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技艺术与跨学科研究

“无人的音乐 ”
——— 从编码器到人工智能作曲的主体异位

刘　洁

摘 　 要 　ＡＩ音乐是现代科学技术的产物 ，“技 术 性”是 其 最 突 出 的 特 点。 依 托 于 现 代 技 术，

ＡＩ
音乐将对音乐创作技法的模仿与学习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一在技术 、技法运用方面的巨大优势
使得 ＡＩ音乐具备了鲜明的艺术性 。ＡＩ音乐通过庞 大 的 数 据 分 析 ，使自身获得了强大的建构经典
音乐形式的能力 ，其所建构起来的音乐形式在展示人类情感样态的同时 ，也极大地满足了人们的情
感需求，
ＡＩ音乐正是由此而为自身增添了艺术性的筹码 。但是，
ＡＩ音 乐 从 根 本 上 说 是 一 种“仿 造”
的艺术，缺乏创造性的“精神”，这一特点使其触碰到了艺术性的“天花板” ＡＩ音 乐 的 艺 术 性
。因此，
并不完满，它无法完全替代作曲家在作曲活动中的位置 ，“无人的音乐”最终还是需要落实到“人”的
身上。
关键词 　ＡＩ音乐 　 无人的音乐 　 技术性 　 艺术性 　 创造力

DOI:10.16240/j.cnki.1002-3976.20211222.003

　 　 人工智能音乐（
Ａｒｔ
ｉｆｉ
ｃｉａ
ｌ　Ｉ
ｎｔｅ
ｌｌｉ
ｇｅｎｃ
ｅ　Ｍｕｓ
ｉｃ，简
称 ＡＩ音 乐）特 指 由 计 算 机 自 动 生 成 的 算 法 作 曲 ，该 一 、“无人的音乐 ”兴起及其问题
领域已经有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历史 ，而近十年来 ，越
来越多高质 量 的 ＡＩ 音 乐 问 世，更 是 引 起 了 各 界 人 １９５１ 年，程序员克里 斯 托 弗· 斯 特 凯 （
Ｃｈｒ
ｉｓｔ
ｏ－
士的高度关注 。２０１９ 年，中国 平 安 人 工 智 能 研 究 院 ｐｈｅ
ｒ　Ｓ
ｔｒａ
ｃ ｈｅｙ）使 用 艾 伦· 图 灵 （Ａｌ
ａｎ　Ｍａ
ｔｈｉ
ｓｏｎ
推出的 ＡＩ音乐《我和 我 的 祖 国 交 响 变 奏 曲 》成 功 演 Ｔｕｒ
ｉｎｇ）的大型计算机，制作了历史上第一首电脑 合

出，国内音乐界 人 士 开 始 关 注 并 讨 论：ＡＩ 正 在 取 代 成的音乐。虽然 它 较 为 简 单 粗 陋 ，但 是 标 志 着 计 算

音乐活动各个环 节 中 音 乐 人 的 工 作 ，音 乐 活 动 中 开 机介入音乐 创 作 的 开 端 。１９５７ 年，希 勒 （

Ｌ．Ｈｉ
ｌｌｒ）
ｅ
始出现“无人 的 音 乐”趋 势，那 么，ＡＩ 作 曲 终 将 会 取 与艾萨克森（
Ｌ．Ｉ
ｓａａ
ｃｓｏｎ）利用自动计算机创作出弦
代音乐家在传统 作 曲 中 的 位 置 吗 ？ 无 人 的 ＡＩ音 乐 乐四重奏《依利亚克组曲》（
Ｉｌｌ
ｉａｃ　
Ｓｕｉ
ｔｅ）。哈伦首先

