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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1.

肯尼斯大睁着眼,茫然地看着视线远方遥不可及的天幕。清冷的月亮高悬空中,有如嘲

笑一般,无机质的光辉洒落地上,将倒落在他脚边的轮椅,仍在徐徐转动的轮子,银发女人

脸上的惊愕,还有索拉的尸体映照得清清楚楚。自己是死了吗?确实块死了吧。卫宫切嗣那

个混蛋,魔术师的败类...卑鄙,无耻...居然在暗处安排杀手。肯尼斯的胸口暗红色的鲜血

大片大片地涌出,他吃力地用手按住那些狰狞的弹孔,口里不断咳呛着,下意识想要抓住什

么东西。

“杀...杀了我...”

痛苦驱使下他向卫宫切嗣的方向挪动着,顾不上尊严,沙土混合着刚刚崩落的血液将蓝

色的魔术师长袍污染,在地上留下蜿蜒血迹。

“求求你..杀了我...”“抱歉,我办不到。”

卫宫切嗣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地上躺着的强制证文,点燃了嘴里的烟。

“唔...咳...”

最后 Saber 终于看不下去了,在肯尼斯充满了绝望与痛苦目光的恳求下,她快步走到近

前,高高举起手中的剑,然后以最快速度劈了下去。

意识中断的瞬间,剑身所带的金色光芒充斥了他的视野,他仿佛看到了那人近在眼前,

以一种驯顺的,温柔的,但是明显蕴藏躁动的眼睛看着自己,眼角的泪痣增添了魅惑,就连

流下的血泪看起来也那么美丽。

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任凭对方将自己抱入怀中,长枪尾端没入自己的胸口。
下一刻,身体堕入无边黑暗。

2.

“迪卢木多·奥迪那,于此响应吾主号召,以 Lancer 职阶现身世间,身为汝剑,心系

汝命,以骑士之名誉起誓,誓为主人夺取圣杯。”

肯尼斯仍记得那个人从余辉未散的魔法阵中站起时自己心中掠过的失望。职阶 Lancer,

是个枪兵。虽说对于索拉这个供魔源来说,耗魔过大的职阶并不适合,但是没有强大宝具的

枪兵也确实不是他所期望的。

不过出于贵族的修养还有淡漠的本性,肯尼斯并没有把这种不悦表现在脸上,他只是轻

轻地哼了一声,转头去看一旁的索拉。供魔之后有没有感觉到身体不适什么的,这种问题总

该问问才好。

“请问,您就是我的主人吗?”

还没等肯尼斯开口,敏捷度超高的枪兵就来到了他的身前,以一种恭敬的态度询问自己。

“啊,是。”肯尼斯扫了他一眼。因为这一瞥对方似乎变得十分高兴,额前诡异的一缕

头发一晃一晃,连声音都变得兴奋起来。

“那么,吾主...”

说着高大的爱尔兰勇士俯下身,执起肯尼斯的右手,在那鲜红的咒印上印下一吻。嘴唇

接触的片刻魔法的流动使咒文放出华彩,手背变得异常灼热,对于肯尼斯这种对灵体接触十

分敏感的降灵科魔术师来说,这样的冲击简直难以忍受。

“你这家伙...”肯尼斯正要开骂。

“请尽情地役使我,我定不惜性命,全力以赴。

名为迪卢木多的男人对自己轻轻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肯尼斯还在震惊之中回不过神

来,甚至忘了抽回自己的手,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身旁索拉看向男人的眼神微微起了变化。

不惜性命个鬼啊,你死了我还玩儿个毛,你这笨蛋英灵!
迪卢木多·奥迪那,费奥纳骑士团的首席战士,曾立下救援精灵王玛纳南、击败海上三

王等众多事迹,被爱与青春之神眷顾,拥有光辉之美貌与不老的容颜。

亦因为一个女人的禁制背弃了首领芬恩·麦克库尔,逃亡十六年,期间战斗与杀伐不断,

鲜血染红整个爱尔兰。在养父的调解下与芬恩和解之后,又被同母异父的弟弟化作的野猪重

伤。因为芬恩刻意将治愈之水两次遗漏,还没等到第三次取水,勇士已然停止了呼吸。

“可笑,简直可笑。”

肯尼斯阖上了《芬尼亚传奇》,心里只有这样一个感慨:为一个女人毁了前程,最后还

死在旧主手里,这样的结局岂不太可悲了吗?纵观一生,迪卢木多确实有太多只能通过圣杯

战争来弥补的缺憾。确认这点之后,肯尼斯舒了口气,放松地揉揉眼角,来缓解自己因为长

久阅读而过度紧张的视神经。

他并不是出于兴趣才读这些故事的,如果能通过这些故事了解自己的从者,就能更好地

与之合作,更好地控制对方,主从关系就能更加牢固,从而为自己赢得战争增加筹码。

原谅肯尼斯爵士这种功利的想法吧,身为阿其波卢德的第九代家主,追求功利与名誉是

在所难免的。

就在爵士想要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体,顺带关灯收书洗洗睡了的时候,身后的木门被人

轻轻叩响,还未等他应门,一个绿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他的从者,手里还端着一杯诡异

的...红茶。

“吾主。”

看着来人嘴角泛起的笑意,肯尼斯没有丝毫的感动,反倒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必对

方是通过咒印的感知确定自己还醒着才来敲门的,但这么晚了这家伙来干什么?

“谁让你进来的?”肯尼斯冷冰冰地抛出这一句,目光落在对方握在门柄的手上,“实

体化会消耗魔力,你还是给我消失比较好。”

“吾主,灵体的话我就没办法拿茶杯了,”迪卢木多仍然微笑着,
“这是索拉大人吩咐我

给您端来的茶。”
“.....”

凡是跟索拉扯上关系的事自己就能瞬间妥协,这也算一个软肋吧,肯尼斯悲戚地想。他

令对方把茶端过来,并亲手接过,端到嘴边轻轻啜饮起来。茶的温度刚刚好,茶叶特有的清

甜香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暖雾从杯口升腾而上,绕过肯尼斯平日梳于耳后,如今凌乱散下的

鬓发,飘飘荡荡地伸向了正好站在对面的迪卢木多。

“现在 Lancer,你的任务完成了,赶快消失好好积蓄魔力去吧。”

虽说在心里认同对方为迪卢木多,肯尼斯还是称呼对方为 Lancer,这也许是作为御主

的虚荣心在作祟。他边喝着茶,不紧不慢地催促着,由于专注,眉间出现了一条微小的皱纹。

迪卢木多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收到命令以后应一声立即执行,他的目光在肯尼斯身上停驻一会

儿,然后转向了书桌上放着的东西。看清书名后惊讶闪过他金色的瞳仁,接着是掩饰不住的

欣喜。

“您在读我的传记吗?”

听到这种语调这种问句肯尼斯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此刻对方脸上的表情,他在心里翻了

个白眼,急忙喝了一大口红茶压惊:
“只是随便看看而已,没想读你的。

“那我也很高兴,吾主。
”枪兵直白地说道。

有时候肯尼斯会被对方这过于密集的“吾主”的称呼弄得无所适从,即使他是时钟塔的

名讲师,即使他是时钟塔最高傲最严厉的教授,老实说,他还没被自己的哪一个学生以如此

充满敬意与感激地称呼过。

“好了好了叫你消失没听到吗!”即使用红茶也压不住了,肯尼斯的这句话冲口而出。

那以后直到躺在床上进入梦乡,肯尼斯完全没有思考过平时的索拉是不可能亲手泡茶给

自己喝的,更不用说这个时间,索拉早就睡了。他也并不知道,没有戴手套,没有穿魔术长

袍,只是穿了宽松睡衣,发丝凌乱一改严肃,展现出怠惰与脆弱那一面的自己,给枪兵迪卢

木多留下了怎样深刻的印象。
召唤仪式完成的几天内短暂地相处过后,肯尼斯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对方的脾气。正直,

自信,勇敢,(口头承诺的)绝对忠诚,极好地契合了他脑内构想的古代骑士的形象。自以

为已经完全理解了对方,完全掌控对方行为模式的肯尼斯,决定带领自己的从者进行人生中

的第一场战斗。

但是,不一样。

与 Saber 的战斗明明是以 1v1 形式开场,却由于忽然跳出来的神经病中二病还有疯子

的搅局,最终以一种极其混乱的形式收尾。肯尼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身后跟着英灵化的从者。他明显感觉到右手异常沉重,因为自己刚用了一枚令咒,刀刻的触

感还留在皮肤上。

现在他知道了英灵所恪守的古代骑士道与自己对战争的理解完全不相容。所谓战争,并

没有对与错、正义与邪恶的分别,战争就是战争,肮脏,血腥,残暴,充满了尔虞我诈,倒

戈和背叛。但是他的从者还有那个什么 Saber,居然把战斗看作是一种极其崇高的行为?

