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教育 ２００８．１０ 课文研析

张清河

浅谈《错斩崔宁》的艺术构思

宋话本在我国小说发展史上有承前
启后的重要作用。它对后来的《三国演
义 》、 《 水 浒 传 》、 《 封 神 演 义 》 等 历 史
小说影响很大， 其艺术构思更是为后人
所称道。保存在《京本通俗小说》中的
话本《错斩崔宁》便是其中的突出代
表。该话本说的是南宋京都临安府尹在
由十五贯引起的谋杀案中主观判案， 错
杀无辜的事。作者通过对崔宁和陈二姐
在严刑拷打之下招供诬服， 被判处死刑
的悲剧的描写， 精于谋篇、巧于布局，
深刻揭露和批判了封建吏治的腐败昏
庸， 使小说的艺术构思达到了很高的境
界。
一、利用巧合， 精于谋篇。
话本的作者深知偶然性在小说创作
中的重要作用。他利用一系列的偶发性
巧合情节， 精于谋篇， 揭示了必然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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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结果， 这是《错斩崔宁》艺 使神差般的引导着故事的情节丝 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

术构思中的一个突出特点。话本 丝入扣地向前发展， 而使我们每 “ 圣 明 天 子 ”， 理 应 明 镜 高 悬 ， 洞
的情节是这样的： 一天晚上， 京 一个善良的假设都仅止于假设： 察秋毫。怎么也下圣旨将崔宁、
都生意人刘贵， 从他岳父处借了 夫妻间开玩笑很正常， 为何不许 陈 二 姐 “ 处 斩 ”、 “ 凌 迟 ” 呢 ？
十五贯钱回家， 借着酒兴与其妾 刘贵开玩笑呢？ 何况又喝了酒。作 把糊涂问官与圣明天子对照来
陈二姐戏言： 钱是典卖陈二姐所 者还交待了刘贵开玩笑中带几分 写， 进一步揭示出造成崔宁、陈
得。在宋元时代， 妇女是没有社 嗔 怪 的 原 因 ：“ 一 来 有 了 几 分 酒 ， 二姐悲剧的深层原因， 反映出偶
①
会地位的， 男人可以随心所欲地 二来怪他开得门迟了。” 主 客 观 然背后的必然。从而使人感觉到
将其处置。因此， 二姐疑心， 趁 原因都在情理之中， 因为刘贵的 作者笔下的问官与皇帝是一路货
着刘贵熟睡离家， 回娘家将此事 嗔怪并没有超出夫妻间玩笑的范 色。还不过一个在台前， 一个在
告知双亲。二姐走后， 大盗静山 围， 至多是玩笑开得有点大。但 台后；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而
大王半夜推开刘贵家门， 杀了刘 陈二姐不能不信， 这是宋元时代 已。如果这样分析只不过是作者
贵， 抢走十五贯钱。第二天早 妇女的地位所决定的。赌徒输急 未必然， 读者何必不然的话， 那
上， 陈二姐在路上与一个卖丝的 行窃， 图财害命， 更是这类人性 么退一步讲， 皇帝只凭奏本， 对
后生崔宁结伴同行。正走间， 刘 格发展的必然体现。临安府尹若 案情不作任何勘查， 便随意批示
贵的邻居赶来， 不由分说， 从崔 是一个清官， 明察秋毫， 罚当其 “ 处 斩 ”、 “ 凌 迟 ”， 至 少 算 不 得
宁身上搜出恰好也是十五贯钱， 罚， 他便成了“包公”而不是 “ 圣 明 天 子 ”。 另 外 ， 在 这 种 人 命
于是错将崔、陈二人押送府衙。 “糊涂”的“问官”了。在吏治 关天的重大案件中， 府尹草率断
府尹不问来龙去脉， 便错判崔 腐败、官府昏庸的封建社会， 像 案， 刑部轻信府尹， 公文旅行无
宁、陈二姐有奸情， 杀夫夺钱， 临安府尹这样的官吏比比皆是。 阻， 冤情无由上达。这反映了封
私奔出逃。重刑拷打之下， 二人 正如作者所感慨： “这段冤枉， 建社会统治阶级的法律制度是何
屈打成招， 被错判死刑。话本就 仔细可以从推详出来。谁想问官 等的腐朽。作品在客观上， 对封
是这样， 利用偶然性因素， 紧紧 糊涂， 只图了事。不想捶楚之 建的国家机器进行了辛辣的讽刺
②
抓住一个“错”字来结构话本， 下， 何求不得！ ” 总之， 在这些 和批判。一个“错”字， 寓意深
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刘贵戏 看似偶然、巧合的情节背后， 却 刻。
言卖妾， 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陈 有一种必然性。作者借助“错” 作者借助“错”的巧合写了
二姐慌忙走报父母， 给大盗静山 的巧合精于谋篇， 旨在批判问官 刘贵的左邻右舍， 写邻居听说刘
大王留下行凶的机会； 静山大王 糊涂， 并不单是孤立地去写问 贵死后， 如何把崔宁、陈二姐错
只因赌输了钱， 没法还帐， 方才 官， 而是把矛头指向问官的总后 当凶手， 交官府“口口声声咬他
在夜间出来掏摸些东西。临安府 台 —封
—— 建 最 高 统 治 者 —皇
—— 二 人 ”， 在 判 崔 宁 、 陈 二 姐 死 刑
尹 的 主 观 臆 断 ， 错 断 错 斩 …… 似 帝。前有崔宁、陈二姐问斩， 是 的 公 文 上 “ 都 指 画 了 十 字 ”， 尽
乎这个人命案由许多不相干的 “圣旨”明示： “崔宁不合奸骗 管邻居同样是被生活中的偶然现
“错”巧合铸成。试想， 假如刘 人妻， 谋财害命， 依律处斩； 陈 象所迷惑， 在造成这桩冤案的过
贵不开过分的玩笑； 假如刘贵的 氏不合通同奸夫杀亲夫， 大逆不 程中起着媒孽和发酵作用， 但与
玩笑陈二姐不信或不回娘家； 假 道 ， 凌 迟 示 众 。” ③ 到 了 案 情 昭 府尹仍有本质区别。这区别不仅
如静山大王因赌输而接受教训， 彰， 圣旨又云： “勘得静山大王 在于府尹是主宰生杀大权的执行
从此洗手不干； 假如临安府尹能 谋财害命， 连累无辜， 准律： 杀 者， 邻居大不了是佐证， 更重要
实 地 考 察 ， 认 真 断 案 …… 似 乎 这 一家非死罪三人者， 斩加等， 决 的是二者的出发点截然不同： 府
一连串假设之中， 有任何一种假 不待时； 原问官断狱失情， 削职 尹断案， 只不过敷衍塞责例行公
④
设成为事实便可以避免悲剧的发 为 民 …… ” 将 两 道 圣 旨 加 以 对 事， 巴不得尽快了结这段公案，
生。但细细想来， 造成这一悲剧 照， 其揭露和批判的深度是不言 至于事情的真相和真正的杀人元
链条中的每一环节， 似乎都在鬼 而喻的。“原问官断狱失情”当 凶是谁， 他并不感兴趣。邻居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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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自己而推脱干系， 并为刘贵无 的钱也恰好是十五贯， 这纯是巧 据， 并据此大做文章， 这就触到

