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卷第 2 期 广西右江民族师专学报 2002 年 4 月

Vol .
15 -No .
2 JO U RNA L O F Y O U JIAN G T EA CHERS CO LLEG E FO R NA TIO NA LITIES G U AN G XI Apr .
2002

内在悲剧与外在悲剧的完美融合
———比较《哈姆雷特》与《原野》中莎士比亚与曹禺的人性探求

黄 　玲
(
广西右江民族师专 　中文系 , 广西百色 　533000)

[ 摘 　要] 　在全球化的大潮中 , 中国文学的价值定位和发展方向需要我们对传统文化和世界文

化 、文化的先进性与落后性进行客观思考 。将曹禺和莎士比亚作对比 , 以人性的时代探求为切入点 ,
解读《原野》和《哈姆雷特》的人文意义 , 并从曹禺创作时达到的内在悲剧与外在悲剧的完美融合 , 诠释
他在关怀人生 、思考命运时对本土与世界文学所进行的破立融合及激扬创新 , 以期能对当今我国的文
化思考和人文重建有所帮助 。
[ 关键词] 　莎士比亚 ; 曹禺 ;
哈姆雷特 ; 仇虎 ;外在悲剧 ; 内在悲剧 ; 人性探求
[ 分类号] I0 -03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1008 -8113(2002)02 -0045 -04
Perfect Integration of Internal and External Tragedies
Huang Ling
(Guangxi Youjiang Teachers College for Nationalities , Baise 533000 , China)
Abstract :During the course of globalization , the orientation of valu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lit-
erat ure requires our objective consideration about t raditional and international cultures and their advanced
points as well as backw ard ones.T his thesis makes a comparison bet ween t he tw o g reat playw rights ,
Shakespeare and Cao Yu , f rom t he humanity point of view in their works, Ham let and Wild Field , and
interpret s his concerns for life and reflections on f ate by perfect ly integ rating internal and ex ternal
tragedies together .
Key words: Shakespeare ;Cao Yu ;H amlet ;Qiu Hu ;internal tragedy ;external t ragedy ;humanity
exploration

　　社会转型呼唤人文精神的重建 , 但全球化的趋势并不能强迫 任何事物都有其外在显现和内 在蕴涵 , 同理 , 每出悲 剧亦

今天的中国因为其近代以至现代的贫弱而盲目追随西方, 因为只 是其外在因素和内在因素的水乳 交融 。 外在因 素是悲剧 主人
有殊异才能保持自我 , 只有碰撞才能促进发展, 只有多元才能呈 公的生活遭遇和 剧作家 建构 悲剧所 使用 的材 料 、结构 、手 段 、
