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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第三人代为履行 以《民法典》第524条为中心
论第三人代为履行 以《民法典》第524条为中心
论第三人代为履行
——— 以《 民法典 》第 524 条为中心
王利明
( 中国人民大学民商事法律科学研究中心 北京 100872)
·1·
民法典适用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定。 履行辅助人制度与第三人代为履行制
③
原理也意味着债权人仅对债务人的履行负有
度一样,都允许由第三人作出履行行为,但第
受领义务,对于第三人的履行,债权人有权予
三人代为履行与债务履行辅助人的清偿不
以拒绝。但是,社会生活纷繁复杂,在许多情
同,两者的区别表现在: 一方面,在第三人代
况下第三人也会对债务的履行具有法律上的
为履行中,第三人并不是按照债务人的意愿
利益,此时严格按照债的关系的相对性阻止
履行债务,而是根据自己的利益和意愿履行
第三人履行债务,不仅会影响债务的履行、影
债务、介入债的关系; 如果第三人是按照债务
响债的关系当事人利益的实现,而且会严重
人的要求履行债务,则其可能成为债务人的
影响第三人的利益。 为解决这一问题,第三
债务履行辅助人。在第三人履行不符合债的
人代为履行制度应运而生。 该制度旨在使第
三人在对债务履行具有法律上利益时有权代 要求时,债权人不能据此请求债务人承担债
债务人作出履行,对于该履行债权人不得予 务不履行的责任。债务履行辅助人则是为债
以拒绝,从而保护第三人的利益。 务人履行债务,其履行行为应视为债务人的
履行行为。 另一方面,第三人代为履行中第
④
《民法典》第 524 条第 1 款规定: “债务人
不履行债务,第三人对履行该债务具有合法 三人是以自己的名义履行债务,债务履行辅
利益的,第三人有权 向 债 权 人 代 为 履 行; 但 助人通常是以债务人的名义履行债务。 履行
是,根据债务性质、按照当事人约定或者依照 辅助人基于债务人的指示以债务人的名义进
法律规定只能由债务人履行的除外。”该款确 行清偿,在缺乏债务人指示的情形下,其不可
立了第三人代为履行的规则。 可以说该规定 能出于自己的利益考量以自己的名义清偿债
是对债的相对性的一种突破。 一方面,该条 务。“盖第三人清偿系以自己名义清偿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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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民法典适用专题
之债务,履行辅助人之清偿则为债务人清偿 范法也确认了这一制度。例如,《欧洲民法典
债务,是两者迥异,不可不辨。” 此外,在第三 草案》第Ⅲ - 2: 107 条明确规定了第三方出
⑤
人也可以履行给付,债务人的允许是不必要 我国《民法典》正是在认真总结了我国司
的。债务人提出异议的,债权人可以拒绝接 法实践中经验的基础上,借鉴比较法经验,确
受该项给付。”在英美法上,有观点认为,第三 立了第三人代为履行制度。 事实上,从我国
人代为履行是一项衡平法规则,来源于自然 司法实践来看,在许多案件中法院都承认了
正义( natural justice) 。 美国法院认为,第三 第三人代为履行规则。 《民法典 》第 524 条
⑥ 瑡
瑏
中,
法院进一步认为,这种转移可以确保所有 必要确立第三人代为履行规则。 依据《民法
的担保和保障各种手段的清偿。 根据普通 典》第 524 条的规定,第三人代为履行以第三
⑨
法理论,第三人在偿还了主债务人的债务后, 人具有合法利益为限,而且只要具有合法利
就从债权人手上获得了一个独立的担保权转 益,债权人就不能拒绝第三人的履行。 从这
移与其对主债务人的一切救济手段。 有关示 一意义上说,在第三人对债的履行具有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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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法典适用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由于债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具有专属 债权转让与法定的债权转让只是发生的原因
性,
可以由第三人代为清偿,为了促进债权的 不同,但法律效果是相同的。 债务人应当向
实现,并有效保护债务人的利益,只要第三人 第三人清偿债务,此时只是发生了清偿对象
对履行的债务具有合法利益,且不违反法律 的变化。对债务人而言,在保护债务人对债
规定和 当 事 人 的 约 定,可 以 由 第 三 人 代 为 权人的选择权与保护第三人对债务履行的合
清偿。
瑣
瑏
法利益 之 间,显 然 保 护 第 三 人 利 益 更 为 重
第二,对债权人并无不利。 第三人代为 要。 在第三人代为履行的情形下,债务人只
瑤
瑏
履行在大多数情形下对债权人是有利的,因 是改向第三人承担债务,如果第三人基于赠
为对债权人而言,只要能保证其不会因为第 与的目的代为履行债务,则债务人将因此免
三人清偿而遭受损害,就没有必要一概拒绝 除债务,对其更为有利。 还应当看到,在第
瑥
瑏
第三人代为履行。 但在某些情形下,第三人
三人履行后,依据《民法典》的相关规定,第三
代为履行债务也可能不利于保护债权人的利
人代为履行将发生法定债权转让的效果,因
益,
此时如果任由第三人介入债的关系,可能
此在债权转让中,债务人所享有的抗辩同样
会不当干涉债的关系当事人之间的交易安
可以针对第三人提出。 这就能够有效地保证
排,甚 至 有 可 能 违 背 债 权 人 的 意 愿。 因 此,
债务人的利益不因为第三人的履行而遭受
《民法典》第 524 条规定,只有第三人对债的
损害。
履行具有合法利益时,其才有权向债权人代
“合同 法 创 造 财 富,侵 权 法 保 护 财 富
为履行; 同时,为了防止损害债权人的利益,
( Contract is productive,tort law is protec-
第 524 条第 1 款也规定了第三人代为履行的
