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 :

10．
162
75／j．cnki．ywxk．
200
9．0
3．0
23
第 23卷第 3期 中国韵文学刊 Ｖｏ
ｌ．23．Ｎｏ
．3
2009年 9月 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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ｅｐ．
200
9

以疏旷济密丽
———论晚清朱祖谋 “融苏入吴 ”的词学取向
∗
王纱纱
（泰山学院 中文系‚山东 泰山 271021）

摘 要 晚清梦窗词风大盛‚不善学者流于晦涩饾饤。为了挽救这种弊病‚朱祖谋以 “融苏入吴 ”为药

石‚用东坡的 “疏 ”来调节梦窗的 “密 ”。他通过校编 《
东坡乐府 》
和《宋词三百首 》
来揄扬东坡词‚自作词也能
做到疏密并蓄‚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研究朱祖谋对东坡的接受‚无论是对认清朱彊村个人的词学审美理
想‚还是对于理解当时词风和词学路径都是有意义的。
关键词 朱祖谋；东坡词；接受
2
中图分类号：Ｉ07．
23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
100
6—2
491（2
009）0
3—0
073—0
5

朱祖谋 （1
857—1
931）‚又名孝臧‚字古微‚号沤 一 晚清词坛对于梦窗词风的推扬及流弊
尹‚一号彊村‚归安人 （今属浙江湖州 ）。彊村于吴
吴文英在晚清词学地位逐渐上升。对此‚常州
文英词浸润颇深‚他学词伊始即从王鹏运同校梦窗
词派 “广大教主 ”———周济之功不可埋没。周氏在
词‚历时二十馀年‚先后四校终成定本。同时他的词
《
宋四家词选 》
中提出 “问涂碧山‚历梦窗、稼轩‚以
风也濡染了梦窗的风格体制‚深具梦窗神韵。王鹏
还清真之浑化 ”
［5］ （Ｐ2
05）
的学词门径‚并指出梦窗与王
运曾云：“自世之人知学梦窗‚知尊梦窗‚皆所谓但
沂孙、辛弃疾、周邦彦并为一代词宗。降及清末‚梦
学兰 亭 面 者‚六 百 年 来 真 得 髓 者‚非 公 更 有 谁
窗词风益盛‚当时彊村和与其并称 “清末四大词人 ”
耶？”
［1］ （Ｐ8
403）
然而或许是一种风格被推扬太过‚其它
的王鹏运、郑文焯、况周颐均对梦窗词青睐有加‚对
特点就无法得到足够重视。实际上彊村并非 “专宗
梦窗词的倡扬起着不容忽视的重要作用。他们不仅
梦窗 ” （王易 《
词曲史 》）‚无论是理论上还是
［2］ （Ｐ4
21）

精益求精地对梦窗词不断进行校定‚而且对梦窗词
创作上‚梦窗都不是彊村唯一的取法对象‚他对两宋
的美学风貌进行深度挖掘。
诸多名家如柳永、秦观、贺铸、苏轼、周邦彦、姜夔等
多有吸纳。特别是到了晚年‚朱彊村治东坡词甚为 “四大家 ”中‚朱祖谋对梦窗词致力尤深。他对
用力‚这时词作调和了梦窗的密丽与东坡的清雄‚开 张炎于梦窗词 “七宝楼台‚碎拆下来‚不成片段 ”的
拓了新的艺术境界。卢前 《
饮虹簃论朱氏词 》云： 评价 甚 为 不 满‚尝 曰：“七 宝 楼 台‚原 不 可 拆 碎
看 ”。 又云：“玉田论词‚邃于律拍‚疏于体骨‚
［6］ （Ｐ3
0）
“老去苏吴合一手‚词兼重大妙于言。” 夏承焘 《
［3］
瞿
髯论词绝句 》
亦云：“论定彊村胜觉翁‚晚年坡老识 往往有迷误后人处‚不独谓梦窗‘七宝楼台 ’未为定
评也。”
［7］ （Ｐ2
25）
深衷。”
［4］ （Ｐ7
6） 这种观点即是以为张炎以声律论词‚
关于彊村词对苏词的接受‚前贤虽偶
有涉及‚但均未加以深论。本文将对此做进一步探 而不着意于作品体格风骨的考察‚因而导致对梦窗
讨‚这无论是对认清朱彊村个人的创作风格‚还是考 词多有微辞。由此出发‚彊村认为 “君特以隽上之
察彊村作为当时的词坛领袖‚对词坛风气的导向都 才‚举博丽之典‚审音拈韵‚习谙古谐。故其为词也‚
是不无意义的。 沉邃缜密‚脉络井井‚锤幽抉潜‚开径自行‚学者非造