现繁荣。《 哈姆雷特》是世界文学文艺复兴时期的一面旗帜, 它所 技巧 ;
内在悲剧 则是悲 剧主 人公的 生命 本质和 剧作 家思 考人
折射出的人性光芒 , 照彻了当时还相当隐匿的人类的心灵世界 。 生的精神旨归 。 从 外在 悲剧看 , 曹 禺的《 原 野》 有着 与莎 士比
在几百年后, 与之遥相呼应的是中国现代民主主义剧作家曹禺 。 亚的《 哈姆雷 特》 近似的 故事 情境 和文体 风格 ; 但就 内在 悲剧
他匍匐在中华灾难深重的土地上苦思忧虑 , 创作了《原野》 , 从传 而言 , 两剧又以 其鲜明 迥异 的时代 气息 和民族 底蕴 给予 读者
统伦理道德的善恶之争这一层面对人性进行沉痛的拷问 。为达 不同的感悟与启 迪 。 同样 具有 诗人气 质的 莎士 比亚 和曹 禺 ,
窥一斑见全豹之效 , 笔者试将曹禺的《 原野》 与莎士比亚的《哈姆 都以人性冲撞作为 共同 的审 美思考 的起 点 , 在 各自 的河 道流
雷特》 作比 , 分析曹禺在关怀人性 、思考命运时对本土与他国的文 经不同的人性探求历程 , 最终又同汇于建构理想人性的海洋 。
化所进行的破立融合及激扬创新, 以期能对当今人们的文化思考 一 、内在悲剧 :
不同的灵魂挣扎 , 不同的人性拯救
和人文重建有所帮助。 悲剧作家的艺术功力并不止于斗争方式的选 择和呈现 , 而

[ 收稿日期] 　2001 -09 -14

[ 作者简介] 　黄玲(1975 ～ ), 广 西百色市人 , 助教 , 主要从事古代文学教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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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西右江民族师专学报》2002 年第 2 期
是从引发斗争的 矛盾两极 在对抗中所 产生的张 力去寻求 理想
与现实 、人生与社会 的集结点 , 达到 对理想 人性的 建构 。 而人
性也是一个内涵与外延的有机统一体 : 内涵有人的欲望 、情感 、
意志 、观念 、理 想 ;
外 延则关 涉着社会 、时代 、民 族、环 境、文 化 。
所以 , 莎士比亚和曹禺透 过人性的 表层描 述, 如主 人公狂 人的
言行 、疯子的心态 、哲 人的思 想 , 沉 潜于痛 苦的深渊 , 去剖 析社
会历史的本质特征 , 执着探求理想的人性 。
莎士比亚和曹 禺都 在剧 中设置 了一 组矛 盾体 : 灵 魂自 审
的主人公(哈 姆雷特 、仇 虎)——— 邪恶势 力的 代表(克劳 狄斯 、
焦母)。 这组矛盾的主体在行动时 又促成了 矛盾的激 化 : 正义
的隐退 ——— 邪恶的扩张 。 后者均在客观上 谋害前 者最崇 敬的
亲人 , 夺取权力和 财富 , 扰乱 生活 秩序 ;
主观 上更 是作 为权 威
镇压着前者的身心 乃至威 胁到 他们生 存的 底线 , 使他 们陷 入
这样的一种困 境 :
理想 的破灭 , 信 念的 坍塌 , 人生 的疯 狂 。 莎
士比亚和曹禺都在焦灼中追问 : 生存还是毁 灭 , 这 是个值 得思
考的问题 。
但遥远的时空差距使莎士比亚和曹 禺又呈现 出异样 的风
采 。 莎士比亚的追问是 以史 为鉴 , 借 用丹麦 王子 的传 说影 射
现实 , 思索的是具 有先知 色彩 的关 于生命 本质 的形而 上学 的
哲学问题 。 哈姆雷特的复仇过程其实是 莎士比亚 对人文 主义
持以理想 ——— 质疑 ——— 肯定 ——— 维护态 度的发 展历程 。 哈姆
雷特行动的犹豫是 因为他 正徘 徊在理 性的 边缘 , 一刀 报了 杀
