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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2

现代社会的困境与中国文化的世界意义
□ 文 / 郭继承

摘 要：现代文明已经发 展了几百年，无论是制度 层面还是理念层面，都暴露了我们必须

反 省和正 视的若干问题。如果我们追问现 代文明之 所以出现 这种困境的原因，会发现 这些
现代文明的困境，表面上看是人类社会面临的普 遍问题，实质上是西方文化的内在冲突在现
代文明境 遇下的一种折射。而中国文化的智慧对于应对这些困境 和挑战有着重要的价值 和
意义。
关键词：现代社会；人性解放；中国文化；世界意义

人类社会的进步史，是一个不断发现问题、回应各 都 在于其是否吻合神权的要求。客观 地说，这种对人

种问题的历史。当我们讨论中国文化究竟对于中国乃至 类主体性的压抑，在文化上造成了西方中世纪几乎只
世界有何意义和价值时，绝不是狭隘的自以为是，更不 有神学的状态，人们没有任何自由思 考的权力。也 正
是“闭门造车”式的自我欣赏，而应该在慎重分析人类 是 经历了一千多年的神权和王权 压抑之后，西方文化
现代文明所存在的现实问题的基础上，追问中国文化为 在文艺复兴的时候开始觉醒。所谓的文艺复兴，就是
当今人类社会回应这些问题、解决这些问题提供了怎样 诉求人类的主体性、主张人性的解放，就是以人类的
的智慧。中国文化只有对人类现代文明的困境和挑战提 权利反 对神权的压抑，追求人类的自由和平等。正是
出中国式的回答和应对方式，对整个人类的文明进步都 在文艺复兴的旗帜之下，人们被 压抑的创造性开始喷
有重大的意义时，我们才有资格说 ：弘扬中国文化不仅 发出来。于是以文艺复兴为界，人类 就揭开了现代 文
仅是关系本民族向心力和凝聚力的维系，也是人类现代 明的序幕。人们从对神权的盲目崇拜中解放出来之后，
文明回应其内在矛盾和积弊的必然要求。也只有从这个 人类社会要面临什么问题呢？文艺复兴所开启的“人性
角度，传承和弘扬中国文化的价值才超出了国界而具有 解放”，到底解放了什么？
了世界意义。 1. 追求“自由”之后怎么办
现代文明发展到今天，到底暴露出什么样的问题？ 文 艺 复 兴 之 后， 人 类 力图 打 破 神 权 和 王 权 的 控
这就需要我们对人类现代文明的历史作出全面的过程分 制，争得自由和独 立思 考的权力。然而，人们是否做
析，在历史梳理中，总结人类社会所面临的根本问题， 好了迎 接 新挑战的准备？一些西方思想家一直在试图
并深入剖析这些问题出现的根源。 证明人类 有 能力 管 理自己， 有 能力掌 握自己的命 运。
例如 ：启蒙 运动所提出的人民主权、三权分立、任期
现代文明的起点—文艺复兴 制、新闻自由等 一系列制度 建 构，都是 人们为了证明
文艺复兴被学界公认为是现代文明的起点。因此， 自己的理性能力而作出的制度 设计。但事 实上，近代
我们以此为起点，探究现代 文明所存在的内在矛盾和 以来，当人们 在 热切追求自由的时候，却对自由之后
困境。文艺复兴之前，人类一切行为和思考的合法性， “ 怎么办” 的问题， 缺 少足够 的 清 醒 思 考。 当大多 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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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没有公共利益的格局和胸怀，只是顾 及自己的得失、 醒，不断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 ；另一方面，西方的信仰

