一样,你是学校的高材生,以后上海的警界就全是你的天下了。”
林枫没理会这些话,问:“现在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要去找倾情,把一切对她解释清楚。”
“如果她不原谅你呢?”
“我本来也不指望她能原谅我。”
萧誉说着要挂断电话,但被林枫截住说:“听说,听说倾情已经回了上海。”
罗紫光和肖阳不在香港的日子里,公司把罗紫妍累得焦头烂额。可是一个月过去了,虽然肖阳早已返回,罗
紫妍仍是得不到澳大利亚的一点消息。
她把电话打到事先预约的酒店,但一直没有人接电话。
她开始害怕起来,把这种恐怖和担心说给刚从美国归来的肖阳。肖阳劝她安心,说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
出意外的。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敲她的房门。她打开门,见到的却是林枫。
“有事吗?”
“澳大利亚寄过来一些东西,需要你辨认一下。”
说着,林枫便拿出一个塑料袋,交到罗紫妍的手里。那里面有一条港产的丝巾,一只精工手表,还有一枚灿
灿生辉的钻石戒指。
“这是莫妮卡的!”罗紫妍快要哭了出来,“她怎么了?”
“她死了。”
“紫光呢?”
“下落不明。”
她转过身来就看见了肖阳,忍不住趴在他的肩上痛哭失声,这一场人间最幸福的婚礼,转眼间就变成了最可
怕的悲剧。
第四十二章
她回到家里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总会涌上可怕的孤独。时钟的嘀嗒声配合着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就像猫头鹰
在数人的眉毛,如果被它数中了,他就得死。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罗紫妍先后经历了父亲去世和弟弟失踪,这双重的打击让她预知了自己的眉毛似乎也快
被数中了。林枫又来到她家里调查情况,一进门就撞上了肖阳如剑的目光。
“罗先生和莫小姐有仇人吗?他们去澳洲的事有多少人知道?”其实林枫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问这类初级的
问题显得他像个实习生。
“真不知道你们警察是靠什么吃饭的!如果这次你不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从什
么时候起,罗紫妍已经具备了向警察施压的实力,不经意间说出口的这句话,让她自己都无法适应。
“我们认为这件案子和你爸爸的死有着必然的联系。”
“我要的是结果,这些过程你们回去自己研究!”
肖阳站在罗紫妍的身边,不住的劝她,说林枫干警察的也不容易,不要太为难他。可是在林枫听起来,这些
话却是那么刺耳。
林枫走了,罗紫妍倚在肖阳的肩上,用他的体温温暖自己早已结冰的心。这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
个亲人了,她不能再失去他。
“紫妍,我们结婚吧!”
这多少出乎罗紫妍的意料:“我爸爸尸骨未寒,紫光的情况怎么样也不清楚,我怎么可以结婚呢?”但是转
念一想,也许她已经没有时间等到守孝期满。为了肖阳的这一句话,她已经付出了多年的等待,伤心过、绝望过。
而如今当她终于等到的时候,又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它溜走呢?
“我不能再让你这样孤孤单单。我不管什么礼教、规矩,你那么爱米兰,我们就去圣西罗结婚。”
这句话说得罗紫妍心潮澎湃,那一直是她隐藏在心中的愿望,没想到却与肖阳不谋而合。
她几乎没有反驳就同意了,因为肖阳对待她太好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她好。有钱人筹备婚礼就是轻
而易举,喜欢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购买。他们的婚期也被很快敲定,蜜月之旅就自然被选在米兰。
他们相约好在结婚典礼之前互不联系,也不见面,这样才好增添婚礼的神秘性,恐怕罗紫妍和肖阳都患上了
婚前恐惧症。
罗紫妍独自躺在床上,幻想那典礼的隆重程度,却被林枫的敲门声扰乱了思绪。她打开门,冷冷地问他有什
么事。
“你要嫁人了?”林枫的目光是深邃的柔情,但那柔情中却饱含着不自然的遗憾。
“那又怎么样?”
林枫叹了一口气:“你会幸福吗?”
“为什么不会?他爱我我也爱他。”
“你知道他的房子,他的汽车是怎么到手的吗?”
“这是什么话?我高薪聘请他做部门经理,买房子买车也奇怪吗?”