父之仇 , 使复仇欲望得以宣泄的 同时无疑也 是自毁理 性 , 不可
避免地沦为 邪恶的 一员 。 所 以 , 为了 忠实于 人文 主义 的理 想
信念 , 他没有动用 武力 , 而是 设置 戏中戏 , 希 望叔 父能 够理 性
复苏幡然悔悟 。 以至在 他临 死的 最后一 刻 , 才将 剑刺 向不 思
悔改的叔父 。 这时 , 所有的欲望带 来的罪恶都 消失了 , 唯 有理
性得以拯救 。
和哈姆雷特的理性 不同 , 仇 虎是 近乎 偏执 。 复仇 欲望 的
极端膨胀和封建礼 教的强 势淫 威交融 而成 的愤 恨 , 使 他显 得
扭曲狰狞 。 只有从他复仇后所流露出的 惊恐和悔 恨才看 到一
丝人的本性 。 父仇子报 、父债子还 、因果报 应等千 年沿袭 下来
的封建礼教所形成 的观念 无意 识已深 深毒 害了 仇虎的 灵魂 ,
他已经丧失了自由 意志 , 成为 冤冤 相报这 一恶 性循环 中的 一
环 , 之前是痛苦与 仇恨 , 之后 是死 亡与毁 灭 , 而复 仇价 值的 虚
无也使他迷 失了 , 最终 导致 精神分 裂 。 曹禺 正是 通过 仇虎 灵
魂的撕裂对国民性格中 的“ 愚” 与“ 恶” 进行 了沉 痛的控 诉 , 对
理想人性进行深刻的思索 。
可见 , 尽管莎士比亚和曹禺属 不同时空的 作家 , 但他 们对
人性的执著探寻 , 使作品 的内 涵超 越了时 空的 鸿沟达 成了 思
想的共鸣 。
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在其著 作《 人论》 中提到 : “ 人突
出的特征 , 人与众不同的标志 , 既不 是他的形而上学本 性, 也不
是他的物理本性 , 而是人的劳动(work)。 正是这种劳动 , 正是这
种人类活动的体系 , 规定和 划定了`人 性' 的圆周 。 语言 、神话 、
宗教 、艺 术 、科学 、历 史, 都是 这个 圆 周的 组成 部 分和 各个 扇
面。” [ 1] (P160)因此, 要正确把握 透彻解 读人性 的内涵 , 就不 可忽
社会 、时代 、民 族、环境 、文 化。 从这 些广阔外延
视人性的外延:
的各个层面去描绘人性 , 人性便充 溢着民 族的气质 、时代 的节
奏、社会的特征 。 莎士比亚和曹禺便是立足于坚实 的现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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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挖掘主人公的灵魂沉浮和人性挣扎 , 是剧作 家对自己时代和
民族中遭受戕害又 积极思考的 人们所进 行的关 怀和拯救 。 他
俩不仅敏锐地嗅到社 会变革的硝 烟, 发 现社会存 在的痼 疾 , 并
力图以人性为切入点去探求民族命运的发展 。
伊丽莎白统治晚期 , 封建贵族与资产 阶级的矛 盾激化 , 资
本主义唯利是图的风气弥漫整个 社会 。 当莎士 比亚用人 文主
义的理性去审视 人生时 , 就 发现 了浓 重的 阴 影 ——— 个性 自由
的过度泛滥 造 成私 欲的 放 纵 。 理性 沦 丧带 来 的社 会 混乱 在
《哈姆雷特》 中体 现为哈 姆雷 特单 纯而热 烈的 理想 、理性 而沉
着的心智在充斥着情欲与权欲的 丑恶现实面 前显得如此 苍白
和脆弱 。 可见 , 莎士比亚的态度 是忠诚严 肃的 , 感觉是敏 锐准
确的 , 他既不粉 饰现实也不躲避锋芒 , 而且有着 敢于直面 人生
的勇气 。 他在剧中安 排了 哈姆雷 特用 理智 保护 了自 己 , 用智
慧使丑恶显形 , 而且到死也要维护理性 , 这些不 都是莎士 比亚