因为与 Saber 战斗的失利,肯尼斯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何况他还遭到了前·Servant

征服王的羞辱(事实证明他不现身是明智的,谁知道卫宫那无耻小人会不会开冷枪)。令他

更加气愤的是,在自己眼前受训的一代勇士迪卢木多竟然毫不辩解,只是如同卑贱的犬类一

样默默地承受了那些侮辱性的言辞。

他可是英灵啊?纵使效忠于人类,他也是藉由人们的崇拜与传颂才能长存于英灵座上的

英灵啊?

“你明明有话要说吧?有就说出来啊!别婆婆妈妈的!”

要么认错,要么像韦伯一样反抗自己,这种对老师的任何训诫都无动于衷的学生才是最

令肯尼斯头疼的。一看到迪卢木多那极力隐藏不满的样子肯尼斯就气不打一处来。

“觉得对主人失望的话你大可进行反驳,我告诉你 Lancer,你那套骑士道理论在现在

这个时代完全不受用!”

“我并没有任何怨言,吾主,在刚才的情况下您的判断是正确的。”迪卢木多终于看向

了自己,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是我意气用事了。

“你....”
迪卢木多毫不避讳的注视,还有那其中所夹杂的气势让肯尼斯不由心头一颤。意识到自

己可能吓到了自己的主人,迪卢木多立刻偏过头去,而这又让肯尼斯本能地以为,对方在撒

谎。

他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就像他名字里带有的某个字一样:

一块冥顽不化的木头。居然还在虚伪地向自己表明顺从?

不信任,肯尼斯此刻对他是满满地不信任。

但是此后令肯尼斯更加气愤的事情发生了,自己的未婚妻,对自己保持着一向贵族式淡

漠的索拉小姐,居然,为那个迪卢木多说话了?

而且迪卢木多居然还为自己辩解了?!

而且索拉居然真的因为迪卢木多的辩解,向自己认错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搞得自己好像恶人一样!

肯尼斯带着自己的从者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还没有吃一口饭,这下子他感到一阵胃疼。

因为在位子上坐得久,多年任教患上的腰椎病颈椎病,他觉得连自己的腰自己的肩膀也跟着

一块儿疼。

够了。他在心里默念一句,再也沉不住气地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打算就这样甩手回房去。

极其应景地,体内的魔术回路产生了一丝微小的扰动,房间里的警铃也突然响起来。他立刻

意识到,是有人来偷袭了。

没想到 Saber 的御主动作那么快。自己和迪卢木多回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就不死心地

跟过来,想必是想尽快解开 Saber 手上的诅咒吧。

肯尼斯哼笑一声,又坐回沙发上,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Lancer,出去迎敌。把他们引到这栋楼里来。”他下令道。

覆盖了二十四层楼的结界,空间异界化的走廊,还有三台魔术炉以及代替猎犬而召唤来

的数十只恶灵和魍魉。纵使爱因兹贝伦家的人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完好无缺地走出这栋建筑。
肯尼斯没有什么想通过圣杯实现的愿望,或者说,夺取圣杯就是他唯一的愿望。提高知

名度,为家族争得荣誉,顺带讨得未婚妻欢心,出于这几个简单的原因他参加了圣杯战争。

在少年时期由于超越常规的聪颖而被看做天才的他,从未被质疑,从未被超越,甚至连

过分的努力也没有,理所当然一般接受了上天赐予的光环。继承了代代相传的魔术刻印,魔

术世家的嫡子,一直被羡慕着称赞着却没有一点成就感。对他来说获得这些荣誉只是人生必

然,过去是这样,未来也一定是这样。毋容置疑。

包括与降灵科部长的女儿索拉·娜泽莱·索非亚莉订婚也是如此。肯尼斯承认在订婚之

前自己对对方是有一定好感的,但那充其量只是“欣赏”而已,并不能称为爱情,而他对索

拉的爱情,则是更多地建立在责任之上,被刻意培养出的感情。

漫无目的地按照最合理的方式活着的他,难道是被所谓的宿命所掌控的..吗?

肯尼斯没有料到对方竟然出此狠招,将他好不容易构筑的魔术工房还有栖身的酒店一并

炸毁,轰的连渣儿都不剩。没有身份证明没有签证没有现金的他甚至连另找一间旅馆都做不

到,以至于现在,藏身在这冬木市郊废弃的工厂大楼里,四面漏风阴冷潮湿的环境害得他一

阵阵地咳嗽。

他在烦恼下一步的策略,一边沉思一边泄愤般把玩着手掌大小的一块月灵髓液。透亮的

水银珠子在他重重的揉捏下发出了类似哀鸣与求饶的“噗扭”“噗扭”的声响,索拉看不过

去,走过来生把他的魔术礼装拿走了。于是他只得狠狠咬自己的大拇指,希望能得出什么好

点子。

“吾主,小心别把手指咬破了..”

迪卢木多有点无奈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将不知从哪弄来的毯子铺在了自己肩上,肯尼斯

哼了一声。这个愚蠢的从者,这种时候也就他能这么悠闲了。

“你现在还出来干什么,没用的家伙。”肯尼斯白他一眼,“就不能给索拉省点魔力?”

“属下认为当务之急是解决衣食与住处问题,我的主人。”迪卢木多道,
“您也不希望索

拉大人因为这种事而身体抱恙吧?”
“....”
他怎么总觉得对方在拿索拉当挡箭牌?!是他的错觉吗?!

“嘛...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肯尼斯悄悄瞥了一眼索拉,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

己小小的心理活动,目光全放在迪卢木多身上,这让他有点失望,“立刻反击的话确实是没

有余裕了....等等。”

肯尼斯看了看迪卢木多那毫无杂质的,真诚的笑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毯子,用

手感受了一下毯子的厚度和手感,再抬头,对上对方愈发闪耀的面容,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肯尼斯揪着从自己肩侧垂下的毯子的一角,皱着眉,以一种

极其严肃的语气问道。他感觉自己是在逼问自己的学生。

“这是我...从某个人家借来的。”迪卢木多应道,话语里有明显的,证明了心虚的停

顿,“等您找到合适的住处之后我会把它还回去的。”

“...........”

喂你这明明就是偷的吧,少装蒜了好不好。肯尼斯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你的骑士道精

神呢我说。

“那么,你还能借到更多的毯子吗,Lancer?”

“...索拉?!”

没想到索拉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肯尼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不能纵容犯罪啊!

“没问题,索拉大人,”迪卢木多冲对方邪魅一笑,那一眨眼的闪光差点碾压水银珠子,

“即使是床属下也可以弄到的。”

“那么就拜托你了。”

肯尼斯现在已经完全不能想象自己的脸色是怎样的了,或许是银灰色的吧,所以说老爆

颜艺也不是他的错啊。

“主人,属下现在可以去弄床来吗?”

