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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文化、 文化和阶级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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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文化、 文化和阶级

约翰·克拉克 斯图亚特·霍尔
托尼·杰斐逊 布雷恩·罗伯特

我们在本文中的话题是青年文化, 我们旨在解释青年文化现象以及它
们在战后的征兆。 当然, 大众媒介对此已有过连篇累牍的讨论。 但是, 这
些研究和分析只是从青年文化引人注目的特性入手, 大部分是在混淆视听,
为这一话题平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这些研究构成了我们需要去解释的一部
分现象。 这样, 我们首先必须清理地面, 尽量看清那些遮蔽而非澄清问题
的解释和神话。 首先, 通过一定程度上颠覆某些目前所谓适当解释了的青
年文化的概念, 建构起青年文化的主题。 在揭穿这种流行的解释时, 我们
也需保持谨慎, 以免我们在泼洗澡水时把孩子一起倒掉。
尽管青年文化一直以来有着比较高的曝光率, 但对它们的社会和政治
意义进行评估还是很困难的。 作为战后英国新兴的人群, “ 青年” 再现了这
一期间某些最令人震惊的社会变迁。 “ 青年” 成了政府报告、 新法规和官方
干预的焦点。 卫道士们把青年文化看成了一种社会问题———某种我们 “ 需
要加以处理的东西” 。 最重要的是, 作为一个里程碑, 青年在关于这一时期
的理解、 诠释和准解释 ( quasi⁃explanations) 的架构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
正如关于流行出版物和社会变迁的朗特利 ( Rowntree) 研究所指出的:

不仅在 《 每周快报》 ( the Daily Express) 和 《 镜报》 上, 而且可能

∗∗ 选译自 Stuart Hall, Tony Jefferson, eds, Resistance Through Ritual: Youth Subculture in Post⁃
war Britain, London: Hutchinson, 1976, pp􀆰 9 - 74。 本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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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时期的所有报刊上, 青年都是社会变迁的一种有力而隐蔽的隐
喻, 亦即从基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角度看是剧烈变化的社会之缩影。
( Smith, 1975)

目前, 很难说在大量醒目的现象和历史中占据着关键地位的青年文化
是纯粹的媒体建构, 只是一种表面现象。 然而, 如葛兰西提醒我们的那样:
“ 在研究一种结构时, 有必要把命名为有机变迁 ( organic movement) ( 相对
持久) 和 ‘ 结合的’ ( conjunctural) 变迁, 以及似乎是偶然的、 短暂的几乎
是意外的变迁, 区别开来。” 这种研究旨在去 “ 发现在根本变迁和结合变迁
之间的正确联系” ( 葛兰西, 1971: 177) 。 这种 “ 现象的形式” ———青年文
化———只是为这样一种分析提供了一个出发点。 我们不能再对这种发展视
而不见 ( 如同老左派的 “ 怀疑论” 一样, 参看最近的 《 今日马克思》 上的
争论) , 也不能被这种发展所蒙蔽 ( 如同新左派的一些有幻觉的理想主义者
时常遭遇的那样) 。

一 若干定义

让我们从一些最小的定义开始。 “ 青年文化” 这个术语把我们引向青年


的 “ 文化” 方面。 我们理解的 “ 文化” 指的是这样一个层面: 社会群体在
这个层面上发展了自己独特的生活模式, 并且把他们的社会和物质生活经
验以一定的形式表现出来。 文化是这种方法和形式, 通过它们, 群体 “ 处
理” 他们的社会存在和物质存在的原材料。 “ 我们必须假设生活经验的原料
处于一极, 而所有通过制度正规化了的或用通过最不正规的方式被传播的、
无限复杂的人类的规则和体系———清晰的和不那么清晰的———则处于另外
一极, 后者 ‘ 操纵’ 、 传递和扭曲着这些原材料。” ( Thompson, 1960) “ 文
化” 是一种实践, 它通过有意义的形式和形态去认识群体生活或使群体生
活对象化。 “ 个体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 他们自己就是怎样的。 因此, 他们
是什么样的与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 又和他们
如何生产一致。” ( Marx, 1970: 42) 一个群体或阶级的 “ 文化” 是该群体
或阶级的独特的 “ 生活方式” , 是体现在制度、 社会关系、 信仰系统、 道德
和风俗以及对客体和物质生活的运用中的意义、 价值和思想。 文化是一种
独特的形式, 通过它, 生活的物质组织和社会组织得以表达自身。 一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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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就是一种成员可以理解事物的 “ 意义地图” 。 这些 “ 意义地图” 不仅仅被
携带在头脑中, 同时它们通过社会组织和关系模式被客观化, 通过这种组
织与模式, 个体变成了 “ 社会性个体” 。 文化是群体的社会关系被建构、 被
赋予形式的方法, 但是它也是这些形式得以体验、 理解和阐释的途径。
一个社会性的个体存在于一套特别的制度和关系中, 他也在同样的时
刻存在于一种特殊的意义图式中, 这使他进入或定位于一种 “ 文化” 中。
“ 社会的法则” 和 “ 文化的法则” ( 社会生活的符号秩序化) 是相同的。 这
些结构———社会关系的或意义的结构———塑造了群体的持续的集体存在。
但它们也限制、 修改和约束了群体生活方式及再生产其社会存在的方式。
男人和女人由此被塑造, 并且通过社会、 文化和历史塑造他们自身。 所以,
现存 的 文 化 形 式 形 成 一 种 历 史 的 积 累———一 种 先 形 成 的 “ 可 能 性 的 领
域” ———它由群体占据、 转化和发展。 每个群体都利用它的起始条件———
并且通过这些 “ 利用” 和实践, 文化被复制和传播。 但是, 这种实践只发
生在可能性和约束所给定的范围内 ( 参见, Sarter, 1963) 。 “ 人们自己创造
自己的历史, 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 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
条件下创造, 而 是 在 直 接 碰 到 的、 既 定 的、 从 过 去 承 继 下 来 的 条 件 下 创
造。” ( Marx, 1951: 225) ① 然后, 通常是在不能完全由自己创造的条件下,
使用不能完全 由 自 己 创 造 的 “ 原 料” , 文 化 通 过 历 史 体 现 了 群 体 生 活 的
轨道。
存在于同一个社会中, 并且分享一些同样的物质和历史条件的群体,
毫无疑问都理解并在一定程度上分享彼此的 “ 文化” 。 但是正如从他们的生
产关系、 财富和权力的角度来看, 群体和阶级互相之间是不平等的分级一
样, “ 文化” 也是被有差异地进行等级排列的, 而且在 “ 文化权力” 的等级
上, 在统治文化与被统治文化的关系中, 文化相互之间处于对立的位置。
关于世界的定义、 “ 意义地图” , 表达的是特殊群体的生活状态, 这些群体
在社会中掌握了垄断性权力, 控制了最大的影响力, 把最重要的合法性隐
藏起来。 世界常常依据并通过最直接表达那些社会中强有力的利益集团的
权力、 地位和霸权的结构而被分类和秩序化。