对人文主义的维护与拯救吗 ? 它体 现着人文主 义者在缺 憾中
臻于完美在毁灭中获取永生的理 想情怀 , 如一盏明 灯 , 照 亮了
人性的天空 。
同样 , 曹禺也以其敏锐深远的人性思考探 索着适合本民族
生存发展的人性轨道 , 也给人性的天 空增添了光彩 。 我们可以
从仇虎的自责与自省中 , 听到一丝对封建礼教 所浸染出的集体
无意识的反抗和呐喊。 这不仅是觉醒 , 更是趋 向行动前的思考
与探求 , 具有积极 的行动意 义 。 在中国 现代文学 史上 , 虽有狂
人的追问 、阿 Q 的自嘲和祥林嫂 的迷惘 , 但多是受害 者凄苦的
哀号, 而仇虎却是一把双刃剑 , 集受害者与施害者 于一身 , 淋漓
尽致地暴露了精神与肉体遭受戕害的双重悲剧 : 在充当封建礼
教的刽子手用自身的行动残害他人的同时 , 也 成为了封建礼教
的刀下鬼 。 所以 , 仇虎 不仅仅限 于他的 个人身 份(农民), 而是
代表着普遍的国民 , 他的愚昧盲 从代表 着国民性 格的弱 点 , 他
复仇的奴隶行为不仅展示封建礼教杀人的罪恶 , 更是暴露了它
是精神鸦片的本质 。曹禺也不仅仅是空发情感 , 他的灵魂已和
仇虎合为一体 , 他与 仇虎共同真 切地体 验人性的 挣扎 , 在展现
仇虎的情感与意志、幻觉与现实的错乱中深刻 暴露了人的心理
真实 。可以说 , 曹禺在《 原野》 中 , 汇集了 对丑恶 人性的 犀利批
判 , 对封建礼教的 愤怒宣战 , 对理 想人性 的焦灼 追问 。 或许是
当时战火纷飞使人们无法冷静地去思索去感悟 , 但曹禺在剧中
对人性的剖析与探求所放射的先锋光芒是不可遮 掩的 , 他的价
值历史和人民不 会遗忘 。 今天人们 对《原 野》 的 重读和 青睐这
一不争的事实便是一个明证 。
我们的国家在刚开启 20 世纪的大门时 , 便 面临民族 危亡
国土沦陷 , 启 蒙与救 亡迫 在眉 睫 。 最先 发难的 是“ 五四” 新文
化运动 , 它反对封建礼教 , 抨击传统 文化 , 旨在摧毁 旧文化 , 改
造国民性 , 许多 血气 方刚的 青年 投身 于严峻 的斗 争 。 作 为民
主主义作家的曹禺 , 同 样激 荡着这 样的 一种民 族情 感和 时代
气质 。 曹禺自小生长 在没 落的官 僚家 庭 , 父母 对古 典艺 术的
喜爱熏陶出曹禺的 艺术 秉赋 , 这使 他在 体验和 领悟 传统 文化
之精髓的同时也深 谙其 固步 自封和 落后 愚昧的 虚弱 , 嗅 到了
封建宗法制社会沿袭下来的伦理 纲常扼杀自 由 、扭 曲人性 、残
害生命的血腥之气 。 所以他在 1937 年创作《原 野》 , 就走 出他
以前的作品中的城 市家 庭的 范畴 , 转向 了有着 更多 生命 栖息
的荒蛮愚昧的农 村 。 而这 农村并 非现 实的 指涉 , 而 是中 华民
 黄 　玲/ 内在悲剧与外在悲剧的完美融合
族生存大环境的象征 。 曹禺在剧中把主 人公推向 没有任 何现
代文明影响(除想象中的火车和 远远传来 的火车轰鸣 外)的自
由舞台 , 让上下五千年的文明暂 时退隐 , 这仿佛剥 下了外 在的
装饰而赤裸裸地直 现主人 公的 灵魂 , 使读 者清 晰地看 到他 灵
魂上被封建礼教鞭笞勒索的条条血痕 。
在《 原野》 中 , 曹禺设置了一个 非具体的寓 言式的 时空 , 目
的不是表现人物的 爱恨情 仇 , 而是 旨在揭 露在 把封建 礼教 作
为价值衡量标准的 社会中 善恶 的颠倒 失常 , 使 人们从 仇虎 的
毁灭 中看 到集 体无 意识 积淀 而成 的人 性对 国民 身心 的的 残
害 , 对民族生存的威胁 , 对社会进步的 阻滞 。 后来 美学家 李泽
厚也作了相同但更显成熟的思考 : “这 个封建主义 的孔子 和孔
学原型中对血缘基 础宗法 等级 的维护 , 对 各种 传统礼 仪的 尊
