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 香 学刊 一 九八五 牟 第三 期

庄 子 与 儒 家
徐 克 谏
， ， ，
庄 子 是 道家 学 派 的 第 二 号 代 表 人 物 庄 子 思 想 的 产 生 与 当时 的 社 会 思 潮 有 着密 切 联 系
本 文 试 图就 庄 子 思 想 与 先 秦 儒 家 学 说 在 几 个 具 有 代表 性 的 问 题 上 所 表 现 出来 的 内在 联 系 作 一
。

些探讨

一 出 世 与 入 世
， 。
庄 子 是消遥遁世 的隐士 儒 家 人 物 大多 有 用 世 之 心 富 于 自强不 息 的进取 精 神 看 起来
， 。

庄 子 与 孔 子 等 儒 家 人 物 在 出世 与 入 世 的 态 度 上 有 着 明 显 的 差 异 其 实 这 中 间 隐 含着 共 同 点
， ， “ ”
表 面上看 孔 子一生栖栖逞 徨 对于 为政 的事 很 热 心 其 实 在 他 内心 深 处 也 有 着 十
， ， “ ” ，
分 悲 观 的一 面 尤 其 是 在晚 年 他那种 知 其不 可 而 为 之 的 劲 头 似 乎 也 到 了 强弩 之 末 更
见 《 论语 公 冶长》
。 · ，
滋 长 出一 种 消极 避 世 的 想 法 他 对颜 回 发 出乘 俘 浮 海 之 叹 又极其
《 论语 先进》
· 。 ， 。

赞 赏 曾 暂浴 咏 风 咏 的 飘 逸 其行状风神 与庄 子 实 在 相 去不 远
， ， 。
出世 与 入 世 似乎 是矛盾 的 但 在 孔 子 思 想 中二 者 又 是 统 一 的 孔 子 曾不 止 一 次说 到 出
，
邦 有道不 废 ， 邦 无 道
。 “ ， ” “
世 与入 世 的 关 系 他 称 赞南 容 免于 刑 戮 又称 赞 宁 武 子 邦 有道
《 论语 公 冶长》 ，
， 。 ， ” ， “
则知 邦 无道 则愚 其知可 及也 其 愚不 可 及 也 又说 危邦不
《 论语 泰伯 》
， ， ， ” · 。 ，
入 乱邦不居 天下 有道则见 无道 则隐 总之 孔 子 的意思 是 天
、 、
， 、 、 。

下 有道 则 见 则知 则入世 天下无道 则隐 则愚 则 避世 这也 就是 后来 孟子 所赞 扬 的
“ ” 。 ， 、
多 ，
圣 之时者 的处世 态 度 因时而变 这是 识 时 务 知 权变 而 无 论 用世 避 世 都 是坚持了
， 。 。

君 子 的节 操 这 又 是 变 中之 不 变 一 切 皆看 天 下 是 否 有 道 而定
《 庄子 山 木》
“ ” ， “ ” · 。

庄 子 认 为 自己 处 昏上 乱 相 之 间 此 所 谓 非遭 时也 当时 的
《庄 子 在
“ ， ， ” ·
社 会如 庄 子 所 说 今 世 殊死者 相 枕 也 析杨者相 推 也 刑 戮 者相 望 也
有》 《 庄 子 肤筐 》
， “ ， ， ” · 。

彼 窃 钩者 诛 窃 国者 为 诸 侯 诸 侯 之 门 而 仁 义 存焉 于是
“ ” “ ， ” ，
庄 子采 取 了 孔 子 所 提 倡 的 对 付 天下无道 的 处世 态 度 情愿 处穷 阁 陇 巷 困 窘 织属
《 庄子 列 御寇》 ，
“ ” · “ ” ，
而不 愿 去 为统 治 者 舔痔 情 愿做 曳尾 于 涂 中 的王八 不愿 做
《庄子 秋水》
， · 。
死 而 骨贵 供之 庙堂 的神龟
， ， 。 “ ，
同时 庄 子 等道 家 隐 君 子 也 并非 全无政 治抱 负 庄 子 就 曾说 而 今 也 以天下惑 予
， ， ” ， “ ， 。
虽 有 祈向 不可得也 不亦悲乎 知 其不 可得 也而 强之 又一 惑 也 故 莫 若 释 之 而不
《庄子 天地》
” · 。 ， ， ， 。
推 可见 他本有志向 只 因 时运 不 好 难 以 实现 只得 作罢 此正 孔
《 荀子 肴坐》
“ ” 。 ， “ ”
子所 谓 夫 遇不 遇 者 时 也 因而 庄 子 等人 的 隐士 态度 正 是 没 落
《 庄子 缮 性 》 篇说
“
。 ·

