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建筑 下
一片是供旅游的乡村乐园 一片是供参观的农业实验
室 , 有大棚 , 无土栽培 一片是供领导种树留念的树
林 , 及其一侧象征性地立着的一根风力发电杆 街道
和城市一样 , 有人行道 、路灯 、路牌 , 种着行道树 。
发展工业都在邻村土地上 , 一年的产值已达 亿元 。
村里仅有 人 ,村办企业雇佣的外地工人却达数千 ,
几十年改天换地 。保持社会稳定主要靠三个办法 有
坚强战斗 力的几代党支部 开放选举的 乡村民主 与
时俱进的村规村约 。自己村里只种树 , 不种地 。一个
平原村 , 从上游源头开始治理 , 保持水质优 良 , 以生
态建设而闻名 ,曾获得 “联合国全球生态 佳乡村 ”
称号 图 , 。 略干枯 。它是没有脏腑的 , 或者说 , 没有剖面 。
这几年 , 滕头也开始重视文化建设 。村里的老建
筑早已拆光了 , 就从邻村移来一处祠堂 , 里面可以喝
茶 , 有乡村戏法表演 。村委会里有个大沙盘 , 是请上
海某大学设计 院做 的新规划 , 典型美国郊 区别墅群 ,
准备租给游 客 图 。
这个村确实 了不起 , 也很有代表性 。一种文 明 ,
积 累数千年 , 一旦崩塌 , 要想成体系地重建 , 异常困
难 。滕头村民所做的一切 , 只为最基本的生存 , 完全
出于 自发的努力 。
文明没 了 ,至少还有生态 ,只此一点 ,
就值得城市学 习 。如果说还有一些文明的残余 , 那就
是高效率 、高密度 、有组织的集体 生活 , 而且基本没
有打牌聚赌的陋习 。
问题在于 , 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有数千年文明史的
乡村 , 而不是一个非洲部落 。我的直觉判断是 中国
乡村的文明几乎被抽干了 。
如果说滕头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 那么这个世界
只有粗略的外部 , 它的内部几乎没有与生存有着真实
关联的细密构造 。克洛德 ・
列维 一斯特劳斯
一 曾写过一句让我印象至深的话 所有文
明的伟大之处都在于其差异丰富的细节 。细节出乎构
造 , 见微知著 。从建筑学的角度看 , 一个生活世界的
内部主要是从剖面看出 , 而滕头的内部如外部一样简
我对陪同参观的宁波市领导说 , 只表现滕头的现
在 ,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 , 但我有兴趣做一个建筑 , 剖
切一下这个地区乡村建筑过去与现在的差别 , 也许能
推断一下它的未来 。
生活世界的视野与构造
一种真 实 的生活世 界 , 一定是 可 以被 直接看到
的 。我从不相信本质是隐藏在什么看不见的地方 、或
背后或下面的说法 。能看见生活的真实 , 需要的是一
种真正的视差 。就建筑学而言 , 这种观看有其特殊的
图景表达方式 。如在明崇祯版《金瓶梅 》
木刻插图里 ,
 时代建筑 一 一

项 目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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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
项 目名称 上海世博会宁波滕头案例馆
建筑设计 王澎 陆文宇
设计参与 陈立超等
设计单位 中国美术学院建筑营造研究 中心
护一
、
犷
衬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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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工图配合 北京市建筑设计院
茂 ‘岁呜脚
项 目地点 上海世博会最佳城市实践区 艺
户
、 、

用地 面积 ,
建筑面积 约
、
一
协畏
,

设计范围 总体规划 , 建筑设计 , 景观设计

设计时间
施 工时间 刀一
一
、
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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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工单位 上海建工集团
工匠负责
结构形式
组合墙体
倪 良富
钢筋混凝土正交框架结构 混凝土衬墙与回收 旧砖瓦 一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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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材料 竹条模板混凝土 , 回收旧砖瓦 , 竹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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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这种典型的观法 。低平俯瞰 , 两三层楼高的视 角 其位 。就触感而言 , 外墙是重的 , 内部却是轻而细碎

反向界定了建筑群的普遍高度 ,图纸是斜向轴测图 ,
水平线平行 , 垂直线单向倾斜 , 以保持水平 的连续 。
院落被墙体分割的有六七处 , 边界在图纸边被直接切
断 , 意指这个世界是连绵的 。六七个生活事件在同时
发生 , 连带不同的器具与织物 、植物与动物 、构造与
的 就光色而言 , 外部光天化 日 , 内部则处在一种清
明的暗影里 从建筑制图的角度而言 , 一进 门洞 , 就
如同进入一个躯体 的脏腑 , 一个有清新空气在 内流动
的内月
空。
门洞就是一个洞 , 进到洞内 , 只能从剖面一层层