重 , … …不注意它给广大人民(不止是 某各阶级)在心 理上 、观
念上、 习 惯 上所 带 来 的 深 重 印 痕, 将 是 一 个 巨 大 的 错
误 。” [ 2] (P 41)在动荡的年代 , 曹禺能将抽象的思考以具象的 悲剧
进行展示 , 对在漫 长的 封建社 会中 衍生出 来的 落后 、愚 昧 、反
动的伦理纲常和社会规范进行观照 和反思 , 并用以警 示人生 ,
这样的冷静与清醒 、热切 又执 著的 探寻精 神在 当时充 满革 命
激情的文艺界 、思想界 , 都是一种必需的补充与完善 。
二 、外在悲剧 :
相契相合又各展异彩
虽然《哈姆雷 特》 和《 原野》 所闪耀的 人性具有 不同的 时代
民族的光芒 , 显示出异质 的内在悲 剧, 但外 在悲剧 却显得 相契
相合 。 曹禺对莎士比亚作品的喜爱 及潜心研读 , 对 外国现代戏
剧的借鉴与 吸收 , 以及 对中国 现代 戏剧 的设 想与 创新 , 使《 原
野》 散发出浓郁的现代气息和异域色彩 。 但他同时 又是一位深
受优秀传统文化熏陶并热爱民族 文化, 在艺术上追 求独创的作
家。 因此 , 在外在悲剧 方面 , 显得相 契相 合时 又各展 异彩 。 而
若把外在悲剧的 各项因素 作为切入点 来把握剧 作家的构 思与
创意 , 同样也对解读《 原野》 和了解曹禺开辟出的新领域 。
(一)母题 、情境与主题的创立
母题是“ 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 的人类的 基本行为 、精 神现
象以及人类 关于 周围 世界的 概念” , [ 3] (P 123)情 境是“ 一 种典 型
的人生境遇” , “在 这种 境遇之 中潜 伏着 一种特 定的 令人紧 张
的情势” 。[ 3] (P 127)《 哈 姆雷特》 和《原 野》 都以 子报 父仇为 母题 ,
主人公也陷于相同 的情境 , 即 主人 公生活 的典 型格局 都处 于
对抗中 , 如哈姆雷特(理想的人文 主义者)——— 克劳狄 斯(欲望
的放纵者), 仇虎(封 建礼 教的受 害者)——— 焦母(封建 礼教 的
权威)。 除了对《哈姆 雷特》 的母题 进行借用 外 , 曹 禺以其 独特
的主观意志和理性思考作了自己的 诠释 。 他紧贴 着中国 这片
灾难深重的 土地 , 锋芒 直指 向国民 性格 的痼 疾 。 正是 这种 处
于最底层的灵 魂 的挣 扎才 真 正触 及当 时 社会 的 痼疾 , 所以 ,
《 原野》 的主题激荡着民族与时代的深 刻的命运 思考和热 烈的
变革激情 。 我们解读《 原野》 , 就不 能只停 留在 与《 哈姆 雷特》
相同的情境和类同的母题 , 而更 应该沉潜到 文本之中 , 去 感受
此作家与彼作家 、此民族与彼民 族在学习借 鉴的发展 过程中 ,
是如何在文化内蕴 、民族特征 、时代色彩 与个人气 质等方 面进
行了综合融汇 , 而释放出的艺术和精神的魅力 。
(二)悲剧文体的选择
“ 古希腊悲剧一 般是 具有深 远的 历史 、宗 教和 人文 背景 ,
探讨形而上学的问题 , 把探索触 角指向伦理 观的终端 , 考 察生
活的意义 , 把人的 生存看 作是 对智 能和意 志的 挑战 。” , [ 4] (P 28)
同时 , 悲剧的 作用是“净 化” ,“ 借引 起怜 悯和 恐惧来 使这 种情
感得到陶冶” [ 5] (P 46)。 莎士比亚身处的文艺复兴时期就 是借助
此种悲剧精神对封 建宗 教的 意识形 态进 行反击 , 在 庄严 悲壮
中揭露社会的黑暗 , 进 而让 哈姆雷 特身 上闪现 的坚 韧的 人文
主义光芒对读者起到感召鼓舞的 作用 。 这种悲 剧的审美 意蕴
和我国文学发展 初期 的孔子 提出 的“ 诗可 以怨” 有相 通之 处 。
