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6197/j.cnki.lnupse.2014.06.

062

第 42 卷 第6期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Vol. 42 No. 6

2014 年 11 月 Journal of Liaoning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Nov. 2014

古希腊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探析
李永斌
（首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048）

摘 要：阿斯克勒庇俄斯是古希腊的医神，
对他的崇拜最早的记载来源于荷马史诗。关于阿斯克勒庇俄斯的
神话传说，是一些真实人物和事件与一些思想或观念的结合。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反映了古希腊人对健康的追
求， 远离灾病的愿望。神话中的阿斯克勒庇俄斯与阿波罗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反映了他们珍惜生命、 从阿波罗崇
拜到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的转变，
既是文明进步的一种表现，
也体现了古希腊人精神需求和现实需求的变化。
关键词：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阿波罗；希腊宗教
中图分类号：
K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91（2014）06-0195-07

苏格拉底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克力同，我们还欠了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只鸡，记得不要忘记
〔１〕为什么苏格拉底说自己欠了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只鸡？因为在古希腊人的神灵崇拜体系中，
了！” 阿斯克
勒庇俄斯是医神，苏格拉底感谢他让自己超脱了。和所有人类早期的医学活动一样，希腊早期的医学活动
也与对神的崇拜以及祈祷、献祭之类的活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的集中体现就在于他们对医神
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崇拜。本文从神话传说、古代典籍的记载和考古发掘材料入手，分析古希腊人对医神阿
斯克勒庇俄斯崇拜的起源、崇拜的内容和形式，以及这种崇拜所反映的社会生活状况和当时人们的心理
精神状态，探析从阿波罗崇拜到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的转变原因。

一、
神话中的阿斯克勒庇俄斯
按照希腊神话传说，阿斯克勒庇俄斯是阿波罗和科罗尼斯（Coronis）的儿子，科罗尼斯是拉皮特斯
（Lapithes）的后代菲力吉亚斯（Phlegyas）的女儿〔2〕①。关于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出生，一般传说是科罗尼斯怀
上了阿波罗的孩子，但是她又迷恋上了一个游吟诗人伊基斯（Ischys）。阿波罗从他派去监视科罗尼斯的一
只乌鸦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②，于是派他的妹妹阿尔特弥斯去杀死科罗尼斯，阿尔特弥斯在特萨利
（Thessaly）拜比亚湖（Baebia）边的拉科利亚（Lacereia）将科罗尼斯杀死在自己的家里〔3〕③。科罗尼斯临死

收稿日期：
2014-07-25
作者简介：
李永斌， 男， 湖北利川人，
史学博士，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希腊罗马史和古代宗教史。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 ‘东方化时代’研究”
“希腊 （14BSS035）；北京市教委人文社科重点项目暨北京市哲学
社会科学规划项目 （SZ201310028015）。
“古代希腊与东方文明的交流及互动研究”