是否具备传统经典音乐的艺术性 ？由于音乐不同于 设置一套创作规则 ，然 后 由 计 算 机 “算 出 ”许 多 具 体

其他艺术且具有自身独立的一套理论体系 ，“无人的 的“乐句”“乐段”等，他从中选取合适的素材 ，组合成
音乐”牵涉着其中 方 方 面 面 ，值 得 进 行 深 入 讨 论 ，由 传统记谱的弦乐四重奏 。相较于最初图灵合成的单
之分析人 工 智 能 音 乐 发 展 的 前 景 以 及 需 要 面 对 的 音音乐，这个自动 生 成 的 多 声 部 音 乐 不 仅 要 复 杂 得
挑战。 多，而且音响效果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准 。

　 新科技艺术与跨学科研究 １１７
 经过 不 懈 的 努 力，
１９８７ 年，美 国 作 曲 家 大 卫 · 体现人类精神 的 音 乐 。 另 外 一 些 人 则 认 为 ，科 技 的
科普（
Ｄａｖ
ｉｄ　
Ｃｏｐｅ）在 计 算 机 音 乐 年 会 上 展 示 了 “音 高速发展必然带 动 音 乐 行 业 的 发 展 ，尤 其 人 工 智 能
乐智能实验”（
Ｅｘｐｅ
ｒｉｍｅｎｔ
ｓ　ｉ
ｎ　Ｍｕｓ
ｉｃａ
ｌ　Ｉ
ｎｔｅ
ｌｌｉ
ｇｅｎｅ，
ｃ 未来的全方位发 展 ，也 将 引 发 音 乐 历 史 上 又 一 次 重
简称 ＥＭＩ）的 初 期 成 果，引 起 了 轰 动。 科 普 的 ＥＭＩ 大颠覆性的革命 ，为传统的音乐模式提供更广阔的
实际是基于“算法 作 曲 ”原 则 发 展 而 来：他 将 某 种 特 前景，从而进一步推动音乐时代性的发展 。
定 风 格 的 许 多 乐 曲 作 为 “数 据 库”输 送 给 ＥＭＩ进 行 笔 者 认 为，要 厘 清 以 上 关 于 人 工 智 能 音 乐 的 争
分析，然后 ＥＭＩ提炼出其中具有共性的重 要 创 作 特 论，关键问题在于 澄 清 人 工 智 能 创 作 的 音 乐 是 否 具
征，最后以这些元 素 作 为 依 据 来 生 成 这 种 音 乐 风 格 备传统音乐中的 艺 术 性 ，这 是 关 系 到 音 乐 作 为 一 门
的模仿性作品 。科普利用这个系统创作了六千多首 艺术存在至今的重要因素 。
音乐作品，逼真地 模 仿 了 诸 如 巴 赫 、贝 多 芬、肖 邦 等 “艺术性”这一概念产 生 于 “
１９世纪艺术被作为
的音乐风格，甚至 具 有 专 业 背 景 的 听 众 听 后 都 误 以 独立的研究对象而逐渐形成艺术科学并从一般美学

为是被模仿作曲家创作的作品 。 中分离出来之际”① ，俄国革 命 民 主 主 义 思 想 家 们 经

ＥＭＩ作 曲 的 革 命 性 创 举 受 到 关 注 后 ，不同专业 常使用这一概念 ，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别林斯基

的学者纷纷开始研究 计 算 机 自 动 作 曲 。２０１８ 年，皮 的观点：“艺术首 先 必 须 是 艺 术 ，然 后 才 能 够 是 社 会

埃尔· 巴 罗 （
Ｐｉｅ
ｒｒｅＢａ
　 ｒ
ｒｅａｕ）在 ＴＥＤ 演 讲 《人 工 智 精神和倾向在特定时期中的表现 。不管一首诗充满

能如何为你的生活谱写个性化的音乐》，介绍了他制 着怎样美好的思 想 ，不 管 它 多 么 强 烈 地 反 映 着 现 代

作的 人 工 智 能 作 曲 系 统 ＡＩＶＡ （Ａｒ
ｔｉｆ
ｉｃｉ
ａｌ　Ｉｎ
ｔｅｌ
ｌｉ－ 问题，可是如果里 面 没 有 诗 歌 ，那 么，它 就 不 能 够 包