“可是他的财路不只这一个。”
“还有什么?”罗紫妍有些惊讶。
“他贩毒,你不知道吧!”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罗紫妍马上轻松下来,但那表情和口气却让林枫大出意料。
“难道你终生的依托就是一个毒犯吗?”
“我不管他是做什么的,港督怎么样?毒犯又怎么样?只要我们相爱我就嫁给他。”
“你会幸福吗?你是拿你的终身开玩笑!”
“只要那是短暂的快乐我就满足。我和你一样,‘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林枫顿时目瞪口呆,这原本是自己当初的话,现在却成了罗紫妍反攻自己的武器。他沉默了一会儿,说:
“如果这个还不足以说服你回心转意,那么你爸爸的死呢?”
罗紫妍的脑袋“嗡”了一声;“难道是肖阳干的?不会的!你骗我!”
林枫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凄凉:“他的话全是爱你,而我的话就全是骗你,你对待我们两个太不公平了。你认
识他不过八年,想想从小到大,这二十五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难道我二十五年的诚信还比不上他高中毕业时的
背叛吗?”
第四十三章
罗紫妍蹲在角落里低声地饮泣,并不是因为林枫的语气,而是她很自己这么有眼无珠。
林枫凑过来,递给她一块丝帕擦眼泪。她闻到那上面淡淡的纪梵希香水味,觉得好熟悉,突然间就记起了程
可欣。之后,她果然在帕角找到了一个刺绣的“欣”字。
罗紫妍似乎有一些相信林枫的倾向,可是那只是推断,并不代表证据。
“证据呢?没有证据你不可以胡说的!”
“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永远没有,萧誉父亲的案子还不是挂了五年才破?我不想你嫁给自己的仇人,将来后悔
一辈子!”
恰在此时,急促的敲门声浇熄了林枫和罗紫妍争吵的火苗。佣人打开大门,走进来的却是衣衫褴褛的罗紫光。
“紫光!”罗紫妍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跑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弟弟失声痛哭。
罗紫光满面伤痕,声音颤抖地说:“肖阳,他杀了莫妮卡!”
罗紫妍的泪水凝结在眼眶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弟弟:“真的是他!”
原来,罗紫光与莫妮卡新婚燕尔,在澳大利亚度过自己的蜜月时光。澳洲的天空是蓝色的,大海也是蓝色的,
他们的幸福遗留在沙滩上、游艇里。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却见到了从美国赶来的肖阳。
“你怎么来这里,不回香港呢?”初见肖阳,罗紫光就觉得很诧异。
肖阳说洽谈生意的伙伴是隶属于美国总公司的澳大利亚分公司,所以必须要来一躺。就这样,肖阳和罗紫光、
莫妮卡住在了一起,白天出门处理公司事务,晚上一起喝茶聊天。
有一天,肖阳邀请罗紫光和莫妮卡出海赏月,在租来的豪华游艇上摆下丰盛的水果大餐。天空中繁星似锦,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味,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真想永远这样生活下去,”罗紫光说,“一想起香港的公司我就头疼。”他毕竟还是个大男孩,是不堪工作
重负的。
“你当然可以永远这样生活下去,而且永远生活在澳大利亚。”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把你在公司的股份全都转让给我不就行了?”肖阳的眼睛看着罗紫光,射出两道贪婪的
目光。
罗紫光立刻提高了警惕,站起身来,拉紧莫妮卡,说:“这才是你来澳大利亚的真实目的吧!”
肖阳笑了笑,说:“我回到香港,就会和你姐姐结婚。反正我们迟早是一家人,你又那么贪玩,让我和你姐
姐来挣钱供你们消遣,何乐而不为呢?”
“听你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公司?”莫妮卡说。
肖阳凶相毕露,一步步紧逼罗紫光和莫妮卡。他们不住地倒退,一直退到了船头没有后路。他们相互对视一
眼,齐声说:“跳!”
