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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下的歌谣运动

摘要:歌谣运动诞生于五四新文化运动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盛行之下,清末民初的中国

社会,在经历自强运动、辛亥革命之后,人们意识到器物的进化并不能救国保种,只有人

的全面发展才是救亡的密钥。知识分子通过向下的眼光借由歌谣关注到了中国底层大众的

苦难,并表现出破除迷信、开启民智、男女平权的进步意识。

关键词:歌谣运动;社会达尔文主义;童谣;妇女歌谣

1877 年斯宾塞首次使用了社会达尔文主义这一概念,将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推及社会

层面,认为社会同样是从低级进化到高级的有机体。1894 年赫胥黎的《进化论与伦理学》

出版,不久,这部承袭了斯宾塞社会达尔文思想的作品随着西方的坚船利炮一起进入中国

而刚经历自强运动、变法维新失败的晚清,此时正亟需找到能够救国保种的锦囊妙计,社

会达尔文主义以其自由、进取、竞争的现代“浮士德精神”深深影响、打动了清末一批主

张社会变革的思想家们。在知识分子的奔走下,社会达尔文主义一时成为主流。竞争与互

助、破除迷信、平权等观念也深深影响着一代学者。1922 年《歌谣》周刊的印发标志着歌

谣运动正式开始,学者们关注歌谣,研究歌谣,以向下的目光将平民的文学纳入研究范畴

借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背景,破除旧文学之窠臼,使民间文学登上舞台,成为改造国民文化

的重要资源。在歌谣运动的过程中也透射出知识分子寻求平等、竞争、开化的观念。

清末民初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浪潮
1898 年《天演论》正式出版,严复也被认定为将社会达尔文主义引入中国的第一人,

《天演论》译自赫胥黎的《进化论与伦理学》,其核心观点为“以天演为体,而其用有二

曰物竞,曰天择。物竞者,物争自存也,以一物以与物物争,或存或亡,而其效归于天择

天择者,物争焉而独存。”1阐明了生物的生存权利需在不断地竞争中方可获得,并将物竞

天择之理映射到现实社会,强调了“千年未有之变局”下若不主动“进步”则家国难保的

理念。《天演论》的观念随即在当时社会掀起了一股进化热潮,人们自觉取得了西方社会

进步之密钥,终于可以摆脱自强运动失败的阴影,然而却也使当时的知识分子产生了“误

读”。严复对进化理论的相关阐释除了直译赫胥黎所写之外,还加入了斯宾塞的主张和自

己的理解,例如:达尔文的理论本就包含竞争与合作双重内涵,但严复却更多关注弱肉强

食的生存斗争;“适者生存”这一观念由斯宾塞提出而达尔文著作中并非提及;“进化”

1
赫胥黎:《天演论》,严复译,商务印书馆,1981 年,第 2-3 页,序言。
并非“进步”,达尔文“进化”的本意更多可理解为变异,是性状相异,却并不一定是更

高级的;进化并非目的性的,而严复认为应主动地寻求进化。 2某种程度上说,《天演论》

并非完美的“舶来”真迹,而是被赋予了翻译者主观情感的,意图扭转民众思想的“仿

品”。

正如《东方杂志》主编杜亚泉所说:“今日之社会,几纯然为物质的势力,精神界中

殆无势力之可言……其弥漫于吾社会之间者,物质之势力也。物质之种类甚多,而其代表

之者则为金钱,今日之独占势力于吾社会者,金钱而已矣。” 3进化论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力

本论的宇宙观,它与中国以礼、以德为本的传统观念截然相反,古人建构的从天地宇宙之

德(如“天德而出宁”)到社会礼乐之德到人心之德的秩序,已在西方坚船利炮的轰击和

家天下不断溃败的打击下彻底摧毁。进化论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传统中国以礼建构的道德伦