ｇｅｎｃ
ｅ　Ｖｉ
ｒｔｕａ
ｌ　Ａｒ
ｔｉｔ）
ｓ 。 巴 罗 让 ＡＩＶＡ 读 取 了 三 万 含美好的思想和任何问题 ，我们所能看到的，充其量

多首著名作曲家经 典 之 作 的 “代 码 ”（他 将 乐 谱 制 作 不过是执 行 得 很 坏 的 美 好 的 企 图 而 已 。”②２０世纪

成特殊数据 库 之 类 ）来 学 习 音 乐 创 作。ＡＩＶＡ 可 以 的一些理论家如科林伍德 、苏珊·朗格等人也对“艺

为电影、视频游戏、广告和任何类型的娱乐内容创作 术性”问题进行 了 相 关 界 定 。 概 而 言 之，所 谓 的 “艺

情感配乐，它制作的音乐 被 Ｓｐｏｔ
ｉｆｙ、
Ａｐｐｌ
ｅ　ｍｕｓ
ｉｃ和 术性”是指最能展现艺术自身特征的辨识性要素 ，它

Ｔｉ
ｄａｌ等流媒体网站使用且收效甚好 。 与艺术的形式、形 象、情 感 的 描 摹 和 表 达 密 切 相 关 ，

发展至今，人工智能音乐功能日益强大 ，计算机 具体体现在三个基础性的要素上 ，即技巧、情感以及

作曲愈加成熟 ，高质量作品频出 ，运用范围也更加广 创造力。从 这 三 个 要 素 出 发 ，我 们 可 以 对 ＡＩ 音 乐

泛。而且，采样音源技术的成熟 ，也使得自动演奏愈 的艺术性进行详细辨析 。

加逼真。从某种 意 义 上 说 ，这 样 的 过 程 已 经 完 全 实
现了 “无 人 的 音 乐 ”，音 乐 的 最 终 呈 现 都 由 机 器 来 二 、以现代科技为依托的
完成。 音乐创作 “技巧 ”应用
随 着 人 工 智 能 技 术 的 迅 猛 发 展 ，当 代 音 乐 活 动
正在受到全方位 冲 击 ，音 乐 创 作 的 主 体 由 人 类 变 为 　　ＡＩ音乐最显著的特 征 就 是 其 技 术 性 。ＡＩ音 乐

了计算机，甚至 演 奏 也 可 以 由 机 器 来 完 成 。 在 音 乐 是科技 的 产 物，没 有 现 代 科 技 的 进 步，就 没 有 ＡＩ音

呈现的过程中 ，人类可能仅仅是帮助搜集和选择一 乐的产生，通过 对 现 代 计 算 机 技 术 的 运 用 ，ＡＩ 音 乐

些类似于数据的音乐素材 。计算机最终以精准算法 极大地提升了自 身 对 于 作 曲 技 法 的 应 用 能 力 ，使 自

产生的作品也确 实 不 俗 ，甚 至 超 越 了 一 部 分 现 存 的 身在音乐 “技 巧 ”的 学 习 和 运 用 上 具 有 了 强 大 的 优

作品。这引发了音乐界的深刻反思 。一些音乐人认 势，而这对于 ＡＩ 音 乐 艺 术 性 的 确 立 来 说 有 着 重 大

为，这种主体异位的 “无 人 的 音 乐 ”在 现 实 当 中 的 价
值更多地体现在 商 业 上 ，而 它 精 准 计 算 的 作 曲 法 则
及快速复制、模仿的强大功能 ，将使更多的人放弃日
积月累学习音乐 创 作 的 方 式 ，导 致 社 会 中 充 斥 着 大
量重复性、快餐 式 的 音 乐 ，从 而 毁 灭 具 有 创 造 性 的 、
① 朱立元主编：《美学大辞典》，上海辞书 出 版 社 ２０１４ 年 版，第 ６４８
页。
② 别林斯基：《一八 四 七 年 俄 国 文 学 一 瞥 》，载 涛 译，载 伍 蠡 甫、胡
经之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选编》中 卷，北 京 大 学 出 版 社 １９８６
年版，第 ３３０ 页。