临走之时迪卢木多也不忘征求他这个主人的意见,肯尼斯只得扶额,无力地摆摆手,口

里说着“去吧、去吧”。他仿佛看到获得他的许可之后有类似于犬类尾巴和耳朵的东西从对

方的身上生长出来。他完全不能预想到,也许,这就是他肯尼斯与迪卢木多最后的,可以称
得上轻松愉快的交谈了。

经过几天的休整,肯尼斯决定,趁着 Caster 袭击艾因兹贝伦宅邸的时候进行突袭。当

然这计划是不能被迪卢木多知道的。他给迪卢木多的命令只是明面上的击杀 Caster 而已。

透过上一次酒店被炸的教训他分析到身为创始御三家之一的艾因兹贝伦绝对做不出这等有

损声誉的事情来,安置炸弹的只能是那个艾因家的走狗,卫宫切嗣。而卫宫能知道自己的住

所并在当晚就进行突袭,说明在战斗的时候他必定是在暗处观察的。

想到这肯尼斯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幸亏自己没露脸,要不很有可能当时就被卫宫一枪崩

了。

对卫宫切嗣的切实厌恶是从他攻进艾因宅邸那晚开始的。令他没想到的是密布在整栋房

子里的不是魔术陷阱,而是现代的机械化的机关。对方刻意躲藏的行为,无疑是对魔术师的

一种侮辱。到后来,在看到卫宫右手上鲜红的咒印的那一刻,肯尼斯简直出离愤怒——用代

理御主吸引对手的注意力,自己却背地里进行着搜集情报和暗杀的勾当——无论卫宫想要实

现的是怎样的愿望他也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牺牲至亲的行为。虽说令索拉作为供魔源的是自

己,但自己并没有把索拉牵扯到战斗中去。这就是自己与对方本质上的不同。

被鄙夷和愤怒填满了内心的肯尼斯因为一时的轻敌左肩中弹,而后几乎失去理智誓要将

对方赶紧杀绝的他,完美地落进了对方精心准备的圈套里。

被起源弹击中的时刻肯尼斯先是感到无比地惊讶:竟然有子弹可以两次突破月灵髓液的

防御。随后而来的便是烧灼全身的痛苦。所有的魔术回路被送入水银中的骨粉生生切断再无

序重组,疼痛堪比凌迟,肯尼斯发出凄厉的惨叫,口吐鲜血,水银垂死挣扎地在他的脚下汇

聚又分散。最后他的嗓子已发不出任何声响,身体像断线木偶一样倒在血泊里。

啊啊,又被这个该死的老鼠骗了...

肯尼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部完全烧毁的机器,甚至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与在远处战斗的

迪卢木多彻底失去联系。
这便是被整个协会视为异端的,魔术师杀手的战斗方式?真是...无耻到极致。

肯尼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他成了那个传说中的勇士,征战沙场,功勋卓著。他的

忠诚与爱戴之情从未从主君身上挪动分毫,他信任自己的战友,眷恋自己的故土,却阴差阳

错、宿命愚弄般地背弃了他所珍视的一切。被世人传颂千古的爱情悲剧,其初衷与起因竟是

如此苦涩的存在。

被禁制强行扭曲的人生,也必然被禁制终结。

他梦见自己死去的时刻,天空高远晴朗望不到边际,草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徐徐摆动。溪

流闪耀,那些被鲜血浸染的、已然失去昔日光华的长枪与铠甲,被自己的主君一遍遍细心擦

拭。有什么潮湿的液体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但是他已无法吞咽,因为生命之源正从他体内一

点点流失。

肯尼斯从梦中惊醒,看到的不是蓝天白云刺眼的阳光闪耀的溪流,而是灰暗的露出钢筋

的天花板,还有索拉饱含安心和悲伤的笑容。那样的表情与神采,竟与梦中所见的格兰妮公

主极为相似。

“我将您带回来的时候,索拉大人吓坏了。”

肯尼斯病恹恹地坐在床上,背靠柔软的枕头,木着脸听英灵讲述在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

事。迪卢木多就站在床边,因为不想看到他,肯尼斯偏过头去,目光盯住地板的一角。

“不过索拉大人马上镇定下来,命令我去取药,然后立即为您治疗...”

“你有没有杀了卫宫切嗣?”

肯尼斯突兀地打断对方,迪卢木多愣了几秒,诡异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着。

“没有,吾主。”停顿一会,他深深地低下头,
“我能去救您全赖骑士王的宽容,所以我
无法杀了她的御主。”

哈,骑士之间的约定?我懂。

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答复,肯尼斯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心里翻涌起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的

恶毒情感。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无法承受过分激烈的心理波动。微笑从厌

恶、嘲讽渐渐变得苍白无力,最后他阖上眼,拒绝再与对方说一句话。

发誓斩下 Saber 的项上人头,却在战斗中屡屡失利。

发誓以性命保护御主,却任其落得身体残废回路尽毁的下场。

——发誓永远效忠我一人,却中途与索拉签下契约。

这种似是效忠似不效忠的行为,他不理解。

或许时代已经不同,他这个 21 世纪的魔法师,对于一个凯尔特神话中的人、一个远古

骑士的理想,根本无从理解。

肯尼斯的康复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开始连起身都做不到的他终于能把自己弄到

轮椅上顺带双手驱动到他想去的地方,不用每天都被迪卢木多那个烦人的家伙跟母鸡护崽一

般看着。他现在看开了:不是对于索拉为了成为迪卢木多的御主强行夺走他的令咒这件事,

而是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是一流的魔术师,卫宫的子弹对他的伤害不小,但是既然他能

康复自己的双手,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没有问题。

肯尼斯明白无论怎样叫嚷或痛哭都无济于事,何况他还想保留贵族的最后一点尊严。他

绝对不能让索拉一个人参加圣杯战争,那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为此他不断努力,试图激活自己体内的魔术回路,每一分每一秒,血统造就的强大魔术

流与卫宫的起源礼装在他的毛细血管里冲撞扭曲纠缠,他难受得浑身颤抖,却只能依靠这种

方式唤起胸部以下失去的触感——他几乎要全身瘫痪了,别说是英灵的触碰,现在普通人拿

刀捅一下他都不会有丝毫疼痛。
“走开....”

见自己的主人如此痛苦迪卢木多忍不住要劝止对方,还没走到对方身边就被喝住了。

“主人您...”“我怎么能放心把索拉交给你,你这无能的家伙,连我都保护不好...”

肯尼斯低垂着头,双手狠狠扣住轮椅扶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迪卢木多在一步之

遥的地方停住了,他默默地单膝跪地:
“您不信任我也好,但是请您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您的身体需要休息。”

“我的身体怎样我还不清楚?用你多嘴!”

“可是主人...”

“够了!”

肯尼斯忍无可忍地抬头,正对上方对方那双满是真诚和担忧的眼睛,愤恨与不甘从唇齿

间倾泻而出。迪卢木多紧盯着他因为神经衰弱睡眠不足而变得愈发浓重的黑眼圈,因为忍受

痛苦微微拧在一起的眉毛,苍白的嘴唇,凌乱的额发,还有敞开的前襟下将胸口层层包裹的

绷带。

肯尼斯光顾着骂对方,没有注意到迪卢木多的眼神微妙地起了变化。还未等他说完,迪

卢木多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力道大的几乎要将骨骼捏碎。肯尼斯一下吃痛倒抽一口冷气。

“你这家伙..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他现在恨不得用另一只手抽对方一巴掌,该

死的,没见他右手伤还没好吗?!

“您这样无理取闹身为从者也是会生气的。”

肯尼斯仍记得自己被对方救下,抱在怀里从城市的上空疾速掠过的情景。那时他全身剧

痛,为了寻找庇护身体本能地贴近魔力丰沛的英灵。那毕竟是索拉的魔力,带着他所熟悉的

灼烧感和包容感。坚实的胸膛下本应停跳的、亡者的心脏激烈地鼓动着,肯尼斯听着对方的

心音,抬头看去,映入眼中的是蒙上了一层焦虑阴影的俊美脸庞。
真是令人嫉妒。

“吾主?!”