① 译文采用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 1 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 第 585 页。 ———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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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 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 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
因此, 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既
然他们作为一 个 阶 级 进 行 统 治, 并 且 决 定 着 某 一 历 史 时 代 的 整 个 面
貌……他们在这个时代的一切领域中这样做, 就是说, 他们还作为思
维着的人, 作为思想的生产者进行统治, 他们调节着自己时代思想的
生产和分配———因此他们的思想是那个时代的统治思想。
( Marx, 1970: 64) ①

这并不意味着在一个社会中只有一套思想或文化形式。 在一个社会的
主导思想内部将不止有一种趋势在起作用。 那些没有处在权力顶峰的阶级
群体, 仍然在他们的文化中寻找表达和认识他们从属地位和经验的方法。
在一个社会范围内, 存在不止一个基本阶级 ( 资本主义本质上是围绕生产
力把两种基本不同的阶级———劳资双方———联合起来) , 就此而言, 在特定
的历史时期, 将不止有一种主要文化形式在起作用。 但是, 最充分地反映
最有权 力 的 阶 级 的 地 位 和 利 益 的 结 构 和 意 义———无 论 其 内 部 是 多 么 复
杂———在与所有其他的秩序的关系中———将作为一种占统治地位的社会—
文化秩序而存在。 统治性的文化总是把自己再现为文化本身。 它试图把所
有其 他 文 化 都 限 定、 包 含 在 自 己 的 范 围 内。 它 的 世 界 观———除 非 被 挑
战———将作为最自然的、 无所不包的、 普遍的文化而存在。 另外的文化形
式, 不仅服从这种统治性的秩序, 它们也将与它斗争, 试图修改、 谈判、
抵抗甚至推翻它的统治———它的霸权。 因此, 为了物质和社会生活而进行
的阶级之间的斗争, 通常采取为 “ 文化权力” 的分布而持续斗争的形式。
这里, 我们可能想在 “ 文化” 和 “ 意识形态” 之间做出区分。 主导的和从
属的阶级分别都会有独特的文化。 但当一种文化拥有对另一种文化的优势
时, 当从属文化以主导文化 ( dominant culture) 规定的术语体验自身时, 主
导文化也就奠定了主导意识形态的基础。
一个复杂社会的主导文化绝不会是一种同质的结构。 它是分层的, 反
映统治阶级内的不同利益 ( 例如贵族的观点与资产阶级的观点相对) , 包括
过去的文化遗留 ( 比如一个大型世俗社会中的宗教观念) , 还有新出现的因
素。 从属文化并不总是与统治文化公开冲突, 它们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① 译文采用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 1 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 第 99 页。 ———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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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它共存, 越过其中的空间和分歧, 突然去侵袭它, “ 从内部与其作战”
( 汤普森, 1965) 。 但是, 虽然文化上的斗争本质永远不能被还原为一种简
单的对立状态, 但用更为具体的历史的 “ 文化” ( cultures) 的概念去取代文
化 ( culture) 的观念是非常关键的: 这是一种 ( 关于文化的) 更为清楚的
定义, 它将更加清楚地阐明这样的事实: 文化总是处于主导与从属的相互
关联中, 而在某种意义上, 它们总是处于互相斗争中。 单数的 “ 文化” 概
念只能通过最普通和抽象的方法, 指出在任何历史时刻一个社会中总有主
导的文化结构在起作用。 我们必须立即转向这些结构所代表的主导和非主
导文化之间的决定性关系, 转向界定它们之间的文化辩证关系的收编 ( in⁃
corporation) 和抵抗的过程, 并且转向以主导或 “ 霸权” 的形式传递和复制
“ 文化” ( 即主导文化) 的制度。
在现代社会, 最基本的群体是社会阶级, 并且在最基本虽然也是最间
接的意义上说, 最主要的文化结构也将是 “ 阶级文化” , 与这些文化—阶级
结构相关, 亚文化即一种亚系统———更大的文化网状系统中的这个或那个
部分内的更小、 更为地方化、 更具有差异性的结构。 首先, 我们必须通过
亚文化与亚文化所属的更大的阶级—文化系统的关系去思考亚文化。 当我
们思考亚文化和亚文化所属的文化之间的关系时, 我们称后者为 “ 父辈”
(parent) 文化。 这种关系不能与 “ 青年” 和他们的 “ 父母” 之间特殊关系
相混淆, 下面我们会谈到后者中的许多方面。 我们的意思是, 一种亚文化,
虽然在重要的方面———其 “ 核心关切” ( focalconcern) 、 其特定的形式和行
为等方面———不同于产生亚文化的父辈文化, 但它也将分享与父辈文化共
有的一些东西。 在现代社会中, 不时出现的先锋的波希米亚亚文化, 既与
它的父辈文化 ( 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城市文化) 不同, 但同时也是其中的
一部分 ( 与之分享一种现代化的观点、 教育的水平、 与生产劳动者相比的
特权地位, 等等) 。 同样的, 被一些分析者视为工人阶级中的 “ 帮派犯罪亚
文化” 之重要特征的 “ 对快乐和激动的追寻” , 也和它的父辈文化一起分享
基础的和基本的东西。 这样, 亚文化必须首先与它们的父辈文化 ( 它们是
这种父辈文化的亚系统) 相联系。 但是, 亚文化也 必 须 从 它 们 与 主 流 文
化———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中文化力量的总体安排———的关系的角度来分
析。 因此, 我们可以在工人阶级文化中区分出值得尊敬的 ( respectable) 、
粗鲁的 ( rough) 、 失职的 ( delinquent) 和犯罪的 ( criminal) 亚文化; 但是
我们也可以说, 虽然它们自身存在差别, 它们都首先来自一种 “ 工人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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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父辈文化” ; 因此, 与主流的中产阶级或资产阶级文化的关系相比, 它们
都是从属的亚文化 ( 我相信这趋向于符合格雷厄姆·默多克对亚文化进行
更为 “ 对称” 式分析的要求) 。①
亚文化必须表现出足够独特的形式和结构以使它们清晰地区别于它们
的父辈文化。 它们必须集中在特定行为、 价值, 或对物质的人工制品与领
土空间的特定利用等方面。 这使它们从更为广泛的文化中明显区分开来。
但是, 因为它们是亚系统, 也必须有将它们与父辈文化捆绑和连结的重要
的东西, 例如, 著名的克雷孪生兄弟 ( KrayTwins) ②, 既属于伦敦东区非常
特殊的 “ 犯罪亚文化” , 又属于东区工人阶级 “ 正常” 的生活和文化 ( 事实
上, “ 犯罪亚文化” 是它的一个可以被辨认的部分) 。 孪生杀手的行为从罪
犯的兄弟关系的角度标明了亚文化的区分轴: 孪生杀手与他们的母亲、 家
庭、 家乡和地方小酒店的关系是一种结合的、 连结的轴。 ( Pearson, 1973;
Hebdige, 1974)
因此, 亚文化围绕独特的行为和群体的 “ 核心关切” 而成形。 它们可
能结合得或松散或紧密。 一些亚文化只是在父辈文化内被松散地界定的分
支或 “ 环境” : 它们没有自己独特的 “ 世界” 。 另外一些则发展出了一种清
晰而连贯的身份和结构。 在这里我们一般只处理有相对稳固边界与独特形
式的 “ 亚文化” ( 不管它来自中产阶级还是工人阶级) , 这种边界与形式是
以独特的行为、 核心关切以及领土空间聚合起来的。 当这些被牢固定义的
群体同时通过年龄和代际得到区分时, 我们就称它们为 “ 青年亚文化” 。
“ 青年亚文化” 是在社会和文化生活领域形成的。 一些青年亚文化是
“ 父母” 阶级—文化的固定的、 连续的特征, 例如, 一些名誉不好的工人阶
级青年男性的 “ 犯罪文化” ( culture of delinquency of the working⁃class adoles⁃
cent male) 。 但是, 一些亚文化仅仅是在特定的历史时刻出现: 它们浮出表
面、 清晰可辨并被贴上标签 ( 或者被自己, 或者被别人) ; 它们一度控制公
众注意的舞台, 然后它们淡出、 消失或被广泛传播以至于失去了它们的独
特性。 这里, 正是亚文化结构的后一种主要与我们有关, 无赖青年、 摩登
族、 摇滚派或光头仔奇特的服装、 风格、 关注点和环境, 等等, 使他们作
为一种独特的群体, 既从作为整体的工人阶级文化的广泛形式中独立出来,