１１８ 　 天津社会科学 　２０２２ 年第 ２ 期

意义。
依据康德的观点 ，“技巧”是艺术的基础 ，艺术之
所以成为艺术 ，首先是因为艺术是“技巧”，而这也是
艺术与科学的根本区别 ：“艺术作为人的熟巧也与科
学不同（能与知不 同），它 作 为 实 践 能 力 与 理 论 能 力
不同，作为技术则与理论不同（正如测量术与几何学
不同一样）。”① 在 康 德 看 来，艺 术 是 “熟 巧 ”，涉 及 的
是人的实践能力 ，它与作为知识和理论的科学有着
本质的区别。康德由此而将“熟巧”作为艺术的一般
性原则来加以强调 。康德的这一思想将从古希腊延
续下来的注重艺术 之 “技 术 ”的 维 度 发 扬 光 大 ，对 后
世的理论家产生 很 大 影 响 ，后 来 的 英 国 艺 术 史 家 科
林伍德就曾指出 ：“没 有 一 定 程 度 的 技 巧 性 技 能 ，无
论什么样的艺术作品也产生不出来 。在其他条件相
同的情况下，技巧越高，艺术作品越好。最伟大的艺
术力量要得到恰 如 其 分 的 显 示 ，就 需 要 有 与 艺 术 力
量相当的第一流的技巧 。”② 这 些 观 念 都 为 我 们 审 视
ＡＩ音乐的艺术性问题提供了理论上的依据 。
就 音 乐 创 作 来 说 ，其 过 程 首 先 体 现 为 对 音 乐 特
有的艺术语言的 组 合 与 驾 驭 上 ，而 这 其 中 起 决 定 作
用的就是作曲 技 法 的 运 用 。 音 乐 语 言 包 括 旋 律 、节
奏、节拍、速度、音色、音强、和声、调式调性、音区、织
体、演奏（唱）法等，作曲家所要表达的内容都要通过
对这些音乐语言的重新组合来精准体现 。作曲家要
表达什么样的情绪 、情感、叙事情节，乃至人物性格 、
景色描述等，都会 直 接 对 应 于 每 一 种 音 乐 语 言 的 具
体应用，缜密地将它们进行多方位设计 。并且，作曲
家根据作品的规模 、所需的表现内容等 ，还会选择不
同的结构，诸如单三部 、复三部、奏鸣曲式、回旋曲式
等具有特定逻辑思维的曲式结构 。一部经典作品的
构造堪比一台精 密 复 杂 的 仪 器 ，只 有 具 有 高 超 的 创
作技巧，才能将这 台 仪 器 搭 配 好 、组 装 好，缺 失 了 技
巧的支撑，音乐 创 作 根 本 就 无 法 进 行。 与 其 他 的 艺
术类型相比，音乐创作技法更具专业性和独立性 ，需
要人们经过极为刻苦的学习和训练才能掌握 。作曲
技法掌握得纯熟 与 否 ，是 决 定 音 乐 创 作 是 否 成 功 的
先决条件。“技术”的学习与磨练在音乐创作中具有
首要的地位，只有通过不断地分析 、解码优秀的经典
作品，学习和掌握各种作曲技法 ，并不断地加以实践
性运用，才能最终创造出优秀的音乐作品 。
ＡＩ音乐通过 现 代 计 算 机 技 术 将 音 乐 创 作 技 法
的模仿与学习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半个多世纪以
来，人们想尽办法研究各类风格 、体裁以及著名个体
作曲家的音乐作 品 ，组 织 作 品 的 各 种 音 乐 语 言 形 成
规律性、程式化写作方式 ，使得计算机依据一些算法
作曲来自动生成某 一 模 拟 类 型 （包 括 风 格、形 式、体
裁等）的作品，其实也是使得计算机具备创作音乐的
思维方式或者获 得 组 合 各 种 音 乐 语 言 的 方 式 方 法 。
ＡＩ音乐在这方面取得的成绩是巨 大 的 ，当作曲家将