tive) 。”瑏瑦合同法本身就是鼓励交易、创造财富
除外情形,即如果根据债务性质、按照当事人
的法,通过鼓励交易、保障当事人的订约目的
约定或者依据法律规定只能由债务人履行
的,则不能由第三人代为履行。 这些规则在 和基于合同产生的利益得以实现,促进财产
瑏
瑢参见[德]克里斯蒂安·冯·巴尔、[英]埃里克·克莱夫主编: 《欧洲私法的原则、定义与示范规则: 欧洲
示范民法典草案》( 第一、二、三卷) ,高圣平等译,法律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642 页。
瑏
瑣 参见郑玉波: 《民法债编总则》,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04 年版,第 475 页。
瑏
瑤 参见陆家豪: 《民法典第三人清偿代位制度的解释论》,载《华东政法大学学报》2021 年第 3 期。
瑏
瑥 参见王轶: 《清偿代位制度论纲》,载《法学评论》1995 年第 1 期。
瑏
瑦 Marc Stauch,The Law of Medical Negligence in England and Germany: A Comparative Analysis,Hart Publish-
ing,
2008,p.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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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民法典适用专题
相互冲突。因此,《民法典》在承认该制度时, 益”,即合法利益说。有关示范法也规定了代
首先要求第三人必须对债的履行具有合法 为履行的规则。《欧洲民法典草案 》第Ⅲ - 2:
利益。 107 条明确规定了第三方出于合法利益而代
( 一) 具有“合法利益 ( a legitimate inter- 为履行的义务。 可见,比较法普遍采取了正
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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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
《德国民法典》第 267 条并没有此项要求。 524 条借鉴了《欧洲民法典草案 》的经验,采
依据该条规定,只要债务不是人身性的,原则 取了合法利益说的立场。
上都可以由第三人给付,且债权人没有拒绝 ( 二) 对“合法利益”的判断
的权利,债权人一旦拒绝将构成受领迟延。 前已述及,第三人代为履行制度旨在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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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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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法典适用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债权人和债务人之间订立了购买某种型号设 利影响,因此母公司 可 代 子 公 司 清 偿 债 务。
备的买卖合同,第三人主动要求代债务人向 四是其他合法利益。 例如,物上担保人具有
债权人交付该套设备。 但是该设备涉及质量 特殊利益请求履行。 对于合法利益的情形,
是否合格以及交付后的维修、维护等问题,第 法律很难穷尽列举。 当然,在对合法利益进
三人可能难以完成此项工作。 如果债权人不 行判断时不能过于宽泛,应当作限缩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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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对合法利益的判断应当进行类型化处 在审判实践中可由法官根据具体案情判断。
理。合法利益本身是一个不确定概念,需要 3. 合法利益应当由第三人举证证明。 在
根据实践情况和发展归纳总结出典型形态, 证明责任分配上,是否具有合法利益应当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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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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瑢 参见朱广新、谢鸿飞: 《民法典评注·合同编通则 1》,中国法制出版社 2020 年版,第 49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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瑣 在比较法上也存在先例。《欧洲民法典草案》第Ⅲ - 2: 107 条明确规定了第三方出于合法利益而代为履