迪卢木多感觉到怀中人的异常立马低头。没等清醒几秒,肯尼斯在痛苦中再度昏死过去。

他的内脏全部碎裂,血还是不断地从嘴角流下来。迪卢木多收紧双臂,心中自责着为什么自

己没有早点去救他。

那已经不是驯顺的犬类所有的温柔的目光,金色的瞳仁极具攻击性。肯尼斯没有出手打

他,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太过惊愕,脑回路像魔术回路一样毁得一塌糊涂。迪卢木多减

轻了握住对方右手的力量,一手覆上肯尼斯的膝盖,想要安抚不知是气愤还是羞恼仍旧呼吸

急促的主人。

简直就是一条狼,一条背主的狼。肯尼斯脑中只剩下这两句。他咽了口唾沫,底气不足

地开口:

“把、把手拿开...”

“主人发誓不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我就把手拿开。
”迪卢木多认真道。

“你知道什么!我是在想办法恢复!

“那么,”他突然放开肯尼斯站起身来,一米八几的身高在对方脸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

影,“这样也能恢复吧?”

随着话音落下迪卢木多两手扳住了肯尼斯的肩膀,算不上粗暴地,宽大粗糙的手掌从他

僵硬的背脊向下,绕过肯尼斯的两胁,慢慢往腰腹部滑落下去。肯尼斯并不喜欢锻炼,相比

爱尔兰的战士体型显得瘦弱单薄。他几乎要被从轮椅上抱起来了,于是他用仅能活动的双手

拼命地推挡对方:

“你这混蛋..做什么...”“精通降灵的魔术师不是对灵体接触异常敏感吗,我在想这

样能不能使您的回路被重新激活...”

“你白痴啊!!正因为回路烧毁才不会有感觉的!不可能有感觉!触感都没有!还不快
给我停下,”肯尼斯快要被他气疯了,
“你又不懂瞎凑什么热闹...”

“也许有用。
”“都说了没用了!!”

肯尼斯清楚地知道这种方法完全没有效果,他对灵体的感应迟钝到近乎为零,回路甚至

会因为过分干扰而更加混乱。迪卢木多的手在腰侧(在他看来是)不怀好意地摸索一阵之后,

慢慢向着大腿根部挪去。起源礼装嗜魔的本性使它随着英灵的手在寄主的皮肤下蠕动游移,

每到一处都是电流流过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挑动着肯尼斯的神经。

被迪卢木多抚过的地方有如火舌舔舐,回路重组的痛苦中夹杂了陌生的、甘美的感觉。

肯尼斯感觉到英灵呼在自己后颈的冰凉吐息,禁锢自己的怀抱越收越紧。他仍在奋力抵抗着,

即使不能推开对方分毫,嘴里的咒骂声却一刻没停。

没了魔术的助力自己将成为多么弱小的人,肯尼斯悲痛地领教到了这点。

“呜...停...”

当英灵的双手握住他的腿根并顺着腿部线条一路抚摸到膝盖的时候,肯尼斯终于受不住

了,将脸深深埋进双臂,口里吐出近乎哀求的言辞。

“...主?”

迪卢木多停下动作,后知后觉地看看怀里的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御主似乎有些奇怪。

“诛伐...”

“呃...嗯?”迪卢木多凑近了些,想要听清对方的喃喃自语。

“我要...杀了你...”“.....”

......

“....你们在干嘛?”

听到门口传来索拉的声音肯尼斯不知哪来的力气呼地一下把迪卢木多推了老远。迪卢木

多后退几步堪堪站定,似乎也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是帮主人疗伤罢了。”迪卢木多解释道,嘴角挂上无可奈何的微笑。而肯尼斯一声

不吭地别过脸去。
或许对于迪卢木多来说肯尼斯不是个合格的君主,为达胜利不择手段,甚至满怀嫉妒与

猜疑。但是这个固执的英灵却从没有真正离开过他。纵使在咒印已经转移到索拉手上之后,

他依然陪伴在肯尼斯身侧,帮助索拉照顾肯尼斯的饮食起居,直到他双手能动的时候才肯稍

稍离开一会儿。

自从上回的事过后肯尼斯便拒绝和这个白痴英灵再做交流了。每日清晨索拉将肯尼斯唤

醒,帮他洗漱为他准备早餐,迪卢木多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的主人对红发女子展现

他最柔和温暖的笑容。一旦他靠近,那个笑容就变得极为僵硬。这让他十分难受。

“你还没有放弃吗?使用魔力这件事。”

索拉将盛了煎蛋跟面包的盘子放到肯尼斯膝上,皱着眉头询问他。

肯尼斯默不作声。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我说了会为你把圣杯夺回来治好你的伤的,毕竟我....再说你的

身体状况..”

“我不是不信任你,”肯尼斯拿起叉子搅碎半熟的煎蛋,连头也没抬,
“你不会理解的。

“...我还以为我已经适应你的怪脾气了。”

索拉气愤地抛出这一句,咬着嘴唇离开了这间屋子。肯尼斯停下动作,双眼盯住盘子里

被他切得稀碎的食物,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那身影看起来十分落寞。

“吾、吾主,”犹豫一阵迪卢木多还是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
“有什么需要吩

咐的...”

肯尼斯终于抬头看他一眼,但是那眼睛里什么感情也没有。短暂的目光交汇,肯尼斯瞬

间没了吃饭的心情,虽然这是索拉为他准备的饭菜,他还是把盘子丢在一边,伸手拿起枕边

的报纸。

很明显地无视。
迪卢木多为主人对他的态度倍感难过,两手在身侧无力地垂着,瞳中的光彩暗淡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去多久肯尼斯报纸都看完大半,迪卢木多还在那傻呆呆地站着。

指尖与页面沙沙的摩擦声逐渐减弱,最终消失在空气里。肯尼斯思索一阵,再度开口:

“你那颗痣可真把你害得不轻。”

迪卢木多闻言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对方,语气里有一丝焦急:“主人我并没...”

“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有精力在这干耗着还不如去保护索拉。”

“我的御主从始至终只有您一人!”

肯尼斯哼笑一声,目光轻飘飘落向自己绑了绷带的右手。迪卢木多追随他的目光看去,

心中羞耻,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告诉我 Lancer,你为什么要追求圣杯?”肯尼斯敛了笑,言语锋利得跟刀子一样,

一字字狠狠戳在迪卢木多的心上,“哪怕违背骑士道改换御主也要赢这场战争,你到底想得

到什么?”

肯尼斯不止一次地问过他这种问题。他想知道,对方对圣杯有怎样的渴求,想实现怎样

无法实现的愿望。那个曾经一度辉煌又最终走向荒诞结局的灵魂,在英灵座上独自神伤悔恨

千年,才获得这一次弥补自己缺憾的机会。肯尼斯满心以为对方会说想要改写历史:带上长

枪利剑再和野猪战上一回,或者解除禁制什么的,但是每一次得来的却都是同样的回答。

“我并不渴望圣杯,只是想为主人夺取圣杯。”

迪卢木多底下头,单膝跪地行标准骑士礼,对他如此说道。

肯尼斯默然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故意忽视了那紧皱的眉头和写满被误解痛苦的俊

美的脸。他的眼珠平滑转动,眼角余光瞥到了报纸上方标题处印有的大号加粗的猩红字体:

连环杀人魔仍逍遥法外且愈发猖狂。

在肯尼斯刚从死亡边缘被救回来,清醒时少噩梦连连的那段日子里,时常在半梦半醒间

看见迪卢木多站在自己的床前。对方低头看着自己,表情似乎蕴藏着懊悔与不甘,希望和绝
望;时而黑影扩大,迪卢木多俯下身来,贴在他的耳侧轻声诉说着什么..他都说了什么?

“吾主...抱歉...请原谅我....”

温和的耳语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进肯尼斯的脑海,融入他的血液中,他愈发感到眼皮沉

重。

原谅?

“我并不像伤害您,也不想伤害索拉大人....”

...索拉?谁敢伤她....

“吾主,请您,一定要挺过去啊.....”