① 根据惯例，
引用古典作品时标注章节号而不标注现代译本的页码，下同。根据其他传说，拉皮特斯是阿波罗和斯提
柏（Stilbe）的儿子，阿斯克勒庇俄斯是拉皮特斯的后裔。参见 Apollodoros, The Library, translated by J. G. Frazer,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reprint, 1995, iii. 10. 3。
② 品达说是阿波罗通过自己的预卜能力得知这个消息。参见 Pindar, Pythian Odes, iii. 14。
③ 奥维德说是阿波罗自己杀死了科罗尼斯和伊基斯，参见 Ovid, Metamorphoses, translated by Frank Justus Miller,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3rd edition, 1984, ii. 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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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下了一个孩子（即阿斯克勒庇俄斯），阿波罗将其救起①，并将他带到喀戎（Cheiron），后来还教给他疗
伤和打猎的技术②。另一些说法是科罗尼斯在随她的父亲菲力吉亚斯远征伯罗奔尼撒的时候，在埃皮达
鲁斯境内生下了阿斯克勒庇俄斯。她将阿斯克勒庇俄斯送到提特翁（Tittheion）山上，这座山以前叫米尔提
翁（Myrtion）。在那里一只山羊和一只狗抚育和照顾了他，后来被一个牧羊人阿里斯塔纳斯（Aresthanas）发
现了。据说阿里斯塔纳斯发现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时候看见他被一层光晕环绕着〔4〕③。
据说阿斯克勒庇俄斯长大以后不仅能治好所有的疾病，而且能够使人起死回生，因此声名鹊起，妇孺
皆知。关于他是如何得到这种能力的，主要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雅典娜给了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小瓶
蛇发女妖戈耳工（Gorgon）的血液，这瓶血液有着不可思议的特质：如果是从左边的血管取来，就是一种致
命的毒药；但是如果是从右边的血管取出来的，就是一种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妙药〔5〕。另一种说法是米
诺斯（Minos）的儿子格劳科斯（Glaucus）年少时曾溺毙于一罐蜂蜜中，后来占卜者波吕伊多斯（Polyidus）通
过占卜术找到其尸体。米诺斯找来阿斯克勒庇俄斯试图救活格劳科斯。阿斯克勒庇俄斯在一个封闭的房
间里对格劳科斯施救。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一条蛇爬上了他的手杖，阿斯克勒庇俄斯用手杖打死了这条
蛇。后来，另一条蛇叼着药草进来，把药草放在死蛇的头上，死蛇随即复活，随后两条蛇都出去了。阿斯克
勒庇俄斯于是用相同的药草救活了格劳科斯〔6〕。
阿波罗多洛斯在介绍阿斯克勒庇俄斯时提到他救活了很多人：根据斯特斯查鲁斯（Stesichorus）的说
法，有卡帕纽斯（Capaneus）和吕库尔戈斯（Lycurgus）；根据《纳帕克提卡》
（Naupactica）作者的说法，有希波
吕托斯（Hippolytus）；根据潘亚西斯（Panyasis）的说法，有廷达瑞俄斯（Tyndareus）；根据俄耳甫斯派的诗歌
（Orphics），有许墨奈俄斯（Hymenaeus）；根据梅勒萨格拉斯（Melesagoras）的说法，有米诺斯的儿子格劳科
斯〔7〕。对阿斯克勒庇俄斯复活这么多死者这件事，宙斯大发雷霆，劈死了阿斯克勒庇俄斯，因为这件事威
胁到了只有神灵才拥有的“不朽”性。阿波罗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报仇，用箭射死了为宙斯煅造雷矢的独眼
巨人库克罗珀斯（Cyclopes）。宙斯惩罚了阿波罗，让他前往特洛伊为凡人修筑城墙，然而另一方面也有所
④
妥协，让阿斯克勒庇俄斯升到了天界，化为蛇夫座（Ophiuchus）
〔8〕 。

据说阿斯克勒庇俄斯还参加了阿尔戈英雄（Argonauts）的远征和猎杀卡莱敦野猪（Calydonian）的队
伍〔9〕。传说他的妻子是厄庇翁尼（Epione），除了荷马史诗提到的两个儿子，他还有好几个孩子，包括：伊阿
索（Iaso），埃 格 勒（Aegle），许 革 亚（Hygeia），帕 纳 刻 亚（Panakeia），阿 刻 索（Akeso），忒 勒 斯 福 罗 斯
（Telesphoros）等⑤。
笔者认为，关于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这些神话传说，应该是一些真实人物和事件与一些思想或观念的
结合。在古代希腊神话中，一些观念的产物也被认为是真实存在的人和实际发生的事。整个阿斯克勒庇俄

① 波桑尼阿斯说是赫尔墨斯救起的这个孩子，见 Pausanias, Description of Greece, translated by W. H. S. Jones,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reprint, 1998, ii. 26。
② 以下古典作品均有此记载：Pindar, Pythian Odes, iii. 1-50; Apollodoros, The Library, iii. 10. 3; Pausanias, Description
of Greece, i. 50。
③ 在西塞罗的《论神性》中，有三个医生说了三种不同的传说，这是其中之一。
④ 另一说法是冥王普鲁同（Pluto）向宙斯抱怨阿斯克勒庇俄斯让死人的数量减少得太多，因而被宙斯派人打死。参见
Diodorus Siculus, Library of History, translated by C. H. Oldfather,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reprint, 1998, iv. 71。也有说宙斯最后让阿斯克勒庇俄斯变成天上的星座是应阿波罗的请求。参见 Hyginus, The Myths,
ii. 14。
⑤ 记载这些故事的古典资料主要有：Pindar, Pythian Odes, iii. 14; Pausanias, Description of Greece, i. 34; ii. 10. 其实这
些所谓的儿子都是阿斯克勒庇俄斯某种功能或特质的拟人化，如 Iaso 意为“痊愈”
，Aegle 意为“光彩”，Hygeia 意为“健康”
，
Panakeia 意为“万能药”
，Akeso 意为 ，Telesphoros 意为
“治疗” “康复”。
 第6期 李永斌：古希腊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探析 197