① 参见 《 亚文化读本》 中格雷厄姆·默多克、 罗宾·迈克农的 《 阶级意识与世代意识》 一


文。 ———译者注
② 克雷孪生兄弟是 20 世纪五六十年代伦敦东区的黑社会头目。 ———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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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从 “ 普通” 的工人阶级男孩 ( 在更为有限的范围内, 也包括女孩) 所展
示的更为分散的形式中脱离出来, 但是, 尽管有这些区别, 强调以下内容
仍然是重要的: 作为亚文化, 它们继续存在于它们来自的那个阶级的更具
包容性的文化, 或与之共存。 亚文化成员的行走方式、 说话以及外表与他
们的父母或他们同辈人不同, 但他们像他们的同辈人一样属于一样的家庭,
进一样的学校, 做一样的工作, 在一样的 “ 穷街陋巷” 中生活。 在一些特
定的关键方面, 他们分享着与产生他们的父辈文化相同的地位 ( 与主导文
化相比) , 基本相同的、 决定性的生活经验。 通过他们的衣着、 行为、 平时
的休闲和生活方式, 他们可能提出对一些问题的不同的文化反应或解决方
法, 这些问题是由他们的物质和社会阶级地位及经验为他们提出的。 但是,
亚文化的成员身份不能使他们脱离决定性的经验发源地 (matrix of experience)
以及塑造其作为整体的阶级生活的条件。 他们经历并且回应了与他们的阶
级的其他成员相同的基本问题, 虽然这些成员从亚文化意义上来说没有被
如此区分或是如此独特。 尤其是在与主流文化的关系上, 他们的亚文化仍
然像他们阶级中的其他要素一样, 是次级的, 从属性的。
下面, 我们 将 试 图 揭 示 青 年 亚 文 化 的 这 种 复 联 性 ( double articula⁃
tion) ———首先, 对父辈文化 ( 如工人阶级文化) , 其次对主导文化———为
什么是一种必要的展开分析的方式。 对我们的目标来说, 亚文化再现了一
种必要的 “ 相对自发的” 但又是内部调节的分析层面。 任何一种把亚文化
和 “ 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文化形式” 联系起来的尝试, 都必须要根据这些
必要的差异来把握它的复杂整体。
“ 青年文化” 这个术语是一个只具有描述意义的术语, 它只是最为常见
的新闻界流行的用法。 青年文化掩盖和压抑了许多东西———青年在不同阶
层中的差异, 青年文化的阶级基础, 与父辈文化、 主导文化之间的联系。
这一术语有一个前提: 这一年龄段 ( 青年) 所遇到的事情和从前相比有天
壤之别, 它坚持认为年龄、 代际最为重要, 青年文化在早期是无阶级的,
甚至青年本身已经成为一个阶级。 它只是从音乐、 风格、 休闲消费等最为
常见的现象方面界定青年。 战后青年确实致力于特别的文化追求, 与休闲、
时尚工业的扩张有紧密联系, 受到了青少年市场的引导, 但是青年文化术
语混淆了青年和青少年市场工业之间的对话关系。 “ 青年文化” 这一术语只
是从商业和公众对青年的利用和剥削出发, 盗用 ( appropriate) 了青年的处
境。 作为一个概念, 青年文化缺乏或者没有阐释的力量。 我们必须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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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和文化的根源来看清青年市场现象。 我们的目标是对 “ 青年文化” 这
个术语进行去魅、 脱冕, 转而支持一种更复杂的分类体系。
我们首先将用更富建设性的亚文化概念来取代青年文化, 我们根据它
和父辈文化的联系以及通过父辈文化与主导文化建立的联系, 或者更多地
根据主导文化与从属文化之间的斗争来重新建构亚文化。 通过尽力构架这
个中间层, 目前无所不包的青年文化概念被取而代之。 在不破坏其特殊的
主旨、 地位的前提下, 我们试图揭示青年亚文化与阶级, 与劳动分工, 与
社会的生产关系之间有着怎样的关联。
重要的是, 要记住这里涉及的话题只和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青年中的
部分人有关。 在他们那里, 面对自身的处境, 他们形成了一种具有独特形
式的亚文化反应。 这绝不能与描绘整体的工人阶级青年的社会和历史地位
的尝试相混淆。 工人阶级青年的大部分人从未涉足一个紧密或一致的亚文
化中。 在他们的个人生涯中, 个体也许会在一种或事实上好几种这样的亚
文化中进进出出。 他们和当下的亚文化的关系可能是漂移的, 也许是持久
的, 也许处在边缘, 也许位居中心。 亚文化之所以是重要的, 是因为青年
们的反应在其中呈现出一种看得见的特别的形式。 但是在战后阶级的历史
中, 和大部分青年人在大部分时间里做的事相比, 这些事情不是很重要。
就它自身而言, 不同青年的 “ 日常生活” 和 “ 亚文化生活” 之间的联系是
一个重要问题, 但这不属于我们在这里讨论的话题之一。 正如霍华德·帕
克提醒我们的: 甚至是青少年犯罪亚文化中的惯犯, 也是偶尔为非法的或
青少年犯罪行为所蛊惑。 ( 帕克, 1974) 从结构上看, 对大多数人来说, 与
风格和音乐相比, 学校和工作显得更为重要, 甚至是在意识层面上也是如
此。 ( 参见格雷厄姆·默多克的文章) 正如鲍尔·奎恩雄辩地证明的那样,
绝大多数工人阶级小伙子首先关心的是伴随最重要的职业的主要时间———
如何打发时光: 无所事事的辩证法。
…………