通过数据统计而产生的模仿性音乐与真正的模仿对
象并置时，人们已 经 完 全 难 以 区 分 哪 首 才 是 大 师 本
人的作品。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计算机生成的“无
人音乐”从某种程度来说同样是具有艺术性的 ，因为
音乐作品是否具有艺术性的具体指标实质上是涵盖
在作曲技巧中的 ，只要作曲程序中足够全面地解析
名作组成的规律 ，那么以此为模板生成的音乐同样
具备一定 的 艺 术 性 表 达 功 能 。 从 “技 巧 ”的 层 面 来
说，
ＡＩ音乐在技 术、技 法 运 用 方 面 的 巨 大 优 势 使 其
具备了成为艺术 的 可 能 性 ，正 是 通 过 这 一 强 大 的 技
术支撑闯入了当代艺术领域 ，
ＡＩ音 乐 成 为 当 代 艺 术
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热点艺术现象之一 。
三、
ＡＩ音乐具有 “情感 ”表达功能
虽然“技巧”是 艺 术 中 的 基 础 性 要 素 ，但 并 非 唯
一的要素；没 有 “技 巧 ”固 然 不 能 成 为 艺 术 ，但 反 过
来，仅仅有“技巧 ”也 成 不 了 艺 术 。 意 大 利 美 学 家 克
罗齐指出：“谈‘艺术技巧’，如同谈物理的美，都是用
譬喻的简略的说法 ，如果说得比较精确一点 ，艺术的
技巧就是‘服务于实践活动的知识 ，用来产生审美的
再造的刺激物’。”③ 在克罗 齐 看 来，“艺 术 技 巧”只 具
有工具性的意义 ，是审美活动产生的催化剂 ，其本身
并不具有独立 的 价 值 。 虽 然 这 一 看 法 有 些 极 端 ，但
却从另一个侧面告 诉 我 们 ：如 果 只 是 停 留 在 “技 巧 ”
的层面来审视艺 术 ，我 们 还 是 没 有 完 全 掌 控 艺 术 王
国的核心领 地，要 想 真 正 搞 清 楚 ＡＩ 音 乐 是 否 具 有
① 康德：《判断力批判》，邓 晓 芒 译，人 民 出 版 社 ２００２ 年 版，第 １５６
页。
② 罗宾·乔治·科林伍 德：《艺 术 原 理 》，王 至 元、陈 华 中 译，中 国
社会科学出版社 １９８５ 年版，第 ２６ 页。
克罗齐：《美学原理》，朱光潜 译，外 国 文 学 出 版 社 １９８３ 年 版，第
③
１２１ 页。
　 新科技艺术与跨学科研究 １１９
艺术性，除了考察其本身的技巧性要素外 ，我们还需
要在此基础上继 续 往 前 推 进 ，才 能 真 正 窥 见 其 内 在
的堂奥。
与艺术的“技巧”要 素 一 样，“情 感 ”也 是 艺 术 的
重要要素，托尔斯泰 在 《艺 术 论 》中 指 出：“艺 术 并 不
像形而上学者所 说 的 是 某 种 神 秘 的 观 念 、美 或 上 帝
的表现，并不像生 理 美 学 者 所 说 的 是 人 们 借 以 消 耗
过剩的精力的游 戏 ，并 不 是 情 绪 的 通 过 外 在 标 志 的
表 达，并 不 是 惬 意 的 事 物 所 产 生 的 结 果 ，最 重 要
的———并不是享乐，而是生活中以及向个人和全人
类的幸福迈进的进程中所必不可少的一种交际的手
段，它把人 们 在 同 样 的 感 情 中 结 成 一 体 。”① 艺 术 与
情感之间有着天然的关联 ，从情感的角度谈论艺术 ，
是艺术学研究 的 基 本 课 题 之 一 。 从 历 史 的 角 度 看 ，
虽然关于艺术的情感性理论在进入现代之后受到了