尺度 ,一个有差异且细节丰富的世界一齐被我们看见 。 去观看 。
我称这种图为 “世界观制图 ”
。按西方建筑的立面观 , 两种观法 , 两种剖面 , 足 以构造 出特 别能包容 、
以院墙 为立面等于没有立面 。问题是 , 在实际上没有 庇护生活 差异性 的世界 。这关乎人性 ,一种可 以看见 、

立面 、人 口高度密集的建筑类型里 , 这种图是有效的 , 可 以制图描绘 、可 以建造 、可 以期待情事簇生的结构

它实际上不是俯瞰 图 , 而是从上向下斜入 的剖面图 。 性的人性 。
我试 图透过滕头描绘一种新 乡村的全景 。指导 王澎 制图 汪凝
石 滕头村现状 它不仅是图 , 也是一种涵容差异的生活世界构造表 。
滕 头村 委会 里 的那个 美 国郊 区别墅群 大沙盘
另一种观法是从水平开始 。这一地区实际只有一 土地与密度
个分段 剖 轴测
种建筑类型 院落式住 宅 。其他各种类型 的建筑不过 这种特殊 的空间构造尤其和人 口与密度有关 。浙
从 个剖 面 画起 。王谢绘
俯瞰的轴测草图 , 也是从上向下斜入的剖面图 王澎绘 是变体 , 外观类似 , 高墙且 门洞不大 。令我印象很深 江地 区人 多地少 , 建筑一 向节地 。就家族聚 居的传统
《五泄 山图 》 【明 】陈洪绥 , 直接从这张图上 , 我就看见 的是杭州河坊街 上的方 回春堂药店 。其形制也从住 宅 而言 , 每个住 宅 内部 都是 一个 细节繁 复 的微 型社会 ,
了宁波滕 头馆
转化而来 ,从街上看只是一面高大 白墙上有一个 门洞 , 外部 边 界清楚 , 每 一分 支也 在 内部 有其独 立的 区域 。
一 飞 没什么特别之处 , 但立在 门洞处 向内一看 , 就有一种 每个家族在临街一面都有 自尊的面相 意大利建筑师
石 一一
复杂的震撼扑面而来 。建筑木构与空间构造的复杂性 就特 别知道 如何 让 建筑 有其 尊严 , 彼此 因差异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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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 殆 功

」 一
与生活 中人 的身体姿态的复杂性 密集地混合在一起 。 话 , 这种差别虽小 , 但却是决定性的 。外墙之 内 , 控
」 建筑是一种 恋物癖式 的细节繁复 , 聊天 、交际 、发呆 制建筑 的实际上是一 系列语义有序 的剖立面 。这种形
一 的人 比买药看病 的人 多 , 整个场景如 同一个剧场 。但 制 , 合乎这方水土 的地理人文 , 是深思熟虑 了几千年
, ,
仔细看 , 正堂两厢 , 楼上楼下 , 前庭后院 , 人们各在 的。
飞
 时代建筑 一

内庭园
音面图

实际上 当我一看到滕头村委会里的那个美国郊 佃然 的
区别墅群大沙盘 , 就知道很多事情 已经无法挽 回了 , 人有了视野 , 有些东西就会看见 如 明代陈洪缓
另一种滕头馆就 已在我眼前 出现 。当我们在描述这个 的这张 《五泄 山图 》
, 翻到它是偶然的 , 但它就像我
地 区传统住宅的形制与观法时 ,并不是 为了去解释它 , 所期待 的突然出现 ,具备 了我所观想的全部语言要素
而是试 图从其 中以碎片的方式 — 就像 回忆 , 没有历 从这张 图上 , 我直接看见了宁波滕头馆 , 或者说 , 我
史 , 有些破碎模糊 — 来控制住它的真实 , 触摸到它 看到 了这一地 区乡村建筑新的可能性 、由树木构成的
的质感 , 构造出一种新的东西来 。而它的出现 , 往往 分层的门洞 , 洞上大树参天 更几何化的语言 出在
是突然的 。 洞后树 上的 山峦 。这是一张典 型的世界观绘 画 , 而且