二 反文化的兴起

到目前为止, 我们只是专门涉猎了工人阶级青年亚文化。 在决定是否


能够以相同方式和在相同理论框架中讨论中产阶级亚文化时, 还存在着一
些问题。 到此为止, 不仅从战后这段时期以来中产阶级青年中非常特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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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现运动” ( expressive movement) 的兴起不同于这一时期战后的学校或
“ 学生” 文化, 而且可以说, 越是接近 20 世纪 70 年代, 与工人阶级同伴相
比, 中产阶级青年甚至可能激起了更多的关注和反响。 当然, 我们不仅指
中产阶级青年越来越深地参与到了商业化的流行文化以及与 “ 青年文化”
相联系的休闲中, 也指非常特别的 “ 亚文化” 思潮的出现: 嬉皮士运动,
各种 “ 越轨” 的吸毒者, 退出体制者 ( drop⁃out) 和同性恋亚文化, 学生抗
议运动中的 “ 文化反叛” 元素等。 最重要的是广大的中产阶级青年中的大
范围的文化疏离 ( disaffiliation) ———反文化 ( counter⁃culture) 现象。 它依
次和一些中产阶级青年的普遍的激进化和政治化 ( 还有去政治化) 相联系。
我们必须指出的是, 在不同阶级的青年的反应中存在着一些清晰的结
构差异。 工人阶级亚文化是一种清晰地结合起来的集体结构———常类似于
帮派或可以说是准帮派。 中产阶级反文化是散乱的, 较少有集体—中心,
更为个人化。 后者特别促成的不是紧密的亚文化而是涣散的反文化环境。
在仍然受到主导或父辈体制 ( 家庭、 学校、 工作) 完全约束的群体生活和
那些非工作时间中的生活———休闲、 同伴联络之间, 工人阶级亚文化将它
们分得一清二楚。 中产阶级反文化则把 “ 强制” 时间和 “ 自由” 时间以及
行动混为一谈, 难分彼此。 事实上, 中产阶级反文化的特征是: 试图去探
索对主流文化的核心体制来说是另类的体制———生存、 家庭生活、 工作甚
至是 “ 非职业” ( un⁃careers) 的新模式。 中产阶级青年 “ 在过渡期” 比工
人阶级青年同伴停留的时间要长。 特别的是, 工人阶级青年盗用了现有的
环境, 围绕着已知的工人阶级环境———街道、 邻居、 足球场、 海边城镇、
舞厅、 电影院、 废墟 ( bomb⁃site) 、 酒吧、 迪厅, 建构起了休闲时独特的活
动。 中产阶级则倾向于在主导文化的夹缝中建立 “ 飞地” 。 工人阶级青年盗
用了 “ 住宅区” , 而中产阶级青年则离开了 “ 住宅区” 。 在 20 世纪 60 年代
的反文化高峰期, 中产阶级反文化形成了一个 “ 另类社会” 的雏形, 以一
种地下的体制基础作为反文化的支撑。 在这里, 每一个阶级的青年再生产
出了他们所属的 “ 父辈” 阶级的地位。 中产阶级为其中想 “ 退出” 循环
( ‘ drop⁃out’ of circulation) 的那一部分人提供了空间和机会, 而工人阶级青
年则在周六晚上和周一早晨之间不得不周而复始地作出一个选择, 始终身
不由己。
工人阶级亚文化真实的反抗内容在社会上表达了出来。 因此, 它常被
控制文化 ( control culture) 同化为工人阶级 “ 青少年犯罪” 的传统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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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界定为流氓习性或野蛮行为。 反文化采取的是更公开的意识形态或者政
治化的形式, 它们反对主流价值观和主导体制, 它经常采取公开的政治的
反应形式。 即使工人阶级亚文化充满了野心勃勃的阶级意识, 这种维度也
趋于被控制文化所镇压, 将之看成是 “ 典型的青少年犯罪” 。 即使中产阶级
反文化是明显的非政治的, 他们的真实倾向也被视为是潜在的政治上的。
与其说中产阶级反文化是 20 世纪 50 年代的特征, 不如说它是 20 世纪
60 年代中后期的特征。 多数知识分子青年中只有少数人卷入了英国 “ 垮掉
的一 代 ” 运 动 的 变 体。 后 垮 掉 的 一 代——— “ 在 路 上 ” 的 风 格, 伴 随 着
CND① 与 20 世纪 50 年代晚期 ( 披头士分子 / 和平分子时期) 的和平运动更
为盛行, 接着是民谣复兴和鲍勃·迪伦的音乐。 20 世纪 60 年代的嬉皮士是
最为独特的中产阶级亚文化。 他们对这一时期的青年文化的影响是巨大的,
许多反文化的价值观必定会追溯到他们的嬉皮士根源。 嬉皮士促进了一种
准波西米亚文化背景的形成, 风格、 服装、 态度和音乐, 等等, 由此成形。
另类的地下体制基本上出自这一背景。 但嬉皮士文化很快就四分五裂———
麻醉品吸食者 ( heads) 、 瘾君子 ( freaks) 、 街头人群 ( street people) , 等
等。 嬉皮士渗透进了学生和退学者的文化。 通过来自中产阶级青年中的更
多政治运动的元素———学生抗议运动、 极端的社会工作、 社区行动群体、
左派的发展等———的影响, 嬉皮士成为了一种捷径。 所有这些趋势在1967 ~
1970 年间———反文化的高峰期———开始融为一体。 这种形式也分成好几种
分支, 两种最独特的分支是: 一种是通过毒品、 神秘主义进入一种乌托邦
的另类文化的 “ 生活方式的革命” ; 或者是另外一种分支: 通过公社运动、
反抗行动和自由目标, 进入一种更行动主义分子的政治斗争。 我们在这里
只是简要勾勒了广义上的反文化背景中的反文化分支, 而不是 ( 除了毒品
和性别亚文化) 狭义上的中产阶级反文化的结果。
工人阶级亚文化和中产阶级反文化都被卫道士和控制文化视为 “ 权威
危机” , 前者的 “ 青少年犯罪” 和后者的 “ 疏离” 都标志着一种社会依附的
束缚和官方体制———它们不仅指引着工人阶级 “ 如期” 进入艰苦的劳动,
遵守法律, 成为体面的工人阶级公民, 而且指挥着中产阶级进入冷静、 严
肃的以事业为重的 “ 个人占有的” 资产阶级公民———的削弱。 如果不算摧
毁, 这也算是 一 种 “ 文 化—阶 级” 关 系 和 认 同 的 再 生 产 的 断 裂, 如 同 对