斯神话的由来，首先是我们所读到的荷马史诗的相关记载，这些记载可能是一些真人真事的反映，但也加
上了诗人的一些想象。随着阿斯克勒庇俄斯治病救人事迹的传播，他逐渐成为拥有疗伤治病能力的代表
和化身，这种光环的扩大必然会将其血统上升到神界，因此他也就成了阿波罗的儿子。阿波罗是医药之
神，但是他毕竟是观念中的神，人们需要将阿波罗的这一职能具体化，从而使人们在这种崇拜中能得到现
实生活中所需要的帮助。也正因如此，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在整个希腊世界都比较流行。

二、
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起源考略
关于阿斯克勒庇俄斯名字的语源学考察，学界至今没有给出完全令人信服的结论。其中一种比较有
代表性观点认为，阿斯克勒庇俄斯原来是一个凡人，名叫厄庇俄斯（Epius），其名得源于他举止文雅，性情
温和〔10〕①。后来他治愈了埃皮达鲁斯（Epidaurus）僭主埃斯克勒斯（Ascles）的眼疾，因而被称为阿斯克勒
庇俄斯（Asclepius）
〔11〕。

有的学者认为，在荷马史诗中，阿斯克勒庇俄斯不是以一个神灵的身份出现，而仅仅是一个凡人〔12〕。
这一点可以从荷马史诗中所用的 amumnos②看得出来，这一个词从来不用于不死的神灵，尽管他是一个
amumnos ietepos ③。荷马史诗也没有提到他的血统和世系，只说他是马卡昂（Machaon）和波达勒里奥斯
（Podaleirius）的父亲〔13〕。但是这种观点值得商榷。波桑尼阿斯在提到这个故事时也引用了荷马史诗，希腊
文同为“psoti Asclepiou”
，英译为“Mortal son of Asclepius”
，波桑尼阿斯还进一步说到，
“可以这么说‘一个
神的人类儿子（theou paida anthroton）’”
〔14〕。从这里的上下文来看，波桑尼阿斯是要引用荷马史诗来证明
阿斯克勒庇俄斯是一个神，但是他也知道阿斯克勒庇俄斯起初并不是一个神，只是后来才得到神的称号。
同样是在荷马史诗中，所有拥有医术的人都被认为是医神派埃昂（Paian）的后代〔15〕，而马卡昂和波
达勒里奥斯又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儿子，那么似乎可以认为阿斯克勒庇俄斯实际上就是派埃昂，因而也
是一个神。如何解释这两种看起来相互矛盾的说法呢？荷马在提到医神的时候，总是指向派埃昂，而不是
阿斯克勒庇俄斯，而史诗认为所有的医生都是派埃昂的后代〔16〕，所以笔者推测史诗可能认为阿斯克勒庇
俄斯也是派埃昂的后代。
在古希腊人的观念中，奥林帕斯众多神灵都拥有某些能疗伤治病的特殊职能，包括雅典娜、赫尔墨斯
甚至狄奥尼索斯。但是，只有阿波罗和人类的疗伤治病联系最为密切。随着文明的发展和人类思维的进
步，人们对健康和长寿的关注也越来越多，人们的精神需求和现实需求都发生了变化。从精神需求来说，
需要将阿波罗的疗伤治病职能从其他职能中分离出来。尤其是阿波罗作为狩猎之神的职能，这与他作为
医药之神的职能有着不小的冲突。正如哈特（Hart）所说，
“在那些献给狩猎之神阿波罗的神庙中，祭司们
似乎都对打猎有着较大的兴趣，而对医疗之类的事情并不是特别关心。更重要的是，这样的阿波罗神庙也
缺乏有益于医疗的环境和气氛。”
〔17〕从现实需求来说，需要将疗伤治病的职能归结为真实存在的人，需要