片面追求自己的利益，政 治生活被不同的利益 集团绑 模式告诉人们，只有跪倒在超越的上帝脚下才 能求得
架， 其 结 果 是 国家 的 稳 定、 社会 的正常 秩 序 都 会 遭 救赎。在人性解放和人的觉醒成为不可逆的时代潮流
到严重破坏。 里，人类的终极关怀将会成为人类社会面临的重要问
2.“人性解放”解放了什么 题。从现实心灵的角度看，在人类主体性觉醒的时代，
文艺复兴的使命是摆脱宗教的束缚，并期望发展 人类诉求自身的解放和自由 ：一方面，一定程度上人类
成世界趋势。文艺复兴在思想界确实掀起了一场深刻的 开始赋予追求欲望的合法性 ；另一方面，无论是 基于
革命，但“人性解放”到底解放了人性之中的什么呢？当 现实环境，还是 基于人类理性，人类不 可能真正完 全
笼罩在人们头上的神权被打倒之后，人性的“盒子”就 实现自己的欲望。因此，无论是基于人类伦理和法制的
被打开了，而其中释放的不只是理性，也有被压抑的欲 制约，还是基于自然环境、资源的有限性，客观事实说
望。我们不能简单地拒斥欲望，不能偏激地认为人类的 明 ：小至一个人，大至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完全满足自
欲望就是罪恶 ；但我们要懂得这样的道理 ：人类的欲望 己的欲望。此外，人心之中都有良知和是非观念：一方面，
一旦没有节制，不仅对于社会个体不利，而且将会造成 是欲 望牵引带来的各种冲动和焦虑 ；另一方面，是良
人类社会的灾难。 知呼唤引发的反省和自责。这必然带来人心和道心、良
知和欲望的挣扎、冲突。这些精神和心灵层面的问题，
“人性解放”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困境和冲突 都需要我们思考和回应。
现代文明的发展过程，启示我们 ：
“人性解放”打开
了人性这个“潘多拉”的盒子，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内外两 中国文化应对现代社会困境和冲突
个层面的困境和冲突。 如果我们追问现代文明之所以出现这种困境的原因，
1. 外在的困境和冲突 会发现这些现代文明的困境，表面上看是人类社会面临
“人性解放”唤醒了人们心中的“小我”，每一个人 的普遍问题，但在实质上是西方文化的内在冲突在现代
都在为实现“小我”的利益而努力，都在表达着“小我” 文明境遇下的一种折射。而中国文化的智慧对于应对这
的看法主张，这必然导致人与人、民族与民族、国家 些困境和挑战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与国家、人类与自然等各种外在冲突出现。个人欲望的 1. 针对“自由之后怎么办”的历史课题
膨胀，必 然会带来 不同个 体之间的人际紧张和冲突 ； 《 易 经 》 的 第 六 十 三 卦“ 水 火 既 济 ” 之 后， 第
众多个体组成的民族欲望的膨胀，在处理民族与民族、 六十四卦就是“火水未济”，中国文化告诉我们没有什
国家与国家的关系时，只看到自身的利益，很难真正顾 么所谓的“终结”，人类文明永远在不断变化，永远有
及和尊重其他民族的利益和感受，最终必然引发不同 新的问题。正如《道德经》所言“有无相生”，我们生
种族、国家之间的战争和冲突 ；由贪欲膨胀的人组成 活的世界本就是 对立的世界，永远存在各种矛盾和冲
的社会，在对待人与自然关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走上 突。例如：美国在自由的旗帜下，政治被利益集团绑架，
盲目开采、掠夺自然而满足自身欲望的道路。文艺复兴 每一个政党都在 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都在关注自
以来，自然环境的严重破坏，各种战争导致的生灵涂炭， 己能否成为执政党。在这种情况下，有益于社会的公共
无不与文艺复兴以后鼓吹欲望的合法性和利益的争夺 政策很 难得到顺利通过，而议会等公议机构则成为政
相关。 党利益博弈的平台。因此，人类 社会永远存在各种问
2. 内在的困境和冲突 题，永远是一 个不断直面问题和回应问题的过程，用
从内在的困境和冲突看，现代社会面临两大困境 ： 中国的文化表述就是“易”。面对人性解放以后的时代，
一是终极关怀层面的困境 ；二是现实心灵的挣扎和纠 我们需要的不是盲目乐观，而是要冷静思考“自由之后”
结。从终极关怀的角度看，人类作为一种特殊的生命， 会面临什么问题，从而真正做到未雨绸缪，引导人类社
衣食住行不是人类生命的全部。人类有一种形而上追 会更好地前行。
问的倾向，有一种追求心灵如何安顿的内在需求。西 2. 针对现代社会各种外部冲突加剧的状况
方社会神权垄断真理的信仰框架，与人性解放的时代 中国文化的认知理论与西方不一样。西方 文化奉
潮流存在不可避 免的冲突 ：一方面，人类主体性在觉 行“零和游戏”“弱肉强食”，习惯于“对抗思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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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中心主义”成为很多问题的根源。 路。其实，人类的很多痛苦，并不是客观的痛苦，而是因
文艺复兴以后，
美国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其对伊拉克、利比 为人类的智慧和觉悟不够而引发的痛苦。一个人如果不
亚的肢解和打压，对中国的遏制战略，无一不是“对抗 量力而行，超出自己的实际来装点自己，那么很多都是为
思维”的具体表现。中国文化奉 行“民，吾同胞 ；物， 了掩饰内在的浅薄和空虚。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奋斗和努