英灵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眼角,接着是脸颊,鼻梁,嘴唇,指腹在他

干裂脱水的唇瓣上摩挲着按压着,却终究没有勇气进一步动作。肯尼斯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

的东西,对方将他额前的汗水小心擦干,将碎发一点点屡齐,然后低头靠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具一向刚毅果敢的身躯在止不住地颤抖。

肯尼斯在做梦,梦到对方包含了炙热感情的目光,饱含温柔的言语,还有安抚的动作,

穿透自己的身体,穿透千年的光阴,最终全都落在了那个骑士团首领身上。一旦有了这种想

法,怀疑的种子便在心中扎根发芽肆意生长,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由小小种子所生发出的

藤蔓,已然结成了一道心墙。

这时候无论面对对方多么真诚的宣誓,肯尼斯也难以被轻易打动。

由战争的监督人,言峰璃正发起的讨伐 Caster 的行动终于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肯尼

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得到那枚令咒,因为他不止要靠令咒参战,还要靠它找回和迪卢木

多之间的联系。无论是对索拉还是自己来说这个英灵都太过危险。他必须控制他,否则不知

对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好不容易说服神父把令咒交托给自己,肯尼斯没有一丝犹豫,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言

峰神父的后背。伴随着子弹擦出的火花,枪声撕裂寂静的夜晚。肯尼斯仍然虚弱的左手因为
后坐力而不断颤抖,他眼看着神父在几步远的地方倒下,口里吐出痛苦的咒骂和呻吟,身体

抽搐着,暗红的血液在胸腔下快速地积成一滩。

肯尼斯从没杀过人,也没想过杀人后自己竟毫无罪恶感,他放下枪,看向右手手背处仍

在发光的红色印记,嘴角挂上病态的微笑。

肯尼斯第一次见到索拉是在部长办公室,那时他在时钟塔任职不过半年,便在数目繁多、

成绩显著的研究成果中脱颖而出,得到了索菲亚莉学部长的赏识。刚刚二十出头,带着年轻

人特有的傲气和努力装出的谦卑之气,从未被人质疑从未被人超越的肯尼斯,一见到对方,

心脏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他脑内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早就演练了不知多少遍的客套话,

直挺挺地站在那,听自己的老师向自己介绍他的爱女。

眼前这个叫做索拉的少女,明明有着好似燃烧烈火一般的红发,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无比

严苛而冰冷,肯尼斯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儿——什么天才,什么贵族。索拉见他

看自己看傻了,觉得他可爱,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容。

深棕色的眼睛弯弯地眯着,颊侧的红晕与嘴唇的樱桃色交映成辉,肯尼斯深深地陷在这

种如火焰跃动的光华里,无法自拔。

起初他并没有爱她,只是为对方的自信和威严所折服。索拉不是嫡子,没有继承魔术刻

印,所以她的家族要求她和有杰出才华的肯尼斯缔结婚约。

“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肯尼斯为对方戴上订婚戒,有点不好意思地这样说。索拉别开目光,脸上浮起一抹绯红,

眉眼间满是不屑。

“我不愿意。
”“那也没办法啊...”

肯尼斯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坐在教堂里,鲜血向着他的脚底蔓延,溅在长椅上的血

珠因为重力的拉扯成股流下。言峰璃正的尸体已经冰冷,肯尼斯看着高悬在自己正前方的主,

即使身体被钉在十字架上,它的脸上呈现的仍是安详怜悯的微笑。
他曾经设想过千百次的,在圣洁的教堂里向着身着婚纱的索拉庄重起誓的情景,因为这

些鲜血的玷污而碎成粉末。

他并不怪索拉夺走他的令咒,在当时的情况下索拉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全身瘫痪,失

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甚至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由未婚妻代替参战,简直就是情理之中。

但是他不能任凭索拉这么做,不管她出于什么理由,是为了救自己还是为了迪卢木多,

所有的一切在心爱之人的安危面前都不再重要了。如果自己真的无法痊愈的话(而且很有可

能),肯尼斯想,他也不会把索拉强留在身边的。

本来,为了对抗政治联姻的悲惨命运,为了对抗宿命才激烈地燃烧着生命的那姿态,才

是令肯尼斯真正动心的地方,不是么。

肯尼斯靠着双手驱动轮椅艰难地回到了那个废弃工厂,中途休息了好几次。一进屋,迪

卢木多绿色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但是他并没看到索拉。

“索拉呢?”肯尼斯皱眉问道,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不是跟你去解决 Caster

了吗?”

“索拉大人她..”

听到这个消息时深刻的痛楚袭击了肯尼斯的脑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出如此牺牲,

甘愿忍受被未婚妻背叛的屈辱,他不想用这个词,背叛——被这个该死的迪卢木多蛊惑。而

今,出于对索拉的爱,自己几乎就要接受现实,将咒印转移,将索拉完全交托给对方的时候,

这个没用的迪卢木多·奥迪那,居然把索拉看丢了?!

肯尼斯感觉自己简直就是毫无风度,但他完全控制不住怒火,一边训斥着,两手狠狠捏

住轮椅的扶手,好像这样就能直接捏碎对方的喉咙似的。

“说到底只是嘴上功夫罢了!你那所谓的骑士精神,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不过索拉大人她还活着...”“那又有什么用!你能感知到她现在在哪吗?!你能去

救她吗?!”

从负伤到现在这么多天这是肯尼斯第一次对他展现如此强烈的感情,却是以这种形式。

迪卢木多心里苦涩的悲伤的恐惧的情感一层层涌上来。地上的石子将膝盖硌得生疼,他攥紧

了左手,深深低下头去,才不至于让那些辩解性的话语脱口而出。

但是在肯尼斯看来,英灵再次无视了他的训斥,金色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波澜。肯尼斯愈

发怒火中烧,说的话也越来越重,到最后,他充满嘲讽地“嗤”了一声,气极反笑,话语里

是满满的鄙夷。

“早知如此我不该把令咒交给索拉的,”肯尼斯道,完全歪曲了此次训斥的重点,
“果然

你这家伙和传说中一样,不勾引主人的未婚妻就浑身难受...”

肯尼斯看见对方的身体明显一震,因为忍耐而绷紧的指节泛出白色,眼里也隐隐透出威

胁。

“...唯独这句话,请您收回。”

“怎么,我说得不对?”终于让对方对自己的训斥有了反应,肯尼斯有些高兴,毫无危

机感地继续道,“我看你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与索拉大人缔结契约只是为了夺取圣杯医治好您...”

“你的意思是索拉主动缠上你的吗?!”

肯尼斯不确定索拉对对方产生好感是不是因为泪痣的缘故,肯尼斯知道,索拉有一定的

抗魔力。但是他宁可相信是迪卢木多怂恿了她。

“请您一定要相信我...”迪卢木多抬头,由于激动声音稍稍拔高,“我没有别的意图,

只是想和您并肩战斗,想效忠于您,贯彻我骑士的荣耀...”

“所以你就把这种想要效忠主君贯彻荣耀的荒唐想法强加到我身上?少开玩笑了!”肯

尼斯自暴自弃地摊开双手,“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难道你还以为在如今的世道上堂堂正正的

战斗是有意义的吗?!口口声声说效忠,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你这自私的家伙...”

“如果当时您待在我身边,没有孤身犯险的话,”迪卢木多停顿一下,像是下定决心般,

“事情也不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你...!!”

肯尼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眼前这个名为迪卢木多·奥迪那的男人似乎

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反驳了他的主君,肯尼斯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差点憋

出内伤。

这个已经死过一次、连人都算不上的家伙...一个灵体、工具、傀儡...居然有勇气对他

的主人说教了?!

“还不是因为你没用解决不了 Saber!要不然用我亲自动手吗?!”

“与骑士王的首战失利这件事您也有责任,”迪卢木多无视自己主人黑了半边的脸还有

额角暴起的青筋,表情变回沉稳,“若不是您强迫我战斗,征服王也不会出手阻止的。”

“你还敢说,你这...咳..咳咳...”

你这家伙,这次倒是辩解得很清楚嘛!!早 tm 干嘛去了!!