滕头馆应该是一种新乡村模式中的一个 “构造单 非常具有建筑性 图 这张二维 的画纸如同在人

, 聆
、
位”
。按世博会地块 的尺寸 , , 高度 类社会与 自然之间的一个剖面 , 完全超越 了具体的历
以下 , 不需要 , 按三层最高的社会论理 , 就足 史时间与事件 。从细节也能看出这层意思 , 作 为明代
够 了 。每栋 以长 向墙 为界 , 或共用 , 或 间隔一两米 少有的善画人物 的画家 陈洪授 只在树 洞里画 了一个
土地是高度集约的 每栋三层 , 底层 为家庭工厂 、商 文士 , 他根本不看画外
铺、
仓库等 ,上两层 为连 串院落 。住三代 ,平均约 户 ,

余人 。最 大限度地进行生态种植 , 植被覆盖 浓荫蔽 日

以上的建筑屋面 , 也可 以发展出一系列 变体 , 如学校 、
办公 、医院 、旅馆 、饭馆 、博物馆等 , 有可能涵盖全
部 的 乡村建筑类型 。
不能忘记 的是 , 就 建筑与种植而言 , 这一地 区的
脚 传统早就达到诗歌 的高度 , 不仅是搞农业生产 。这需
要一种更深远 的视野 。
这只是我心 中所想 , 对宁波市 的领导 , 则说 的简
单而直接 。我料定在建馆场地 周围会是一群夸张建筑
的竞赛 , 于是我 口头描述 了宁波滕头馆 的大体意 向
一座 建筑 , 要想动笔 , 需要先找到它的语言 它
的胜调 , 一种控制其 内部所有事物的氛围 在我的意
识 里 , 这 一 次 , 就 是 “浓 荫 蔽 日 ”四字
水 声
浓 荫在风 中有 声 , 其 下必要 有水 、“泉眼 无 声暗
自流 , 树 阴照水 爱晴 柔 。”杨万 里 的这句 诗经 常 出现
在我心 里 , 它是 那种能穿越 时间的诗句 能粉碎心 中
所有坚硬冰 凉的东西 。这样 的水必不大 , 且很浅 , 它

盟
『
形体方正 , 简单平静 , 震撼人的东西将隐在建筑的内 没有说 出的字是影子 、碎影随风而轻动 , 需要大片简
音队 在一堆 喧闹的建筑 中 , 最平静 的那一幢 才最让人 单 的墙 , 反 向抑 制着建筑 的形体
无法忽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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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创百 定着我们是否在思想建筑 。
建筑是一个由简单的长方形围合的空腔 。两侧长 我决定直接从剖面画起 , 如果端面也算剖面 , 就
向墙不需开窗 , 短向两端为洞 。两层 , 下屋上园 , 人 要画 个剖面 。在 见方和 的两种尺度之间来
从地 面沿小道蜿蜓而上 , 又似层层高 台 。建筑高约 回寻思 , 从南面正着走进去 , 从北面反着走出来 , 最
树种于屋面上 , 约高 。人行其中 , 视角是 终在 复印纸上画了 个剖面 图 。决定性的语
水平加略徽的仰视 , 感觉身体被包裹粉 。 言在于 , 每一剖 , 既是剖面 , 也是剖立面 , 一 深
如此观想 , 方法几乎是自动产生的 。一张俯瞰的 度的空间 , 用大的俯瞰轴测或透视都难 以把握 门的
轴测草图随手画出 图 。图很小 , 我习惯用 尺度 , 我就又画了 们 个分段剖轴测 , 也在 复印
复印纸起稿 , 方便 。但如此小的图 , 已经包含了两种 纸上 图 , 关键在于系列性的意识 。
观法 , 两种剖面 。俯瞰的图作为剖面 , 其内包含细密 采 用这种 画法就必 须直 接面对结构 , 断面都
的构造 , 但它的视野广阔 , 观想的是一片连绵的建筑 , 是 开间 , 边跨 , 是最小房 间的尺寸 , 也是大
假定是 见方 。而视角是水平加略徽仰视的剖面 , 树移栽时根系土球 的最小移栽尺寸 , 中间大跨 。直
在建筑的短向两端 已作推敲 , 它的尺度是 , , 的 , 已 接面对 的还有水 的流动 , 从屋面到地面 , 水流会形
在考虑浓荫下的碎影 。
我会在这种小草图上标出数字 , 成一根连续流动的线 。二层 中间有一处大庭院 , 我
标明建筑被分层切分的次数和实际尺寸 。仔细体会陈 设想用作雨水收集 , 形成一个浅水源 , 在坡道边有
洪绥的《五泄山图 》
, 树洞隐含的扭曲变化 。建筑被 深的浅槽 , 水无声流下 , 但这会导
分层切分的次数又约略和四户居者的区域划分有关 , 致大 的屋面防水处理 。由于工期太短 , 最终除了地
每户两段 , 一院一屋相隔 , 就是八段 。也与虚实节奏 面的水池 , 上部的设想都没有实现 。
有关 , 有长短主次 。考虑到从一层到二层的步行 , 底 我没有画平面 , 而是让研究生直接按剖面在计算
层展馆 的屋面至少在 高度 以上 , 我还想让轮椅能 机上建模 , 最后导出平面 。
方便地 上去 , 小道就全是坡道 , 宽度 , 每段切