∗ 作者简介：王纱纱 （1982— ）‚女‚辽宁盘锦人‚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为诗词学。

73
次所能陈其意趣也。” 年即致力于融 “苏 ”入 “吴 ”‚夏敬观指出：“侍郎词蕴
［8］ （Ｐ2
73）
梦窗词律吕精审‚语言
华瞻典重‚同时想象奇特‚意脉腾挪跳跃。如果从这 情高夐‚含味醇厚‚藻采芬溢‚铸字造辞‚莫不有来
方面来看‚似乎像拆碎的七宝楼台‚华美固然华美‚ 历。体涩而不滞‚语深而不晦‚晚亦颇取东坡以疏其
气 ”。
［1
2］ （Ｐ1
23）
却支离破碎。但细加考察‚就会发现梦窗词真气流 程千帆亦云：“比及近世‚上彊村民合
苏、吴为一手‚乃大开异境‚此固深可法也。”
［1
3］ （Ｐ1）
转‚气韵流畅‚是一个浑成的整体。可见‚朱氏认为
梦窗词非徒字面眩人眼目‚其用笔 “沉邃缜密‚脉络 彊村对东坡词的兼容不仅体现在理论上的褒扬‚在
井井 ”‚可堪词家之典范。 创作上也得以成功实践。不但使自作词日趋高诣‚
在 “四大词人 ”及他们弟子门人的推衍之下‚清 对词坛风气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末学梦窗词蔚然成风。梦窗词在当时获得了至为尊
二 朱彊村以编校 《
东坡乐府 》
荣的地位‚但是弊端也逐渐显露‚“问途梦窗 ”的词
与编选 《
宋词三百首 》
改造之
作大多片面追求辞藻巧丽、韵律铿锵‚却回避了梦窗
词的气韵浑成。梦窗词的显著特点之一是 “丽密 ”。 冯煦 在 《
东 坡 乐 府 序 》言 彊 村 “酷 嗜 坡
词” 。龙榆生 《
答张孟劬先生 》
说：“彊丈之翼
［1
4］ （Ｐ3
1）
吴文英的成功之处在于能以自己的词学修为笔端驱
四明‚能入能出‚晚岁于坡公‚尤为笃嗜。”
［1
5］ （Ｐ4
90）
使丽密而不凝滞。如况周颐所说：“梦窗密处‚能令 如
无数丽字‚一一生动飞舞‚如万花为春‚非若雕玦蹙 果说彊 村 倡 导 吴 文 英 词 是 从 梦 窗 词 校 勘 入 手 的
‚那么对东坡词的校勘整理‚亦可视作他
［1
6］ （Ｐ3
75）
绣‚毫无生气也。”
［9］ （Ｐ4
7） 话
同时又能调和四声‚审音度
律‚情与韵谐‚所以他的词才能达到是美 “色 ”与美 推尊东坡词一大关捩。
“听 ”的完美结合。但效仿者多只注意到梦窗词语 朱校 《
东坡乐府 》
付梓于一九一○年。东坡词
言和声律等外在特点‚焠炼华辞‚堆砌典故‚致使语 自南宋间即有专集传世‚旧本均按调编次‚至彊村始
句破碎‚不能卒读‚只学得 “兰亭之面 ”却抛弃了其 有编年校刻本‚这对于东坡词的整理及方便读者清
中的真髓。受学养和造诣的限制‚这些人学梦窗词 晰了解苏轼的思想创作脉络大有功绩。彊村于东坡
也多属东施效颦之举。 词用力颇勤‚自我斟酌‚采取 “类编 ”的方法编年。
在这种情况下‚词坛风气日趋晦涩饾饤。流弊 曹树铭先生为之归纳以下八条：因两首地名有连带
至此‚完全背离朱祖谋推尊梦窗词的初衷。龙榆生 关系者；因地名与东坡行迹有密切关系‚从而考定其
《
晚近词风之转变 》
描述当时的情形云：“填词必拈 编年者；因两首调题皆同而并列者；因两首事同而并
僻调‚究律必守四声‚以言宗尚所先‚必唯梦窗是拟。 作者；因两首题同一人而可以考其为同时者；因两首
