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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第 1 期 总第 215 期

古蜀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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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的“神化”与三星堆祭祀坑

武家璧(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摘要:文献记载古蜀国有先蜀、后蜀两个时期,先、后蜀之间是缺乏文献记载的
无王时期。先蜀有“蚕丛—柏灌—鱼凫”三代,后蜀有“杜宇—开明”两朝。就考古
学文化而言,先蜀相当于夏商时期的三星堆文化,后蜀相当于东周时期的巴蜀文化。
三星堆金杖上的 鹳图可以理解为伯鹳—射鱼图,大型青铜立人像身穿伯鹳服等,是
柏灌—鱼凫朝的见证。《蜀王本纪》记载三代“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化去”。
末代鱼凫王“神化”时“化民”甚众,至杜宇自立为王,“化民往往复出”。我们把
先、后蜀之间的无王期称为“神化”时期,相当于考古学上的十二桥文化。文献记载
鱼凫王是田猎到湔山时成仙的,他的“神化”路线应该从三星堆古城出发,沿着湔江
向西到天彭阙湔山前,再转向北进入湔江上游谷地。老蜀王神化前举行最后一次燎祭
后掩埋宗庙祭器。一号祭祀坑在殷墟一期,对应于柏灌王;二号祭祀坑在殷墟二期(武
丁时期),对应于鱼凫王。两者既是祭祀坑,又是器物坑。

关键词:三星堆文化;古蜀国;鱼凫;神化;祭祀坑

Abstract: According to historical literature, the ancient Shu State comprised two periods:
Former Shu and Latter Shu, the period in between was without kingship and lacks written records.
The Former Shu went through three phases of kings, namely Cancong, Baiguan and Yufu, while the
Latter Shu went through the two phases of Duyu and Kaiming. In terms of archaeological culture,
the Former Shu is equivalent to the Sanxingdui Culture during the Xia-Shang period, and Latter
Shu latter is equivalent to the Ba-Shu Culture in Eastern Zhou dynasty. The image of stork catching
fish on the gold scepter discovered in Sanxingdui can be interpreted as Boguan hunting for fish,
and the large bronze statue in Boguan’ s clothing is an evidence of the reign of Baiguan and Yufu.
As recorded in Shu Wang Ben Ji (“Biographic Sketches of the Kings of Shu”), “kings in all
the three phases became immortal, followed by most of their people”. When the last generation
of King Yufu became immortal, he was followed by an enormous number of people; when Duyu
made himself King of Shu, “Yufu’ s followers came back in large numbers”. The period between
Former and Latter Shu which lacked kingship is referred to as the “deification” period. It is
equivalent to the archaeological culture of Shierqiao. “Hua min” means edification. The event of
the kings leading their people to immortality was the manifestation of a secular regime’ s transition
into religious. Once flourishing in the plain area, the State disappeared and transformed into a
kingdom of deities in the mountains. According to the literature, King Yufu became immortal when
he went hunting in Jianshan. His path of “deification” should have started from the ancient city
of Sanxingdui, going westward to the Tianpengque Mountain along the Jianjiang River, and then
turned north to the valley at the upper reaches of Jianjiang River. Before the deification of an old
King of Shu, he held a ritual to burn and bury the sacrificial utensils. Sacrificial pit no.1 dates to
the first period of Yin Xu, corresponding to King Baiguan. Sacrificial pit no.2 dates to the second
period of Yin Xu (Wuding period), corresponding to King Yufu. They both served as sacrificial
pits and utensil pits. Not only material achievements were destroyed during the deification process,
but also religious beliefs such as ancestor worship. Losing spiritual support brought the flourishing
period of ancient Shu to its end. The history of ancient Shu provides a case for the theoretical
exploration of the disappearance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that degeneration to a “Kingdom of
deities” probably resulted in its sudden decline or even extinction.

Key Words:Sanxingdui Culture, Ancient Shu, King Yufu, Deification, Sacrificial pits