艺术自律论的极大挑战 ，但不可否认的是 ，艺术与情
感之间的 关 联 并 没 有 因 此 而 完 全 断 绝 ，艺 术 的 “情
感”维度在现代艺 术 理 论 的 疆 域 中 依 然 有 着 顽 强 的
生命力。笔者以为，从 情 感 的 角 度 来 审 视 ＡＩ音 乐，
目前 仍 然 是 判 定 ＡＩ音 乐 是 否 具 有 艺 术 性 的 重 要 标
准之一。
就 音 乐 艺 术 自 身 来 说 ，强 调 其 与 情 感 关 联 的 观
念有着更为强大的传统 ，早在 １９ 世纪浪漫主义音乐
大行其道的时代 ，李 斯 特 等 人 就 高 举 “情 感 论 ”的 美
学大旗，将“情感”置于音乐的核心位置 ，高扬音乐的
“情感”本质。李斯特曾充满激情地写道 ：“如果说音
乐被人称为最崇高的艺术 ，被唯灵论者提高到上界 ，
认为唯有音乐才 配 做 天 上 的 艺 术 ，那 主 要 是 因 为 音
乐是不假任何外 力 ，直 接 沁 人 心 脾 的 最 纯 的 感 情 的
火焰；它是从口吸入的空气 ，它是生命的血管中流通
着的血液。”② 这种从本体论 的 高 度 强 调 音 乐 的 情 感
本质的思想，对于 人 们 判 定 和 把 握 音 乐 的 艺 术 性 特
征有着极大的启发性意义 。
ＡＩ音乐虽然是通过计算机技 术 合 成 的 音 乐 ，但
由于其节奏、旋律 等 都 来 自 对 经 典 音 乐 作 品 的 模 拟
ＡＩ音乐与人类的情感样态 之 间 依 然 有 着 明
或重组，
确的对应关系 ，李斯特所强调的音乐与情感之间的
异质却又同构的 关 联 同 样 适 用 于 ＡＩ音 乐。 从 这 个
方面说，
ＡＩ音乐 的 出 现 及 发 展 ，依 然 延 续 了 音 乐 的
情感化 路 径。 从 经 典 的 “情 感 论”思 路 来 审 视 ＡＩ音
乐，同样能够得出肯定性的艺术 结 论 。ＡＩ音 乐 通 过
１２０ 　 天津社会科学 　２０２２ 年第 ２ 期
高超的作曲技法 赋 予 自 身 以 经 典 的 音 乐 形 式 ，虽 然
这些形式是基于 数 据 分 析 的 模 仿 ，但 由 于 其 根 源 于
既有的优秀经典音乐作品 ，所以其节奏、旋律或曲式
依然保持着人类 情 感 的 生 动 性 ，而 这 正 是 音 乐 与 情
感 发 生 关 联 的 关 键 之 所 在 。 正 如 苏 珊· 朗 格 所 说
的：“音乐是‘有意 味 的 形 式 ’，它 的 意 味 就 是 符 号 的
意味，是高度结 合 的 感 觉 对 象 的 意 味 。 音 乐 能 够 通
过自己动态结构的特长 ，来表现生命经验的形式 ，而
这点是极难用语言来传达的 。情感、生命、运动和情
绪，组成了 音 乐 的 意 义。”③ 音 乐 艺 术 之 所 以 能 够 与
情感发生 关 联，就 在 于 其 “形 式 ”中 所 表 达 出 的 “意
味”，这种 “意 味 ”就 是 人 的 情 感 、生 命 的 具 体 展 现。
ＡＩ音乐通过庞大的数据分析 ，使自 身 获 得 了 强 大 的
经典音乐形式的 建 构 能 力 ，这 些 经 典 的 音 乐 形 式 在
展示人类情感样 态 的 同 时 ，也 极 大 地 满 足 了 人 们 的
情感需求。ＡＩ音 乐 正 是 由 此 而 赢 得 了 巨 大 的 受 众
市场，“初 音 未 来 ”等 虚 拟 歌 手 的 火 爆 ，体 现 的 就 是
ＡＩ音乐在情感抚慰方面 的 巨 大 功 效 。ＡＩ音 乐 通 过
这种在情感表达方面的成就为自身增添了艺术性的