① CND 是 Campaign for Nuclear Disarmament ( 核裁军运动) 的简称。 ———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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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司和长者” 失去了服从。 它们的不同在于, 工人阶级亚文化是对附属阶
级的青年的控制的削弱, 中产阶级反文化是统治阶级中青年的危机。 如同
葛兰西评论的那样, 所谓 “ 权威危机” , “ 准确地说就是霸权的危机或政府
的全面危机” 。
朱丽叶·米切尔 ( Juliet Mitchell) 曾经说过:

每一个阶级都有它自己文化的方方面面, 这些方面是相对自治的。
这一事实通过下列这样一些短语———工人阶级文化、 住宅文化、 移民
文化等———得到描述, 它也通过 “ 中产阶级文化” 这个不在场的短语
( absent phrase) 得到描述。 我们谈论中产阶级风俗: 方式与习惯……
但不是整个 “ 文化” 。 我们不认为 “ 中产阶级文化” 是某种分离的事
物———它只是一种全面的文化, 它渗透进别的孤立的文化中。 然而,
这种资产阶级思想的文化霸权不是建立在一种与资本家阶级的经济统
治相对应的对等物上。 ( Mitchell, 1971: 33)

中产阶级反文化充当了源于它们自身的统治性的父辈文化的异议的急
先锋, 这种疏离基本上是意识形态和文化上的。 他们的攻击对象主要是指
向家庭、 教师、 媒体、 婚姻、 劳动的性别分工等机构, 正是这些机构再生
产了支配性的文化。 这些机构是生产 “ 依附” 、 是使共识内化的国家机器。
“ 妇女、 嬉皮士、 青年群体、 学生和学校孩童都在质疑这些塑造了他们并且
试图树立其主导方面的机构……” ( Mitchell, 1971: 32) 当然, 群体中的一
些人有时也旨在对资产阶级伦理进行系统性的入侵和象征性的颠覆。 通过
把文化中的矛盾倾向推向极致, 他们颠覆它们, 这种颠覆是来自内部而且
是通过否定的方式。 “ 它的自由渴望的出现是对一种传统文化的否定: 一种
方法论上的去崇高化 ( desublimate) 。” ( Marcuse, 1969) 这种对主导文化的
否定, 来自主导文化的内部, 它可以解释在两个极端之间的持续的动摇:
全面的批判和它的反面———实质性的收编 ( substantial incorporation) , 这开
启了一个深刻而矛盾的 “ 否定辩证法” 。
需要再次说明的是, 这个时期的中产阶级青年反文化的出现, 特别是
就其动力和矛盾而言, 必然首先与它的 “ 父辈” 中产阶级文化有关。 中产
阶级在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也受到正在推进的劳动分工的影响。 我们
已经目睹了中层白领和地位稍低的管理层的增长, 在传统职业旁边滋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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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职业, 以及管理人员和 “ 福利政府” 非商业中产阶级的增长, 以及与传
播、 管理和市场化的革命相关的新阶层的增长。 这些人就是葛兰西所说的
现代资本主义的 “ 有机知识分子” 。 这一群体的特征是: 根据他们的 “ 管理
和技术能力” , 他们的角色是整个扩大了的市场领域的组织者, 是乌合之众
的组织者, 是投资者 “ 信心” 的组织者, 是产品消费者的组织者。 ( 葛兰
西, 1971: 5) 学校和大学是这样一些机构: “ 通过它们, 各种层次的知识
分子被精心制造出来……教育覆盖的面越广, 学校 ‘ 树人’ 的数量越多,
文化世界越是复杂……” ( 同上) 教育的扩展就这样成为这一阶级的构成特
征和问题的变化的核心。 因此, 这个阶级 ( 即所谓 “ 有机知识分子” ———
译者注) 的青年人的危机就特别地表现为教育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危机。
知识分子阶层和生产世界的关系被整个社会构造和上层建筑的复杂性
所 “ 中介” ( 同上) 。 资产阶级男性文化, 带着它自己的内在情绪上的克制
和压抑, 它的规则化的约束和放松节奏, 它对工作、 职业、 竞争成就和占
有式个人主义等方面的新教伦理的承诺, 它对家庭私有化的意识形态和家
庭观念的遵守, 围绕扩展性生产发展模式形成了一层文化保护膜。 但是随
着资本主义的发展, 资本主义在战后进入了技术更为先进的集体消费阶段,
这层文化保护膜就被侵蚀了, 关键的变化在上层建筑的领域也开始显现。
社会的技术生活和生产生活 ( technical and productive life) 在战后的重组,
以及在更为 “ 发达的” 层面上巩固这种生产模式的尝试的失败, 对中产阶
级文化产生了同样剧烈的影响。
中产阶级文化中的许多思想习惯和感情习惯、 许多约定俗成的模式,
都被伴随这种 “ 未完成的革命” 的文化剧变扰乱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中产
阶级——— “ 国家的脊梁” ———突然不知所措地面对 “ 富裕意识形态” 的受
控制的享乐主义 ( controlled hedonism) , 而且更为根本的是, 生产模式的组
织方式的变化、 需要促进了 “ 精神生产” 力的实质性膨胀, 促进了现代意
识领域的革命。 现代资本的生产力的稳固, 不仅需要新的社会技术和科学
技术、 新的政治结构, 也需要一个更大的重复性的消费循环圈, 以及一种
更符合消费节奏和这一体系的新生产力和分配能力的意识形式。 “ 没有一个
与之相平衡的社会 ‘ 大脑’ 和传输神经的扩张, 发达资本主义……是不可
想象的。” ( Nairn, 1968: 159) 生产财富的更大共享导致了意识本身的形
成。 对于这种社会思想的生产, 马克思曾经预言过: “ 它将控制财富的再生
产和增长。” 那种以引人注目的 “ 商品拜物教” 为顶峰的虚假意识类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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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
对那些被更古老、 更富 “ 新教精神” 的伦理所塑造, 并在其中得到建
构的传统中产阶级来说,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 令人眼花缭乱、 充满矛盾
的世界。 发达资本主义现在需要的不是勤俭而是消费, 不是冷静而是风格,
不是延迟的喜悦而是当下的满足, 不是耐用品而是消费品, 是 “ 放纵的”
( swinging) 而不是庄重严肃的生活风格。 工作的目标与越来越集中于消费、
愉悦和游戏的生活并不是对立的。 中产阶级家庭中深藏的性压抑和门风观
念在 “ 放纵主义” 中不能继续存活。 很自然地, 中产阶级为他们的整体生
活方式遭到侵蚀而感到惊恐; 当中产阶级害怕时, 他们放下了架子开始接
近民众。 他们想象中的传统中产阶级生活正在被富有进攻性的知识分子、
温和的自由主义者、 色情文学和反文化之间的共谋所削弱。 事实是, 对手
把传统文化给扰乱了, 首要的和最根本的对手不是来自外在阶级的敌人,
而是来自生产力体系本身的需要的变化。 当办公自动化 ( OA) 开始向压抑