行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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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 参见黄薇主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合同编解读》( 上册) ,中国法制出版社 2020 年版,第 21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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瑥 参见陆家豪: 《民法典第三人清偿代位制度的解释论》,载《华东政法大学学报》2021 年第 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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瑦 参见郑玉波: 《民法债编总则》,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04 年版,第 47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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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民法典适用专题
同时赋予债权人享有拒绝受领的权利。 此 第三人代为履行的约定可以与债权同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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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观点在立法论上不无道理,但我国《民法 生,
也可以在债权产生后作出约定,只要是在
典》第 524 条明确将第三人对债的履行具有 第三人清偿前均可以产生排斥第三人履行的
合法利益作为第三人代为履行的必要条件, 效力。 当然,也有一些国家,如德国、瑞士等
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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瑧 冉克平: 《民法典编纂视野中的第三人清偿制度》,载《法商研究》2015 年第 2 期。
瑐
瑨 参见周江洪: 《服务合同研究》,法律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2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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瑩 孙森焱: 《民法债编总论( 下册) 》,三民书局 2017 年版,第 1007 页。
瑑
瑠 韩世远: 《合同法总论》,法律出版社 2018 年版,第 333 页。
瑡 [日]我妻荣: 《新订债权总论》,王燚译,中国法制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21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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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法典适用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的。显然二者属于不同的法律制度,第三人
发生转移。 可见,在第三人代为履行的情形
代为履行不能归入到债的转移的范畴。
下,第三人与债权人之间并不存在债权债务
( 一) 第三人代为履行与债务转移的区别
关系,债权人对第三人并不直接享有请求权。
第一,在债务承担情况下,债务人或债权
例如,在“张生成与伍兵抵押合同纠纷上诉
人应与第三人达成转移债务的协议。 基于该
案”中,法院认为,“此种契约与债务承担类
协议,由第三人取代债务人的地位对债权人
似,但实不相同,申言之,履行承担乃承担人
负担债务。该协议既可以在债权人与第三人
立于既存的债务关系之外,而以第三人之地
之间达成,也可以由债务人与第三人达成且
位,负有履行债务人之债务之义务,而债务承
经债权人同意,还可以是债权人、债务人与第
担乃承担人加入既存的债务关系之内,自己
三人共同达成。而在第三人代为履行的情形
亦居于债务人之地位,负履行债务之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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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第三人单方表示代替债务人清偿债务或
者与债务人达成代其清偿债务的协议,但并 第三,从责任承担层面看,在第三人代
没有与债权人或债务人达成债务转移的协 为履行的情形下,第三人不履行或不完全履
议。因此,在第三人向债权人提出代债务人 行债务时,债权人只能请求债务人承担债务
不履行的责任; 而在债务承担的情形下,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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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行债务时,即便债权人表示同意,但如果当
事人之间没有就债务转移达成协议,也不宜 务承担人已经成为债的关系的当事人,如果
认定其构成债务承担。 其未能依照债的要求履行债务,则债权人可
第二,在债务承担中,债务人本为合同关 直接请求其履行义务和承担责任。 同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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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民法典适用专题
免责的债务承担的情形下,债务承担人已完 在第三人代为履行以后,也会产生债务转移
全代替债务人的地位,此时债权人不能要求 的后果。但事实上,第三人代为履行后会发
债务人履行债务或承担责任。 正如《德国民 生法定的债权转 让,而 不 会 发 生 债 务 转 移。
法典》第 329 条所规定的,“在合同中,一方承 因为在第三人代为履行后,第三人只是在其
担向另一方的债权人清偿的义务,而不承担 履行债务的范围内取得了债权,而不会发生