其流弊所及‚则一词之成‚往往非重检词谱‚作者亦 或三首调韵皆同而并列者；因词题概举年数‚溯而上
几不能句读‚四声虽合‚而真性已漓。且其人倘非绝 之‚遂确定其编年者；因与同时人所作词调韵皆同而
（《
东坡词籍著录 》）。这些
［1
7］ （Ｐ9—1
0）
顶聪明‚而专务撏扯字面‚以资涂饰。则所填之词‚ 推定其编年者
往往语气不相连贯‚又不仅‘七宝楼台 ’‚徒炫眼目 除可见彊村之苦心孤诣外‚其对词籍编年的方法亦
而已！以此言守律‚以此言尊吴‚则词学将益沉埋‚ 可视为编年之轨辙‚可为后学所师法。
梦窗 且 又 为 人 垢 病‚王、朱 诸 老 不 若 是 之 隘 且 拘 在编校东坡词的过程中‚朱祖谋进一步充实完
也。”
［1
0］ （Ｐ3
85）
善了校勘之法。他与王鹏运合校 《
梦窗词 》
时提出
朱祖谋对当时词坛的弊端有着清醒认识‚并且 “正误 ”、“校异 ”、“补脱 ”、“存疑 ”、“删复 ”五条原
努力在理论创作方面探求救弊的药石。他欲以何种 则‚
成为词籍校刊的基本准则。比至编校东坡词起
方法来挽救颓弊呢？他选择了用东坡词 “疏 ”来调 例七项‚于前者又有创获。如 《
凡例 》
第三条云：“诗
和梦 窗 词 的 “密 ”。朱 祖 谋 曾 把 宋 词 分 为 “疏 ”、 集互见如 《
瑞鹧鸪 》
、《阳关曲 》
‚据 《
苕溪渔隐丛话 》
“密 ”两派‚曾云：“两宋词人‚约可分为疏、密两派‚ 谓唐初歌词所存止此二调‚则归诸词集为允。琴曲
清真 介 在 疏、密 之 间‚与 东 坡、梦 窗‚分 鼎 三 《
醉琴操 》
元本、毛本所无‚竹垞 《
词综 》
始录之。案
足。”
［1
1］ （Ｐ8
6）
苏轼 “疏 ”的一派‚正可用来调剂吴文英 稼轩拟 《
醉翁操 》
编入词集‚白石歌曲亦有琴曲 《
古
代表的 “密 ”派症结。 “密 ”大体是指字面雕琢‚多用 怨》
‚坡词自可据补。又诗集中 《
渔父 》 律》
四首‚《 、
实词‚意象密集‚用典繁复‚修辞方法多样‚着意于章 《
谱》诸书俱未收录。然音拍则确为长短句也‚今亦
法的刻意布局等。与之对应‚“疏 ”指字面简澹‚虚 编入。至其单词断句如‘谁教幽梦里‚插他花 ’‚见
词相对较多地贯穿其间‚语意疏宕流畅。朱祖谋晚 诸《
诗集 》
施注；‘喜鹊桥成催凤驾。天为欢迟‚乞与
74
初 凉 夜 ’见 诸 《
岁 时 广 记 》之 类‚未 遑 搜 辑 响‚同时与况周颐、郑文焯等人相互交流的过程中深
也。” 化了对苏词的认识。因此借编 《
宋词三百首 》
［1
8］ （Ｐ8
12）
在词籍流传的过程中‚诗、词相混的情 之机
况时有发生‚彊村在广泛占有资料的基础上‚把诗、 来纠正 《
宋四家词选 》
的偏颇‚以挽词坛学梦窗的颓
词严加区分‚肃清词体。吴熊和先生将这一点概括 弊。龙榆生记载：“是时彊村先生方僦居吴下听枫
为 “别诗词 ”‚作为 《
彊村丛书 》“校词八法 ”之一‚并 园‚周旋于郑、况诸子间‚折衷至当‚又以半塘翁有取
云 “朱孝臧重校 《
梦窗词 》
与编年笺注 《
东坡乐府 》
‚ 东坡之清雄‚对止庵退苏进辛之说‚稍致不满‚且以
由校雠进而广事考订‚与宋明词籍的原有校勘已不 碧山与于四家领袖之列‚亦觉轻重不伦‚乃益致力于
可同日而语 ”‚“已突入著述之林 ” 。朱校东 东坡‚辅以方回 （贺铸 ）、白石 （姜夔 ）‚别选宋词三百
［1
9］ （Ｐ1
49）