理与社会秩序,“从此礼的秩序失去了正当性基础,逐渐为一种更富竞争力的力的秩序所

取代。”4于是,严复《天演论》的理念为促成物竞之力的传播提供了广阔的舞台。章太炎

同样在 1898 年翻译了斯宾塞的《论进境之理》,谈到力是包含社会在内的万事变化的根本 。

社会达尔文主义风靡的结果确实推动了物质文明进步,新事物层出不穷,中国进入了攫取

“力”以生存的阶段。然而在这样一个以力主导的社会,人们为了获得力却也抛弃了传统

道德的制约,人心之恶借竞争而发展。辜鸿铭讽刺晚清以来社会变革说到:“当张之洞所

教给中国文人学士和统治阶层的这种马基雅维利主义,被那些品德不如他高尚、心地不及

他纯洁的人所采纳,诸如被袁世凯这种天生的卑鄙无耻之徒所采纳的时候,它对中国所产

生的危害,甚至比李鸿章的庸俗和腐败所产生的危害还要大。” 5而历史也验证了他的话,

民国奠基失败,袁世凯妄图复辟,甚至连他的反对者也欲以武力治世,社会关系成了仅靠

“力”维持的阶级网络。对此,辜鸿铭批判道:“真正的灾难,我说过,不是这场革命,

而是革命以袁世凯当上共和国总统而告终。因为它意味着群氓已将整个中国踩在脚下。”6

杜亚泉认为当时社会思潮有着极危险的倾向,这种倾向以自达尔文至斯宾塞而形成的

历史进化论为理论根基。当这种思潮进入中国,被致力于改革社会的知识分子和上流人士

鼓吹,反而变成全国性的物质主义风潮。他谈到:

盖物质主义深入人心以来,宇宙无神,人间无灵魂,惟物质力之万能是认,

2
参考朱晶:《论民国时期科学理想与社会诉求的建构———以进化论的传播为例》,上海交通大学学报,
2019 年 6 月,27 卷,第 93 页。
3
杜亚泉:《论社会变动之趋势与吾人处世之方针》,《杜亚泉文存》,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3 年版,第 284-
285 页。
4
许纪霖:《现代性的歧路 清末民初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史学月刊》,2010 年 2 期,第 49 页。
5
辜鸿铭:《中国牛津运动故事》《辜鸿铭文集》上册,海南出版社 1996 年版,第 321-322 页。
6
辜鸿铭:《雅各宾主义的中国》《辜鸿铭文集》上册,第 286 页。
复以残酷无情之竞争淘汰说鼓吹其间……一切人生之目的如何?宇宙之美观如何 ?

均无暇问及,惟以如何而得保其生存如何而得免于淘汰,为处世之紧急问题。质

言之即如何而使我为优者胜者,使人为劣者败者而已。如此世界,有优劣而无善

恶,有胜败而无是非。道德云者,竞争之假面具也,教育云者,竞争之练习场也 ;

其为和平之竞争,则为拜金主义焉,其为激烈之竞争,则为杀人主义焉。7

显然,在他眼中社会已陷入完全的物质主义崇拜。物竞天择之理让当时的中国刮起了

对力与统治的盲目追求,整个社会环境都被物化,人也成为了所谓“单向度的人”。杜亚

泉认为物质主义的流行虽然刺激了国民的竞争心,却也令人们的物质欲望亢奋,使人落入

一种虚无主义之中8。道德感的缺失也进一步导致政治沦为拜金和腐败者的舞台。

面对被物竞天择观念横扫的民初社会,知识分子们逐渐意识到这种不断攫取“力”而

争斗的乱象,并不能使中国社会步入一个稳定发展的轨迹。他们开始反思自晚清以来观念

变革的正确性,思考富强与文明的关系,并找寻更适合中国社会发展的新的“进化论”,

于是,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进入了知识分子的视野。1902 年克鲁泡特金发表《互助,进化

的一个要素》,强调了除适者生存外自然界的另一个重要法则——合作互助,认为群体性

动物更容易生存下来,而不会合作的物种则更易灭绝。作为无政府主义者,克鲁泡特金认

为人类也具有互助本能,且人们在无政府的社会会更好的发挥互助的作用。他的理论在 20

世纪初伴随无政府主义思潮进入中国并在无政府主义者的小圈子当中流传, 9然而在当时的

影响力十分有限。

除了克鲁泡特金之外,许多思想家、改革家页不完全认同社会达尔文主义。1912 年,

孙中山在演讲中说:“强权虽合于天演之进化,而公理实难泯于天赋之良知。故天演淘汰

为野蛮物质之进化,公理良知实道德文明之进化也。” 10后来他又提出:“此期之进化原

则,则与物种之进化原则不同:物种以竞争为原则,人类则以互助为原则。社会国家者,

互助之体也;道德仁义者,互助之用也。” 11蔡元培则在 1918 年庆祝一战协约国胜利的大

会上谈到:互助主义是进化论的公例,达尔文的进化论中本来兼有竞争和互助两个方面。

德国采取尼采的强权主义,最后失败了,英法协约国采用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最后胜利