*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冷门“绝学”和国别史等研究专项“基于考古材料的《颛顼历》的复原研究”(项目批准号:
2018VJX017);郑州市政府资助项目“郑州地区仰韶时代的天文学遗存研究”(项目编号:SKHX2018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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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的『神化』与三星堆祭祀坑
古蜀国的历史可分为“蚕丛—柏灌—鱼凫” 扬雄《蜀王本纪》曰:蜀之先,称王者有蚕
三代,及“杜宇—开明”王朝两大时期。扬雄 丛、折权、鱼易、俾明。是时椎髻左衽,不晓文
《蜀都赋》宋章樵注引《先蜀记》曰“蚕丛始 字,未有礼乐。从开明已上至蚕丛,凡四千岁。
[1]
居岷山石室。” 我们据此把蚕丛开创的时代 次曰伯雍,又次曰鱼尾。尾田于湔山,得仙。后
称为“先蜀”时期,相当于考古学上的三星堆文 有王曰杜宇……乃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移居
化;把杜宇开创的时代称为“后蜀”时期,相当 郫邑。[4]
于考古学上的东周巴蜀文化。然而“先蜀”与 《蜀王本纪》曰:蜀王之先名蚕丛,后代
“后蜀”之间似乎有一段文献记载空白期,大致 名曰柏濩,后者名鱼凫,此三代各数百岁,皆神
相当于考古学上的十二桥文化。古蜀国的历史有 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化去。……后有一男子名
一个显著特点,如《蜀王本纪》所记“三代各数 曰杜宇……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治汶山下邑
百岁,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化去”。[2] 郫,化民往往复出。望帝积百余岁,荆有一人
即国王往往“神化”而去,国民也大多“随王化 名鳖灵……蜀王以为相……帝自以薄德,不如鳖
去”。最大规模的一次是鱼凫王“田于湔山得 灵,委国授鳖灵而去,如尧之禅舜。鳖灵即位,
仙”,蜀民随鱼凫王“神化”而去,此后经历一 号曰开明奇帝,生卢保,亦号开明……蜀王据有
段很长的空白期没有蜀王,导致古蜀国历史断 巴蜀之地,本治广都,后徙治成都。[5]
裂,我们不妨称这段空白历史为“神化”时期。 《华阳国志·蜀志》载曰:
直至杜宇自立为蜀王“化民往往复出”。这段空 帝颛顼封其支庶于蜀,世为侯伯。历夏、
白期约自商晚周初至春秋。蜀王“神化”之前将 商、周,武王伐纣,蜀与焉……周失纲纪,蜀
宗庙祭器悉数掩埋,这就是“三星堆祭祀坑”形 先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
成的原因。略论如下。 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
冢也。次王曰柏灌。次王曰鱼凫。鱼凫王田于湔
一 古蜀国的王朝
山,忽得仙道,蜀人思之,为立祠。后有王曰杜
学术界基本认同三星堆文化是夏商时期的 宇……移治郫邑,或治瞿上。七国称王,杜宇称
早期蜀文化,三星堆古城是古蜀王国的都城,因 帝,号曰望帝,更名蒲卑……其相开明决玉垒山
为夏商时期在三星堆文化的分布范围内,迄今没 以除水害……遂禅位于开明……开明立,号曰丛
有发现可以与三星堆古城相比拟的高等级聚落中 帝……九世有开明帝,始立宗庙……开明王自梦
心。三星堆遗址共分四期,一期属宝墩文化, 廓移,乃徙治成都。……周慎王五年……开明氏
二、三期为三星堆文化,四期属十二桥文化。城 遂亡,凡王蜀十二世。[6]
址始建于三星堆遗址二期偏晚,即夏代晚期;延 关于后蜀开明政权的灭亡,除上所引之外,
续使用至三星堆四期,即商代晚期至西周初期。 其他相关记载基本一致。如《史记·秦本纪》载
祭祀坑的年代在三星堆第三期(二里岗上层至殷 “(秦惠文王后元)八年,张仪复相秦;九年
[3]
墟二期),即三星堆文化鼎盛时期。 (前316年),司马错伐蜀,灭之。”《索隐》
三星堆文化盛极而衰,随之而来的是古蜀历 引“《蜀王本纪》曰:张仪伐蜀,蜀王开战不
史上的“神化”空白期。我们首先根据文献记载 胜,为仪所灭也。” [7]又如《蜀记》“秦惠王
推断“神化”时期的大致年代。最早记载古蜀国 使张仪、司马错伐蜀,蜀王开明拒之不利,退
历史的,是西汉末年蜀郡成都人扬雄(前53年— 至武阳见获。” [8]《太平寰宇记》卷七四“秦
18年),著有《蜀王本纪》;其次是东晋蜀郡人 惠王遣张仪、司马错伐蜀,王开明拒战不利,
常璩所著《华阳国志》。《蜀王本纪》今已佚, 退走武阳,获之。” [9]这就有了一个绝对年代
北宋《太平御览》有辑录,引如下: 参考点——前316年,可以上推先蜀王朝的大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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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 当于“上汪家拐遗存”或“青羊宫遗存”。[11]
据《蜀王本纪》“从开明已上至蚕丛凡四千 据上文所论,可将古蜀国的王朝历史简列如下
岁”,而《华阳国志》称蚕丛始称王在“周失 (表一)。
纲纪”时,即两周之际,至“七国称王”(前 我们把先蜀与后蜀之间的空白期称为“神
344—前323年)时杜宇称帝,中间仅有500多年 化”期,即世俗社会宗教化,世俗政权退入山
的时间,离“四千岁”相差太远,这显然互相矛 中,蜕变为宗教神国,全体国民变为教民(化
盾。望帝杜宇禅位其相鳖灵为开明帝,史载“望 民)。先蜀三代老王都曾“神化”,前两代“神
帝积百余岁”,而开明朝传了十二世,两者相 化”之后,均有新一代蜀王继续统治剩下没有
加超过400多年。那么,自司马错伐蜀上推400多 “随王化去”的蜀民,但最后一代鱼凫王“神
年,大致可以抵达“周失纲纪”的那个历史时期 化”规模空前,化民甚众,以至于数百年未能产
(两周之际)。 生新的蜀王。古蜀历史上的“神化”现象,是三
实际上“七国称王”不久,张仪、司马错 星堆祭祀坑产生的原因。
(前316年)就灭亡了蜀国,因此跟随“七国称
二 鱼凫、柏灌与三星堆祭祀坑
王”时再度称王的蜀王不可能是杜宇,只有“周
失纲纪、蜀先称王”的蜀王才是杜宇。周夷王期 鱼凫又作鱼妇、鱼符、鱼涪、鱼腹、鱼复
被周朝封为子爵的楚国国君熊渠首先称王,《史 等。《山海经·大荒西经》“有互人之国,人面
记·楚世家》载熊渠自称“我蛮夷也,不与中 鱼身……有鱼偏枯,名曰鱼妇。”[12]
国之号谥”。[10]周厉王时,因厉王暴虐有名, (一)四川境内以鱼凫或鱼涪作为津梁关隘
熊渠畏其伐楚,曾自动取消王号,其子即位复称 1.乐山县鱼涪津
王,即楚武王。杜宇大概是与楚国大致同时称王 《后汉书·吴汉传》“战于鱼涪津”,李贤
的蛮王之一。中原王朝并不承认他们的王号,仍 《注》引“《续汉书》曰:犍为郡南安县有渔涪
然称其为“楚子”“蜀侯”等。 津,在县北,临大江。《南中志》曰:渔涪津广
战国晚期“七国称王”时,情况已发生很 数百步。”[13]又《郡国志》犍为郡“南安有鱼
大变化,中原诸侯纷纷称王,成为一时潮流。蜀 涪津”,李贤《注》引“《蜀都赋》注曰:鱼符
国国君原本是蛮王,也加入了中原诸侯国“称 津数百步,在县北三十里,县临大江。”[14]南
王”的序列,此时称王的“蜀王”应是开明朝的 安即今乐山。
某位国君。在杜宇称王之前,《蜀王本纪》所说 2.彭山县鱼凫津
蚕丛—柏灌—鱼凫“三代各数百岁”就是《华阳 《太平寰宇记》卷七四“彭山县:鱼凫津,
国志》所说的“世为侯伯,历夏商周”。“周失 在县东北二里。一名彭女津。在彭亡山南,导
纲纪”大概相当于两周之际,杜宇朝约自春秋 江、皂江等水会之处。按《南北八郡志》云:
始,与其后继的开明王朝一起,在考古学上相 ‘犍为(彭山)有鱼凫津数百步。’”[15]
表一 古蜀历史简表
古蜀 王朝 都城 年代 考古学文化
蚕丛 三星堆古城
先蜀时期 柏灌 三星堆古城 夏商 三星堆文化
鱼凫 三星堆古城
神化时期 (无王) (无都) 商代晚期—西周 十二桥文化
杜宇 瞿上-郫邑
后蜀时期 东周 上汪家拐遗存
开明 广都-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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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的『神化』与三星堆祭祀坑
3.南溪县鱼符津 国。《左传·文公十六年》载楚师伐庸,故意
《太平寰宇记》卷七九“南溪县:鱼津, 败北以诱庸人,“唯裨、鯈、鱼人实逐之。”杜预
按《郡国志》云‘南溪县西三十里有津,津南有 《注》“裨、鯈、鱼,庸三邑。鱼,鱼復县。”[26]
鸳鸯圻’是也。”[16]明曹学佺《蜀中名胜记》 可知春秋时鱼復国已被庸人兼并,成为附属于
载南溪县“鱼凫津,按《郡国志》云‘南溪县西 庸国的“鱼邑”。《后汉书·郡国志》巴郡有
[17]
三十里有津,津南有鸳鸯圻’是也。” 嘉庆 “鱼復”县,李贤《注》“古庸国,《左传·文
《四川通志》卷三二“南溪县:鱼符津,在县北 公十六年》鱼人逐楚师是也。” [27] 《华阳国
三十里”。[18] 志·巴志》“巴东郡:鱼复县,郡治,公孙述
4.永宁县鱼凫关 更名白帝”;又《刘先主传》“由步道还鱼
嘉庆《四川通志》卷三〇:“永宁县:鱼 复。”[28]《水经注·夷水》“夷水出巴郡鱼复
浮关在(叙永)厅东三里,明洪武四年建。鱼凫 县”;又《江水》“江水又东,迳鱼复县故城
关在县三十里。附《明杨慎诗》‘鱼凫今日是阳 南,故鱼国也。《春秋左传》‘文公十六年,
[19]
关’。” 庸与群蛮叛,楚庄王伐之,七遇皆北,惟裨、
上举多地出现的“鱼涪津”或“鱼凫津” 鯈、鱼人逐之’是也。《地理志》‘江关,都
等,可能与捕鱼的渔梁有关,例如《华阳国 尉治’。公孙述名之为白帝。”[29]《太平寰宇
志·蜀志》载广汉郡新都县“有枣、鱼梁”;江 记》卷一四八“夔州奉节县”:“本汉鱼復县
[20]
阳郡江阳县有“伯涂鱼梁”等。 不能把“鱼 也,今县北三十里有赤甲城,是旧鱼復县基……
凫”简单理解为捕鱼的鱼鹰。 蜀先主改为奉节县。”[30]雍正《四川通志》卷
(二)与古国相关的鱼凫城、鱼腹县等 二六“夔州府奉节县”有“鱼复故城”。[31]
1.温江县鱼凫城 以上是文献记载的“故鱼国”旧址。峡江地
曹学佺《蜀中名胜记》卷五载温江县有鱼凫 区是古代巴蜀与外界沟通的重要通道,考古工作
城和鱼凫王祠庙,“县北十里有小院存”,并引 者在宜昌路家河、中堡岛、白庙子等地发现鄂西
宋孙松寿《观古鱼凫城诗》为证。[21]《读史方 “白庙文化”,以夹砂灰褐陶、泥质灰陶为主,
舆纪要》卷六七“温江县:鱼凫城,县北十里, 器形有罐、盉、豆、尊等,以二里头式盉、细长
[22]
相传古鱼凫所都”。 雍正《四川通志》卷 柄豆、灯形器和鸟头把勺等为特征,相当于中原
二六:“鱼凫城在(温江)县北十里,相传古鱼 夏商时期的二里头文化,与成都平原的三星堆文
凫氏所都”。[23] 化属于同一类型;稍晚出现在成都地区的以尖底
2.灌县鱼凫城 器为代表的十二桥文化,在巫山大溪及忠县等同
《蜀中广记》卷五一“灌县:《李冰传》 类遗址内发现有更早期的遗存,这些说明古巴蜀
‘江水堰流以灌平陆,谓之灌口’。贞观曰灌 文化可能是由峡江传入成都平原的,鱼复古国是
宁,孟蜀曰灌州也。上古为鱼凫氏之国,今有鱼 其源头。[32]这里一直到春秋时尚有“鱼人”存
凫故城。三国曰都安,《水经注》云‘即都安堰 在,可能是古巴蜀先民的孑遗。
[24]
也’。” 陕西省宝鸡市茹家庄发现西周 国墓地,铭
3.奉节县鱼復城 文国名从弓、从鱼,是射鱼的意思,并且发现有
《逸周书·王会解》“其西鱼復鼓钟、钟 与三星堆近似的青铜立人像,[33]说明两者关系
(犝)牛。”晋孔晁《注》“次西列也。鱼復, 密切。这是考古发现的“鱼”国。在三星堆一号
南蛮国也。贡鼓及钟而似牛形者。”黄怀信《集 祭祀坑出土的金手杖上有“射鱼”的图案,应该
注》引“刘师培云:钟牛者,即犝牛也……此即 就是“ ”的意思。西周 国位于秦蜀古道“陈
牦牛之别种也。”[25]可见西周时尚有“鱼復” 仓道”北端,很可能是三星堆古国的遗裔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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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三星堆金杖“射鱼”图中夹杂着短 鸟,与被称为“鹗”的鱼鹰不同。
尾花冠鸟,笔者认为应是鹳鸟,如同文献把鵙鸟 三星堆金杖的 鹳图可以理解为:伯鹳-射
叫伯劳一样,鹳鸟也可称为伯鹳,即蜀王“柏 鱼。《周礼·人》“掌以时䱷为梁”。[40]即
灌”。因此我们认为金手杖上的 、鹳图案就是 人负责修治好渔梁,以待捕鱼季节的到来。
鱼凫、柏灌图(图一)。 《淮南子·时则训》“季冬之月……命渔师治
王家祐指出蜀王柏灌,就是不死的羽民“伯 渔,天子亲往射鱼,以荐寝庙。”[41]国君射鱼
鹳”。[34]《华阳国志》、《文选·蜀都赋》、 一般用作宗庙祭品,射鱼要在渔梁上进行。
《太平御览》皆云蜀国“次王曰柏灌”,《蜀王 三星堆遗址两个大祭祀坑中出土了青铜器
本纪》作“柏濩”。灌与濩字皆从“隹”,《说 三四百件。一号坑开口在第⑥层下,陶器年代属
文》“隹,鸟之短尾总名也。”鹳字甲骨文作 于三星堆遗址三期前段,铜器和玉器的年代下限
,金文作 ,是带花冠的鸟作观望状。《说 相当于殷墟一期。二号坑开口在第⑤层下,陶器
文》“鹳,鹳专,畐蹂,如鹊,短尾。射之,衔 年代属于三星堆遗址三期晚段,青铜器和玉器的
矢射人。”《诗·豳风》“鹳鸣于垤”,《释 年代都在殷墟二期的年代范围内。柏灌王升仙时
[35]
文》“本又作雚”。 《尔雅·释鸟》“鹳 的瘗埋坑,对应于一号祭祀坑。其中出土青铜人
鷒,鶝鶔,如鹊,短尾。”郭璞《注》“此鸟 头像、人面像、人面具、跪坐人像等应是祭祀神
[36]
劲捷,虽羿亦不敢射也。” 如鹊即有花冠, 像,人面具也可能是巫师跳神时戴的面具;青铜
畐蹂即偪束其爪足,加之短尾,其形象与金杖图 龙虎尊、羊尊、瓿、盘、器盖等是祭祀用铜礼
案非常符合。图中箭矢未能穿鸟身,大概与鹳鸟 器中的酒水器;青铜瑗、戚形方孔璧、戈及龙形
“衔矢射人”“后羿不敢射”等传说相关。据此 饰、虎形器、龙柱形器等均为礼器和仪式用品;
我们认为金杖上的短尾花冠鸟就是伯鹳,代表蜀 另有斧、锛、斤、凿等均无使用痕迹,非实用
王柏灌的名号。 器,可能是仪仗用具。还有玉石器中的璋、琮、
关于鹳与鱼的关系,《后汉书·杨震传》 璧、戚形璧、瑗、戚形佩等是祭天配祖时使用的
“有冠雀衔三鳣鱼置讲堂前”。李贤《注》“冠 玉礼器,还有献祭用的象牙、海贝,以及燔牲遗
[37]
音贯,即鹳雀也。” 《本草纲目》卷四七 留下的猪、羊、狗骨架等。[42]
《禽一·鹳》“鹳字,篆文象形。其背、尾色 推测上述神像、青铜和玉石礼器等,原本
黑,故陆玑《诗疏》有‘皂君’诸名”;并引唐 供奉在三星堆台城的宗庙之内,一号坑器物中年
代陈藏器《本草拾遗》“其巢中以泥为池,含水 代最早的是玉璋、玉戈等,可以早到二里头文化
[38]
满中,养鱼、蛇以哺子。” 《康熙字典》引 时期;青铜器可以早到二里岗上层一、二期,晚
“《本草陶弘景注》‘鹳有二种,似鹄而巢树 的在殷墟一期偏早阶段,不见晚于殷墟一期的器
者为白鹳,黑色曲颈者为乌鹳’。陆玑曰‘鹳雀 物,这说明它们是长期存放在宗庙中而遗传下来
似鸿而大……泥巢,其旁为池,含水满之,取鱼 的礼器。末代柏灌王决定神化,宗庙祭祀到此终
[39]
置其中,以食其雏’。” 综上则鹳是食鱼的 止,因此要对宗庙祭器进行掩埋。瘗埋之前举行