① 希腊语 Epius 意即为“举止文雅，性情温和”。Henry George Liddell and Robert Scott, A Greek-English Lexicon,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p. 258。
② 本文引用的希腊文原文，为了方便排版，按照汉语学界惯例，转写为拉丁文，下同。
③ amumnos 意为“匠师”，amumnos ietepos 则是“出类拔萃的匠师，最高明的匠师”。见 Homer, Iliad, iv. 193-195；
“Talthubi hotti taksista Maksaona deupo kalesson psoti Asclepiou uhionamumnos hietepos, hopsra hide Menelaon areion
；罗念生、王焕生先生的中译本翻译这一句时认为 amumnos ietepos 是修饰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儿子马卡昂，因此
Atreosuion”
将这几句话翻译为“塔尔提比奥斯，去召请阿斯克勒皮奥斯即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儿子，最高明的匠师马卡昂赶到这里来诊
视阿特柔斯的儿子尚武的墨涅拉奥斯。”
（参见《荷马史诗·伊里亚特》，罗念生，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4 年版，
第 84 页。）笔者认为，这里的 amumnos ietepos 为属格形式，应该修饰同为属格的 Asclepiou，所以这句话的中译似以“去召请
最高明的匠师阿斯克勒皮奥斯的儿子马卡昂”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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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像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那样给病人提供聚集和交流机会的场所。荷马史诗作为古希腊人的元典文化，
通过口耳相传，其内容已经为大多数希腊人所熟悉。因此，人们自然也熟悉了史诗中杰出的医者阿斯克勒
庇俄斯，故而选择他来为阿波罗分担疗伤治病的职能也是顺势而为的事情。
选择阿斯克勒庇俄斯成为单独的医药之神才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要为他成为医神找一个符合人们
思维习惯的理由。由此，阿斯克勒庇俄斯作为阿波罗的儿子的神话就诞生了。但是，阿斯克勒庇俄斯一个
人不能承担全部的疗伤治病职能，所以他的家庭——
—妻子、儿子和女儿，都加入到医生的行列中来了。随
着 阿 斯 克 勒 庇 俄 斯 家 族 的 扩 大 和 他 本 人 的 神 化 ， 衍 生 出 了 一 个 新 的 名 词 —阿
—— 斯 科 勒 皮 亚 德
（Asclepiad），这是所有希腊医生的称号，他们也都被认为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儿子。
从阿波罗崇拜到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的转变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在公元前 4 世纪的特里卡和埃皮达
鲁斯，阿斯克勒庇俄斯和阿波罗分享同一座神庙，也分享人们献给他们的贡品〔18〕。在派拉乌斯（Piraeus）
出土的一段铭文（铭文的刻写时间为公元前 355 年）表明，在派拉乌斯和雅典的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
神庙中，猎人和他们的猎犬也分享神庙里的贡品〔19〕。我们已知的最早的阿斯克勒庇俄斯艺术形象是在一
枚属于拉里萨（Latissa）的硬币上面，时间约为公元前 450—前 400 年〔20〕，说明这个时期他已经是一个较
为流行的神灵了。但是，我们看到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来自德尔斐的一则神谕阻止了对雅典人造成极
大灾难的瘟疫〔21〕。说明这个时间阿波罗还是具有医神的职能。直到伯罗奔尼撒战争以后，希腊人逐渐意
识到诸如阿斯克勒庇俄斯这样深入民间的神灵对他们来说更容易接近，人们更容易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这就促进了人们对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接受。随着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的流传，一些原来属于阿波罗的神
庙也被用以专门献给阿斯克勒庇俄斯〔22〕。