深蓝色的海水掩盖了他们的身躯。肖阳怒不可遏,掏出手枪向海里扫射,但是光线太弱了,他只得放弃。
莫妮卡不会游泳,趴在罗紫光的后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她的后背中了一枪,咸涩的海水渗进伤口是钻
心的疼痛。罗紫光在拼命地划水,努力地朝海岸游去。
已经可以看到岸边藏蓝色的群山了,罗紫光在鼓励莫妮卡一定要坚持住。但是他已经气喘吁吁,激出的水花
也很不均匀。莫妮卡知道,凭借罗紫光一个人,是无法保证两个人同时安全上岸的。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
“紫光,你是我最爱的人,一定要好好活着。”
罗紫光似乎已经听出了那语言中有些不同寻常,他刚想说什么,莫妮卡已经松开了双手,任由自己随波逐流
而去。她手上的钻石戒指在星光下依然绚烂夺目。
罗紫妍擦干脸上的泪水,问:“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岸,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碰巧遇到一艘要开往印度的商船,我让船长只要把我送到香港,他
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就这样,我死里逃生了,但莫妮卡……”说到这里,罗紫光泪水沾襟,“她永远也不能回
来了!”
罗紫妍顿时轻松了下来,因为真相已经大白。她的心里除了恨再无其他。
“现在你有证据了,为什么还不去抓他呢?”她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报仇雪恨。
“他有众多的手下,拘捕工作不易一次成功,所以要请你帮忙把他引到僻静的所在,那样我们就会有更大的把
握!”
“我们还可以再合作吗?”
“全凭你自愿。”
林枫终于又和罗紫妍达成了共识。罗紫妍也知道自己一但失去肖阳,精神也就近于崩溃了,可是她仍要这么
做,她体内仅存的这一点正义感在促使她去为亲人报仇。望着床上缀满蕾丝的白色婚纱,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
将它穿上。
她第二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去找肖阳,让肖阳大吃了一惊。
“不是说好不见面的吗?你怎么跑来了?”
“我想你。”
“这么小孩子脾气怎么做我的新娘?”
“我好久没画画了,想让你陪我去清水湾。”
肖阳没有拒绝,就和罗紫妍扛上画板直奔清水湾而去。太阳就要落了,海水已经退潮。他们在柔软的沙滩上
支起画板,罗紫妍拿起画笔随意地涂抹颜色。夕阳在他们的身后映照出拉长的身影。
“没什么景色可以画,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呢?”
“因为在这种苍凉的景色面前,让我记起了我爱你。”
“以前的你不爱我吗?”
罗紫妍沉默了,又随便地抹了两笔,问:“肖阳,你爱我吗?”
肖阳没有回答,抬头望着天,过了好一阵,才说:“你的林枫怎么还不来?”
罗紫妍心头一颤,画笔跌落在柔软的沙滩上。
第四十四章
林枫带着人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监视着,一举一动都能看在眼里,通过罗紫妍身上的窃听器监听他们的谈
话。他看见罗紫妍慌慌张张地重又拾起笔,心想大事不妙。
罗紫妍匆匆忙忙拾起笔,掸落笔尖的微尘,说:“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里不是你们精挑细选的地方吗?”
罗紫妍知道此刻她再怎么掩饰也是无济于事:“你监视我?”
“如果你仍然像从前那样忠于我,我也会像从前那样爱你。”
“你杀我爸爸,嫁祸林枫,连莫妮卡也不放过,还想让我忠于你?”
“你背叛了我,就别怪我绝情!”
说着,他就掏出手枪对准罗紫妍。林枫眼见情势危急,也举着手枪跳了出来,枪口直指肖阳。
肖阳知道林枫在大学里素以射击出名,这一次他的枪口对准了自己,就是要取自己的性命了。所以,他一回
手把罗紫妍拉到怀里,而把手枪指向林枫。
“我们今天终于要做一个了结了!你的枪法不是很准吗?那就开枪好了!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怎样打死你二十五
年的心上人!”肖阳像发了疯一样,死死卡住罗紫妍的脖子。
而罗紫妍虽然说不出话,但泪水已经润湿了眼眶。上天对她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对沉默的选择致使他们
眼看着缘分擦肩而过,而彼此却已都不是少年纯真。
“肖阳,难道你忘了吗?你爱过她,在你离开上海去北京的时候,你为她哭过,那么你现在忍心以她为人质
吗?”
肖阳哈哈大笑起来:“我什么都可以忘记。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无毒不丈夫’!”