图一 三星堆金杖上的 鹳图
(采自《三星堆祭祀坑》,第 6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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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的『神化』与三星堆祭祀坑
最后一次燎祭,实即毁器。考虑到穿城而过的湔 处,分别在松潘、彭县和灌口。[49]松潘天彭阙
水可能爆发山洪,冲毁庙台和建筑,故此祭器被 与本文讨论的问题无关,暂置不论;彭县天彭阙
集中埋放在台城南的高地,就是现在所见的一号 可能是鱼凫王神化升仙的入山口,而灌口天彭门
祭祀坑。它既是祭祀坑,也是器物坑。 则可能与蚕丛氏神化居岷山石室有关。
据《元和郡县志》载唐代彭州有两处天彭
三 鱼凫王“田于湔山”神化
阙,一在灌口,即今宝瓶口的位置;一在彭州
鱼凫取代柏灌的朝代更替,很可能是和平演 导江县。关于后者《元和郡县志》载曰:“彭
变的过程,即柏灌王“神化”之后,鱼凫王乘隙 州,以岷山导江,江出山处,两山相对,古谓
而入,建立新的王朝。据前文所考鱼凫王应该是 之天彭门,因取以名州。”[50]《太平御览》卷
“ 涪”王,意思是来自射鱼渔梁的蜀王,鱼凫 一六六引“《图经》曰:唐垂拱二年,以九陇
王原来占据的渔梁在何处,不得而知。但三星堆 县置彭州,取古天彭关以为名。”[51]明曹学佺
应该有自己的渔梁,可能就在三星堆古城所在的 《蜀中名胜记》卷五载“(彭)县北三十里丹景
鸭子河和马牧河上。 山……其前为彭门山,两山对峙,悬崖绝壁,相
鱼凫朝最后一代国王的“神化”过程,典籍 去数百步,如门,即天彭门也。”[52]《读史方
有较详细的记载: 舆纪要》卷六七载“彭门山,在(彭)县北三十
扬雄《蜀王本纪》曰:蜀之先,称王者有蚕 里,两峰对立,其高若阙,名天彭门,亦曰天彭
丛……次曰伯雍,又次曰鱼尾。尾田于湔山,得 阙……山之后曰丹景山,蜀王衍游乐处也。”[53]
仙(《太平御览》卷一六六引)。[43] 光绪《彭县志·山川志》“彭阙山,旧讹为定峰
鱼凫王田于湔山,忽得仙道,蜀人思之,为 山,俗呼老君山,亦曰彭门……北对天彭山,方
[44]
立祠(《华阳国志·蜀志》)。 正平列,状类今之石坊,故谓之阙……旧志谓堋
《蜀王本纪》曰:……(鱼凫)王猎至湔 口山为彭门”;又曰“丹景山……东三里曰玉女
山,便仙去,今庙祀之于湔。时蜀民稀少(《太 房山,俗名皂角崖……东临湔口与牛囟对峙,旧
平御览》卷八八八引)。[45] 志误指为彭门者也。”[54]《中国古今地名大辞
湔水出自湔山,是沱江上游三大支流之一, 典》“彭门山,在四川彭县西北,两峰对立如
自彭州关口以上称湔江,以下进入平原分为“湔江 阙,名天彭门。相近有牛心山,与彭门山隔江对
九河”,包括流经三星堆古城北的鸭子河、穿城而 峙。”[55]
过的马牧河等。鱼凫王应该是沿河而上至湔山打猎 鱼凫王从三星堆城址出发,沿湔水而上,所
的。《汉书·地理志》蜀郡绵虒县“玉垒山,湔水 到之处只能是彭州天彭门。《华阳国志·蜀志》
[46]
所出,东南至江阳(泸州)入江。” 《说文》 载“阳平山亦有池泽,蜀之渔畋之地也。”[56]
“湔,水出蜀郡绵虒玉垒山,东南入江。”[47]今 光绪《彭县志》曰“彭阙之东,为迆南诸山起脉
湔江发源的龙门山,与玉垒山连为一体,又称茶 处,其在最北向东南曰阳平山,亦名金城山……
坪山,古称湔山。 《华阳国志》‘阳平山亦有池泽,蜀之渔畋之地
扬雄《蜀记》载“李冰以秦时为蜀守,谓 也’;又曰‘蜀王鱼凫田于湔山,忽得仙道,蜀人
汶山为天彭阙,号曰天彭门,云亡者悉过其中, 思之,为立祠’。湔山即阳平山。”[57]
鬼神精灵数见。”[48]这条文献虽然记载的是古 湔口有老君山(彭门)与景山(牛囟)相
蜀国灭亡之后的事情,但它反映了蜀地古老的 对,湔江从中间穿过,此与文献所载“江出山
习俗和宗教观念,即人们习惯以天彭门或天门为 处”的地貌特征相符。这个出山口俗称海窝子
标志,作为划分人与神的界限;进入神界,就是 “关口”,由北南下的湔水在此“关口”折转
“鬼神精灵”的世界。文献记载的天彭阙共有三 向东流向三星堆、广汉。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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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文明