分至少包括一个来回 ,就是 ,算上栏杆 ,就是 , 物料

正合一 间房的尺寸 , 也正合一棵大树移栽 时根 系土球 在传统中国的建筑中 ,物料选择是第一位的 。“材
的大小 , 它就成 为最小的分段切分模数 。 料 ”一词不准确 , 因为物有 “物性 ”, 它是活的 。当
视野 改变 , 画法就应该改 变 。在我看来 , 看似 无 初做宁波博物馆时 , 反对用瓦 月的人很多 , 有的甚至
思想的平 、立 、剖画法 , 以及画的次序 , 实质性地决 跟我拍桌子 。这次宁波的领导要求我必须用瓦 月旧砖
 时代建筑

和竹模混凝土做 。我的回应很简单 , 如抓中药 , 多加 他听了两眼放光 , 说那是他 的梦想 。

了一味 , 用竹模板直接做建筑内衬 , 配伍一变 , 意思

就变 , 就有外重内轻的分别 。 没有历史的回忆与回忆的复活
如此重视物料 , 也许会被人说是 “恋物癖 ”, 我 在建筑将竣 工时 , 我指导研 究生用那 个剖轴
想与之相对 的应该是 “概念癖 ”
。但概念是空洞的 , 测草 图按 的视野重组 了一张 图 。背景是北宋李
物料则是实在的 。历史在我眼里不是人物事件史 , 而 公麟 《山庄图 》前两张 ,那图原本是八张一套的长卷
是关于物料的视野史 。我一直在追求一种不依赖概念 李公麟 以笔法细密著名 , 但这里细密并不只是画得细
的建筑 。这种对物料的体会让我想起罗兰 ・
巴特听了 的意思 , 更指一种身心相合的视野 。我选的两张 , 前

一位乌克兰歌 唱家 的演唱后 的描述 “那是从他脏腑 者远望 , 后者近观 , 。我也称前者外观 , 后

深处发出的声音的颗粒 。” 者 内观 。但仔细看里面 的人物 , 完全是相 同尺度 ,

的 , 意味着两种观法可同时呈现 , 即为观想
工匠 用那 个剖 轴 测草 图重 组 的图 , 再 用剖 面 控 制
施工前 , 我们对世博局提 了个要求 所有涉及瓦 整体 , 我试 图透过滕头描绘一种新 乡村 的全景 , 其 中

月旧砖 、竹模混凝土 、竹模版部分 , 大建筑公司肯定 含有捍卫生活世界 差异性 的细 密构造 图 。它在

不会做 , 要 留一个 口子 , 恐怕只有我在宁波的工匠徒 问一个 问题 回忆 已经无法凭借历史 , 回忆还有可能
弟会做 。世博局答应了 。结果如我所料 , 而且他们做 复活吗 , 《世说新语 》里 , 王戎为官后 , 有仪仗 , 乘
得 又好 又快 。滕 头馆定 案在 年 月 , 是 最佳 实 如木亭的小轿 。一 日过 当年和阮籍 、
裕康酣饮 的酒家 ,
践 区里最晚开工的 , 却是第一个建成 的 图 。这 远望 , 没有进去 。叹息道 近若咫尺 , 邀若千古 。
支队伍 从 年开 始 , 随我做 传统 工艺 的现 代 结合

巧 剖面图 试验 , 历经五散房 、博物馆 , 他们的意识与工艺都已

平面 图 成熟 。这是第一次 , 我不用上工地 了 , 我 的合伙人与
立面 图
助手去 了几次 , 徒 弟在 电话里对我说 师傅放心 , 我
建成后 的 系列组 合 图 摄影 王测 , 陈 立超
知道 怎 么做 。
〔旧
我 的一位 非 洲建筑 师朋 友在布基纳 法 索

, 用土砖盖学校 , 干得很棒 。有次我们聊起工匠 ,

物
他说 只能跟着 ,否则就 出错 。我告诉他我徒 弟说 的话 ,
 甲

了 月肠 ‘

…
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