肯尼斯气急败坏,不住上涌的怒火呛得他连连咳嗽。

果然是被迫 ntr 这事儿戳到你痛处了吧,跟条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狗一样...我不过说了

你一句(是一句吗),用得着反咬这么多口吗?!

见自己的主人咳得停不下来,迪卢木多暗暗叹息一声,起身来到肯尼斯身边,轻抚对方

的背部,想为对方减轻痛苦。再次顺过气来,肯尼斯厌恶地打开他的手,却反被他抓住了手

腕。

“你这个可悲的家伙...眼睁睁地看着主君将治愈之水两次洒落的时候,你脑子里又在

想什么,难道还想着怎么羞辱对方吗...”

肯尼斯已经口不择言了,凡是能打压对方锐气的话便一股脑说出。一个号称时钟塔最刻

薄最毒舌的讲师,竟然被自己召唤出的英灵三两句顶得毫无还口之力,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极

大的侮辱。

“你别想得到我的信任!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眼里的芬恩,你也别把我当那个心胸狭隘

的家伙侍奉...”

“吾主?”
迪卢木多感到些许惊讶,面前的人由于咳嗽脸颊染上了一点红色,肩膀颤抖着,正如在

昏迷的那段日子里所展现的那样,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在我眼里你不是什么部下,只是个工具罢了..”肯尼斯抬头,正对上对方惊讶的脸,

嘴角扯出一个极为残忍笑容,“工具!懂吗!不服的话,你就反抗我的令咒看看...”

肯尼斯完全没想到听了自己的话对方会有这么大反应,迪卢木多真的反抗了,而且反抗

得很彻底。

肯尼斯被他吻了。

“...”

英灵柔软的唇瓣紧紧贴在他的唇上,从接触的地方魔力一丝丝渗透过来。肯尼斯明显感

觉到对方的紧张,愣怔几秒,他立马反应过来,一下子推开迪卢木多,表情变得十分厌恶。

“你竟敢...”“吾主。”

迪卢木多扳住对方的脸,强迫对方面向自己,在明亮月光的映衬下那双暗金色的眼睛竟

然异常摄人心魄。趁着肯尼斯愣神的空档迪卢木多再次俯下身,从轻触啄吻到细细碾磨,舌

尖舔过唇缝和每一丝纹络。他一步步试探着对方,直到肯尼斯震惊得无以复加,推拒他的手

逐渐失去力道。

迪卢木多闭上眼,轻巧地撬开对方的齿贝,接着便是如疾风骤雨一般强烈的索求。

从那天与索拉订婚之日起他便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什么),别说是与人接吻,就连牵手

拥抱都没有过,而且索拉根本不喜欢他,当然也不愿意跟他进行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可怜的

肯尼斯·艾尔梅洛伊·阿其波卢德爵士,年近 30,没有谈过恋爱,只有一个与他订婚许久却

迟迟不肯举办婚礼的冷淡未婚妻,却无端地要遭受这种虐待。

他快被吻得喘不过气了。与成天坐在办公室里钻研魔法的教授相比爱尔兰勇士明显气息

更加绵长,富有技巧的舌头一次次舔过他口腔里最敏感的地方。与唾液交换同步进行的,含
有索拉气息的魔力毫不留情地侵入了他的身体,在他脆弱的回路里横冲直撞。肯尼斯仰着头,

身体被重重压进椅背,双手努力攀住对方寻求依靠,才不至于在接吻的间隙无助地叫出声来。

“唔...哈....”

迪卢木多终于放开了他,还未等他将气喘匀,粗糙的舌面压过他的嘴角,进食般将没来

得及吞咽而滑落的唾液一并舔去。肯尼斯根本没经历过这些,震撼加上惊恐让他彻底失去了

抵抗意识,大脑一片混乱,脸颊红的像熟透的番茄。

“您倒是可以用令咒让我停下...”

迪卢木多凑近他,嘴唇磨蹭着他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喑哑,说话间冰凉的气息吹进狭小

的孔洞里。肯尼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你休想...”绝对不能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令咒浪费在这种地方...

“那么吾主,我继续了。

“等...等等!!”

肯尼斯简直要被逼疯,不管多么强烈地表达过羞耻或抗拒之意对方都毫无停下的意思。

或许对于迪卢木多来说自己已经算不上一个御主了,身为从者会对自己效忠的主君做出这种

事吗?

他瑟缩着脖子,努力偏过头去,却还是没能避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湿润的舌头在他的

耳蜗里一圈圈打转,齿列狠狠研磨着他的耳垂。迪卢木多吸住那个小巧脆弱的地方,趁他颤

栗恍惚之时再次吻住他。肯尼斯认命地闭了眼,张开嘴,任凭对方在自己口腔里攻城略地,

随着粗暴的搅动发出含混的呜咽呻吟。那抚慰甚至深重到直达咽喉。

亲吻结束时迪卢木多从对方的口腔里退出,随之一起被牵出的还有肯尼斯的舌尖和一丝

银亮的唾液。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平日里一丝不苟梳在耳后的金发已经被他完全揉乱,

苍白如纸的双唇因为饱经蹂躏变得红肿不堪。

“您大可不必担心我把您看做芬恩。

迪卢木多说着,指腹按压住对方的眼角,轻轻揩去渗出的泪水。

“因为您跟他一点都不像。”
肯尼斯眼眶发红,呼吸凌乱,刚经历过激烈索吻的身体还使不上力。他抬起头,像看什

么奇怪的生物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自己有说过那种吃醋一样的话吗?明明是为了索拉

的事在训斥他吧?

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导致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的。

“当然,我的人生有很多遗憾,”迪卢木多垂下眼,笑容中有些无奈,
“也有很多值得纠

正的地方。但是我从未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也没有想过通过圣杯去改写什么。

...那是,你跟人家生了五个孩子,你再敢说后悔你就是禽兽。肯尼斯腹诽。

“所以我是真的没有一点私心杂念地想要效忠于您。”

肯尼斯想在对方脸上看出说谎或者掩饰的成分,但那低眉顺目的样子过于真诚,以至于

他不禁以为刚才的冒犯仅是一场虚幻。

“你所谓的效忠难道包括跟御主接吻?”肯尼斯嗤笑道。

“我...”

迪卢木多一阵语塞,他偏过头去,避开肯尼斯疑惑不解充满诘问的盯视,脸颊周围出现

了一片可疑的绯红。

喂喂你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啊。

“我会忍不住,或许是因为脆弱的您更加惹人怜爱吧”迪卢木多犹豫道,“与平时反差

很大呢。”

....

.......

.........

《芬尼亚传奇》里没写迪卢木多·奥迪那是个同性恋吧我说!!
!!

肯尼斯低头扶额,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他不是跟公主私奔了吗!
!性取向不是很正常吗!!这完全就是被那个该死的圣杯坑了啊
我!!

现在还能不能换从者啊?!

“吾主?”

见自己的御主一脸颓废的样子抱着脑袋一言不发,迪卢木多担心地俯下身,生怕自己刚

才的话给对方带去什么心理阴影。但阴影已经形成了,肯尼斯现在的感受无异于被卫宫那小

人的子弹第三次击中。

“为什么非得是我?”沉默许久,肯尼斯终于开口,声音虚软无力,“难道就因为我是

你的召唤者?就因为我给了你弥补遗憾的机会?”

“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原因呢。”

迪卢木多笑道,光辉之美貌甚至明朗过天穹下皎洁的月光。

“看见您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您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或许可以理解身为从者的我也说

不定。”

如果这就是答案的话,那你可是错得离谱。

肯尼斯将手从脸上移开,淡蓝无机质的眼睛里闪过一片冰冷,那是希望之火被生生捻灭

以后,仅剩余烬的冰冷。

我对你的选择、你的理想、你的生活方式,甚至你的人生,是完完全全的不理解啊,迪

卢木多。

因为理念不同,自己与对方甚至不能像其他御主与从者那样配合完美地战斗,这就是最

好的例证。

而如果真的,迪卢木多对自己抱有这种除了效忠以外夹杂欲望的情感的话,那就...