图注》以此为蚕丛氏所都的“瞿上”城的所在 中的祭器种类与一号坑基本相同,说明历史曾经
地:“‘瞿上’,今彭县北,海窝子之‘关口’ 重演。此坑中没有年代更早的祭器,因为宗庙中
是也。湔水两侧,山爪本相抱合,构成一山间盆 古老的礼器已被前朝掩埋过了。
地,曾潴成湖海,后穿泄成陆,故俗云海窝子。 二号坑出土有大型青铜立人像,另有神树,
泄水之缺口,成短峡,左右岸逼近,相对望如 以及鸟、蛇、鸡、鹿、水牛头、怪兽以及鲶鱼等
阙,《元和志》谓之天彭门(一称天彭阙),自 动植物精灵神像。铜立人的外套上衣绘有四只大
阙下瞰成都平原,有如鹰隼翔视,故古称海窝子 鸟纹,其形像与金手杖上的纹饰类似,短尾,大
[58]
为‘瞿上’。” 花冠,束爪足等,也是伯鹳。这件交领左衽短袖
彭县天彭阙的关口形胜,无疑是引发鱼凫王 外套,或可称为伯鹳服(图三),穿着此服者就
“仙去”的诱因,由此可以画出鱼凫王神化而去 是蜀王柏灌本尊。这件铜立人可能是柏灌王朝的
的路线图(图二):自三星堆古城出发,由东向 建立者,应是宗庙里祭祀的太祖神。这个情况说
西沿今鸭子河——马牧河——小石河到达关口, 明鱼凫朝与柏灌朝具有继承关系,鱼凫王祭祀柏
穿过两山夹江的天彭阙,再由南向北沿湔江到达 灌王为他们的祖先神。
海拔2000米以上的龙门山麓,再由西南向东北进 二号祭祀坑中出土的青铜头像有40多具,
入龙门山以东宽广的湔江河谷,溯流而上可直至 以每一具头像代表一代先王、平均每代人20年计
湔江发源地神仙岭(海拔4700余米)。天彭阙是 算,则有400多年的历史,这大约是“柏灌—鱼
升仙路“东西——南北”向的转折点,象征人间 凫”两朝的历史跨年。以此向前推,则蚕丛王朝
与“鬼神精灵”世界的分界线。龙门山东的河谷 相当于夏朝至早商之际。这与历史文献的记载是
是“化民”们赖以生存的采集区域,而高山峻岭 符合的。
则是修仙的理想场所。湔江发源地现在依然叫
四 蚕丛王“居岷山石室”神化
“神仙岭”,可见古来就被认为是“神仙”居住
的地方。 岷江的出山口也有一处两山夹江的山门,文
鱼凫王升仙时的瘗埋坑,对应于二号祭祀 献亦称之为天彭阙、天彭门。如:
坑。此期年代集中为殷墟二期,相当于商朝的武 灌口,古所谓天彭阙,两石相立如阙,号曰
丁前后时期,中国青铜铸造技术达到顶峰。此坑 “天彭”(南朝梁李膺《益州记》)。[59]
岷山都安县,有两山相对立如阙,号曰彭门
(晋刘渊林《文选·蜀都赋》注)。[60]
灌口山西岭有天彭阙,亦曰天彭门,两石相
立如阙,故名之(《元和郡县志》卷三一)。[61]
《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天彭阙,今四川灌县
灌口山西岭有天彭阙,亦曰天彭门,两石相立
如阙,故名。”[62]此天彭门即都江堰的离堆宝
瓶口,是岷江进水内江的咽喉,因其形状酷似瓶
口,故取名“宝瓶口”,把开凿玉垒山分离的石
堆叫“离堆”,素有“离堆锁峡、玉泉入瓶”之
称。离堆在开凿宝瓶口以前,是湔山(玉垒山)
虎头岩的一部分,这里是岷江流向成都平原的出
山口,向北是青城山与玉垒山东西对峙的深谷,