未等林枫答话,肖阳已经朝着罗紫妍的腿开了一枪,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让她苍白的脸色更加怕人。
林枫不由得惊呆了,看到他如此残忍,枪口不由得向上抬高了半寸,直指他的胸口。
肖阳也当然看出了林枫的怒色,不由得拖着罗紫妍不住倒退。罗紫妍腿上流出的鲜血把沙滩染成一片粉红。
突然间,肖阳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的鞋已经潮湿了,再往后走就是大海了。他突然就扣动扳机开了一枪,打
在林枫的左肋上。林枫精敏的反应力让他在中枪后一秒钟之内开了枪,打得肖阳胸前一片鲜红。
看着罗紫妍趴在肖阳身上大哭,林枫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当他悠悠醒转之时,面对的是医院雪白的墙壁,
四周充斥的是苯酚的淡淡味道。他只觉得胸口疼痛,但子弹已经被取出了,他也就并无大碍了。他醒了之后就询
问罗紫妍的情况,医生说她没事,只是需要输点血。
“她为什么需要输血?”
“只有输血才能保住她的命,她得再生障碍性贫血已经很久了。”
第四十五章
林枫强自支撑,爬上轮椅来到隔壁罗紫妍的病房。罗紫妍尚自睡着,鲜红的液体不停地被注入她的体内。不
知不觉地,他的一颗清泪落到她的手上,这是他记忆中的第一次哭泣。
也许是由于那滴冰凉的泪,罗紫妍悠悠转醒。看到林枫哭,她却控制不住微笑起来。
“你不是总说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吗?”
林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罗紫妍所有的笑容都是强颜欢笑,她的心是在流血。
“肖阳还是爱我的,他临死的时候还不忘记为我再唱上一句《风雨无阻》。”罗紫妍想起肖阳,又流下泪来。
“为什么你不对我说你病了?”
“为什么你爱我却不告诉我?”
“因为你不爱我。”
罗紫妍没有说话,因为她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生命尽头的悬崖了,任何对往事的追忆都将是剜心的痛苦。
林枫木然地注视着罗紫妍,他从不曾相信一个男人会满足于只拥有一个女人,而罗紫妍却让他“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饮”。尽管她曾经深深地误解自己,并因此而报复性地犯罪,但在他的眼里,一切都不重要。
“离开中国吧,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你的地方。”
罗紫妍重新回到曾是她和肖阳温馨小窝的家,她似乎还能感觉到肖阳坐在转椅、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厨房的
冰箱里还有他死前一天吃剩下的饭菜。虽然他腰缠万贯,但却从不浪费粮食。可是他明明是知道的,知道自己早
已被控制在警方的手中,知道第二天就将是他的死期,可是他仍是那么镇静,那么不慌不忙,甚至在死前的十几
小时还不忘记在各处的家具上贴上大红的喜字,虽然他明知那永远也不会变成他们的洞房。
有一件事是一直令罗紫妍百思不得其解的。肖阳明知道自己和他去清水湾是个圈套,明知道林枫一定会带领
警察前去,却心甘情愿跳进那温柔的陷阱,难道他真的不怕死吗?他在挟持她的时候,为什么不把手枪顶在她的
头上,而要对准林枫?在枪法如此精准的林枫面前,他那样做,等于手里没有人质。
她推门走进书房,一纸肖阳手写的书信摆在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那块血染的手帕充当镇纸压住信的上缘,
窗外送进的微风轻轻掠过,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紫妍:
如果你还没有完全忘情,还没有把我对你的爱抛诸脑后,还会想起再到我们的家来小坐一下,就请你看看我
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吧!