坡词虽非尽善‚然小疵不累大醇‚沈曾植誉之为 “七 首‚示学者以轨范。”
［1
0］ （Ｐ3
82）

百年来第一善本 ” ‚当是公允之评。 关于 《
宋词三百首 》
［2
0］ （Ｐ4
380）
的选词宗旨学者们多有不
彊村论词矜慎‚所为词论不多‚但其有宋词选本 同的观点。陈匪石云：“唯彊村在清光宣之际‚即致
《
宋词三百首 》
传世‚从中颇可窥测他推扬东坡、以 力于东坡‚晚年所造‚且有神合。……盖空灵变幻‚
苏济吴的词学思想。 不可捉摸‚以东坡为至极。朱氏所选 （指 《
宋词三百
选本是一种重要的中国古典批评方式。每部词 首 》）‚以此为鹄。而于宋词求之‚有合者或相近者
则入选。”
［2
1］ （Ｐ4
967）
选入选的作家、作品名目及数量多寡均不相同‚体现 俨然认为是以东坡词为选词之鹄
了编选者特殊的选词宗旨和审美倾向。晚清以来‚ 的。我们试对 《
宋词三百首 》
做一简要分析‚便发现
以常州词派的周济 《
宋四家词选 》
影响最大‚流播最 这种说法不尽切当。
广。周氏重视吴文英‚对苏轼评价相对较低。他以 《
宋词三百首 》
主要有初编稿本、初刻本、重编
周邦彦、辛弃疾、王沂孙、吴文英为领袖‚并将苏轼附 稿本、三编稿本①。四个版本中‚梦窗词与东坡词的
庸在辛弃疾之下。彊村推扬苏词是受到王鹏运影 入选数量及排名如下表：
初编稿本 初刻本 重编稿本 三编稿本
数量 排名 数量 排名 数量 排名 数量 排名
吴文英 2
4首 1 2
4首 1 2
5首 1 2
5首 1
苏轼 1
4首 5 1
2首 6 1
0首 8 1
0首 8
在不同版本中‚梦窗词的数量都是排在第一位 弊‚消除 《
宋四家词选 》
不良影响的苦心。在当时的
的‚并且从初编本到三编本‚数量有所增加‚变动幅 词坛风气下‚也许说 “为‘疏’争夺席位 ”恐怕更符合
度较小。相比之下‚东坡词的数量仅为梦窗词的二 编选者的原意。
分之一左右‚不能与梦窗相提并论。从初编本到三 宋词三百首 》
总体说来‚《 是疏密兼收的‚以吴
编本‚彊村只删不增‚数量总体上在减少‚可以想见 文英所代表 “密 ”派为宗旨‚同时也推举苏词所代表
彊村筛选之精心与严格。两相比较‚可见彊村虽然 的 “疏 ”派地位‚疏密兼收达到 “浑成 ”的境界‚借词
对东坡词有意张扬‚但宗尚还是倾向于梦窗一派‚意 选的 流 传 来 挽 救 词 坛 学 梦 窗 的 弊 病。龙 榆 生 以
在借东坡词来疗治词坛习梦窗词不当带来的弊病‚ 1
924年刻本为例分析说：“周氏欲以稼轩之‘雄心高
并无意颠覆梦窗词的典范地位。 调’‚运梦窗之‘奇思壮采’‚而不知赏东坡之‘清雄 ’
另有一种看法认为 《
宋词三百首 》
有 “为‘密 ’争 （王鹏运说 ）‚适以自限。又取碧山与清真、稼轩、梦
夺席位之意 ” 。诚然如上文分析‚彊村最中 窗‚分庭抗礼‚亦微嫌于拟于不伦 （彊村先生说 ）。
［2
2］ （Ｐ1
22）