图二 鱼凫王“神化”路线图 通向岷江上游。因此即使没有开凿宝瓶口,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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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的『神化』与三星堆祭祀坑
也是“天彭门”。 和郡县志》卷三二“翼州:临翼,《禹贡》梁州
青城山南约30千 之域,本秦汉徼外羌也,武帝元鼎中开为县,今
米的鹤鸣山是中国道 州即汉蜀郡蚕陵县之地也。”[71]《旧唐书·地
教发源地。《元和郡 理志》“翼州:卫山,汉蚕陵县,属蜀郡,故
县志》卷三一载“鹤 城在县西,有蚕陵山。……翼水,汉蚕陵县,隋
鸣山……绝壁千寻, 置翼水县也。”[72]清李元《蜀水经》“江水又
张道陵天师学道于 南经蚕陵山,故蚕陵县以山名也。古蚕丛氏之国
[63]
此。” 又卷三三 在叠溪营北三里……江水又南经叠溪营。”[73]
载“陵即张鲁之祖父, 《大清一统志》卷三一九载“蚕陵山,在叠溪营
学道鹤鸣山,人从受 北,《旧唐书·地理志》‘卫山县有蚕陵山’。
道者出五斗米,故时 《旧志》‘在营北五里’。”[74]地址在今四川
人号‘米贼’,亦曰 茂县北校场乡之迭溪(即叠溪)。明曹学佺《蜀
[64]
‘五斗米道’。” 中广记》卷三二:“迭溪,古氐羌地,汉为蚕陵
《华阳国志·汉中 县,属蜀郡……洪武十一年平羌,始置迭溪右千
志》载“汉末沛国 户所,隶茂州卫。……《图经》‘……迭石为
张陵学道于蜀鹤鸣 以居’,所名本此。……其山北有蚕陵”。[75]
山”,其孙张鲁“住 又《蜀中广记》卷五〇:“叠溪所:氐羌之地,
汉中,断谷道……以 汉蚕陵县……洪武十一年置,取《图经》‘叠石为
鬼道教……巴汉夷民 ’置所。”[76]曹学佺引《图经》指明迭溪地名源
多便之,其供道限出 于“迭石为 ”故称“迭溪”,这就将叠溪地名
五斗米,故世谓之 与“岷山石室”“蚕陵”联系在一起。今茂县叠
[65]
‘米道’。” 晋 溪镇又名蚕陵镇。
葛洪《神仙传》卷五 《华阳国志·蜀志》“有蜀侯蚕丛,其目
“今西蜀青城山有鬼 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
市,并天师誓鬼碑、 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冢也。”[77]考古工作者在岷
石天地、石日月存 江上游河谷两岸山麓上发现了大批石棺葬,[78]
焉 。 ” [66]这 些 都 印 可作为这一带确曾有过“蚕丛石棺椁”习俗的证
图三 伯鹳服 证扬雄《蜀记》谓天 据。据现有材料所知,这些墓葬的时代大约是
(采自《文物》1989 年第 5 期)彭 门 “ 鬼 神 精 灵 数 自春秋、战国至西汉晚期,最晚也不过东汉初
见”的说法,在蜀地一直流传。 期。[79]此与先蜀时期(夏商西周)“蚕丛—柏
灌口天彭门是通往岷江上游的隘口。传说 灌—鱼凫”三代的年代不符,但与后蜀时期(东
中蜀王蚕丛的事迹发生在岷江上游一带。《古文 周)“杜宇—开明”王朝大致相容,秦亡之后由
苑》扬雄《蜀都赋》“蜀侯尚丛”宋章樵《注》 氐羌人建立冉駹国。《后汉书·西南夷传》:
引《先蜀记》“蚕丛始居岷山石室中。”这是文 “冉駹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前111),
献中最早提到的石砌碉楼——“岷山石室”。 以为汶山郡……其山有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
《汉书·地理志》蜀郡有蚕陵县, [67]
《后汉 落……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
书·郡国志》作八陵县, [68]
《水经注·江水》 为邛笼。”[80]
作西陵县。[69]《太平寰宇记》卷七二“灵帝又 “邛笼”下李贤《注》“按今彼土夷人呼
以汶江、蚕陵、广柔三县立汶山郡。”[70]《元 为‘雕’也。”王先谦《校补》“案‘邛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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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文明