我不是要故意犯罪杀人的,只因林枫太爱你,只因他是警察,我便一定要在相反的方向博得你的心,这是我
早在大学里就立下的誓言。你知道当你告诉我,你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他时,我的心有多么痛吗?我知道无论我
怎样做,也不会得到你的心,与其痛苦地生活,不如追寻一次壮烈的死。所以在我得到消息,你要和林枫一起诱
捕我时,我就决定死在你的面前。因为我欠你的太多,而人死一次是不能抵两条命的,我无法让莫妮卡的灵魂在
天堂中得到安息,请原谅。
肖阳
第四十六章
林枫把伤养好,完成了他在香港的使命,飞回了上海。怎能接受这无言的结局,昔日并肩奋战的战友死在自
己的枪口之下,而他的紫妍又时日无多,重罪在逃。
他在上海下了飞机就遇上了连绵的秋雨。程可欣跑过来拥抱他,久别重逢的泪水打湿他的衬衣。
很快,他们就要结婚了,他理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林枫回到上海的时候,市公安局里再也见不到萧誉的身影了,案子一破,他就辞职而去。萧誉站在黄浦江边
上,双手插进口袋,嘴上叼着一根烟。他依然干净整洁,哪怕在最焦头烂额,最怅然若失的日子里也保持着这份
大男孩的纯真。东方明珠在他的视线中若隐若现,过往行人都是一副瑟缩矜持的样子,偶尔传来一两声孩子的笑
声,才没让他彻底丧失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他在漫不经心的一瞥中见到了一个清瘦的黑衣女子,那么熟悉的身影和他长久以来消失殆尽的信念让他的泪
水模糊了视线,但跑到近前,他才认出那是罗紫妍。
“紫妍,你怎么还敢回来?”
罗紫妍没有回答,只是说:“听说你要找倾情。”
萧誉点点头,但马上转过身去,问:“她愿意见我吗?”
罗紫妍并未回答就转身而去,萧誉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又不由自主地在后面尾随。他们上了出租车,萧誉看
罗紫妍美丽的脸上那一丝沉重的哀伤,似乎僵化了她的整个面部表情,但他不敢盘问,只希望这一去能见到日思
夜想的陆倾情。
车子又停在了那座熟悉的江湾别墅前,天色已晚,别墅门前的灯光摇摆不定,就像一只风中的蜡烛。罗紫妍
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毫无生气、一片漆黑的房子。
“她在里面?原来她一直在家里。”
罗紫妍回过神来,说:“跟我来吧!”
她打开大门,两条狭长的影子映在地面上。萧誉建议她开灯,但被她拒绝了。她摸黑东转西拐,因为长期居
住的熟悉而没有碰到一件物品,只听见萧誉在她的身后把家具撞得乱七八糟。但他还是跟上了罗紫妍,一起来到
了最里面的一扇门前。
“她在里面吗?”
“是。但是你不要吵,倾情最讨厌别人进这个房间时大吵大闹的。”
萧誉答应了,罗紫妍就打开房门。门开后那一道刺眼的光线让萧誉睁不开眼睛,当他最终走进屋子睁开眼,
看到的却是满屋的素蜡和当中陆倾情的灵位。
“你所指的倾情就是这个简陋的木牌吗?她的人呢?她的人在哪里?”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她的车被警察围追,撞上了码头的油箱。”
萧誉似乎在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难道,难道是她亲自去营救她的父亲?”
“你真聪明。如果这一切你提前就知道,会在爱情和复仇之间选择哪一种?所以她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强
迫你做那个痛苦的选择。”
萧誉双眼盯住陆倾情的灵位,却流不下一滴眼泪。罗紫妍劝慰他说:“请你不要这样,倾情不允许你这样。
她虽然不在了,却交给了你一项更为艰巨的使命。”
罗紫妍领着萧誉去另一个房间,推开门,只看到满墙上贴的都是健康宝宝照片。当中一张小木床,里面睡着
一个娇小的婴儿。
“你的女儿。”
萧誉终于流下泪来,跪在床前,看那宝贝睡在甜梦中,但在她的身上赫然是一件小巧玲珑的曼联队比赛服,
上面印着白色的 11 号和白色的 GIGGS。
可是罗紫妍也发现,从萧誉的领口滑出了一条光闪闪的项链,在灯光的照射下夺人双目。等到他站起来,罗
紫妍完全看清了那上面的空心十字项坠。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名叫 Natasha 的女孩?”
萧誉完全愣住了:“七岁时认识的。”
罗紫妍拉开抽屉,也取出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只不过那个十字项坠是实心的。她把它放到萧誉的项坠里,
刚好吻合。
“倾情在英国时就叫做 Natasha。她曾对我说她的萧誉就是她幼年经常梦到的那个人,原来是真的。”
第四十七章
林枫发现江湾别墅开了灯,急忙披上衣服赶过来,可是却一无所获。当他扫兴地回到家,躺到卧室的床上,
却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封信和一瓶半满的 CD 香水,那是自己当初送给罗紫妍的东西。在它们的旁边,还有一张银
行金卡。
林枫:
我走了!