债务的,有疑义时,不得认为该债权人应直接 债务转移的效果。 换言之,只是发生法定的
取得向该方请求清偿的权利 ”。 正是因为债 债权转移,而不产生债务的转移。
务承担与第三人代为履行之间存在明显的区 ( 二) 区分第三人代为履行与债务转移的
别,所以二者是不可相互替代的。 如果当事 考量因素
人在合同中虽然使用了债务承担的表述,但 在制度层面将第三人代为履行与债务转
并不涉及债的主体的变化,则应当属于第三 移作出区别是较为容易的。但是,在实践中,
人代为履行,而不应当属于债务承担。 例如, 第三人、债权人和债务人所表达的意思可能
在“宁夏金泰实业有限公司与宁夏基荣实业
是不清晰的,很难对第三人的履行究竟是代
发展有限公司联营合同纠纷上诉案 ”中,最高
为履行还是债务转移进行区分。 我国司法实
人民法院认为,当事人虽然在合同中使用了
践历来要求区分第三人同意作出履行与债务
债务转让的字样,但其本质上仍属于第三人
转移的关系,认为即便第三人同意履行债务,
代为履行债务,并没有使合同关系当事人发
也不发生债的转移。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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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变化,因此该案仍属于第三人代为履行; 在
践中如何区分第三人代为履行与债务转移?
第三人没有履行债务或者没有全面履行时,
笔者认为,在具体案件中区分二者的关系,应
债权人只能向原债务人主张,而不能向第三
当从如下几个方面考虑:
人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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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考虑当事人之间是否存在债务
第四,第三人代为履行后,不产生债务转
转移的合意,这也是成立债务转移的基本前
移的效果。《民法典 》第 524 条第 2 款规定:
“债权人接受第三人履行后,其对债务人的债 提。依据《民法典 》第 552 条,债务转移需要
权转让给第三人,但是债务人和第三人另有 当事人达成债务转移的协议,而在第三人代
约定的除外。”如何理解此处所说的“债权转 为履行的情形下,是第三人单方履行债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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瑦 最高人民法院( 2005) 民二终字第 35 号民事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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瑧 参见庞景玉、何志: 《合同纠纷裁判依据新释新解》,人民法院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16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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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法典适用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四、第三人代为履行与由第三人履行债
其次,要考察债权人同意的内容。 债权
务的区别
人同意的意思应当从两个角度予以考察: 一
是要看是否需要债权人同意。 在债务转移的 所谓由第三人履行债务,是指当事人约
情形下,不论当事人以何种方式达成债务转 定在不变更合同当事人的情况下,由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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瑨 参见廖敏敏: 《第三人承诺还款的法律性质》,载《人民司法》2015 年第 1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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瑩 参见张钢成: 《论履行承担》,载《人民司法》2001 年第 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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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民法典适用专题
第三人自愿承担合同所约定的义务,则即使 严格地说,在当事人约定由第三人履行
第三人并非当事人或合同债务人,债权人也 债务的情形下,第三人履行债务的法律后果
可向第三人提出请求。 可见,第三人是否履 也符合债务履行辅助人的规则。 第三人履行
行取决于其自愿,只有在第三人愿意履行的 债务后,债务人的债务即随之消灭; 如果第三
情形下,债权人才能 从 第 三 人 处 获 得 清 偿。 人不履行债务或者履行债务不符合约定,则
第三人履行合同可能是基于其与债务人之间 仍然应当由债务人对债权人承担债务不履行
的特殊关系,也可能是基于赠与的意思,但即 的责任,这与债务履行辅助人的规则是一致
便第三人同意履行,在其不履行或不适当履 的。但是,此处的第三人在性质上与债务履
行的情形下,债权人也只能向债务人请求履 行辅助人存在一定的区别。 债务履行辅助人
行债务或主张违约责任,而不能向第三人提 通常应当是由债务人选定的辅助其履行债务
出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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瑠
的人,而在当事人约定由第三人履行债务的
需要探讨的是,在当事人约定由第三人
情形下,该第三人应当是由合同双方当事人
履行债务的情形下,第 三 人 处 于 何 种 地 位?