了。欧战的结果,是互助主义的最大证据。 12李大钊在 1919 年也说到:“从今以后都晓得

这话大错。知道生物的进化,不是靠着竞争,乃是靠着互助。人类若是想生存,想享幸福

7
杜亚泉:《精神救国论》,选自《杜亚泉文存》第 33-37 页。
8
参见杜亚泉:《精神救国论》续一,《杜亚泉文存》第 40-41 页。
9
参见浦嘉珉著,钟永强译:《中国与达尔文》,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 年,第 370-436 页
10
孙中山:《在上海中国社会党的演说》《孙中山全集》第 2 卷,中华书局 1982 年,第 508 页。
11
孙中山:《建国方略》,《孙中山选集》第 156 页。
12
参见蔡元培:《大战与哲学》,《蔡孑民先生言行录》,山东人民出版社 1998 年,第 48-51 页。
应该互相友爱,不该仗着强力互相残杀。” 13至 1921 年,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一书由

周佛海翻译出版,开始风行学界。

从自强运动失败到五四时期,中国知识分子经历了巨大的思想转变,他们意识到纯粹

的生存竞争只会导致“金”与“铁”的盛行,而民众并不能从中获得什么。因此,从竞争

到互助,从纯粹的优胜劣汰转向自由平等开放。五四知识分子开启了对以道德公理为核心

的新秩序的追求。因此,歌谣运动所表达出的历史进化观念,充满了破除迷信、否定天命

提倡平权、开启民智的浪漫理想。

破除迷信、否定天命论
甲午战败后,以器物之力救亡的方式遭到质疑,知识分子认为西方富强的根本不在于

物质,而在于人的精神之焕发,富强之手段由物转向人。社会达尔文主义提出的人的潜能

应被最大限度挖掘出来以认识与改造世界,自由的竞争能够创造出最高效、最能适应环境

的“最优秀”的个人 14等观念立即被严复与梁启超等知识分子所关注。革命家们认为国民

性的改变才是救亡保种的方法,正如路易斯·哈茨所说,严复发现了欧洲富强的两个秘密:

一个是“充分发挥人的全部能力”,另一个是“培育把能力导向为集体目标服务的公益精

神” 15 。知识分子们认为,想要培养出斯宾塞所说“对自己充满信心”“喜悦地开始工

作”的积极的国民,首先要开启民智。而公益精神可谓之民德,民智民德兼具方可竞争。

梁启超进一步说:“具生利之力亦有二种:一曰体力,二曰心力。心力复细分为二,一曰

智力,二曰德力。” 16于是通过民智、民德、民力的共育培养全方位发展的新国民,成为

先进知识分子眼中救亡的根本。

破除迷信是开启民智的第一步。中国古代对于童谣有所谓“五行志”派的论断,认为

“凡五星盈缩失位,其星降于地为人。荧惑降为童儿,歌谣游戏,吉凶之应随其众告。”

显然,这一迷信观念势必要成为知识分子首先破除的目标。周作人在《儿歌之研究》中曾

谈及这个明显具有迷信色彩的问题,后又在《读童谣大观》中说到:“童谣并不是荧惑星

所编,教给儿童唱的……我对于《童谣大观》第一表示不满的,比那是这五行志派的意见

因为这不但不能正当理解儿歌的价值,而且更要引老实的读书人于邪道。” 17这直白的语

言直指传统思想中极具封建迷信色彩的一面——世道受天道影响。知识分子们对于歌谣中

表现出的传统封建的迷信思想的无奈,许竹贞在《我采集迷信歌后的一点感想》中举了些

13
李大钊:《新纪元》,《李大钊全集》第 3 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年版,第 128 页。
14
参见罗兰·斯特龙柏格,刘北成、赵国新译:《西方现代思想史》,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年,334-335
页。
15
史华慈:《寻求富强:严复与西方》哈茨序言,叶凤美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89 年版,第 2 页。
16
梁启超:《新民说·论生力分利》,《梁启超全集》,北京出版社 1999 年,第 696 页。
17
选自《歌谣》周刊,第十号
把家底都压在迷信之物上,反而荒废了田地家业的例子,并说到:“我很希望‘改造社