二字无义可求,盖方言也。以其高言,疑‘穹 守”进化的演变观,[87]指出在远古时代,神守
隆’之异文。”[81]王鸣盛《十七史商榷》“案 和社稷守不分,所有国王都是神而能通于天;神
今四川徼外大金川、小金川诸土司有碉房,碉 守与社稷守之分,当在夏初之际。[88]其弟子吴
字字书不见,殆即李贤所谓雕矣。”[82]“雕” 锐认为“神守”即政教合一的社会实体,并将历
通“碉”,即石砌碉楼。故此我们认为冉駹夷的 史划分为“神守时代”(新石器时代)和“社稷
“邛笼”就是继承蚕丛氏的“岷山石室”而来。 守时代”(夏商周早期国家直到清代)。[89]总
以往一般认为蚕丛王一开始居住在岷山石 之一般认为神国或神守之国是上古遗留下来的,
室,后来走出山谷,来到成都平原,创立了古蜀 是原始的社会形态。
国。我们根据古蜀三代“皆神化不死”的习俗, 古蜀国的国王是由“社稷守”退化到“神
认为蚕丛应该是先创立古蜀国,再“神化”入山 守”的状态,就像《老子》主张回到“小国寡
中,居岷山石室。神化的路线应该是:从三星堆 民”的时代一样。“神国”具有怎样的特征
古城由东向西,到达灌口天彭门,再转向北进入 呢?《鹖冠子·度万》载“鹖冠子曰:有神化,
岷江上游河谷,直至迭溪蚕陵山,这里有蚕丛氏 有官治……神化者,定天地,豫四时,正流亚
居住的“岷山石室”。迭溪以上山谷狭窄,水流 生,万物无害,万类成全,名尸气至。官治者师
湍急,已不适合建石室居住。灌口天彭门是升仙 阴阳,应将然,地宁天澄,众美归焉,名尸神
路“东西—南北”向的转折点,象征人间与“鬼 明。”[90]《鹖冠子》把上古的“成鸠国”作为
神精灵”世界的分界线(图二)。蚕丛王“神 “神化”的样本,集中描述在其《王鈇》篇:
化”的时代比较早,除了留下“岷山石室”的传 泰上成鸠之道……世莫不言树俗立化。
说之外,目前很难找到对应的考古遗存。 成鸠之制,与神明体正……其兵不武,树以
为俗,其化出此。
五 神国探讨
鹖冠子曰:王鈇者,非一世之器也。以死
古蜀国的历史为探讨古文明消失的理论问 遂 生 , 从 中 制 外 之 教 也 。 …… 此 素 皇 内 帝 之
题,提供了一个案例。即由文明古国退化到“神 法。成鸠之所枋以超等,世世不可夺者也,功
国”,文明可能很快衰落、甚至消失。 日益月长,故能与天地存久,此所以与神明体
[83]
“神国”文献又叫“神守之国”。 《国 正之术也,不待士史苍颉作书,故后世莫能云其
语·鲁语下》载孔子之言:“丘闻之:‘昔禹致 咎。[91]
群神于会稽之山’。……仲尼曰:‘山川之灵, 成鸠国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把兵器竖立作一
足以纪纲天下者,其守为神;社稷之守者,为 种习俗,而不是作为武器,其制度是“从中制外
[84]
公侯。皆属于王者’。” 晚清俞樾《群经平 之教”“素皇内帝之法”“与神明体正之术”等
议》卷二〇载:“樾谨案:《国语·鲁语》‘昔 等,其政权之牢固“世世不可夺”“与天地存
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然则神之名不必据死 久”。这种神权国家,虽然可以消弭内部的利益
后而称之也……《诗·皇矣篇》毛《传》‘致其 纷争,但由于没有军队,根本不能抵御外部势力
社稷群神’。《释文》曰‘本或作群臣’。是神 的入侵。
[85]
犹臣也。” 其弟子章太炎《封建考》:“以 古蜀国退化到“神国”时,还产生了毁灭
神守之国,营于禨祥,不务农战,亦尠与公侯好 文明成就的行为,三星堆祭祀坑就是一个显著例
聘,故方策不能具,及其见并,盖亦摧枯拉朽之 证。祭祀坑的地层年代属于三星堆遗址第三期
[86]
势已!” 章太炎认为“神国无兵”,故诸侯 (二里冈上层至殷墟二期),一号祭祀坑器物的
可以“摧枯拉朽”式地兼并它,古国迅速消亡。 年代约在殷墟一期,对应于柏灌王神化毁器;二
杨向奎曾提出国家形态由“神守”向“社稷 号祭祀坑的年代大致在殷墟二期(武丁时期)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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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的『神化』与三星堆祭祀坑
围内,对应于鱼凫王神化毁器。没有“化去”的 [12]袁珂:《山海经校译》卷一六《大荒西经》,第