阶 级 在 自 己政 治理 想 寂 灭 之 后 的 消 极反 抗 和 存 身 之 道 古 之所谓 隐
， ， ， ， 。

士者 非 伏 其 身而 弗 见 也 非 闭 其 言 而不 出也 非 藏其 知 而 不 发 也 时 命大 谬 也 当时 命 大
《庄
， ， ， 。 ”
行平 天 下 则反 一 无 迹 不 当时 命 而 大穷乎 天 下 则 深 根 宁极 而 待 此存 身之 道 也

碍
 天 地》 篇也 说 “
· ， 。 ” ， “
一

子 天下有道则 与物 皆昌 夭 下无 道则 修德就 闲 可见 庄 子 这种 隐
《 论语 季 氏》
” ， “ ” · 、 “ ”
士 态度 与 孔 子所 谓 隐居 以 求其 志 修 身端 行 以 侯 其 时
《 肴坐》 。
· ，
荀子 的用 心是 一 致 的 如 果 说还 有 差 别 的 话 那 就 是 孔 子 当时 尚 抱 有 兴 灭 继
， “ ’ ， ， “
绝 的希望 因而 知 其 不 可而 为 之 庄 子 则 眼见大 势 巳去 再 也不愿 知其不 可得 也而 强
” ， 。 ， ， ，
之 于 是就一味地佯 狂 以避世 了 然 而 他们 留给后 人 的 却是达 则 兼 济 穷 则 独善 有道
， 。 ， 、
则见 无 道 则 隐 这 样 一 种 抽 象 的 处 世 模式 这样 看 来 认 为 后 世 文 人 思 想 中凡 有 出世 隐居
， 、 ，
倾 向 者 都 只 是 受 了道 家 的 消 极 影 响 凡有入世 救 世 之 心 者都 只 是 受 了 儒 家 的积 极 影 响 就
。

未免片 面些

、 “ ” “ ”
二 道通 为一 与 一 以贯 之

《论语 里仁》 《庄子

“ ” · ， “ ” ·

孔子说 吾 道一 以 贯之 庄子说 道通 为一 齐
物论》
。 “ ” ， “ ” ，
孔子 这里所说 的 道 专 就 其 伦理 政 治 学说 而 言 而庄 子 的 道 则 无 所不 包
。 ， ，
这 是 二 者 的 不 同之 处 但值 得 往 意 的是 庄 子 与儒 家 人 物一 样 在思 想 方 法 上 都 善 于 把 纷 繁
“ ” 。

复 杂 的 事 物 最 终归 结 为 一 个 简 单的 一
《庄子 齐 物 论》
“ ， ” ， “ ” · ， “
他说 天地一指也 万 物一 马 也 万 物 与我 为 一 将旁
《庄子 逍 遥游 》
” · 。

礴 万 物 以 为一
“ ” ， 。
既 然 万事 万物 都 可 以 归 结 为 一 个 一 于 是 世 间 一 切 事 情 都 变得 十 分 简 单 庄子说
… … 通 于 一 而 万事毕 《庄子 天地》
“ ， ， ” · 。 “
万 物 虽多 甚事 一 也 儒 家也说 天 下何
《 易 系辞 下 》
， ， ”
思 何虑 天 下 同归 而 殊 涂 一致而百虑 天 下 何 思 何虑 似乎 只要 抓 住
“ ” ， 。

这个 一 就 能 解决一 切 问题 不 必 再 动 什 么脑 筋 了
， “ ” ， 、 、 。 ，
然而 这个 一 本 身 并不 简单 它意昧着 根 本 实质 总体 庄 子和 儒 家 一 样 在认
， 、 ， “ ” ，
识 论 和 修 养 论 上 要 求 人 们 丢开 细 枝 末节 去获得 根本 的 总体 的东西 重视 易 简功 夫
“ ” 。 ，
鄙视 支 离事业 因 而 他 们 对 当 时 的 名 辫 学 派都 持 反 对 态 度 反 对 辩 者 在 坚 白同 异 等具 体
， 。 “
的 小 问 题 上 纠 缠不 清 对 万 事 万物作 过 细 的 穷 根 追底 的 深 究 这 些在庄 子看 来 只不 过是 一
《论 语
” ， ， 。 “ ” ‘