“` 怨' 这一概念 、范 畴 , 主要是 指抒 情主人 公对 人生 所遭 受的
不幸 、苦难和死 亡的抒写 , 以及由此 产生的悲剧 情感的自 然流
露。 其 中 还 包 括 对 造 成 悲 剧 的 社 会 根 源 的 愤 懑 和 谴
责 。” [ 6] (P199)所 以曹禺在创作 中选 择了悲 剧 , 但 又不 生搬 硬套
西方悲剧的套路 , 因为这样会造成读者 欣赏的隔阂 ; 也不 直接
沿用我国古代文学 中最 基本 的抒情 言志 的模式 , 因 为中 国古
典戏曲中的吟唱并 不适 合当 时的变 革激 进的社 会氛 围 , 它使
读者“读完作品 , 并 无激 情已经 耗尽 的平 静 , … … ;
恰 恰相 反 ,
却被一种剧烈的悲痛所缠绕而感 到极度的郁 郁不乐和怅 然若
失 , 甚至自身都 想回 避 。” [ 7] (P360)曹禺 希望 的是 借助 西方 悲剧
和中华民族文化传 统中 相通 的审美 效应 和社会 功能 , 立 足于
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又吸收西方 文化的雨露 , 中西 合璧 , 去建
构自己民族的现代 戏剧 , 以 达到积 极观 照社会 人生 的终 极目
标 。 所以 , 曹禺在《 原野》中 , 没有把悲 剧的帷幕 在冲突爆 发的
那一刻拉上 , 不 像哈姆 雷特 把剑刺 向叔 父的胸 膛就 中止 了剧
情向前发展 , 而 是将仇 虎复 仇后的 精神 分裂进 行多 层次 的长
时间的暴露 , 造成“ 悲剧的激情与痛 苦的高潮 似乎带有漫 长的
尾声 , 就 像 是 颤 音 或 叹 息 的 绵 延 产 生 一 种 特 殊 的 效
果 。” [ 7] (P360)这样做既能触到人性的最深处 , 生命 的极痛苦 , 也
能使读者在仇虎的 自责 中逐 渐与仇 虎达 成了心 理趋 同 , 由剧
中转向自身甚至扩展到社会人生 , 去考 察生活的意 义 , 对 造成
主人公悲剧命运的 社会 根源 积极地 进行 思考并 采取 行动 , 从
而达到对长久残害 中华 民族 的封建 礼教 进行抨 击颠 覆 , 对适
合时代和社会进步的理想人性进行思考重建的社会效应 。
(三)抒情方式的运用
莎士比亚和曹禺都是具有浓 郁的诗人气 质的作 家 。 哈姆
雷特那些充溢着激 情的 绚丽 华美的 诗性 对白与 独白 , 将 诗体
悲剧典雅庄正的特 征淋 漓尽 致地展 现 , 人物痛 苦的 灵魂 也得
以真诚热烈地袒 露 , 是情感 内容 与表 达方式 的完 美融 合 。 曹
禺在《原野》 中也发挥了同样的特 色 , 运 用了诗意的 抒情方 式 ,
这在作品发表初期 没能 获得 国内读 者的 认同 , 被认 为是 语言
超越了仇虎的 农 民的 外 壳 , 与仇 虎 的阶 级身 份 、文 化 层次 相
左 。 其实这并不是具 体的 人物语 言 , 而是 剧作 家的 情感 的抒
发和意志的表达 。 追 溯我 国的古 典文 学 , 抒情 言志 乃诗 歌本
质 , 从屈原的《 离骚》到汤 显祖的《 牡丹亭》 , 再到 与曹禺同 时代
的郭沫若的《 屈原》 , 通篇 不都是 辛酸 热烈 的诗性 话语 吗 ? 何
况 , 当作家的激 情亢奋到难以隐匿在剧 中人之后时 , 又何 必去
扼杀他的激情呢 ? 试想 , 曹禺若 以符合农 民身份性 格的语 言 ,
如阿 Q 的滑稽 、闰土 的迟钝 、祥林 嫂的痴 傻 , 是难以 将悲 剧的
现场气氛推至高潮 , 难 以到 达激情 的极 至从而 获得 对仇 虎那
番矛盾挣扎的最 真切的 体验 和最 深切的 理解 的 。 因 此 , 曹禺
敢于突破传统形式 的束 缚又 吸取传 统内 涵的灵 气 , 这既 是在