意的还是梦窗词。然而‚以当时词坛的风气来看‚吴 为矫此弊‚而彊村先生之 《
宋词三百首 》
‚乃继之有
文英代表的 “密派 ”已作为经典范式为大众所接受‚ 作。录宋词八十七家‚而柳永十三首‚晏几道十八
甚至有走向泛滥的倾向。在此情况下‚彊村似乎没 首‚苏轼十二首‚周邦彦二十三首‚贺铸十二首‚姜夔
有再去为‘密’派争夺席位的必要。再从 《
宋词三百 十六首‚吴文英二十四首；七家之作‚乃占今书三分
首》
的编选用意上看‚为‘密 ’争夺席位的分析也泯 之一以上‚俨然推为宗主；而疏密兼收‚情辞并重‚其
灭了彊村作为词坛宗师借选本提高东坡词、挽救流 目的因一以度人为本‚而兼崇体制；然不偏不颇‚信

① 本文所论以朱氏原编本作为研究对象‚唐圭璋 《
宋词三百笺注 》
也有不同版本流传‚作为另外一个版本系统本文不做讨论‚参看王兆
鹏．《
宋词三百首 》
版本源流考．湖北师范学院学报 （哲社版 ） ［Ｊ］．
2006（1）．

75
能舍浙常二派之所短‚而取其所长‚列从而恢张之‚ 斗‚未惬平生。拂拭腰间‚吹毛剑在‚不斩楼兰心不
为学词者之正鹄矣在。” 平 ”（《
沁园春·寄辛稼轩 》）的心志与遭际。换头写
［2
3］ （Ｐ8
4）
这种议论是比较符合
当时词坛的实际情况和彊村的编选原意的。是为知 刘过虽以布衣终身‚但在游幕其间不忘 “恢复失地‚
言。 伏阙上书‚有国士之风 ”‚不能纯粹以书生视之‚他
的笔力健如牛弩、铜琶‚亦为豪杰之士。词中 “铜琶
三 由审美追求到创作实践
无分 《
中兴乐 》
‚消受此生栖旅 ”‚虽为古人而发‚实
彊村对东坡词的推扬也体现在创作实践上。梦 浇自己块垒。结句中杜鹃泣血的啼叫既是刘过赍志
窗词的雕琢丽密‚词句如 “心事称吴妆晕红 ”‚况周 而没的忧伤‚也有彊村对自己、对古往今来所有有志
颐谓 “七字兼情意、妆束、容色 ” ‚这是很具代
［9］ （Ｐ4
8）
难申的文人的喟叹。此词有梦窗的奇情壮采‚但毫
表性的一个例子。但彊村后期词作却大都不如此‚ 无堆砌生涩之感。虽然章法层层转折‚但不破碎支
他抉取东坡词疏旷的元素‚“学东坡‚取其雄而去其 离‚有健笔隽句‚疏峻跌宕‚是彊村词 “以梦窗为之
放；学梦窗‚取其密而去其晦 ” ‚对词坛的创
［2
4］ （Ｐ4
914）
骨‚以东坡为之神 ” （张尔田语 ）的典范。
［2
5］ （Ｐ4
37）