人的道德发动进攻之际, 这种道德已经被带有性挑逗的广告用语侵蚀和削
弱了。 当 “ 现代女性” 从 《 妇女自己通向新星 ( nova) 和世界各地》 开始
她的 “ 漫长的行军” 时, 没有什么太多的犹豫, 她从令人尊敬的家庭成员
变成了珠光宝气的快乐妇人和广告业的时髦女郎。 自然, 更传统的伦理受
到了挑战, 不是因为更为完美的自由, 而是能被商品满足的需要。 马尔库
塞深刻而准确地把这种从传统的阶级伦理向被控制的以消费为基础的放纵
的转变界定为一种压抑的去崇高化 ( repressive desublimation) ( 马尔库塞,
1964) 。 因为传统的中产阶级道德以压抑的崇高化为中心, 因此, 这种被控
制的去崇高化具有深刻的颠覆性。
逐渐地, 在传统的资产阶级 ( 更准确地说, 是传统的小资产阶级) 与
更具有进取心的现代中产阶级之间的斗争就浮出水面。 但是, 当富裕首次
激增, 中产阶级意识的保卫战首先遭遇的是以 “ 青年” 形式出现的决裂:
首先是工人阶级青年, 然后是中产阶级青年。 他们 ( 传统资产阶级) 以社
会的名义抵抗它的享乐主义, 它的自恋, 它的放纵, 它对当下愉悦的追求,
它的反权威主义和反独裁主义, 它的道德多元化, 它的物质至上主义。 所
有这些被认为 “ 对社会价值构成了威胁” , 这种威胁既来自野心勃勃的工人
阶级青年, 也来自畸形的社会化还未完成的中产阶级青年。 他们错误地把
这种统治文化内部的危机说成是对统治文化的反叛。 他们没有能够认识到,
这种文化的 “ 断裂” 是通过伤痕累累的、 混乱的方式进行的, 对体制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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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基础意义深远的调适 ( 许多反文化成员没有认识到这点) 。
“可以肯定的是, 在史无前例的威胁着内部稳定性的辩证冲突中, 我们
这个时代里更多发达的社会体系全部会被扰乱。” ( H􀆰 aitken, 引自 nairn,
1968: 158) 反文化萌发于主导文化内部质的断裂中, 主导伦理的新旧变体
之间出现了断裂。 但是在一段时间里, 从现象上看, 青年似乎作为这种断
裂的最具进攻性、 最明显的载体而出现。 对此的典型反应也是双面的: 因
循守旧者叹息 “ 权威的危机” 和逝去的阶级文化中平稳关系的失落; 而激
进阶层却推进和加入这种断裂, 或商业性地利用这种断裂, 青年文化因此
成为文化危机的最初的 “ 显著形式” ( phenomenal form) 。 虽然中产阶级青
年的反叛没有被这个适应框架所容纳, 它随后的轨迹却要归功于 ( 资本主
义) 体系的两个道德世界之间的矛盾起点, 就是说, 要归咎于资本主义内
部的不平衡的和未完成的转折的悖论位置。
如果我们用最抽象的反文化术语来思考 “ 中产阶级反叛” , 尽管它目前
所显现的大部分是公开对抗神圣的传统中产阶级价值, 但是从客观上说,
它的一些目标往深处说是与一个转折时刻的体系相协调的。 “ 剧变的一个主
要功能是生产出一个正在发展的社会所需要的新观念、 新技术、 新态度和
新价值, 但它的上层建筑的经营者却不能适应这种剧变, 原因是他们的生
活位置不可避免地与现状密切相关。” ( Silber, 1970: 11) 对清教伦理具有
瓦解作用的另类价值, 会在传统的机构和新的后—清教资本主义的被控制
的去崇高化之间, 构成必要的、 有争议的、 矛盾的联系。
然而, 霸权文化从来没有能够随心所欲地在没有遇到矛盾和抵抗的情
况下再生产和修正自己。 现代资本主义为了自己的生存, 需要一种新的文
化—意识形态思潮, 但从传统到当下的通道受到了损坏并已此路不通。 主
导文化中的危机是一种整体的社会构成中的危机, 反对和抵抗会采取不同
的形式 ( 参看雷蒙德·威廉斯, 1973) 。 看起来是 “ 对抗性的” 运动可能只
是过去的复活 (如一些反文化中 “田园牧歌” 的一面), 一些可能只是 “ 另
类” 的———新旧并存。 马尔库塞曾经观察到: “简单的、 基本的否定、 对抗和
直接的否定” 经常留下的只是 “ 传统文化不可把握的幻觉艺术 ( illusionist
art)。” ( 马 尔 库 塞, 1968: 47 ) 其 他 的 运 动 确 切 地 说 是 “ 正 在 出 现 的”
( emergent) ,尽管它们也必须为反对主导文化的界定和收编而斗争。 仅仅是
“ 另类的” 运动能激发起对抗的反应并从内部发展它, 强迫它们成为真正对
抗性的运动。 它们能成为 “ 正在出现的” 或者依靠它们与过去的历史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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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再次限定和吸收。 战后的中产阶级反文化就是在我们目前呈现出这样
一种令人迷惑的混乱面貌。
很清楚, 这种文化骚乱的某些方面是具有适应性的, 是可以被收编的。
反文化代表体制实施着一种重要尝试, 这种尝试通过在新的社会形式方面
的先锋实验而赋予体系以更大的灵活性。 在许多方面, 这种 “ 生活方式”
上的革命是一种纯粹的、 单纯的、 风靡一时的商业成功。 在服饰和风格上,
在最小规模的工匠和先锋资本家的生产和分配方式中, 反文化探索拓展了
趣味上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大众消费的连锁店由于太烦琐、 不够灵活和过
于资本化而不能加以利用的。 当这种趋势恢复平静后, 大规模的商业群体
开始涉足其中并大捞一把。 尽管这些努力创造出了另外一种真实的分配网
络, 但同样的情形据说在音乐和休闲行业 ( leisure business) 也出现了。 尽
管在卫道士们看来, 在那些另类报刊上存活了许多年的 “ 被控制的放纵”
和有组织的放肆是无法无天的, 但这些并没有使得 ( 资本主义) 体系屈服。
相反, 大量的出版物和电影变得更加畅通无阻, 《 风流女子》 ( playgirl) ①
开始出现在 OZ② 都害怕涉足的领域。 神秘的乌托邦和准宗教复兴呈现了更
多的两面 性。 但 前 者 使 反 文 化 无 意 中 成 了 反 科 学, 并 且 过 于 意 识 形 态
了——— “ 革命正在酝酿” “ 青年是一个阶级” 或 “ 伍德斯托克是一个国家”
等思想; 或者, 用杰瑞·罗宾 ( Jerry Robin) 的不朽名言就是: “ 人们应该
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 ( Silber, 1970: 58) 准宗教复兴给予宗教一个重
振的无所作为的机会。 当新个人主义的 “ 做你自己的事” 发展到极端时,
除了最后残余的和最传统的小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笨拙的漫画以外, 它看
起来什么也不是。
但是这些都没有耗尽反文化的意义。 从最简单的层面上说, 他们的出
现标志着主导文化在赢得它的最聪明和最美好的一部分的依附时遭遇了失
败。 这种远离 “ 正派社会” 的目标、 结构和体制的疏离很难消失。 这里,
反文化至少提供了社会和文化的呼吸空间———一种文化关系的再生产的断
裂, 分裂了主导文化的土壤。 压抑的去崇高化是一种危险的具有两面性的
现象。 当传统文化的代码破裂时, 新的社会冲动被释放出来, 它们不可能
完全被容纳。 放纵的大门刚一打开, 意味深长的性解放便尾随其后; 刚喊