蚊一蛇 之劳 于 物 无 用 没 有 多大 出 息 而孔 子 也 有 君 子不 器 的说 法 为
政》
， “ ” ， ，
意思是说 君子 不 要 做用 途有 限的器物 而应 该 去掌握根本 的东西 因而 仅仅
见 《 论语 子路》
“ ” 、 “ ” ， “ ” · 。
热心于 学稼 学为 圃 的 人 就未 免 要 被 孔 子 讥为 小人 了
“ ” ， ，
‘

这种 一 以贯 之 的思想 方 法 把 万 事 万物 当 作 一 个 互 相 联 系 的整 体 来 认 识 看 到 事物
、 、 。 、
的 共性 同一性 系 统 性 分 具 有 一 定 的 朴 素辩 证 法 因 素 但 由于 过 分 强 调 矛 盾 的一 般 性 同
， 、 ，
一性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忽 视 了矛 盾 的特 殊性 差异 性 因 而遇 事 总 想 找 出一 把 能 解 决一 切 问题
， 。 ，
的 总钥 匙 不 愿 再 去做 深 入 细 致 的分 门 别 类 的研究 中 国古 代 自然 科 学 历 来不 受 重视 与这
。

种 传统 的 思 想 方 法 恐 怕不 无 关 系

、 “ ” “ ”
三 无为 与 中庸
“ ” ，
中庸 最 初 是 孔 子所 提倡 的 一 种道 德 修 养 的至 上 境 界 它 以 无 过 无 不 及 地 中于 儒 家伦
“ ” 。 ， “ ” ，
理 道德 准 则 礼 为 实 质 内容 孔子 死后 一 些儒家后 学发展 了 中庸 思 想 积极 的一 面
中庸 》 里 那 一 套 完 整 的 濡 家 伦 理 政 治
， ·

坚 持 中于 礼 这 一 实 质 内 容 最终 使 之 发 展 成 为 记
。 “ ” “ ” “ ” ，
学说 同 时 也有 一 些 人 抽 象地 继 承 了 中庸 思 想 里 无过无不及 和 时 的观点 结 合孔

妙
 ， ， 。
子 思 想 中原 有 的 某 些 消 极 因 素 使 之 发 展 为一 种 消 极 逃 避 庸 碌 无 为 的 处世 哲 学 后 者在庄
。

子 思 想 中有 明 显 的表 现
“ ” ， ， 。

纯正儒义 的 原 是 以 中于 一 定 的 标 准 为 前 提 在 此 前提 下 反 对 过 与不 及 但 如 果
中
“ ” ， ，
抽去 中 的具 体 内 容 抽 象 地 提 倡 无 过 无 不 及 对 待 任 何 事 情 都 采 取 一 种 不 左不 右 的 中 间态
， 。 “ ， ，
度 那 就 变成 一 种 消极 的 庸 人 处世 哲学 了 庄子提倡 为善无 近 名 为恶无近刑 缘督以为
《 庄子 养生主》
” · ， ，
经 意思是说 一 个 人 干 点 善 事未 尝不 可 但不 要 过 分 到为 自己 招
， 。 “
来 某 种 行 善 的 名声 干 点 坏 事 也 未 尝不 可 但不 要 过 分 到 使 自 己 遭 到 刑 罚 而所谓 缘督 以
” ， ， “ ” ， ， 。 “ ” ，
为经 按 郭 象 的注 释 就是 顺 中 以 为常 督 就是 中 儒家 以 中庸 为 至德 庄子
“ ， ” · 。 “ ” “ ”
‘

也说 中而 不 可 不 高 者 德也 庄子 在肴 但庄 子 的 中 与儒 家 之 中 的不
“ ” ， ， ，
同在 于 儒家是先 有 了 中 的标准 然 后 去反 对 过 与 不 及 而 庄 子 则 是 先 找 到 两 个 极端
“ ” 。 ，
然后取其 中 山 中 的 大 树 由 于 不 成 材 而得 以 终 其 天 年 而 故 人 家 中 养 的雁 鹅 却 因 为 不 成
。 ， ， “
材 不能鸣 而 遭杀 成 材 与不 成 材 是 两 个 极 端 都 有可 能 遭 害 于是庄 子采取 周 将 处乎
”
《 庄子 山 木》
· 。 “ ， ” ，