会’‘破除迷信’……的人,赶快来就他们的人情习惯……研究一下,淘汰这些求鬼求神

的迷信家,所以我采集歌谣的时候。也把他抄几首,一来做我们研究歌谣的材料,二来呢

提醒这些骗钱的忞奈、端公、师娘……读者诸君!”18

另一方面,有的学者也在思考国民过于迷信的原因,杨德瑞的《几首关于政治的歌

谣》中,列举了当时针对剃发等时事而生的部分歌谣,并对其中迷信的、具有鼓动民众倾

向的部分评论到“以上所举数首,虽系临时发生,时过消灭的歌谣。然而它的煽惑力也算

大极了。因为我国的人民,大多数示迷信份子,所以多半将这种谣词,当做‘推背图’式

的语言,实在是我国人缺乏常识的缘故。” 19还有些针对当时政府或统治者的歌谣,表现

出民众难以科学唯物地理解社会的变革。知识分子由此认为,国民过度迷信是因为缺乏常

识,是对世界认识不够,同时也因过于保守而难以接受新鲜事物。

开启民智,打破保守观念
知识分子们发现了想要社会发展,则必须开启民智,需要打破一些传统的保守观念。

只有如此,个体才有全面发展的可能性,全面发掘潜能的个人才能参与竞争并使社会进步

史华慈认为:斯宾塞所说作为社会进步的最终受益者的个人,必须是积极地全面发展德智

体能力之人,是那些勇于面对、进取的人,而不称职者与失败者并不应该获得尊重。” 20

可以说,力的秩序建构的社会网络中,德、智、体等各种素养,均成为了衡量个人的力的

一种标准,而这几方面发展所共同积累起的,便是个人之力。想要获得这种力,则必须不

断前行,面对和接受新生事物。1902 年尼采的学说被引入中国,他用虚无主义,一手推翻

了西方古典人文传统,宣布上帝已死,人类的意义最终仅仅依附于人自己,不再有客观的

真假,全凭人的意志与创造力。这一观念,正迎合了当时知识分子寻找打破保守传统社会

后,填补精神匮乏的国人的需求,因此一时成为显学。由此,人们面对新生事物,不再需

要寻找某个虚无的意义,而是可以靠自己的感受去理解接纳,开启民智,打破保守也不再

受到传统的阻碍。

歌谣运动的学者们希望通过对歌谣的研究,帮助民众意识到新生事物与社会而言并非

猛兽。徐芳认为民众跟不上社会前进的步伐,反而还以歌谣讽刺是及其可笑的。如河南新

乡歌谣“外国人,/瞎胡闹,/开火车,/打电报。”又有对女性新兴职业的讽刺歌谣“女招

待,/真不坏,/吃三毛,/给一块,/他要不给,/给斟酒,/给布菜。”对此,徐芳说到“女

18
许竹贞:《我采集迷信歌后的一点感想》,《歌谣》第四十三号。
19
杨德瑞:《几首关于政治的歌谣》,《歌谣》第四十七号。
20
史华慈:《寻求富强:严复与西方》哈茨序言,叶凤美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89 年版,第 70 页。
招待亦是女子职业的一种,又有什么不好,但人们就是看不惯,于是又得嘲笑两句”为此

她认为“时代是一天一天的进步的,但是大部分的乡民确是难得进步”,“综观这些歌谣

都是由于一种冲突——新与旧的冲突。新的花样时时在起来,富有保守性的老百姓就看着

不顺眼,和他心理固有的旧的起了冲突。我觉得这种现象是不会没有的。因为我们现在认

为新的人,到几年之后,又会被更新的人看作他的太旧了。我们搜集这些歌谣,正可以看

出一些时代演变的痕迹。” 21显然,她的观念体现了民众对于社会巨大变化的不适,反映

出传统社会的保守与接受了社会需依靠竞争进步的历史进化论观念的新一代青年的反差。

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也意识到了开启民智需从孩童开始,他们关注儿童的思维和精神

世界,正如梁启超所言:“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歌谣》刊录的许多童谣反

映出中国父母对儿童早教缺乏科学认知,粗暴地磨灭了孩子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如童谣