同意的,而非由债务人单方指定的。因此,由
换言之,如果债权人与债务人之间约定由第
第三人履行债务中的第三人与债务履行辅助
三人履行义务,第三人同意作出履行,此时第
人之完全依附于债务人有所不同。
三人究竟是债务加入者还是债务人的债务履
应当看到,由第三人履行债务与第三人
行辅 助 人? 抑 或 是 代 为 履 行 的 第 三 人? 对
代为履行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一方面,在这
此,学界存在不同观点。
两种情形下,第三人都没有加入债务,没有成
笔者认为,由第三人履行债务中的第三
为债的关系当事人; 另一方面,在第三人作出
人并非债务加入者。 如前述,在债务加入的
履行时,债权人原则上都不得拒绝,且在由第
情形下,当事人应当就债务加入达成合意,且
三人履行合同的情形下,由于债权人事先已
必须经债权人同意,而在由第三人履行债务
的情形下,当事人只是约定由第三人履行,并 经同意由第三人履行债务,事后其不得反悔。
思并不是要承担债务,不宜因此认定第三人 出规定,表明二者属于不同的法律制度,不得
的行为构成债务加入。例如,在“孙永福与王 相互替代。在实践中需要区分由第三人履行
义友、赵艳红房屋买卖合同纠纷案 ”中,合同 债务和第三人代为履行,二者分别适用不同
双方当事人签订的《房屋买卖合同 》第 2 条内 的法律规则。二者的区别表现在:
容是对购买本案争议房屋的付款方式的约 第一,第三人履行债务的依据不同。 在
定,约定由买方向合同外的第三人履行卖方 由第三人履行的情形下,第三人履行债务的
所欠第三人的借款债务,此情形符合原《合同 依据是债权人与债务人之间的合同,而第三
法》第 64 条关于当事人约定由债务人向第三 人代为履行依据的是《民法典 》第 524 条的规
瑒
瑠 参见黄薇主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合同编解读》( 上册) ,中国法制出版社 2020 年版,第 21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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瑡 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民事裁定书( 2015) 延中民四终字第 232 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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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民法典适用专题
行。一旦履行符合合同的约定,就自然发生 但笔者认为,追偿权发生说并没有揭示第三
清偿的效果。 人代为履行后向债务人主张权利的请求权基
( 一) 第三人代为履行后发生法定债权 础为何。追偿只是对现象的一种描述,其究
转让 竟是依据原合同债权进行追偿,还是依据不
在第三人代为履行后,第三人可以对债 当得利返还请求权进行追偿,并不清晰。
务人享 有 何 种 权 利,学 界 对 此 存 在 不 同 的 三是求偿代位说。 此种观点认为,第三
观点。 人代为履行后,发生求偿代位。 求偿权是根
一是不当得利返还说。 此种观点认为, 据清偿者与债务人间的关系设定的,但是清
由于第三人没有法律上的原因代为清偿债 偿人对债务人表示赠与的意思时,不取得求
务,
而债务人因此获益,此时债务人构成不当 偿权。清偿人只有在没有放弃求偿的情形下
得利,第三人可以向债务人主张不当得利的 才能主张代位求偿,且求偿权被限定在所支
返还。例如,在“孙念荣与镇江市润州金一村 付的价值范围内。 在“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
瑤
瑒
瑒
瑢 参见江苏省镇江市中级人民法院( 2021) 苏 11 民终 292 号民事判决书。
瑒
瑣 海城市人民法院( 2020) 辽 0381 民初 7661 号民事判决书。