三、
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的主要形式
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的主要载体是他的神庙。这些神庙通常建在市镇外的山上等有益于健康的地
方，周边通常会有水井，因为水被认为有治疗功能。神庙不仅是进行崇拜和祭祀的地方，也是许多病人频
繁聚集的地方。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崇拜中心在埃皮达鲁斯，在那里有一座他的神庙，神庙在一片树林中
间。根据一些留存下来的铭文，我们知道这座神庙修建于约公元前 375—前 370 年，花费了 23 塔兰特白
银〔23〕。神庙里面有一座用象牙和黄金制作的塑像，出自特拉西米德斯（Thrasymedes）之手，塑像将阿斯克
勒庇俄斯描绘成一个英俊而雄伟的中年男性，有些形似宙斯〔24〕。他坐在神座上，一只手拿着手杖，手杖上
缠着一条蛇，另一只手抓住蛇头，在他旁边卧着一条狗〔25〕。一般认为，这条蛇是医术的象征，因而成了医
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标志，这也是阿斯克勒庇俄斯艺术形象的最大特点。在埃皮达鲁斯的神庙周围，时常
出没一种很特别的蛇，神庙的祭司们甚至还驯养了不少这种蛇〔26〕。更有甚者，在有些地方，阿斯克勒庇俄
斯直接以蛇的形象出现〔27〕。阿斯克勒庇俄斯与蛇的联系可能来源于前述蛇用药草活命的传说。朱毅璋对
这个问题进行了专门探讨，他在大量吸取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得出了一个颇有新意的结论：阿斯克勒
庇俄斯是源自克里特岛拜蛇教派的一位神灵，其前身是一位女神，后来演变为一位男性神灵〔28〕。他认为，
当阿斯克勒庇俄斯和蛇联系起来的时候，两者的象征意义分别是：一方面，蛇代表了新生，这一点跟阿斯
克勒庇俄斯的医神职能有关；另一方面，阿斯克勒庇俄斯能控制和支配代表地下世界的蛇，拥有与地下世
界对抗的能力，这正是作为救人医神的重要体现——
—救人一命等于延缓了死亡。这就反映了古希腊人珍
惜生命、远离地下世界的愿望〔29〕。
除了波桑尼阿斯所记载的他在埃皮达鲁斯神庙中的形象以外，阿斯克勒庇俄斯还以一些其他形象出
现。有时候他一只手拿着一个药瓶，另一只手拿着一支杆杖；有时候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小孩，这个小孩是
痊愈的精灵，被称为特里斯弗鲁斯（Telesphorus）、
欧埃梅里昂（Euamerion）或阿斯西乌斯（Acesius）
〔30〕。时

至今日，还有不少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艺术形象保存下来，包括一些大理石全身塑像和半身塑像，一些石刻
 第6期 李永斌：古希腊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探析 199

浮雕，还有一些钱币、
玉器〔31〕。
除了埃皮达鲁斯，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还传播到古代希腊的很多地方。根据斯特拉波的记载，我
们知道的主要有特里卡（Tricca）、凯莱奈（Celaenae）、底米（Dyme）、帕特雷（Patrae）、塞勒尼（Cyllene）、吉勒
尼亚（Gerenia）等〔32〕。根据波桑尼阿斯的记载，主要有希基昂（Sicyon）、雅典、特尔普撒（Thelpusa）、梅塞尼
（Messene）、阿尔戈斯（Argos）、帕伽玛（Pergamum)、克里特、士麦那（Smyrna）、埃索普斯（Asopus）等〔33〕。斯
特拉波和波桑尼阿斯都提到的地方是科斯（Cos）岛〔34〕。据说罗马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是在德尔斐神谕
的指引下从埃皮达鲁斯传来，时间是公元前 293 年，其目的是为了应对一场瘟疫。关于这一事件的记载见
于多位罗马诗人和历史学家的作品中①。
前往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的病人，往往会在他的神庙住上一夜或者更多时间〔35〕。据说在这段时间
里他们要按照神庙祭司的指导进行献祭和祈祷，在举行献祭和祈祷仪式后，病人就睡在神庙中的祭坛
上，或者专为病人而设的石头上；然后他们会在睡梦中得到神灵指点治病的方法或药物。可能因为这样
的缘故，许多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中的塑像是睡眠或做梦的形象〔36〕。人们在为阿斯克勒庇俄斯举行祭
祀仪式的时候，往往给他许多不同的称呼，有的是描述他不同的治病救人的职能，有的是描述他被崇拜
的地域〔37〕。
那些得到神的启示而病情痊愈的人要向神敬献贡品，并且要在神庙的匾牌上写上病人的姓名、病情
和治愈的方法甚至治愈的过程。在埃皮达鲁斯、特里卡和科斯的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中，满是写满这样内
容的匾牌，其中还有不少内容转刻到专门的石碑上，波桑尼阿斯和斯特拉波都亲眼见过这样的石碑〔38〕。
这种匾牌的作用不仅仅在于向医神表达谢意和尊崇，而且是病人之间一种非常重要的交流形式。古代的
医学主要依靠经验，因此相似的病情或病人相似的经历对后来的病人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
在埃皮达鲁斯，考古学家发现了四块石碑，石碑上的铭文记载了阿波罗和阿斯克勒庇俄斯为人们治
愈疾病的事例，一共记录了 46 个病愈的实例。从石碑的文字风格来看，其时间大约是公元前 320 年左右
〔39〕。石碑的开头文字如下：