蜀民继续留在古城生活,创造了三星堆四期即 27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
十二桥文化遗存。 [13]《后汉书》卷一八《吴汉传》,第681页,中华书
“神化”时被毁掉的不仅是物质成就,还有 局,1965年。

祖先祭祀等宗教信仰。鱼凫朝末期,随着鱼凫王及 [14]《后汉书》卷一一三《郡国志五》,第3510页。

其臣民皆“神化”,祭祀神主被集中淹没起来,聚 [15]〔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卷

落城邦失去了精神支柱,古蜀国的三代盛世就此 七四《剑南西道三·眉州·彭山县》,第1503页。
[16]〔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卷
结束了。新出现的“杜宇—开明”王朝,与先蜀
七九《剑南西道八·戎州·南溪县》,第1592页。
三代没有血缘关系,完全是另一个新型国家。
[17]〔明〕曹学佺著,刘知渐点校:《蜀中名胜记》
卷一五《下川南道·叙州府·南溪县》,第218
注释:
[1]〔宋〕章樵注:《古文苑》卷四《蜀都赋》,第 页,重庆出版社,1983年。
[18]〔清〕常明、杨芳灿等纂修:《(嘉庆)四川通
11页,《四部丛刊初编》本,上海涵芬楼影印,
志》卷三二《舆地·津梁·叙州府》,第1341
1933年。
页,巴蜀书社,1984年。
[2]〔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八八八《妖异部
[19]〔清〕常明、杨芳灿等纂修:《(嘉庆)四川通
四》,第3944页,中华书局,1960年。
志》卷三〇《舆地·关隘·叙永厅》,第1299页。
[3] a.四川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四川省博物馆广汉县文
[20]〔晋〕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卷
化馆:《广汉三星堆遗址》,《考古学报》1987
三《蜀志》,第261、290页。
年第2期;
[21]〔明〕曹学佺著,刘知渐点校:《蜀中名胜记》
b.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三星堆祭祀坑》, 卷五《川西通·成都府·温江县》,第69页。
第424~429页,文物出版社,1999年。 [22]〔清〕顾祖禹撰,贺次君、施和金点校:《读史
[4]〔宋〕李昉:《太平御览》卷一六六《州郡部 方舆纪要》卷六七《四川二》,第3146页,中华
一二》,第808页。 书局,1983年。
[5]〔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八八八《妖异部 [23]〔清〕黄廷桂等监修,张晋生等编纂:《(雍
四》,第3944页。 正)四川通志》卷二六《古迹》,文渊阁《四库
[6]〔晋〕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卷三 全书》本,第560册,第443页,上海古籍出版