瑤 [日]我妻荣: 《新订债权总论》,王燚译,中国法制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222 - 22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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瑥 湖北省荆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2019) 鄂 08 民终 37 号民事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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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法典适用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对主债务人的权利。 一些国家的民法典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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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法定债权转让在适用中的若干具体
纳了此种观点,我国司法实践中也有案例认 问题
同这种见解。例如,在“胡从海与江苏润道路 1. 关于债权发生转移的时间。 按照《民
桥工程有限公司、何海棠追偿权纠纷案 ”中, 法典》第 524 条第 2 款的规定,债权转让的时
一审法院认为“债务人不履行债务,第三人对 点是债权人接受第三人履行时。 就意定的债
履行该债务具有合法利益的,第三人有权向 权转让而言,在当事人之间达成债权转让的
债权人代为履行。 债 权 人 接 受 第 三 人 履 行 合意时,即可发生债权转让的效果。但是《民
后,其对债务人的债权转让给第三人。” 法典》第 524 条第 2 款并非涉及意定的债权
瑒
瑨
上述各种观点都不无道理,但在第三人 转让,而是对法定的债权转让的规定,因此此
代为履行的情形下,学界对于其法律效果存 种债权转让中并无当事人的合意,只能是在
在较大分歧,缺乏共识不利于同案同判,也影 法定 的 转 让 事 由 发 生 时 产 生 债 权 转 让 的
响当事人的合理预期,因此有必要明确第三 效果。
人代为履行后的法律效果。 笔者赞成上述第 2. 关于法定债权的部分转让。如果第三
四种观点,因为采纳此种模式意味着原债权 人作出不完全履行,此时能否产生债权的部
人与债务人的债之关系中的抗辩仍然存在, 分转让? 比较法上对此存在不同的观点。以
当事人仍然可以行使此种抗辩,从而有效平 《法国民法典》为代表的立法例允许第三人作
衡债权人、债务人和第三人之间的利益。 法 出部分履行,而以《德国民法典 》为代表的立
律作出此种规定,既可以避免债务人因此获 法例原则上不允许第三人在部分给付的范围
得不当得利,又可以避免债务人因原有的抗 内行使求偿权。 笔者认为,我国《民法典 》虽
瑩
瑒
瑒
瑦 Herschel Whitfield Arant,Cases on the Law of Suretyship and Guaranty ( 2 ) ,Chicago: Callaghan & . Co. ,
1931,p. 428.
瑒
瑧 Nisbet,J. in Lumpkin v. Mills,
4 Ga. 343,
345,
349( 1848) .
瑒
瑨 江苏省淮安市中级人民法院 ( 2021) 苏 08 民终 885 号民事判决书。
瑒
瑩 参见《法国民法典》第 1346 条第 3 款、《德国民法典》第 266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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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民法典适用专题
味着第三人代为履行具有无偿性,此时第三 随主权利的转移而发生转移,但专属于债权
人就不再享有向债务人追偿的权利。 又如, 人的从权利不能随主权利转移。
债务人可以与第三人在事前或事后约定以一 第二,通知规则的适用。 我国现行法律
定的补偿金等方式对第三人进行补偿,在此 对第三人通知债务人的义务没有作出规定。
情形下第三人不能通过法定的债权转让取得 笔者认为,虽然第三人代为清偿不需要债务
债权。 人同意,但第三人仍然应当通知债务人,使债
应当指出的是,即便是具有合法利益的 务人了解债务已经履行的事实,防止债权人
第三人代为履行,其原因也是多样的,有的是 接受重复履行。第三人与债权人都有义务向
基于债务人的委托,有的是基于无因管理,有 债务人作出通知,以 避 免 债 务 的 重 复 履 行。