理想人性的探求中 显示 哲学 意义之 美 , 也是对 民族 传统 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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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继承和超越 。
(四)审美心理模式的选取
在西方文论史上对文艺起源的探讨 , 有从柏拉 图模糊的灵
感迷狂说 , 到受亚里士多德影响的认为悲剧产生于 酒神颂歌的
观点 , 到尼采的酒神精神认为它是“ 趋向放纵之迫力” ,“ 表现的
是强大的生命力与痛 苦和灾 难相抗 衡的创作 激情” , [ 8] (P147)并
以“醉” 这种心理 活动作为 一种审美直 觉去敏锐 地审视心 灵观
照人生 。 莎士比亚 的创作和现 代的表现主 义戏剧 都遵循 这一
精神脉流 , 这也深 深地 影响着 曹禺 的创 作 。 正如 莎士 比 亚在
《 哈姆雷特》中 , 呈现的是强大的人文主义理想的光 辉与现实社
会的私欲泛滥相抗衡引发的激情 。 在《原野》 中 , 充 斥的是混杂
在仇虎身上的由 封建礼教 积淀而成的 集体无意 识形成的 愚昧
盲从 , 与生存的良知 、理想的美善 相抗衡所 导致的 精神分 裂显
示出来的偏执 、压抑 、混乱的斗争 气氛与我 国传统 的儒家 文化
体系所信奉的中庸之道 、中和之美的审美 要求背道而驰 。 但这
正是曹禺的革旧立新之处 , 他不囿 于革命 加恋爱的 框子 , 努力
做到让读者“ 在读一 部伟大的悲 剧时 , 它 可以唤起 我们的 某种
情绪 , 而且其 中至少 有一 部分情 绪是 由于 剧作家 使我 们 感觉
到, 我们 所 接 触的 事 件 和 外部 宇 宙 庄 严 地 巧 妙地 联 系 在 一
起。” [ 9] (P147)这种“ 情绪” 不是 司空见 惯的 , 而 是兴奋 激动的 , 它
能使人们的心智变得敏锐机智和 深刻, 更能觉察到 社会宇宙的
瞬息万变 , 体悟命运人生的本真内蕴 。 所以往往就 是这种与众
不同的异域特征 和现代气 息能给读者 带来欣赏 感觉上的 陌生
化, 由陌生引起关注, 获得意想不到 的效果 , 也就是 使读者在诧
异和困惑中更关注仇虎的 灵魂的挣 扎, 并 以此为鉴 , 观照 自身
的人性空间 , 去深刻思考 民族命运 与国民 性格之间 的关系 , 在
趋向人性的完美时达到对民族命运的拯救 。
(五)超自然的意象设置
莎士比 亚 和 曹 禺 都 在 剧中 设 置 了 一 种 超 自 然 的力 量 。
《 哈姆雷特》 中国王 的灵 魂半夜 出现 在城楼 上 , 超自 然的力 量
直接现身在读者的 面前 ; 《 原野》 中 曹禺 却是通 过人 物的意 识
感受到亡灵怨魂的四处飘零 , 不可触及又无处 不在 。
这一超自然的力量 , 不是一种 形而上学的 虚幻的 存在 , 而
是一些具体可感的的意象 。 莎士比亚利 用伊丽莎 白时期 在人
们意识观念中普遍存在的迷信思 想 , 让灵 魂具体地 呈现 。“ 而
在莎士比亚的戏剧 中 , 超 自然 现象 都总是 和一 个活生 生的 悲
剧人物的思想与观念联系在一起” , [ 9] (P129)所 以国王的灵 魂隐
喻着哈姆雷特对国 内混乱 的秩 序和充 满阴 谋的 气氛的 怀疑 ,
它的具现 , 又令人 信服地 证明 了国 王是被 谋杀 的而非 哈姆 雷
特的主观臆测 。 但曹禺向表现主义借鉴 而来的意 象设置 的理
念并不仅仅是学到 了表皮 , 而 是将 其精髓 和中 国的传 统文 化
紧密地结合起来 , 使这些意象形 似带着浓郁 的虚幻色 彩 , 实质
却蕴涵深邃 的象征 意义 。 如 :
迷 宫般 的难以 走出 的阴 森的 树
林 , 紧随身后的不可摆脱的诡秘 的灯笼 , 四野遍布 的幽怨 凄寒
的鬼火 , 这些意象都具有超越自 然本身的意 义 , 它 们真切 地隐