作起到了极好的示范作用。 又如 《
洞仙歌 ·丁未九日 》
作于光绪三十三年
这其中有对东坡词字句、典故的化用。如 《
洞 （1
907）‚词人重九佳节登高凭远‚无限伤愁。 “浮云
仙歌 》（年年明月 ）风神潇洒‚意度高远。词中 “年年 千万态‚回指长安‚却是江湖钓竿手。”长安代指北
明月‚照高楼无恙。只是清宵易惆怅。算姮娥、识我 京‚当时词人已辞官‚但是心怀魏阙‚字里行间充满
不为闲愁。飞动意。把盏凄然北向 ”櫽括东坡词 了对国势的担忧。此词蕴意极厚重‚语意却疏落淡
《
西江月 》（世事一场大梦 ）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 宕。钱仲联先生评曰：“正如陶渊明的诗篇一样‚表
凄然北望 ”‚“须信是‚琼楼不胜寒‚犹自有愁人‚白 面看来‚显得平淡‚掩盖了愤郁。风格上清新疏宕‚
头吟望 ”化用东坡名句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 绝不重滞‚一洗前期梦窗派七宝楼台的密丽词风。
宇‚高楼不胜寒 ”。 这首词‚可算是作者后期作品风格的代表 ”。
［2
6］ （Ｐ3
66）