的是基于赠与。 在比较法上,确实有观点认 在确认了法定债权转让的效果后,通知规则
为,应当区分第三人代为履行的不同原因确 事实上可以适用《民法典 》第 546 条的规定,
定其求偿权。如果第三人是基于赠与的原因
即在债权转让时应当通知债务人,未经通知,
代为履行,则第三人在代为履行之后就不得
该转让对债务人不发生效力。 在我国《民法
再向债务人求偿。 我国《民法典 》第 524 条
瑓
瑠
典》中,通知具有保护债务人的作用。一旦通
在规定第三人代为履行的法律效果时并没有
知,对债务人而言就确定了债权的归属,债务
区分不同的原因。 笔者认为,法律虽然一概
人可以依据通知清偿债务,清偿债务后即可
允许第三人可以取得债权,但第三人也可以
免责。在法定债权转让中,如果法定事由发
抛弃此种权利。债务人如果能够证明第三人
生,第三人取得了债权,但不通知债务人的,
是以赠与的意思代为履行债务的,则不应当
则债权转让对债务人不发生效力; 债务人继
允许第三人再向债务人主张权利。
续向原债权人清偿的,仍然可以发生清偿的
4.《民法典》中关于债权转让的规则的类
效力,第三人不得再向债务人主张债权。
推适用。前已述及,第三人在代为履行后获
第三,债务人的抗辩可以向第三人主张。
得了法定的债权转让,因此,在第三人向债务
人请求时,可以适用《民法典 》中关于债权转 债务人在合同债权转让时所享有的对抗原债
让的规则。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权人的抗辩,并不因合同债权的转让而消灭。
清偿,使债权人所有的法定债权的从权利都 让通知后,债务人对让与人的抗辩,可以向受
转让给第三人。 《民法典 》第 547 条第 1 款
瑓
瑡
让人主张。”依据该条规定,在债权转让后,债
规定: “债权人转让债权的,受让人取得与债 务人对原债权人所享有的抗辩权,如同时履
权有关的从权利,但是该从权利专属于债权 行抗辩权、不安抗辩权、后履行抗辩权等,仍
人自身的除外。”在转让合同债权时,从属于 然可以对受让人主张。 在第三人代为履行的
主债权的从权利,如抵押权、利息债权、定金 情形下,债务人对债权人所享有的抗辩,也可
债权、违约金债权及损害赔偿请求权等也将 以向第三人主张。 例如,债务已经超过诉讼
瑢
瑓
瑓
瑠 参见黄立: 《民法债编总论》,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656 页。
瑓
瑡 Palandt / Bearbeiter ,C. H. Beck,Ntingen,
2009, § 268,Rn. 6.
瑓
瑢 孙森焱: 《民法债编总论( 下册) 》,三民书局 2017 年版,第 100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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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法典适用专题 法学杂志·2021 年第 8 期
时效,第三人因不知晓而作出履行,在第三人 六、结语
向债务人追偿时,债务人可以对第三人主张 法律的生命力在于实施,法律也需要在
时效届满的抗辩。 实践中不断完善。作为《民法典》规定的一项
第四,债务人可以依法向第三人行使抵 新制度,第三人代为履行制度与债务转移制
销权。依据《民法典 》第 549 条的规定,债务 由第三人履行制度存在极大的相似性,如
度、
人接到债权转让通知时,债务人对让与人享 果不进行准确的辨别,可能会导致法律适用
有债权,且债务人的债权先于转让的债权到 的混乱。尤其是该项制度作为一种法定的合
期或者同时到期的,债务人可以向受让人主 同履行制度,需要具备法律所规定的“合法利
张抵销。此种情形下,债务人主张抵销实际 益”等条件,但对“合法利益 ”如何理解,以及
上是满足了抵销的一般条件。 该规则也可以 发生法定债权转让之后将发生何种法律效
类推适用于第三人代为履行。 也就是说,在 果,都需要予以明确。《民法典 》对此规定得
第三人代为履行的情形下,如果债务人对债 较为抽象、简略,还有待司法解释和指导性案
权人享有抵销权,则在第三人向债务人行使 例对该制度进一步补充、细化和完善。
权利时,债务人也可以向第三人主张抵销权。
( 责任编辑: 李 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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