《月亮》写道:“月亮巴巴,/踩着瓦喳。/一交跌倒,/赖我打他。/回去告诉妈妈,

/妈妈给我两个嘴巴。” 22对于孩子们的丰富想象力,中国父母反而认为他们不懂事、长

不大。严重地打击了孩子们表达和探求的欲望,正如周作人所言:“这事不但没有什么益

处,反是有害的,因为这样使他们的生活受了伤了。即使不说儿童的权利那些话,但不自

然的阻遏了儿童的想象力,也就所失很大了。”23

来自民间的童谣语言生动、简洁,旋律欢快易学,适应儿童身心发展特点,兼具审美

趣味和认识世界的需求。孩子们在学习童谣的过程中,逐步积累了知识,《歌谣》对童谣

的收集,推动了这类包含知识性与趣味性的童谣的广泛传播,有助于更多儿童开启心智。

另外对童谣的研究有利于唤起大众对儿童群体的关注,从而推动教育事业的发展,达到开

启民智的作用。不仅有利于儿童的成长,更是为了培养下一代,提升国家的竞争力,推动

大众的自我意识觉醒。

强调平权,关注社会民意
论及《歌谣》对于民众自平等生活的关注,不得不涉及到妇女解放的时代背景。妇女

的解放,不仅标志着自由平等的进步观念的扎根,更直接提升了一半的社会劳动力,对于

任何社会环境而言,女性解放都是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志,也是国家竞争力提升的重要途经

1903 年金天翮就断言“二十世纪之世界,为女权革命之时代”。知识分子们竭力推动女性

的解放,康有为提出:“不论男女……人尽平等” 24,谭嗣同申明:“男女同为天地之精

21
徐芳:《表达民意的歌谣》,《歌谣》卷三十三期。
22
选自《歌谣》第 25 期。
23
周作人:《儿童的文学》,王泉根(评选):《中国现代儿童文论选》,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
年版,第 40 页
24
康有为:《大同书》,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 年,第 152 页。
英”25, 梁启超则对性别歧视提出质疑:“妇人可有七出,一夫可有数妻,此不问而知为

男子所立之法也” 26。黄石在《妇女杂志》《东方杂志》《新女性》等杂志上发表了大量

与恋爱、婚姻、家庭、生育相关的文章,还翻译了顾素尔的《家族制度史》,提出“欲女

子解放成功”,“非首先推翻家族制度不可”!27

女权思想的产生与当时客观历史环境紧密联系,需以社会达尔文主义理论中女性与强

国的关系为线索。正如前文所说,在家国飘摇的现实下,国家进步依赖于每个社会成员的

全面发展。而每个国民,每个国民之家庭都依赖于女性群体的维持,因此,保护和提升女

性的地位不仅能够提升家庭,提升少年儿童的发展,也解放了一大批劳动力,这便自然被

诉诸为救亡保种的方法。我国女权思潮的兴起不同于西方社会的男女二元对立,不完全以

女性反抗封建压迫为目的,而是将女性作为救国和提升民族竞争力的手段存在。因此,我

国的妇女解放运动本质上是基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一次全民互助进化。

歌谣运动中的知识分子们也竭力宣扬女性解放,赞誉民间文学之真的胡适鼓吹“妇女

冲破以男权为中心的家庭制度的束缚,实现思想解放和人格独立”。周作人则提出了将女

性视作“人”的妇女观。《歌谣周刊》自 1922 年 12 月创刊至 1925 年停刊,共选登歌谣

2226 首28,其中妇女歌谣所占比例极大。1923 年,刘经庵在其研究中断言,“平民文学,

妇女的贡献,要占一半”。 29妇女作为歌谣的主要吟唱者,妇女的苦难生活作为歌谣的主

要内容,吸引了当时许多研究者的目光。除刊录各省歌谣外,《歌谣周刊》也刊载学者们

的相关研究,其中常惠、刘经菴、周作人、许竹贞、杨世清等都针对妇女歌谣发表过相关

文章。如《歌谣中的家庭问题》《闽南妇女在民歌中的地位》《歌谣与妇女》《看歌谣后

的一点感想》《歌谣中的舅母与继母》《从歌谣看我国妇女的地位》《歌谣中的姑嫂》等

此外,有关妇女研究的文章,也在《妇女杂志(上海)》《东方杂志》《燕大月刊》《放

足丛刊》《民间旬刊》等报刊杂志上纷纷涌现。这些研究或总体关注妇女问题,如《歌谣

中的妇女贞操》《从歌谣上解剖旧式妇女心理》《从歌谣中剖视妇女》《歌谣:歌:妇女

放足浅俗歌》《歌谣中的妇女》《歌谣与妇女问题》《歌谣中的家庭问题》等,或针对性

关注某地区的妇女歌谣,如《河北南部歌谣中之妇女生活状况》《河南太康歌谣中的妇女

的问题之一斑》《歌谣中的浙东妇女》《歌谣中的冀南妇女》《漳州的妇女歌谣》《歌谣

25
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下),中华书店,1981 年,第 304 页。
26
梁启超:《论立法权》,转引自杜钢建:《中国近百年人权思想》,汕头大学出版社,2007 年,第 99
页。
27
[美]顾素尔:《家族制度史》,黄石译,开明书店,1931 年。
28
参见[美]洪长泰著:《到民间去——1918—1937 年的中国知识分子与民间文学运动》,董晓萍译,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 年,第 79 页。
29
刘经庵:《歌谣与妇女》,《歌谣》第三十号。
中所见的安徽妇女》等。总的来说,学者们往往从歌谣中挖掘出的妇女现实生活写真,以