但在彊村词中更多的是他对东坡词疏宕风格的 《
高阳台 》（过苍虬湖舍 ）“小阁通明‚夜深孤月寻人。
融化吸收。晚期彊村疏密并蓄‚不滞不晦的词作日 褰裳手把芙蓉朵‚问目成、可记灵均。” 《
应天长 》（王
趋丰富‚渐进浑成‚如 《
摸鱼子 》（马鞍山访龙洲道人 风蔓草 ）“哀时意、悭问答。漫料理、曼吟囊箧。梦
墓 ）。词云：“占城阴、颓云一角‚有人持恨终古。书 回处、一笑南云‚卷送帆叶。”似此之作均为格高调
生满眼神州泪‚凄断海东烟雾。坟上土‚怕有酒能 远、深情郁勃之作。
浇‚蹋遍桥南路。英游迟汝。向笙鹤遥空‚不逢骞、 彊村对东坡词的接受‚进而把东坡词作为拯救
广‚心事更谁诉？ 天难问‚身世儒冠误否？凭渠 词坛风气的一剂良方‚这不仅是因为外在的时代契
笔力牛弩。铜琶无分 《
中兴乐 》
‚消受此生栖旅。凭 机‚更重要的是彊村与东坡也有相通的人生际遇和
吊处‚剩破帽疲驴‚怅望千秋去。啼鹃最苦！要无主 审美追求。冯煦在朱校 《
东坡乐府序 》
中云：“前辈
青山‚有灵词客‚来听断肠语。”长调难于结构‚而稍 （指朱彊村 ）早登鹤禁‚晚棲虎阜‚沉冥自放‚聊乞玉
加用力又易流于质实‚梦窗晦涩之评即多由其长调 局之祠；峭直不阿‚几蹈乌台之案。其于东坡‚若合
所招致。此词为彊村民国七年 （1
918）年访南宋爱 符契。 今 乐 府 一 刻‚殆 亦 有 旷 百 世 而 相 感 者
乎？”
［1
4］ （Ｐ3
2）
国词人刘过之墓有感而作。彊村处于衰世‚身历清 苏轼年少成名‚声名直达銮禁。论政不
季庚子八国入侵‚辛亥鼎革‚至民国军阀混战、外患 附权贵‚在地方能为民造福。彊村初以科举二甲第
日益加剧‚身世遭际、心情与南宋刘过多有相似之 一名入仕‚庚子上书极谏‚庶几披祸‚后乞外放‚亦有
处。彊村凭吊刘过‚千古同悲‚犹为怆然。开篇 “颓 惠政。而二人一流放‚一栖遁苏沪‚终是不能达其才
云 ”、“持恨终古 ”即渲染悲郁气氛。 “书生满眼神州 志。
泪‚凄断海东烟雾 ”以重笔发浓情‚写刘过对南宋偏 彊村论词与自作词都继承了常州词派比兴寄托
安一隅的悲怆。接下来写词人对逝者的悼念‚“怕 的主张‚他在 《
梦窗四稿序 》
中说：“近世柏山刘氏独
有酒能浇‚蹋遍桥南路 ”可见对刘过的心许之深。 论其 （指吴文英 ）晚节‚标为高洁。或疑给谏亟 （指
“不逢骞、广‚心事更谁诉 ”。张骞、李广都是汉代抗 王鹏运 ）刊其词‚毋亦有微意耶？余知给谏隐于词
击异族入侵‚建立不朽功勋而又命运多舛的英雄人 者也。乐笑翁题 《
霜花腴 》
卷后云：‘独怜水楼赋笔‚
物‚从侧面描写刘过 “尘沙出塞‚封侯万里‚印金如 有斜阳‚还怕登临。愁来了‚听残莺啼过柳隐。’古
76
之伤心人别有怀抱。”
［2
7］ （Ｐ2
73） ［6］任铭善．读瞿禅师词后 ［Ａ］．吴无闻．夏承焘教授纪念集 ［Ｍ ］．北
他借梦窗词来评价半
1988．
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
塘词‚指出二者之作都有比兴之意‚隐寓着家国之
［7］朱祖谋．朱祖谋致郑文焯书 ［Ａ］ ．词学 （第七辑 ） ［Ｍ ］．上海：华
忧。彊村自作词中多有所托‚而东坡词亦有微旨。
1989．
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
宋词三百首 》
有彊村圈点本‚他对东坡评价最高的 ［8］朱祖谋．梦窗词跋 ［Ａ］．金启华等．唐宋词集序 跋 汇 编 ［Ｍ ］．南
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 ）、《
三首词为：《 洞仙歌 》 1990．
京：江苏教育出版社．
（冰肌玉骨 ）和 《
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 ） 。
［2
8］ （Ｐ2
29—2
40）
［9］况周颐．蕙风词话 ［Ｍ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2．
［10］龙榆生．晚近词风之转变 ［Ａ］．龙榆生词学论文集 ［Ｃ］．上海：上
第一首 “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神宗读罢叹曰：
1997．
“苏轼终是爱君 ” 。后两首 “暗香水殿‚时轸
［2
9］ （Ｐ3
53） 海古籍出版社‚
［11］朱祖谋．朱评清真词 ［Ａ］．唐圭璋．宋词三百首笺注 ［Ｍ ］．上海：
旧国之思 ”‚“缺月疏桐‚空吊幽人之影 ” （冯
［1
4］ （Ｐ3
2）
1979．
上海古籍出版社‚
煦《
东坡乐府序 》
中语 ）。诸词中皆寄寓着幽约怨悱 ［12］夏敬观．风雨龙吟室词序 ［Ｊ］．同声月刊‚（二卷八号 ） ［Ｊ］ ．
之情‚如此选择‚盖不是完全巧合。 ［13］程千帆．吴白匋先生诗词集序 ［Ａ］．吴白匋．吴白匋诗词集 ［Ｍ ］．
2000．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自王鹏运称许苏词‚又经彊村推扬后‚有越来越
［14］冯煦．东坡乐府序 ［Ａ］．金启华等．唐宋词集序跋汇编 ［Ｍ ］．南
多的学者关注东坡词的美学特质。如蔡嵩云 《
柯亭
1990．
京：江苏教育出版社．
词论 》
：“东坡词胸有万卷‚笔无点尘。其阔大处‚不 ［15］龙榆生．答张孟劬先生 ［Ａ］．龙榆生词学论文集 ［Ｃ］．上海：上海
在能作豪放语‚而在其襟怀有涵盖一切气象。若徒 1997．
古籍出版社‚
袭其外貌‚何异东施效颦。东坡小令‚清丽纡徐‚雅 ［16］孙克强．清代词学 ［Ｍ ］．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
2004．