筹码。
四、
ＡＩ音乐中的 “创造力 ”辨析
ＡＩ音乐是在 对 大 量 经 典 音 乐 作 品 进 行 数 据 分
析的基 础 上 创 作 出 来 的 ，因 此，“模 仿”也 是 ＡＩ音 乐
的一个基本特点 。 就 “模 仿 ”这 一 概 念 来 说 ，它 有 着
深远的理论传统 ，而这其中最具现代启发意义的是
康德的观点。康德指出：“但由于天才是大自然的宠
儿，这样一类东西我们只能看作罕见的现象 ，所以它
的榜样就为别的 优 秀 头 脑 造 成 了 一 种 训 练 ，也 就 是
造成一种按照规 则 的 方 法 上 的 传 授 ，只 要 我 们 能 够
把这些规 则 从 那 些 精 神 产 品 及 其 特 有 属 性 中 抽 出
来；而对这些优秀头脑来说 ，美的艺术就自然界通过
天才为它提供规则而言 ，就 是 模 仿。”④ 在 康 德 看 来，
① 托尔斯泰：《艺术论》，丰陈宝 译，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 １９５８ 年 版，第
４８ 页。
② 李斯特：《李斯特论柏辽兹 与 舒 曼》，张 洪 岛、张 洪 模、张 宁 译，人
民音乐出版社 １９７９ 年版，第 ２７ 页。
③ 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刘 大 基、傅 志 强、周 发 祥 译，中 国 社
会科学出版社 １９８６ 年版，第 ４２ 页。
④ 康德：《判断力批判》，第 １６３ 页。
“模仿”的实质是自然界通过榜样作品为优秀的艺术
创作者提供规则 ，从而使其能够自主地进行艺术创
造，所以，“模仿”的 本 质 是 对 天 才 创 造 力 的 激 活 ，而
非拘泥于典范作品的模拟或再现 。正是从这个方面
出发，康德将“模仿”看 作 对 典 范 艺 术 作 品 中 所 表 现
出的创造精神的“追 随 ”，而 那 种 对 于 典 范 作 品 的 简
单模拟行为，康德则称之为“仿造”，通过“仿造”创作
出的艺术作品 ，本 身 是 没 有 太 高 的 艺 术 成 就 的。 后
来，科林伍德沿着康德的思路严厉地批判了这种“仿
造”的艺术品：“许多人以最纯粹的模仿精神绘画 、写
作和作曲，仅仅因 为 他 们 成 功 地 复 制 了 某 些 煊 赫 人
物的艺术风格 ，就 给 自 己 捞 到 了 画 家 、作 家、音 乐 家
的称号。但是，他们和他们的公众都明白 ，只要他们
的作品属于模仿 ，那就是一种赝品 。”①
科林伍德在此 所 说 的 “模 仿 ”，其 实 就 是 康 德 所
说的“仿造”，它对 于 艺 术 来 说 是 没 有 真 正 的 积 极 效
用的。由此反观 ＡＩ 音 乐，
ＡＩ 音 乐 自 身 所 展 现 出 的
“模仿”特 点，其 实 质 就 是 康 德、科 林 伍 德 所 批 判 的
“仿造”，而非 激 活 创 造 力 的 “模 仿”，ＡＩ 音 乐 与 真 正
意义上的“模仿”艺术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正
是从这个方面 ，我 们 可 以 判 定，ＡＩ 音 乐 是 缺 乏 创 造
性的，它作曲的方 式 脱 离 不 开 相 应 规 则 的 设 定 及 对
模仿对象的参照 ，无法像人类一样具有丰富的创新
能力。
由于缺失了创造性 ，
ＡＩ音乐也 就 失 去 了 艺 术 应
有的精神性，而 这 也 是 决 定 ＡＩ 音 乐 是 否 具 有 艺 术