期讨论传统中国对妇女的压迫和封建社会的落后。

自常惠始,学者们关注起妇女在婚姻家庭中所遭受的苦难。1923 年,常惠发表了《歌

谣中的家庭问题》,勾勒了以妇女为中心的家庭关系,细数她们同丈夫、婆媳姑嫂、子女

的关系。30刘经庵则在其《歌谣与妇女》中更完整地叙述了中国妇女一生所受到的苦难,

同时探讨了封建家族制度对妇女的戕害,他认为:

中国的家庭,向来是主张大家族制的,因之妯娌与姑嫂间的倾轧,婆媳与夫妇间的不

和,随处皆是,无家不有,中国家庭之腐败,真是糟到了极点了。要知道家庭的腐败,就

是妇女们的不幸,因为妇女们总是幸福之牺牲者。中国歌谣关乎妇女问题之多,恐怕就是

中国家庭不良之明证了。有人说,关乎中国妇女问题的歌谣,就是妇女们的《家庭鸣冤

录》,《茹痛记》,我以为这话很有点道理。31

歌谣运动的学者们发现了中国妇女受到传统家族礼制的压迫的普遍问题。通过对妇女

问题的揭露和批判,知识分子将社会变革的矛头指向了传统文化所建立的不平等的社会及

家庭关系。解放妇女成为那个时期有识之士破除旧纲常,推动新民主,参与社会改造的重

要手段,与当时整个社会进步、互助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是一脉相承的。

歌谣三卷十三期刊载的《歌谣和民意》中说到:“比较能传达民意的,还是流行民间

的歌谣……传达民意的效力,前一类(描述民间生活的)终究竟不及后一类,这里索要讲

的,正式美刺时政得失的歌谣……歌谣在传达民意方面的特长:一是不受文字的限制,不

识字的人也听得懂。二是不受金钱的限制,办开报馆,盯梢也得千数百元的本钱,歌谣之

流行是不需资本的……三是不受势力的限制,执政者谁能把老百姓的嘴封起来像封闭报馆

一样?”32显然,学者们关注到了歌谣中对于社会民意的反映,正因如此,“近世歌谣”

所反映的恰恰是当下社会的问题。

徐芳在《表达民意的歌谣》谈到:“歌谣永远是活在民间的……歌谣是大众的歌,因

此歌谣里对于时政的褒贬,正式全民众对于施政者的爱恶。这些歌里,常常是包括了许多

政治上或社会上的大问题,正待人们去研究,解决……行政者和政论家都不应忽略了这一

点”33。她将表达民意的歌谣分为三类:美刺政治得失的、描写民间生活的、反映时代演

变的。并发现很少有描写民间生活安乐的歌谣,可见民众生活之苦。

在封建制度之下,不仅是女子,所有底层民众都没有掌握个人命运的权利。知识分子

30
常惠:《歌谣中的家庭问题》,《歌谣》第八号。
31
刘经庵:《歌谣与妇女》,《歌谣》第三十号。
32
元珍:《歌谣和民意》,《歌谣》第三卷十三期,。
33
徐芳:《表达民意的歌谣》:《歌谣》第三卷十三期。
和广大民众通过歌谣的呈现,以第三人称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所处的社会,意识到自己所

面临的困境,便更加迫切地寻求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周作人说“人的问题,从来未经

解决,女人小儿更不必说了,如今第一步先从人说起,生了四千余年,现在却还讲人的意

义,从新要发见‘人’,去‘辟人荒’。” 34歌谣运动伴着“五四”的号角不仅吹醒了知

识分子,更吹醒了底层民众“人”的意识。

歌谣运动诞生于五四新文化运动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盛行之下,清末民初的中国社会,

在经历自强运动、辛亥革命之后,人们意识到器物的进化并不能救国保种,只有人的全面

发展才是救亡的密钥。知识分子通过向下的眼光借由歌谣关注到了中国底层大众的苦难,

并表现出破除迷信、开启民智、男女平权的进步意识,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一抹亮光。

34
周作人:《人的文学》,《新青年》第 5 卷第 6 号,1918 年 12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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