《蜀志》,第175~192页,巴蜀书社,1984年。 社,1987年。

[7]《史记》卷五《秦本纪》,第207~208页,中华书 [24]〔明〕曹学佺:《蜀中广记》卷五一《蜀郡县

局,1982年。 古今通释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591
册,第70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8]〔宋〕李昉:《太平御览》卷一六六《州郡部
[25]黄怀信等:《逸周书汇校集注》卷七《王会解》,
一二》,第811页。
第954~59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
[9]〔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
[26]〔晋〕杜预集解:《春秋经传集解》卷九《文公
卷七四《剑南西道三·眉州·彭山县》,第1502
下》,第508~50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
页,中华书局,2007年。
[27]《后汉书》卷一一三《郡国志五》,第3507页。
[10]《史记》卷四〇《楚世家》,第1692页。
[28]a.〔晋〕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
[11]a.江章华等:《成都平原先秦文化初论》,《考
卷一《巴志》,第77页;
古学报》2002年第1期;
b.〔晋〕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
b.四川省博物馆:《成都青羊宫遗址试掘简 卷六《刘先主志》,第539页。
报》,《考古》1959年第8期。 [29]a.王国维校,袁英光、刘寅生整理标点:《水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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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文明

注校》卷三七《夷水》,第1160页,上海人民出 三《蜀志》,第181页。
版社,1984年; [45]〔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八八八《妖异部
b.王国维校,袁英光、刘寅生整理标点:《水经 四》,第3944页。
注校》卷三三《江水》,第1061页。 [46]《汉书》卷二八《地理志上》,第1598页,中华
[30]〔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 书局,1975年。
卷一四八《山南东道七·夔州·奉节县》,第 [47]〔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
2873页。 注》,第51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31]〔清〕黄廷桂等监修,张晋生等编纂:《(雍 [48]〔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
正)四川通志》卷二六《古迹》,文渊阁《四库全 卷七三《剑南西道二·永康军·导江县》,第
书》本,第560册,第479页。 1494页。
[32]张勋燎:《古代巴人的起源及其与蜀人、僚人的 [49]徐南州:《天彭阙考释》,《成都文物》1986年
关系》,四川大学博物馆、中国古代铜鼓研究学 第3期。
会编:《南方民族考古》第1辑,第46~72页, [50]〔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三一《剑南
四川大学出版社,1987年。 道上·彭州》,第772页,中华书局,1983年。
[33]宝鸡市博物馆编辑,卢连成、胡智生主编:《宝 [51]〔宋〕李昉:《太平御览》卷一六六《州郡部
鸡 国墓地》,第315页,文物出版社,1988年。 十二》,第809页。
[34]王家祐、李远国:《三星堆文化拾零》,《四川 [52]〔明〕曹学佺著,刘知渐点校:《蜀中名胜记》
文化》1997年第5期。 卷五《成都府五·彭县》,第74页。
[ 3 5 ] 〔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 [53]〔清〕顾祖禹撰,贺次君、施和金点校:《读史方
注》,第144、15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舆纪要》卷六七《四川二》,第3149~3150页。
[36]〔晋〕郭璞注,〔宋〕邢昺疏:《尔雅注疏》 [54]〔清〕张龙甲:《彭县志》卷一《山川志》,第
卷一〇《释鸟》,第319页,北京大学出版社, 23~24页、第26页, (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年。
1999年。 [55]臧励和等编:《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第893
[37]《后汉书》卷五四《杨震传》,第1759~1760页。 页,商务印书馆,1982年。
[38]〔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四七《禽之 [56]〔晋〕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卷
一》,第2558页,人民卫生出版社,1975年。 三《蜀志》,第196页。
[39]《康熙字典》亥集中《鸟部》,第40页,中华书 [57]〔清〕张龙甲:《彭县志》卷一《山川志》,第
局,1980年。 24页。
[40]〔清〕孙诒让撰,王文锦、陈玉霞点校:《周礼 [58]〔晋〕常璩撰,任乃强注:《华阳国志校补图
正义》,第300页,中华书局,1987年。 注》卷三《蜀志》,第120页,上海古籍出版
[41]张双棣:《淮南子校释》卷五《时则训》,第609 社,1987年。
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 [59]〔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
[42] a.四川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等:《广汉三星堆遗址一 卷七三《剑南西道二·永康军》引李膺《益州
号祭祀坑发掘简报》,《文物》1987年第10期; 记》,第1494页。
b.四川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等:《广汉三星堆遗址二 [60]〔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上)》卷
号祭祀坑发掘简报》,《文物》1989年第5期; 四《赋·蜀都赋》,第80页,中华书局,1977年。
c.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三星堆祭祀 [61]〔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三一《剑南
坑》,第424~433页,文物出版社,1999年。 道上·彭州》,第773页。
[43]〔宋〕李昉:《太平御览》卷一六六《州郡部 [62]臧励和等编:《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第136页。
十二》,第808页。 [63]〔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三一《剑南
[44]〔晋〕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卷 道上·蜀州》,第7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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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的『神化』与三星堆祭祀坑
[64]〔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三三《剑南 [79]童恩正:《近年来中国西南民族地区战国至秦汉
道下·陵州》,第863页。 时代的考古新发现及其研究》,《考古学报》
[65]〔晋〕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卷 1980年第l期。
二《汉中志》,第114页。 [80]《后汉书》卷八六《西南夷传》,第2857~2858页。
[66]〔晋〕葛洪:《神仙传》卷五《张道陵》,第 [81]王先谦:《后汉书集解》卷八六《西南夷传校
105~107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3年。 补》,第6页,中华书局,1983年。
[67]《汉书》卷二八《地理志上》,第1598页。 [82]〔清〕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三八《后汉书
[68]《后汉书》卷一一三《郡国志五》,第3509页。 十·雕》,第329页,商务印书馆,1959年。
[69]王国维校,袁英光、刘寅生整理标点:《水经注 [83]武家璧:《神守之国——良渚古城》,中国社会
校》卷三三《江水》,第1036页。 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聚落考古研究中心、郑州市文
[70]〔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 物考古研究院编:《聚落考古通讯》第1期,第
卷七二《剑南道一·益州》,第1459页。 49~65页,2016年。
[71]〔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三二《剑南 [84]〔清〕董增龄:《国语正义》卷五《鲁语下》,
道中·翼州》,第813页。 第520~522页,巴蜀书社,1985年。
[72]《旧唐书》卷四一《地理志四·翼州》,第1689 [85]〔清〕俞樾:《群经平议》卷二〇《礼记二》,
页,中华书局,1975年。 第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73]〔清〕李元:《蜀水经》卷一《江水一》,第13 [86]章太炎:《章太炎全集(四)》,第122页,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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