我本来就不属于幸福人的行列,注定要在茫茫人海中漫无目的地流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知道自己大
限将至,时日无多。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最爱是属于意大利、属于保罗-马尔蒂尼的,我爱他碧蓝如地中海
海水的眼睛。我也曾试图像你一样去爱荷兰,爱风车,爱郁金香,但却总是那么力不从心,因为我无法忘记那个
老得不像样的巴雷西倒在马塔雷塞身上痛哭流涕的惨恸。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先入为主”。香港是很美,可
是她没有苏州河,没有淀山湖,没有东方明珠,没有林枫,那便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对程小姐好一点,让她成为
世上幸福的女子。
你给我的 CD 香水,我从来没有擦过,已经挥发了不少。那个瓶子本来就很小,我本想留到你结婚的那一天,
可是我也许等不到了。我们这么深厚的感情,而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五十万美金就当作是我给你的贺礼吧!
我知道给你钱是很俗气,但我现在却是除了钱一无所有。
这样其实也很好,预知了自己死亡的时间,就可以自由地选择死亡的地点,人生有太多的遗憾,思念过去日
子的弥足珍贵,思念曾经得到但又失去的东西。有一个人曾答应我要到著名的圣西罗球场和我定下三生之约,但
是他没有做到。
我本想写一封长信给你,但是信越长,你的痛就会越深。上天让我们相遇得太早,对于缘分又给得太少。世
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紫妍
该去的地方,林枫都找遍了,可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知道,如果罗紫妍不想见他,就算他找到天涯海角,
也不会找到她。他不禁傻笑了一下,心想:“是我让她走的,为什么还要把她追回来?”
可是他回到家就惊呆了。他在公安局的同事们正在等他回来开门搜查,昔日的一团和气早变成了满脸的严肃。
林枫打开了门,倚在门框上,点着一支烟。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木然地看着他的这些平日里亲善和气的同事
搜索着他的房子。他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天,警察找不到罗紫妍,一定会找上他。
由于信在林枫的身上,这次搜查一无所获。可是林枫在公安局里感受到的是不一样的目光,他早已预知自己
在这里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第四十八章
春天来了,地中海的湿气笼罩着整个亚平宁。天空中飘着纤细的雨丝,打在林枫愈加清减的躯体上,更打在
他支离破碎的心灵上。他记得,在他脱去警服,交出警徽和手枪的那一天,天空中也是滴落着这样的小雨。他没
有想到自己的刑警生涯会这么快就被划上了句号,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了无牵挂地远赴意大利寻找他的紫妍。
他无颜面对他生命中的所有女人,尤其是程可欣,他至今仍然无法忘记她宽容的笑脸,来世就算做牛做马也
要加倍报答她。
那是在他辞职后的第二天,程可欣以林枫准新娘的身份前来找他。林枫有两天没出门了,也不开窗子,让房
间里充斥着他思念紫妍的青色烟雾。程可欣站在他的面前,他习惯地拥抱她。
“你爱我吗?”程可欣颤抖的声音让林枫顿生怜悯,他没有回答,轻轻地推开窗子,让冰凉的寒风击碎他头顶
上梦幻的光环。
“你爱我吗?”程可欣追问。
林枫回过头,说:“一定要听真话吗?女人傻一点容易幸福。”
“你敢保证今后不再想她吗?如果那只是你的自欺欺人,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做不情愿的事?为什么还要和我
结婚?为什么不去把她找回来?”