故死去而鸣不平。这两种因素交 合； 陈二姐仓促出走而没顾上闩 了问题的关键， 实际上反映了社
织在一起， 而前者的成份更大。 门， 正好被大盗静山大王所利 会问题的实质， 抓住了这场悲剧
作者这样着笔， 就活生生地画出 用， 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晚更是 发展链条中关键的一环。这样，
一幅下层市民邻里之间的世态 巧合； 陈二姐出走途中碰到的偏 府尹主观断案这样巧合的“偶
图， 真实地反映了多少年来凄苦 偏是个叫崔宁的年轻人， 而非一 然”事件， 就不仅是作者用来进
无助的下层人民在封建统治压迫 般老者， 这还是巧合。这种巧合 行艺术构思， 组织情节， 使情节
下， 畏 官 如 畏 虎 的 诚 惶 诚 恐 的 心 的因素还有很多， 但这都不是问 曲折引人， 矛盾集中突出的一种
态。因此， 朱三老等邻居与其说 题的症结。生活中确实有许多巧 艺术手段， 而是把它作为诸发展
是助纣为虐冤屈了无辜， 不如说 合， 但 巧 合 要 变 成 必 然 ， 其 中 必 环节交叉点上出现的蕴含深邃内
是怕“连累”他们打没头的官 须有一个起关键作用的因素， 它 容的质的反映点。由于质的规定
司， 从而揭示出崔宁、陈二姐含 既应是推动情节向前发展的契 性， 府尹当然把他断案前发生的
冤屈死的更深广的社会悲剧。 机， 又必然是促成人物命运诸环 种种巧合， 当作判罪断案的依
再仔细思考就会发现， 导致 节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而 据。于是前面发生的那些“巧
这场悲剧的一系列看似偶然的事 且还能将前后诸多巧合贯穿在一 合 ”、 “ 偶 然 ” 就 立 刻 显 示 出 一
件， 又无不是在当时封建社会的 条有着内在规律可寻的情节发展 种强烈摆布和支配人的神异魔
三条黑线的无形操纵下， 一步一 线上。临安府尹身为执法官员， 力， 人在这种看似纯粹的“巧
步向前推进的。封建社会妇女的 在审理案情中被生活中的巧合、 合 ”、 “ 偶 然 ” 面 前 显 得 多 么 无
非人地位； 封建司法机构和官吏 偶然或假象所迷惑， 而没有透过 能、微弱。崔宁、陈二姐在本可
的昏庸腐败； 以及由此造成的社 现象看本质去认真勘察案情， 这 逃避而终未逃避的现实中， 只能
会混乱， 人民生命财产毫无保 是作者推进情节向前发展的关 无可奈何地死去。因此， 我们不
障。也正是这样三条黑线， 在无 键。临安府尹根本无视斑驳陆 得不叹服话本作者的匠心和功
形之中操纵影响着这些偶然事 离、纷纭复杂的生活现象， 不信 力。
件， 使之成为一场家破人亡、滥 世间竟有这等巧事， 完全凭自己 《错斩崔宁》这篇话本， 自
杀无辜的惨剧。究其根源就是当 的主观臆断把被告的申辩统统斥 宋元从降， 广为流传， 成为脍炙
时的社会基础及封建皇帝， 只要 为胡说， 他认为： “他家先丢了 人口的优秀佳作和小说家们的范
产生这个悲剧的社会基础及其代 十五贯钱， 你却卖的丝恰好也是 本， 其精于谋篇， 巧于布局的技
理人还存在， 这种社会性的悲剧 十五贯钱， 这分明是支吾的说话 法功不可没。
便不可避免。正如恩格斯指出 了 。” ⑥崔 宁 既 与 陈 二 姐 同 行 ， 那
的： “被断定的必然的东西， 是 么便是谋了刘贵的小老婆， 劫了 参考文献：