① 《 风流女子》 ( Playgirl) , 美国女性休闲杂志, 与男权主义杂志 《 花花公子》 ( Playboy) 唱


对台戏, 专登非常暴露的男性裸体。 ———译者注
② OZ, 美国电影 《 绿野仙踪》 ( The Wizard of OZ) 中的地名。 ———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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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 自由” 的口号, 一些人就会赋予它不可预料的革命重心和意义。 在技
术方式上的投入意味着对意识的拓展, 同时也会出乎意料: 发展传播的途
径, 人们会接近胶印永不可能获得的印刷品和受众, “ 为取得对市场的最终
控制而培养的意识形态, 是一种在自身的限度内造反的意识形态……如果
感觉不再是社会所期望的那种感觉, 那么, 崇拜 ‘ 跟着感觉走’ 就危险了。
按照你自己的 脉 搏 检 验 你 的 世 界 的 性 质, 能 引 发 一 些 相 当 奇 怪 的 心 跳”
( Mitchell, 1971: 31) 。 事实上, 一旦反文化开始对新的口号信以为真, 这
些口号便会转变为它们的对立面, 尽管在核心层面上, 这种入侵的性质仍
然是意识形态和文化上的———如人们所预料的属于 “ 上层建筑” ———传统
伦理中有条不紊的努力上进 ( up⁃turning) 对反文化进行着一种客观的抨击,
这种抨击不是完全能够吸收的, 但也可能完全被吸收。 这种在社会的意识
形态层面上发生的连续攻击, 是一种非常矛盾的运动, 特别是如果它发生
在一个越来越需要准确依靠意识构成的体制里, 不但对认同的操作来说是
这样, 而且从生产过程的控制来说也是如此。 它再现了社会中 “ 更高级的
神经系统” 的中断。 ( Nairn, 1968: 156) 这种中断, 不仅仅 “ 把矛盾公布
于众” , 而且把个人的异化改造为 “ 街头的麻烦” , 它倾向于放纵———并且
已付诸实施了——— “ 总是作为幕后支持而出现的强制暴力的权力” ( Mitch⁃
ell, 1971: 32) 。 压抑, 或者不如说是 “ 在共识的沉默和强制的残酷之间的
关系” , 巩固了 “ 放纵” 和收敛之间的界线, 创造了团结, 把反文化放置在
近似持久的自由领域里, 并且把它最初的趋势推向了政治化。 在 1968 ~
1972 年间, 许多反文化的分支属于 “ 另类的” 道路和乌托邦的解决方案,
但其他的则演变为抗议、 行动主义、 公社行动和自由主义者斗争的一种更
艰苦、 更尖锐、 更紧张的被延长的政治运动, 最终, 它们变成了和某种工
人阶级政治运动相融合的寻求。
中产阶级反文化随后的演变过于复杂, 在此难以一一阐明。 反文化兴
盛时的另类媒体和体制虽然还没有消失, 但是已经四分五裂, 成为一盘散
沙了。 另类的生活风格和极端政治运动的价值观的互渗是一种长期存在的
特性。 特定的反文化主题诱发了一种有组织的、 政治上的 “ 对抗反应” ( 例
如, 关于毒品和色情文学的对抗反应) 。 其他的主题已经引发了新的政治运
动, 如妇女解放和同性恋解放。 有着另类生活方式的乌托邦试验———公社
和集体主义———在政治和后政治的分支中继续存在着。 许多个人或多或少
地永远地 “ 退出体制” ( dropped out) , 或者在反文化语境的边缘徘徊, 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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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一种 “ 无职业” 的状态, 许多人则开始与右翼群体和右翼人群为伍; 其
他人变成了公社的积极行动者, 或者开始从事激进的社会工作; 一些人保
留了自由主义理想的本质, 但把它重新限定在更政治化的条件下。 这里存
在着一种 “ 自由主义” , 一种无政府主义的工团主义者, 同样也存在着一种
被定位于反政治的 “ 马克思主义” 。 通常, 以下因素已经多元决定了中产阶
级反文化和极端政治运动之间的部分融合, 一般情况下向更多的独裁主义
者和控制文化中的 “ 法律和秩序” 的转变, 正在聚集的政治和经济危机,
最重要的是一种更为开放和强健的工业化的、 非工业化的工人阶级政治运
动的重新开始, 特别是 1972 年后更是这样。
…… ……
这样, 中产阶级青年的全部轨迹就很难评估了, 厄文·席尔伯 ( Irwin
silber) 认为, “ 在某种本质的层面上, 工人阶级认为 ‘ 文化革命’ 根本不
是革命, 它并没有把工人从真实的资本主义剥削中解放出来, 只留下他们
束手无策地面对着阶级敌人。 工人们认为……这种 ‘ 文化革命’ 只是一种
赤裸裸的中产阶级伦理, 一种在那些社会的要素中产生的哲学———在这种
社会中, 人们面对现实的阶级压迫仍能找到偏爱的个人解决方案。 工人阶
级在经济安全上脆弱的控制能力, 不允许那些在 ‘ 千篇一律’ 的生活风格
中反映出他们本身的自我解放的个人行动……” ( Silber, 1970: 26) 但是,
这种解释不仅低估了 “ 文化革命” 所产生的 “ 中断” 的程度, 而且低估了
工人阶级抵抗的经济主义。 马尔库塞认为: “ 在公司资本主义领域里, 主观
的和客观的两种历史转折的原动力并不能融为一体, 他们在不同的受众里
甚至是对抗的群体中盛行。” ( Marcuse, 1969: 56) 但这种看法既低估了资
本主义中经济危机的深度, 也在 “ 生产过程中人类的基础” ( 工人) 和 “ 不
能遵纪守法的青年知识分子的政治意识” 之间推导出一种简单的断裂, 这
种断裂是站不住脚的, 不是辩证的。 ( Marcuse, 1969: 56) 然而, 确实没有
哪个地方完成了这种融合。 在真实的反文化的价值和 “ 核心关切” 得以保
留下来的地方, 它们看起来不仅和传统资产阶级的价值观和策略背道而驰,
而且和工人阶级的关系也是如此。 在这种矛盾中, 中产阶级亚文化继续揭
示了他们在过渡期的阶级特性和被取而代之的地位, 并且清楚地表现了传
统结构在 1968 年后的断裂中出现的极端动荡的思潮。 ( 我们试图用图表的
形式表现这种双重的背离, 见表 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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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1 -1