程可欣的一连串反问仿佛为林枫指点了一条明路,但他知道这种做法将会把程可欣推入地狱和绝望。
“紫妍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她祝我们幸福。”
“也许你不懂得,其实女人都是自私的,我绝不容许你和我结婚后心中还想着她。所以,去找她吧!我知道她
在你心里何其重要,而你答应娶我不过是为了摆脱灵魂的谴责,你能够这样做,我很欣慰。我不会嫁给你。”
林枫走上前去,终于深情地拥抱程可欣,嘴里说着:“我真的应该爱你”,但是却没有察觉到程可欣早已热
泪盈眶了。
程可欣离去之后,林枫的心似一块悬石落地。他从没想过程可欣会这么宽容地成全自己和罗紫妍,在即将步
入新婚礼堂的时候毅然提出分手。她掩盖了林枫的始乱终弃,而自己却落得一个嫌贫爱富、水性杨花的骂名。没
有人理解程可欣,她所得到的只是人们窃窃的私议。林枫很难过。他孤独得很,看着床头柜上罗紫妍充满祝福的
银行金卡,心酸得流下泪来。他已经不再是警察了,再也不会因为职业的冲突而使彼此心存芥蒂。他下定决心要
找到紫妍,一张飞往罗马的机票就是他誓言的见证。
林枫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米兰是他走访的最后一座城市,如果他仍找不到罗紫妍,他不知道自己将何
去何从。他抱着和罗紫妍厮守一生的信念,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个东方的绝色女子,他在想一旦自己找到她,也
许会欣喜若狂。
无论在米兰的哪个地方,只要听说你是中国人,就会受到热情的接待。林枫来到圣西罗球场的门前时,夕阳
洒下的余辉映照在他的脸上,现出一弧迷人的忧伤。他拿出罗紫妍的照片,问门口的管理员有没有见过。
得到的回答令他振奋:“这位小姐每天都会来圣西罗,已经一连十几天了。她很漂亮,也很有礼貌,总是喜
欢问我这里的事情。”
“她一般什么时候来?”
“这个倒没有什么规律,有时很早,有时又很晚。”
林枫的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圣西罗的门外。天才刚刚亮,黎明的雾气打在他的
身上。他用风衣裹紧自己,呵一口气使自己的双手得到片刻温暖。他就一直这样等下去,直到夕阳西下,万家灯
火,却始终不见罗紫妍的影子。
他一连这样等了五天,从不间断。看 AC 米兰的球员们一个个地来到球场,甚至看到他们的汽车就会猜出他们
是谁,可是罗紫妍清瘦的身影却从未在他的视野里出现过。
结束了,他对意大利的第二次访问就在这种悲凉与哀伤中结束了,倾盆的大雨为这次旅行的结尾平添了几许
壮烈。当他重回上海,一进家门就接受了慕容的拜访。彼时无声胜有声,两个人默默对视,林枫就把全部经过都
说了出来。慕容听罢不禁唏嘘感叹,心想罗紫妍一个弱女子要如何才能在孤立无援的意大利生存下去。
“我真后悔做了警察,逼我最爱的女人去做她不愿做的事。”
这一次,慕容仍然是和林枫站在一起,仍然是白色的青春明快,而林枫则从以往红色的活泼奔放变成了现在
灰色的忧郁寡言。做警察的时候,是他的血气方刚把心爱的女子逼上悬崖,现在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自贬身价,做了某公司总裁的私人保镖,他的沉默和不苟言笑是让每个受保护人绝对放心的。程可欣已经
回南京了,他没有去送她,因为他连亲口祝她幸福的勇气都没有,正是他毁了这个漂亮女孩的一生。
他在自己卧室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张和罗紫妍的合影,那时候的他们,还是那么青春年少,开朗活泼。他把那
枚中国结放在镜框旁,却把这几年来罗紫妍送给自己的山水风景画一张张地投入火盆。他想,如果罗紫妍真的已
经变成了天上的天使,见到了这些画,也会想起当初的快乐时光。
总裁要去欧洲谈生意,沿途需要林枫的保护。人都是怕死的,而有钱人就更是怕得要命。经过这么多的风风
雨雨,林枫似乎把一切都已经看透。
他第一次来到了荷兰,若是在几年前,他一定会欣喜得发狂。可是现在,什么都无法在他的脑海里打上烙印,
那火红的郁金香,那巨大的风车,再也不是他生命中的主宰。
才过了那么短的时间,他就又踏上了伦巴第的土地,跟随着老板在工作之余去欧洲最大的史卡拉剧院听歌剧,
一起去米兰时装节的 T 型台边看表演。
模特们是前卫的光彩照人,再加上华丽衣衫的陪衬,个个都娇媚无比。而林枫却突然发现了一片黑色发瀑,
在众多的浅色中那么显眼。她是清瘦的身材,如漆的双目,樱唇如绽。林枫忍不住就喊出了口:“紫妍!”
她没有理他,只让脖子上的紫水晶映得他头晕目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