材 与不 材 之 间 的 中 间态 度 庄子思想 中既有 登天游雾 挑挠无极

， “ ” ，
追 求 超 脱 的一 面 同时又 采取 以无厚入有 间 这样一 种逃 避斗 争 在 矛 盾 对 立 面 之 间钻 空
。 “ ” 。
子 求 生 存 的混 世 态 度 这 大概 可 以 算 作庄 子 式 的 极 高 明 而 道 中庸 了
《 礼记 中庸 》 说
“ ” “ ” 今 ” 。 · “ ” 。

儒家 的 中庸 说以 时 作为 中 的 补充 君 子而时 中
《 孟子 万章 下 》 也 有 一 段 话 称 赞孔 子为
“
而 《 韩诗外传》 引孟子这段话时 却
· ” ，
圣 之 时者
“ ， ” 。 “ ， ， 。 ”
作 孔子 圣 人 之 中者 也 周廷案云 此传 言 中 孟子言时 二义 互相 足也 可见儒
“ ” “ ” 。 “ ” ，
家的 时 与 中 是密 切 相 关 互 为 补充 的 所谓 时中 是 说 君 子 言 行 既 要 无 不 中于 礼
， ， 。 “
但 又要 识 时务 不 要 太 固 执 死板 要 根 据 不 同 的 情 况 采 取 灵 活 的态 度 孔 子 主 张 无 适无
” ， “ ” ， “ 、 、 、 ” ，
莫 无可 无不可 毋意 毋必 毋固 毋我 其 用意 就 是 叫 人不 可 过 于 固 执迁
。 ， “ ” ， “
腐 而 庄 子 既 反 对 儒 家 的一 套 仁 义 礼 乐 却 又 抽 象地 继 承 了 孔 子 这 种 无适 无 莫 无可
” ， ， “ ， ， ， ”
无不可 的态 度 发 展 为 彻 底 的无 为 主 义 无 为 名尸 无为 谋府 无为事任 无为知主
《庄子 应帝王 》
， ， ， ， 。

一 切 听 凭 自然 不 存任 何主见 听天 由命 无 所 事事
《 庄子 达生》 篇借仲尼之
· “ ” ，
口 提 出一 个 柴 立 其 中央 的处 世 态 度 意思 是说 一 个人要
， ， ， ，
象一 段 枯 搞 的 木 柴 没 有任 何心 思 没有任 何作 为 只 是 随 时 处 在不 左不 右 不 前不 后 的 中
。 “ ” ， “ ”
间位置上 这种 柴 立 其 中央 的处 世 态 度 从 某 种 意 义 上 似乎 可 以说 正 是 儒 家 中庸 思
。
想 中 潜 在 的 某 些 消 极 因 素 在 庄 子 思 想 中 的 变种

， ，
从 以上 比 较 分 析 可 以 看 出 庄 子 之 学 与 早 期 儒 家 学 说 有 许 多 内在 的思 想 联 系 与同时期
。 、
儒 家人 物 的思 想 也 是 互 相 影 响 的 其脉 络是 一方面 孟子 荀 子 等 人 发现 了 孔 子 思 想 中 比 较
逐 渐 形 成 了适 应 封 建 主 义 生 产 关 系 的 儒 家 伦 理 政 治 学 说 ， 另 一 方 面
， ， 、

积 极 的部分 庄周 杨
， 、 ，
朱 等 思 想 家 则 将早 期 儒家 学说 中某 些 因 素 向 消 极 方 面 发 展 形成 了以遁世 无为 追 求个人
。 ，
内 心 精 神 的 自我 满 足 为 色 彩 的 道 家 思 想 这 两 个 思 想 流 派 在 基本 观 点 上 虽 然 有 很 大 区 别 但
。

我 们 不 难 发 现 二 者 有 一 些 共 同 的遗 传 因 子 从 思 想 史 发展 的 这 一 现 象 中我 们 可 以 看 出社 会 经
，
济 墓 础 的 变 革对 思 想 史 的 发 展 虽 然 具有 最 终 的 支 配 作 用 但 这 种 支 配 作 用 又 是 在 已 有 的思 想
， 。

领 域 本 身所 限 定 的 条 件 下 发 生 的 就 是 说 前 人 已有 的 思 想 材 料 是 新 学 说 产 生 的 出 发 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