神好运
阿波罗和阿斯克勒庇俄斯疗伤治病②。

铭文极力宣扬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能力，包括预知求医者的病情，指示求医者奉献祭品。强调阿斯克勒
庇俄斯能治疗各种各样的疾病，包括不育、哑巴、眼疾、秃头、跛足，滋生虱子、水蛭、蠕虫，脓肿、溃疡、头
痛、心绞痛、
发育中的疼痛，癫痫症、水肿等等。也强调了神庙的巨大吸引力，伯罗奔尼撒和其他希腊各地
的男男女女纷纷前往，络绎不绝，甚至还有很多人来自离埃皮达鲁斯很远的地方。
梦疗是阿斯克勒庇俄斯为人治病的主要方式。在铭文记载的 46 个病愈实例中，有 30 个与梦有关。在
梦中他会告诉病人如何保持健康，给病人进行手术或者服用药物。略举一例如下：
（ｘｉｉｉ）一个来自陀罗尼的男人体内有水蛭。他睡在神庙里，做了一个梦。似乎神用刀剖开了他的胸
腔，取出水蛭，放在他的手中，然后缝上创口。白天到来，他发现自己手中果然拿着水蛭，病情也随之
痊愈。他的病因是其继母谋骗他，
偷偷在他喝的开胃酒中放了水蛭〔40〕。

还有一些铭文清楚地显示阿斯克勒庇俄斯希望得到某种回报。尽管一些故事强调回报是非物质性
的，但还是有不少实例表明他的治疗是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回报基础上，或者需要病人在治愈以后向阿斯
克勒庇俄斯敬献贡品。这些贡品一般都是动物，但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祭品。

① 记载这一事件的作品主要有：
Ovid, Metamorphoses, xv. 620; Livy, History of Rome, x. 47。
② 本文所引铭文皆由笔者根据希腊文原文译出，下同。
 200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4 年

（ｖｉｉｉ）欧法尼斯，一个来自伊庇达鲁斯的男孩。他躺在神庙中专为病人设置的石头上。神来到他的
身边，问他，
“如果我给你健康，
你会给我什么作为回报？”他回答说：
“十个折角型梁拱。”
神笑了，说会
治愈他的。当白天来到的时候，他就健康地离开了〔41〕。
（ｘｖ）兰普萨库斯的赫尔墨狄库斯，
他的脚跛了。在他睡着的时候神为他治好了病，并让他去把他
能找到的最好的石头带到神庙来，他就去把祭坛前面的石头搬到神庙来了〔42〕。

四、
从阿波罗崇拜到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所反映的观念变化
从阿波罗崇拜到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反映了人类的精神需求和现实需求的变化，这个转变过程有
着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两种不同哲学观的转变。从天界的医神阿波罗到凡间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这
一转变过程体现了人们对疾病认识的两种不同观念。第一种观念认为，疾病是整个邪恶世界的一部分，这
个邪恶世界阻止和限制了人的自由和幸福，疾病和影响人类生活的其他灾难没有本质的区别，都能够破
坏和毁灭个人和社会集体的生活。另一种观念认为，疾病和其他的邪恶与灾难有着本质的区别，疾病只是
人的身体某种机能的暂时缺失，只要通过合理的治疗，不会给个人和社会集体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在第一种观念影响下，人们对疾病的恐惧和无能为力是显而易见的。因此人们往往将治疗疾病、消除
灾难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赫西俄德在《工作与时日》中清晰明白地表达了这种现象出现的根源。
“人类
各部落原本生活在没有邪恶、没有劳累、没有疾病的大地上。”
〔43〕但是命运女神给人类带来了这些灾难，