吾与也”“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道并行而不相 力呢？孔子告诉我们“士志于道，而恶衣恶食者，未足议
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这些思想告诉我们，世间万 也”，一个人的追求应该有比金钱和权力更重要的东西 ；
物，包括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国家与国家等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个“道”就是中国文化所强调的
不同主体之间的关系，不是“你 死我活”，不是“零和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真正的觉悟者，会放下
游 戏”，更不应 是“弱肉强食”，而是 一损俱损、一荣 对“小我”的执着，而是能够将自己这“一滴水”，融入
俱荣、休戚与共。中国的外交理念就 很好地体现了中 到为社会服务的大海中去，从而实现自己的价值。这正是
国文化的思想，无论是“一带一路”、亚投行等具体举 中国文化所倡导的“莲花”精神，是孔子周游列国“知其
措，还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命运共同体”思想，都 不可而为之”的原因，也是无数志士仁人抛头颅、洒热
是中国文化“万物并育 而不相害”的具体体 现。事 实 血为国家打拼的原因。有了这样的智慧，心灵就会净化，
上，对 抗没有出路，战争更不会有未来，人类 社会应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自然有分寸，欲望和良知的
该包容、互鉴、尊重、理解、共赢，而绝不可唯我独尊、 挣扎和纠结也会淡化。
以强凌弱、以大压小。因此，一个人领会了“休戚与共”， 简 而 言之， 面 对 文 艺 复 兴以 来 人 类 社会 的 各种
就会与人为善、广结善缘 ；一个国家领会了“道并行而 困境、挑战和冲突，中国文化的智慧 给了我们不一样
不相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就会减少对抗、发展合 的认知和应 对思路。无论是面对人类 社会“自由之后
作和实现共赢 ；人类社会如果领会了中国文化“天人一 怎么 办” 的 态 度， 还 是 回应 人 类 社会 外 部 的 各种 冲
体”的观念，就会爱护自然、保护环境。 突 和 心灵 层 面的 困 境， 中国 文化 都 有 非 常 智 慧 的 回
3. 针对人类的终极关怀和拯救问题 答 ；对 于 我们 如 何 认 识 现 代 社会 的 问 题， 如 何 回应
中国文化认为人类的终极拯救不是靠什么外在超越 现 代 社会 的 种 种 挑 战 提 供了重 要 的 智 慧 资源。 我们
性的力量，而是依靠自我的觉悟，是人类的自我拯救，是 在 讨 论 中国 文化 的 意 义 和 价 值 时， 不 仅 要 看 到 传 承
“命自我立，福自己求”，是“君子自强不息”
。中国文化既 和弘扬中华文化 对于本民 族 发 展 所具 有的重 要意义，
看到了人性的局限，但也赋予了人类自我超越的希望和可 而且要站 在 人 类 文化 发 展 的大 背 景下予以 思 考 和 回
能性。儒家说“人人皆可以为尧舜”，中国文化认为人人 应。 也 就 是 说， 中国 文化 的 传 承 和 弘 扬， 不 仅 是中
心中有一个内在的觉悟能力，圣贤和觉者是那些已经开 国走 向 未 来 的 文化 之 源， 也 应 该 为人 类 社会应 对 现
启了内在觉性并让其做主的人，我们每个人只要认识内在 代 文明困境 提 供 智 慧 启 迪。 现 在 我们 正 在 为实 现 民
的觉悟能力，都可以逐渐走向觉悟。简单地说，中国文 族 的 伟大 复 兴 而 努力， 中 华 民 族 的 真 正 复 兴， 绝 不
化认为人类救赎的希望，就在于人类自身、在于人类如何 仅仅是 经济的富裕、军事的强大，更在于文化的力量。
发扬自身的觉性和良知，而不是走偶像崇拜的道路。中 只有以中 华文化 的 智 慧 给人 类 的 进 步提 供 发 展 的 理
国文化主张尊重和学习圣贤，但这种尊重和学习，绝不 念 和 价 值 观， 中华民 族 才可 称 为真正 意 义 上 的大 国
是盲目崇拜，而是通过学习圣贤而开启自身内在的智慧和 和 强 国。 因 此， 文化 研 究 者 应 该 有这 样 的自觉 ：既
觉悟能力，从而成为和圣贤一样的人。中国文化的思路， 要注 重 从中国固有 文化的智慧中汲取营养，同时又要
在根本上与人类主体性解放和觉醒的潮流相一致，对于 直 面 人 类 社会 的 现 实 困境 和 挑 战， 以我 为主 的同 时
人类社会解决现代性境遇中的精神家园危机，有重要的 又 要 海 纳百川， 从 而 给人 类 社会 的 发 展 和 进 步 提 出
启发。 中国 式 的 回 答 和 应 对思 路。 因 此， 传 承 和 弘 扬 中国
4. 针对人类心灵深处的欲望与良知的冲突和挣扎 文化 不 仅 对 于中国的发 展 具 有 重 要意 义， 而且 超 越
中国文化坦诚面对人性的现实欲求，认为人性包含了 国界具 有世界意义。
各种可能，并不是简单将人性之中的欲望视为罪恶。但是，
中国文化并不主张人类走上贪欲膨胀的道路，而是主张 （作者单位 ：中国政法大学伦理学研究所）
在清醒认知人性局限的基础上，走向人性自我超越的道 [责任编辑：卜 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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