“太可怜了。

肯尼斯喃喃自语着,根本没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一瞬僵硬。迪卢木多转头面向出口的方向,
手中立时幻化出一柄锋利的红色长枪,眉头紧皱,眼瞳中沉淀了杀气。

“似乎有人来了,吾主。

自己对索拉真切却终究无法得到回应的爱,索拉对他的迷恋,他对自己的愚忠。这三种

感情以如此扭曲而戏剧化的形式纠缠在一起,就如宿命将三人手中的线牵成一个无限循环的

死结。

简直,就是一个可悲的笑话。

肯尼斯藏在暗处看着自己的英灵与 Saber 对战,红色与金色的光华在一片惨白灰暗中

交映成辉。迪卢木多灵活轻巧地闪过对方的斩击,回枪戳刺,尘土砂砾飞起,拂过金发少女

随风而动的软甲。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对方战斗,果真无愧于首席骑士的称号,飞

跃进攻的姿态敏捷如豹。他没有看到迪卢木多那柄金黄色的短枪,不用想也知道可能发生了

什么。如今的肯尼斯对对方那白痴一样的骑士道精神已然抱着一种无可奈何懒得说教的态

度。

如果自己是女性的话会不会被对方这幅样子迷倒呢,肯尼斯不禁觉得好笑,而种想法又

令他联想到索拉,现在索拉还深陷危险下落不明。肯尼斯皱着眉,思忖着既然如此是不是该

暂时退出战斗找新的更安全的藏身点。

正当他要驱动轮椅到空地上去,命令对方停下这种毫无意义的决斗然后带自己离开的时

候,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定格了他的所有动作。

“你跟自己的从者关系倒是不错,”那声音说道,明显意有所指的语调令肯尼斯起了一

身鸡皮疙瘩,
“真令我惊讶。”

肯尼斯愣怔几秒,然后呼地回头,卫宫切嗣恶魔般的身影直直撞入他的眼帘,随之一起

刺在他的视网膜上的,是对方冷硬的风衣下摆,狰狞的枪口,还有躺在地上面容憔悴气息奄

奄的索拉。

索拉的右手没有了。

“嘁...”
肯尼斯感到一阵愤怒心痛和绝望,从心底不可抑止地漫溢出浓烈的杀意。卫宫倒是没表

现出什么强烈的感情,脸上一如既往地空洞着,就连看向肯尼斯的目光也是虚浮不定难以捉

摸。

肯尼斯想,这可能是自己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但没想到只是声音就能让他感到如此

厌恶。

“我现在无法猜透你会作何选择,阿其波卢德爵士,”说着卫宫切嗣将手枪上了膛,枪

口对准索拉的脑袋,就像当初肯尼斯拿枪对准神父那样,“而且我不得不说,鲜有魔术师能

在两次中弹后活下来并恢复到这种程度,你很令人敬佩。”

“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你很快就会理解的,只要读完这个。”

说着卫宫切嗣抛来一个被细致卷好了的羊皮卷。肯尼斯伸出手,一把接住那个东西,然

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写着的文字又令他震惊地睁大了眼。

【自我强制证文:作用对象,矩贤之子卫宫切嗣...作用条件,用光所有令咒,杀死

Lancer,并退出圣杯战争。】

肯尼斯手里捏着那张羊皮纸,因为太过用力指腹与边沿接触的地方起了一丝微小的褶皱。

他并没有看卫宫切嗣或者索拉,目光落在不远处打斗着的两人身上,枪与剑格挡相击的画面

充斥了他的视野,锋刃摩擦崩出的清脆的声音有如弦乐叩在他的心上。

如果现在用令咒命令迪卢木多把自己和索拉一并带离这个地方的话,以对方的敏捷性,

可以在子弹出膛之前办到吗。

不知为何肯尼斯现在出奇的冷静。他设想着任何一种可能。

如果命令迪卢木多杀了卫宫切嗣呢?

如果自己和索拉真的能获救,接下来,失去右手身体极度虚弱很有可能不适宜继续供魔

的索拉,无法使用魔法没有令咒的自己,还有只有靠魔力维持才不致消失的从者...在这个
极度残酷已经失去道义准则的圣杯战争里,又能存活多久呢?

他们又有多少胜算呢?

似乎不论从何处出发朝着哪一个方向走等待肯尼斯的都是残酷的失败的结局。他忍不住

笑出声来,嘴角勾出一个大大的弧度,胸腔因为莫名的窒息感而隐隐作痛。

卫宫切嗣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脸上表情愈发阴沉,再一看到对方的笑容,不由得皱眉。

“不用担心,轻重取舍我还是能分清的。”

肯尼斯敛了笑,轻轻看向对方,将一纸证文扔在地上。

“其实,召唤出 Saber 这种正派的从者很令你苦恼吧,卫宫切嗣?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

能相互理解的。他们对于战争的想法过于美好,我们根本没办法和他们沟通...”

“你想说什么?”

“在这之后你要如何跟 Saber 解释自己的行径。我还真挺期待。”

说完这句,肯尼斯转动轮椅,头也不回地向着月光照耀的那一片战场走去。杀伐之声和

刀光剑影从他的世界里逐渐静寂暗淡化归于无,唯一残留的,只是初见索拉时那焚蚀了他所

有思考能力的绚烂微笑,还有迪卢木多单膝跪地,宣誓向他效忠并轻吻他手背的虔诚姿态。

伦敦的雨往往来去突然且时断时续,入秋以后更是这样。刚刚完成召唤英灵仪式的肯尼

斯,身体疲累,正打算暂时放下授课任务回家休息,一出时钟塔的大门就碰上了这种情况。

因为今早的天气预报说没雨,所以他没带雨伞。他伸出手,接下从布满了阴云的灰暗天空中

点点落下的雨滴,并不是那么冰冷的温度,将白色的手套氤氲出一片深色。

“啊,讨厌,又是这样....”

索拉正站在他的旁边,双手抱胸皱着眉头,棕色的瞳仁里盛着不满。

“肯尼斯你没带伞?”

“没有,天气预报说没雨的啊...”“哼...”
“我们等雨停也没关系吧,”为了安慰对方,肯尼斯笑道,“反正也不会下太久。”

他一边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一边目测了下从这里到大门口的距离。按照这个长度,如

果直接跑过去,然后正巧打到车的话,衣服也不会淋湿多少。

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不只因为在雨中奔跑有失贵族的风度,更重要的是,他很享受这种

和索拉两人独处的时间,即使期间二人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真希望这雨一直不停,肯尼斯

自私又幼稚地想。他悄悄瞥了眼身旁站着的人,那微微皱着的眉,望着雨幕出神的眼睛,无

一不让他的心里溢满幸福感。

如果这次的圣杯战争能够胜利的话...

肯尼斯收敛目光,在心里暗自构想着美好的未来,想着想着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索拉会同意举办婚礼的吧...?

正当他沉浸想象无法自拔甚至憋不住都要笑出来的时候,一个绿色身影的出现无情地打

断了他的思路。这回迪卢木多的手里没有握着那两柄缠了符文的蔷薇枪,反倒是拿了两把雨

伞,一把红的一把黄的。这视觉冲击与微妙的违和感不禁惊得肯尼斯一哆嗦。

“..你出来干吗?!”肯尼斯压低声音对白痴枪兵道,表情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不

懂得避嫌吗!这里是大门口!人来人往的被看到了怎么办..”

“我来给主人送伞啊。”迪卢木多把两把伞一起递过去,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送...你这哪来的伞?!”“从主人家拿的。”“你...”

敏捷是 A++啊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肯尼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虽然很想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如此迅速地终结他与索拉独处的

美好时间,但是索拉在旁边,肯尼斯也不好发作。

“好吧好吧我拿了伞了,现在你可以消失了...”肯尼斯一脸气瘪地从对方手里抽过那

把红色的伞,顺带狠狠瞪了他一眼。

“吾主,另一把您不拿...”“另一把你自己留着用吧。”

“哦,”迪卢木多恍然大悟道,“是要我跟在主人身边保护主人?”