潘多拉打开了诸神给人类的魔盒，
“不幸覆盖大地，遍布海洋，疾病日复一日地流行，无声无息地把巨大的
灾难带给人类，英明的宙斯已剥夺了人类的声音。因此，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逃脱宙斯的意志。”
〔44〕在这个

世界里，阿波罗的作用是双重的。一方面，他能够强有力地转移灾难，就像赫拉克勒斯一样。传说中的英雄
人物赫拉克勒斯曾经为了大地的净化同许多怪物进行战斗，因此他也被认为是一个医者〔45〕。但是即使是
最强有力的人类英雄也不能改变诸神加给人类的灾难，人类自己的能力都无法控制这些灾难，只能祈求
神灵的力量，因此人们通过祈祷、献祭等活动来请求神灵的帮助。在这个过程中，神谕是最经常出现的方
式，而与神谕关系最为密切的神灵就是阿波罗。因此人们将阿波罗当作能够为人类治愈疾病、转移灾难的
神灵就顺理成章了。另一方面，在赫西俄德所描述的世界里，人们认为疾病和灾难是一种玷污，是对宇宙
秩序的扰乱，这就需要一种仪式性的净化来消除这种玷污。由于阿波罗具有独特的“纯洁”与“圣洁”
（purity and holiness）属性，因此在希腊人眼中，阿波罗与净化仪式有着密切的关系，包括集体的净化仪式
和个人的净化仪式。这样，通过神谕和净化等人神交流的形式，希腊人逐渐将阿波罗塑造成了他们观念中
的医神〔46〕。
在另一种观念中，疾病完全不同于其他灾难和邪恶。古希腊最为著名的医生希波克拉底
（Hippocrates）说，
“人们认为疾病是神圣的，其原因只是对其无知和恐惧。对我来说，疾病绝不比任何其他
灾难更具神圣性，甚至和其他灾难完全不同。” “疾病是因为身体某部分的血管作用衰弱或出现缺陷所
〔47〕

造成。”
〔48〕这位博学的医生通过对人类疾病的探索和思考，提出了一种激进而又富有启发性的神学观念：
神在本质上是好的，他们不会来伤害人类〔49〕。因为希波克拉底毕竟生活在宗教氛围尤为浓厚的古代世
界，不可能提出与传统宗教完全相异的纯粹哲学观点，但是，这种认识已经大大超越了第一种观念对疾病
的看法。对凡间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崇拜正是这种观念的体现。当然，这种崇拜也不完全的对前一种
传统观念的颠覆，甚至也没有完全体现后一种观念，而是对这两种观念的折中。对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崇拜
也反映了人类对自身治愈疾病能力并不完全是乐观态度，他们认为只有最杰出的医生才有更多的知识和
更强的能力来治愈疾病，这个杰出的医生代表就是阿斯克勒庇俄斯。
参考文献
〔1〕柏拉图. 柏拉图全集（第一卷）
〔M〕. 王晓朝，
译. 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2.132.
〔2〕
〔9〕Pindar. Pythian Odes 〔M〕. translated by W. H. Race,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第6期 李永斌：古希腊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探析 201

reprint, 1997. iii. 14、

iii.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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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God of Medicine and Healing in Ancient Gr eek: Asclepius

LI Yongbin
（History School,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48, China）
Abstract: Asclepius is the god of medicine and healing in ancient Greek religion. The earliest known record of Asclepius
worship is Homer epic. The myth about Asclepius is a mixture of some true persons and events and some thought or concept. Ascle-
pius worship represents the ancient Greeks’ aspiring after healthy, and also reflects the desire of cherishing life and far away from
disaster and disease. In myths, Asclepius is very closely connected with Apollo.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Apollo worship to Ascle-
pius worship embodies the progress of civilization, and also reflects the change of the ancient Greeks ’ spiritual and practical needs.
Key Words: Asclepius; the God of Medicine; Apollo; Greek religion
【责任编辑 孙 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