喻着仇虎的精神分 裂 , 即 仇虎 在遭 受由封 建礼 教所浸 染的 集
体无意识与生存的良知和理想的美善 相抗衡所 感到的恐 惧惶
惑 、绝望崩溃 。 从生活表层上看 , 它们都是 当时人 们的生 活中
可见可信的事物 , 符合人们的生 活习俗思维 习惯 ; 从传统 文化
的内蕴来思索 , 它 们 也是 一些 传 统中 常用 的 文化 意 象 , 符 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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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合一” 的 中国 传统的 哲学 精神 。 在《 原 野》 中 , 曹禺 所批
判的是封建礼教在残害人性 , 所以不会 让因果报应 、鬼魅 神怪
真正地出现 , 因 为这样 做无 疑是在 肯定 和宣扬 封建 迷信 的东
西 , 而是让它们 沉浮在仇虎的意识深处 , 是仇虎 挥之不去 的精
神桎梏 。 这样 , 就 更鲜明 地凸 现了封 建礼 教对 中华 民族 广大
民众的欺骗之深 、毒 害之重 、毁 灭之 痛 。 可 见 , 曹禺 并不 是对
西方的先进文化的 生吞 活剥 , 更不 是对 传统的 优秀 文化 的唾
弃背叛 。 而是通过这一意象的设置 , 营造 了神秘的 氛围 , 有力
地烘托出人物内在 生命 的抗 争 , 同 时也 以此作 为激 化矛 盾的
手段 , 显示别出 心裁又意味深远的价值 。
总而言之 , 莎士比亚和曹禺的悲剧创 作 , 既 是外在悲 剧对
内在悲剧的象征与隐喻 , 也是内在对外 在悲剧的蕴 籍与深 化 ,
最终达到二者的完美融合 。 通过 对《哈 姆雷特》 和《 原野》 的外
在悲剧与内在悲剧 的解 读 , 扑面而 来的 是莎士 比亚 与曹 禺用
各自的生命与才情 对人 文精 神所作 的深 切关怀 , 对 理想 人性
所作的痛苦探求 , 对民族命运所作的哲 学思考 。 可 以说 , 莎士
比亚和曹禺 , 是 西方文 艺复 兴时期 与中 国现代 文学 时期 形成
的一个互补呼应的格局 。
曹禺作为后世的剧作家 , 是对莎士比 亚有所学 习借鉴 , 但
其成就的根源在于他扎根民族土 壤所进行的 对传统文化 的激
扬与创新 。 我们现在 回顾 过去 , 是希 望能 够借 用历 史经 验的
光芒去照亮今人 的探索 道路 。 又 一个 新世 纪的 开始 , 在 新的
世界局势 、社会环 境 、时代 氛围 、经济 发展 、文化 需求 、思 想冲
撞之中 , 一个民 族的独 立精 神是这 个民 族勇往 直前 的坚 实支
撑和有力鼓舞 。 我们 又再 一次在 新的 背景 新的 要求 下 , 面临
新的人文精神的 重建 , 理想 人性 的探 求 。 这需 要我 们对 传统
文化与异族文化 、文化的先进性与落后 性作深刻的 分析 , 从中
获得有关文化内涵的透彻领悟 , 进而对 建构理想人 性 、促 进民
族进步进行前瞻性的思考 。 那么 , 通过以 上的分析 解读 , 也许
我们能从莎士比亚和曹禺二人的 思想 、创作 、乃 至他们的 整个
生命历程中获得某些有意义有价值的启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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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李 　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