性的 又 一 个 关 键 要 素。 康 德 极 其 看 重 艺 术 的 “精
神”，将其视为美的艺术的核心因素来加以强调 ：“一
首诗可能是相当可人和漂亮的 ，但它是没有精神的 。
一个故事是详 细 的 和 有 条 理 的 ，但 没 有 精 神。 一 篇
祝辞是周密的 同 时 又 是 精 巧 的 ，但 是 没 有 精 神 。 有
些交谈并不是缺乏风趣 ，但却没有精神 ；甚至对于一
个少女我 们 也 说，它 是 俏 丽 的，口 齿 伶 俐 的 和 乖 巧
的，但 是 没 有 精 神。”② 在 这 里，艺 术 是 否 具 有 “精
神”，是评判艺术水准高低的重要因素 ，那么，康德所
说的“精神”究 竟 指 的 是 什 么 呢 ？ 对 此，康 德 是 有 着
明确阐释的，他写 道：“精 神，在 审 美 的 意 义 上 ，就 是
指内心的鼓舞生动的原则 。但这原则由以鼓动心灵
的东西，即它用于这方面的那个材料 ，就是把内心诸
力量合目的地置 于 焕 发 状 态 ，亦 即 置 于 这 样 一 种 自
动维持自己、甚至 为 此 而 加 强 着 这 些 力 量 的 游 戏 之
中的东西。”③ 也就是说，所 谓 的“精 神”，就是把内心
的诸力量（感知力、理 解 力、想 象 力 等 ）置 于 “焕 发 状
态”的推动力量，这 种 力 量 具 有 主 动 性 、独 立 性 的 特
点，其实质是自由的游戏创造 。
作为对 经 典 的 、优 秀 的 音 乐 作 品 的 “仿 造 ”，ＡＩ
音乐本身是缺乏“精神”的，
ＡＩ音乐 虽 然 可 以 具 有 完
美的艺术形式，可以在旋律的创作 、节奏的组合以及
结构布局等方面精准地符合作曲的规则 ，但是，在自
由“精神”的创造上，
ＡＩ音乐是缺乏 康 德 所 谓 的 那 种
“自动维持自己 ”的 主 体 性 力 量 的 。 从 这 个 方 面 说，
ＡＩ音乐只是康德所列举的那几种 形 式 上 很 完 美 、结
构也很合理但是却没有“精神”的艺术。
总之，
ＡＩ音乐的“模仿”特点使 其 触 碰 到 了 艺 术
性的“天花板”，止步在“技 术 ”“情 感 ”的 层 次 上。ＡＩ
音乐或许可以通过庞大的数据分析而获得纯熟的作
曲技法，以此为基 础 创 作 出 教 科 书 般 的 音 乐 形 式 或
结构，虽然这些精 确 的 形 式 或 结 构 能 给 人 以 悦 耳 的
听觉享受，打 动 人 的 情 感，给 人 带 来 审 美 的 感 性 体
验，但是，在更深层的艺术精神的 创 造 上 ，目 前 的 ＡＩ
音乐还是有 着 明 显 的 缺 憾 ，判 定 ＡＩ 作 曲 会 取 代 音
乐家在作曲中的位 置 还 为 时 过 早 ，“无 人 的 音 乐 ”最
终还是要落实到“人”身上。或许，将来，随着科技的
进步，所谓的人工智能能够具备创造的能力 ，从而赋
予 ＡＩ音 乐 以 创 造 的 “精 神”，但 这 一 切，都要从突破
ＡＩ技术的局限性开始 。
（本文作者：刘 　 洁 　 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副
教授、数字人文研究中心研究员）
责任编辑：时世平
① 罗宾·乔治·科林伍德：《艺术原理》，第 ４３ 页。
康德：《判断力批判》，第 １５７ 页。
②
③ 康德：《判断力批判》，第 １５８ 页。
　 新科技艺术与跨学科研究 １２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