人深致‚另 辟 一 境。设 非 胸 襟 高 旷‚焉 能 有 此 吐 ［17］曹树铭．东坡词籍著录 ［Ａ］．东坡词 ［Ｍ ］．香港：万有图书公司‚

1968．
属。” 张尔田：“苏辛笔力如锥画沙‚非读
［2
4］ （Ｐ4
910—4
911）

［18］朱祖谋．东坡乐府凡例 ［Ａ］．彊村丛书 ［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破万卷书不能‚谈何容易。磊落激扬‚不从书卷中 1989．
社‚
来。” （《
与龙榆生论苏辛词 》）龙榆生提倡东
［3
0］ （Ｐ1
87）
［19］吴熊和．彊村丛书与词籍校刊 ［Ａ］．吴熊和词学论集 ［Ｃ］．杭州：
坡词尤不遗馀力‚他在朱校 《
东坡乐府 》
的基础上‚ 1999．
杭州大学出版社‚

又作 《
东坡乐府笺 》
。当时传统的词体价值不断受 ［20］沈曾植．沈寐叟与朱彊村书 ［Ａ］．唐圭璋．词话丛编 ［Ｚ］．北京：
2005．
到挑战‚而且国运飘摇。 《
今日学词应取之途径 》
中华书局‚
中
［21］陈匪石．声 执 ［Ａ ］．唐 圭 璋．词 话 丛 编 ［Ｚ］．北 京：中 华 书 局‚
云：“且今日何日乎？国势之削弱‚士气之消沉‚敌 2005．
国外患之侵凌‚风俗人心之堕落‚覆亡可待‚怵目惊 ［22］彭玉平．朱祖谋 《
宋词三百首 》
探论．学术研究 ［Ｊ］．
2002‚（10）．
心‚岂容吾人雍容揖让于坛坫之间‚雕镂风云‚怡情 ［23］龙榆生．选词标准论 ［Ａ］．龙榆生词学论文集 ［Ｃ］．上海：上海古

花草‚竞胜于咬文嚼字之末‚溺志于选声斗韵之微 1997．
籍出版社‚
［24］蔡嵩云．柯亭词论 ［Ａ］．唐圭璋．词话丛编 ［Ｚ］．北京：中华书局‚
哉？”
［3
1］ （Ｐ1
07）
因此龙榆生对词坛学梦窗的弊病批判
2005．
亦更强烈‚采取的手段亦更激进。不同于彊村 “取
［25］夏承焘．天风阁学词日记 ［Ｍ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1984．
其豪而去其放 ”‚他对 “放 ”的一面十分重视‚对苏 ［26］钱仲联．清词三百首序 ［Ａ］．清词三百首 ［Ｍ ］．长沙：岳麓书社‚
轼、辛弃疾一派的豪放词尤加推重。这些评论‚大体 1992．
均为对彊村 “融苏入吴 ”观点的继承和发展。 ［27］朱祖谋．梦窗词稿序 ［Ａ］．金启华等．唐宋词集序跋汇编 ［Ｍ ］．南
1990．
京：江苏教育出版社．
［28］张晖．从 《
宋词三百首 》
看朱祖谋的词学思想 ［Ａ］．中国诗学 （第
参考文献：
十一辑 ） ［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6．
［1］王鹏运．彊村词原序 ［Ａ］．朱祖谋．彊村丛书 ［Ｚ］．上海：上海古籍
［29］杨湜．岁时广记 ［Ｍ ］．王云五．丛书集成初编 ［Ｚ］．北京：商务印
1989．
出版社‚
1939．
书馆‚
［2］王易．词曲史 ［Ｍ ］．北京：东方出版社‚
1996．
［30］张尔田．与龙榆生论苏辛词 ［Ｊ］．词学季刊‚第二卷第三号．
［3］卢前．望江南 ·饮虹簃论清词百家 ［Ａ］．陈乃乾．清名家词 （第十
［31］龙榆生．今日学词应取之途径 ［Ａ］．龙榆生词学论文集 ［Ｃ］．上
册 ） ［Ｚ］．上海书店．
1982．
1997．
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4］夏承焘．瞿髯论词绝句 ［Ｍ ］．北京：中华书局‚
1983．
［5］周济．宋四家词选序 ［Ａ］ ．清人选评词集三种 ［Ｚ］．济南：齐鲁书
1988．
社‚ 责任编辑 徐 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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