“你想当电灯泡啊?!”给我快滚好吗!
好不容易肯尼斯把气儿顺过来,调整好表情,想向索拉提议由自己护送她回家(当然两

人共用一把伞),但是他一转身, 却发现索拉已经不在旁边了。

..索拉呢?

他四下寻找找不见人影,经由迪卢木多提示,肯尼斯看向了不远处被薄雾和雨丝模糊了

轮廓的大门,索拉正站在那里向这边招手,她的旁边还停着一辆出租车。

“你们两个再磨蹭的话我就先走了!”索拉双手拢到嘴边,冲着肯尼斯和迪卢木多的方

向大喊道,“想走路自己走回去吧...”

“.....”

最后肯尼斯也没有和索拉同乘一辆出租车离开,毕竟两人不是那么顺路。肯尼斯撑着那

把红色的雨伞,气呼呼地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英灵飘忽的影子。

“白痴,离我远点。”肯尼斯头也不回地小声骂道,额角暴起一粒青筋。而他没有看到

的是在路面积水的倒映下,英灵嘴角流露出的微笑。

最终,肯尼斯用令咒打断了迪卢木多与亚瑟的战斗,就如证文里所要求的那样,他命令

对方自杀了。红色的长枪贯穿了它主人的胸膛,鲜血顺着繁复的刻纹流淌下来,一滴滴砸在

坚硬的地面上。迪卢木多先是震惊,而后跪倒下去,一口血咳出,漂亮的金色眼瞳被猩红悉

数浸染。

他没有去看对方那充满愤怒与悲伤、恶毒地诅咒的样子,因为他实在不忍心。被有破魔

之力的枪刺穿一定很疼吧。肯尼斯抱紧了怀里仍处在昏迷状态的人,低下头,索拉的表情竟

是他从未见过的温和恬静,如同娇柔脆弱却不失妖冶的花朵。

如果无法保证索拉的安危,他绝对不能冒险让迪卢木多去救她,绝对。

迪卢木多挣扎的、扭曲身影逐渐消散在空气里。肯尼斯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静静呼吸着冰冷的月光。
【“看见您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您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供魔之后有没有感觉到身体不适什么的,这种问题总该问问才好。】

【“或许可以理解身为从者的我也说不定。”】

枪声响起的那刻,肯尼斯终于明白了:为了自由甘愿抛弃荣耀的公主,为了自由与家族

对抗的少女;被宿命操控的魔术师,被宿命愚弄的骑士;同样为了爱情倾覆了所有的肯尼斯

和迪卢木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竟如此相像。

但是你又知晓什么呢。在我下令让你自杀之后,怀抱着无穷的愤恨与不甘、诅咒着神明

死去的你,又能理解我什么呢。

再次被主人抛弃的感觉如何?

被主人背叛的感觉如何?迪卢木多·奥迪那。

带着难以名状的想要发笑的欲望,肯尼斯从轮椅上直直倒下。或许是火药在体内炸裂的

痛感还没能传递到大脑吧,他确实笑了出来,表情没有因为疼痛而扭曲。没有人注意到,那

是,极为安稳的,胜利的微笑。

3.

仿佛刚经历过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肯尼斯从一片冰冷中清醒过来,胸口剧痛,耳鸣不

断。明晃晃的光辉刺得他脑仁生疼。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种光度,他眯起眼,想要看清楚周围

的事物。映入眼中的却是高得夸张的天花板,巨大的石柱从视野远方向下延伸,直直刺入到

古老地砖的断裂处。墙上绘满有象征含义的壁画。不知名的绿色植物从墙与地的接缝处蔓延

出来,一层层缠绕,覆盖住了似乎起着威吓作用的浮雕。
肯尼斯充满敬畏地想,难道这就是天堂吗。

但是马上他的这种想法就被彻底打碎了,因为他看到在不远处的正前方,在高高的石阶

上座落着的,是神圣而庄严的英灵供奉之所。英灵迪卢木多·奥迪那身着与战斗时不同的繁

琐装束,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御座上闭目养神。明净的光辉照到他线条分明的脸上,光影交

错,那姿态美得好像一尊雕塑。

迪卢木多睁开眼,目光摄住了一脸震惊跌坐在地的肯尼斯,嘴角挂上似有若无的微笑。

肯尼斯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这回自己真的是完全、彻底地完蛋了。

4.【算是后续的东西】

“你别..别过来...”

肯尼斯被逼得节节败退,恐惧和惊吓驱使他不断地后挪,后挪,躲避着对方愈来愈近的

脚步声,直到最后后背整个贴上冷硬的墙壁。肯尼斯把自己的身体压缩到极致,却还是没能

挡住对方洪水猛兽一般的进犯:迪卢木多干脆蹲了下来,那张美到人神共愤的脸离他的脸只

有十几公分的距离。

“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你别生气...”肯尼斯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到了膝盖

间,身体瑟瑟发抖,“我只是想救索拉..”

迪卢木多并未作回应,而是伸出手扳住了肯尼斯的肩膀,强令对方抬起头来。与英灵接

触的那刻强烈的吸引力贯穿了肯尼斯,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想要依附于对方的欲望,毕竟作

为一个灵体而言自己存在的时间还太短。

没错,灵体,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魂魄罢了。

“索拉大人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迪卢木多盯住对方的眼睛,语气十分平淡。肯尼

斯感觉到自己一阵心紧。

“那为什么我在这...”“我带您来的。”

“你...”
肯尼斯想要询问对方为什么没有被圣杯吞噬,但是他实在没脸问出口。迪卢木多思索片

刻,明白了对方隐含的意思。

“圣杯吞噬的只是我愤怒憎恨的部分。只要传说在人世间流传英灵就会存在,所以我不

会轻易消失。

“.....”

所以我选择牺牲你来救索拉简直太正确了因为你根本不会死是这个意思吗。

肯尼斯双手捂脸,世界观已然碎裂成渣。

“但这不代表我就能原谅您,吾主。

令肯尼斯真正三观崩塌的不是到如今这时候——自己已经死去,变成了一个没有实体的

灵魂——这个固执的古爱尔兰骑士还称呼自己为“吾主”,而是在说完“无法原谅”的话语

后,骑士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揽住了他。英灵的身体一如既往的冰冷,搭在他背部和后腰处

的胳膊紧张得如同弓弦。肯尼斯感觉自己快被对方压碎了,接触的地方甚至有一丝细微的交

融,这使他无法动弹。

难道这就是灵魂与灵魂的接触?感觉可一点也不愉悦。

“我爱您,吾主。”

迪卢木多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就如走向幻灭结局的那个夜晚肯尼斯所听到的语气,声

线低沉喑哑,吐息间冰凉的触感舔舐着他的耳廓。

“不..等等,为什么?”

肯尼斯难得地保留了最后一点理智。

“现在再问这些毫无意义...”

“不不不我就想讨个说法。”肯尼斯皱眉道。

“难道善意和理解还不能满足一个背负着遗憾死去的骑士吗。”

迪卢木多无奈地笑了,拥抱着肯尼斯的双手稍有放松。肯尼斯挣开了一点,一脸
无·法·理·解地看着对方。

“好吧对于这种事我拿你没办法....先声明我不是同性恋。”

“我本来也不是的,吾主。”

“........”肯尼斯意识到即使自己死了也完全无法和对方沟通。

“所以?你爱...咳,你无法原谅我,然后把我带到你的英灵殿里来,到底是想...”

“在我因为被人遗忘而消失以前,就请您在这里陪伴我吧。
”迪卢木多道,
“一个人在寂

静里熬过千年,实在是太痛苦了。”

肯尼斯愣愣地盯了对方半晌,从迪卢木多脸上的表情来看,即使他说“不要我还不如去

找索拉”也不大现实。最后他叹息一声,象征性地轻轻回抱了对方。

如果说这也是宿命掌控的一部分的话,那他只有坦然接受了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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