由一种有必然性隐藏在里面的形 十五贯钱， 杀死陈二姐亲夫的凶 ① 高 中 语 文 读 本 ［Ｍ］ 人民教育出版

社 ２００６．１ ２． 第 ６３ 页 。
式 ， 如 此 等 等 。” ⑤ 手； 而陈二姐呢？ 作为妇人家怎
② 高 中 语 文 读 本 ［Ｍ］ 人民教育出版
二、工于安排， 巧于布局。 能在黑夜行走？ 一定是脱身之 社 ２００６．１ ２． 第 ６９ 页 。
《错斩崔宁》的情节艺术不 计。这样一个“率意断狱， 任情 ③ 高 中 语 文 读 本 ［Ｍ］ 人民教育出版

仅在于成功地运用了巧合、错 用刑”的昏官， 在那个时代并非 社 ２００６．１ ２． 第 ６９ 页 。

④ 高 中 语 文 读 本 ［Ｍ］ 人民教育出版
位， 把握了偶然与必然的辩证关 个别。奇妙的是作者处理府尹那
社 ２００６．１ ２． 第 ７２ 页 。
系。而且还表现在它工于安排、 一整套主观臆断的判案方式。府 ⑤ 马 克 思 、 恩 格 斯 选 集 ［Ｍ］ 人民出
巧于布局的匠心和功力。俗语 尹 断 案 时 的 口 头 语 ： “ 分 明 是 ”、 版社 ２０００．３ 。

“无巧不成书”正是古代话本情 “ 便 是 ”、 “ 定 是 ” …… 就 是 府 尹 ⑥ 高 中 语 文 读 本 ［Ｍ］ 人民教育出版

社 ２００６．１ ２． 第 ６８ 页 。
节的重要特点。作者充分在巧字 固执地把生活中的那些偶然性巧
上作文章。例如： 刘贵在岳父家 合， 得 意 地 当 作 合 于 逻 辑 的 必 然
张清河， 河南濮阳职业技术学院教
借了十五贯钱， 而崔宁进城卖丝 性事实， 并以此作为断案的根 师副教授， 从事语文课程与教学论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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