传统中产阶级 反文化 工人阶级

地位 风格 阶级

核心家庭 群居 扩大的家庭

职业 “ 非职业的” / 不去工作的权利 工作

亲商业 反商业和联合 亲联合

家 “ 公寓” 家

居住地区 “ 飞地” 住宅区

工作 / 休闲 工作就是游戏 工作 / 休闲

正式的代表 ( representation) “ 合作” 正式的民主

精英主义 无领导 民主

社会 / 私人 个人就是公众 公众 / 私人

等级公学教育 / 私人学校 自由学校 / 离开学校 大众公学教育

俱乐部 “ 舞台” 酒吧

高雅文化 生活就是艺术 大众文化 ( mass culture)

高雅时尚 “ 资产阶级” 连锁店

高消费 反消费 大众消费

物质主义者 反物质主义者 物质主义者

克制 “ 自由” 压抑

严肃 自由意志 令人尊重的

适应角色 超越角色 协调角色

阳刚 / 阴柔 打破性别角色 阳刚 / 阴柔

占有的、 个人主义的 友爱的、 个人主义的 集体主义

在某种层面上, 中产阶级反文化和工人阶级亚文化一样, 都试图解决


或努力解决———以一种 “ 想象” 的方式———在它们的阶级形式中的矛盾或
难题。 但是, 因为中产阶级反文化继承了一种主导文化 ( 尽管是以一种否
定的形式继承的) , 它们被策略地 ( 以工人阶级亚文化没有的方式) 安置下
来, 以此来概括出一种属于社会整体的内部矛盾。 反文化来源于它们的阶
级 “ 真实关系” 中的变化, 它们再现了一种主导文化内部的决裂, 它们与
霸权、 市民社会和政府本身的危机是紧密相连的。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 发
源于统治阶级文化中的某一位置的中产阶级反文化, 已成为了这个社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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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新兴的决裂力量。 中产阶级反文化的威胁不是出现在它们的开端, 而
是出现在由内部的有利位置延伸和发展而来的对主导文化的 “ 批评实践”
( practical critique) 里。 它们继承、 展现和表达了这一体系本身的许多矛盾。
自然, 社会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在 “ 想象” 中得到重建, 但这并没有耗尽
它们新兴 的 潜 力。 因 为 它 们 也 预 言、 期 望 和 预 示 了 正 在 出 现 的 社 会 形
式———尽管是以不完全的、 概略的和 “ 乌托邦” 的形式发现。 这些崭新的
形式扎根在体系本身的具体生产力的基础之上, 尽管它们只是产生于 “ 反
文化” 的层面上。 到目前为止, 它们在社会内部还没有完全成熟, 我们的
这种估计是正确的。 它们在其他事情中预见了与日俱增的现代生产的社会
性质, 以及决定这种现代生产的过时的社会的、 文化的、 政治的和意识形
态的形式。 反文化至多是在半途中将这种基本矛盾显现出来的。 一些分析
表明, 马尔库塞所谓的 “ 新感性” ( the new sensibility) 对它的显示是最淋
漓尽致的。 奈仁 ( Nairn) 在他的预言中提出了 “ 社会个体” 这种新类别,
和马尔库塞可谓是异曲同工。 他预言: 作为社会实体中压力的载体, “ 青
年” 预言了崭新的社会, 代替了传统社会的再生产; 除了生物学的意义,
“ 青年” 第一次承担了一种另外的意义, 一种积极的社会意义。 ( Nairn:
1968: 172 - 173) 在这里, 这些反文化兴起的更广泛的意义不可能一劳永
逸地解释清楚———只因为从历史上看, 它们的演变还未完成。 它们的所作
所为, 就是将问题提到政治日程上来, 而答案还在别处。

( 胡疆锋译, 陶东风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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