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与认知研究

单音节后置介词的偏误表现及教学 *

——从语序类型学视角看

高顺全 复旦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提 要 本文根据语序类型学理论，以“上”
“里”和“中”三个常用后置介词为对象，对它们
在一定规模的汉语中介语语料库中的使用偏误进行了分类统计、描写、分析和讨论。
我们发现，后置介词的偏误具有相当明显的类型共性，也表现出一定的母语个性和普
遍共性。本文还结合一些比较突出的偏误表现提出了有针对性的教学参考。
关键词 语序类型学 后置介词 偏误 类型共性

本文所说的后置介词，就是一般所说的方位词。 文只讨论“上”
“里”
“中”这三个使用频率较高的后置
之 所 以 用“后 置 介 词” 而 不 是“方 位 词” 这 个 术 语， 介词。
是因为本文的思路是先研究语法项目习得中存在的偏
误表现，然后再谈相应的教学问题。本文研究的语言 一、思路和语料说明
学理论基础是语序类型学，而在语序类型学视野里，
人类语言的介词有前置介词（preposition）和后置介词 二语习得研究和教学的重要基础理论之一是语言
（postposition）之分。以往人们说到汉语介词的时候， 学理论。早期人们主要依靠对比语言学理论进行偏误
想到的往往是“在”
“从”之类的前置介词。但目前越 预测和分析，后来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立足于普遍语法
来越多的汉语本体研究者认识到这种偏向的不足。如 进行习得研究。前者观察到的学习者语言多具有学习
刘丹青（2003）主张，汉语不仅有前置介词，也有后 者母语的单一个性，是一种分国别或语别的微观研究；
置介词。他把能够独立在 NP 后与之构成短语的介词称 后者看到的则是学习者语言的普遍共性，属于不分国
为后置介词，认为方位词正是这样的后置介词。 别的宏观研究。如果从缺点方面看的话，前者往往失
汉 语 的 单 音 节 后 置 介 词 比 较 多， 如“上”
“下” 之狭隘，后者则多流于空泛。
“前”
“后”
“中”
“里”
“外”
“旁”
“边”等。限于篇幅，本 我们认为，学习者语言中的偏误表现不可能只有

* （15YJA740007）资助。
本研究受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基于语序类型学的汉语介词和介词短语习得研究”

高顺全 单音节后置介词的偏误表现及教学 73
其母语的单一个性，也不可能具有绝对的普遍共性。
语言类型学理论给我们的启发是，学习者语言偏误表
现还具有类型共性——母语为同一语言类型的学习者
在习得同一种第二语言的时候，其偏误表现应该具有
相近或相同的特点，类型共性甚至比单一个性和普遍
共性更突出。
按照语言类型学中的语序类型学理论，从介词与
名词组合的相对位置来看，有些语言只有前置介词，
如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等，此类语言的
动词和宾语的语序表现为 VO，可以称为 VO 语言；有
些语言只有后置介词，如日语、韩语等，这类语言的动
词和宾语的语序表现为 OV，可以称为 OV 语言。本文
据此将汉语中介语语料划分为 VO 语言组和 OV 语言组。
一 般 认 为， 母 语 迁 移 是 学 习 者 语 言 偏 误 产 生 的
重要原因之一。据此我们可以做出的假设是：母语为
VO 语言的学习者在习得汉语后置介词时容易“忘记使
用”，即遗漏；而母语为 OV 语言的学习者在习得汉语
后置介词时容易“惯性使用”，即误加。换句话说，母
语为不同语言类型的学习者在习得汉语后置介词时的
偏误应该具有类型共性。
关 于 外 国 人 习 得“上”
“里”
“中” 这 几 个 常 用 的
单 音 节 后 置 介 词（ 方 位 词） 时 存 在 的 问 题， 李 清 华
（1980）和陈满华（1995）都曾有过讨论并提出过一些
教学对策，不过其语料都是平时收集的，研究方法也
是举例性描写，且均未区分国别。本文则以语序类型
学为基础理论，采用定量研究的方法，对一定规模的
汉语中介语语料库中的后置介词的偏误表现做出定量
统计，进行分析讨论。
基于这种思路，我们自建了一个区分母语语言类
型（VO 语言和 OV 语言）的小规模汉语中介语语料库。
语料主要来自复旦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所建的汉语
中介语语料库。VO 语言组中介语语料约 25 万字，包
括英语组（约 14 万字，由来自英国、美国、澳大利亚、
加拿大和新西兰等五个国家的留学生的书面作文组成）
和法西意（指母语为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的学
习者）组（约 11 万字，由来自法国、西班牙、意大利、
74 国际汉语教学研究 2018年第1期（总第17期）
塞内加尔、刚果、阿根廷、厄瓜多尔、哥伦比亚、哥
斯达黎加、萨尔瓦多、智利等 11 个国家的留学生的书
面作文组成）；OV 语言组中介语语料约 70 万字，包
括日语组（约 32 万字，由日本留学生的书面作文组
成）和韩语组（约 38 万字，由韩国留学生的书面作文
组成）。语料总规模约 95 万字，水平包括初、中、高
三个等级九个级次（复旦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A ～ I
班）。这种中介语语料属于有意识选择的分母语语言类
型组的语料，不同于以往偏误研究使用的分国别语料
或不分国别语料。
二、后置介词“上”
“里”
“中”的用法分类
本文讨论的三个后置介词，一般辞书中经常处理
为方位词或名词，但释义往往各有特点。考虑到吕叔
湘 先 生 主 编 的《现 代 汉 语 八 百 词》
（ 以 下 简 称《八 百
词》）的编写初衷是“供非汉族人学习汉语时使用”，
在汉语国际教育方面具有针对性，而且影响无与伦比，
本文主要参考《八百词》中的用法分类，但根据需要
略做变通。
先看“上”。《八百词》把后附于名词的“上”的
意义和用法分为四个小类：a. 指物体的顶部或表面，
如“山上 / 桌子上”等（和某些表示人体部位的名词
组合的“上”的意义虽然比较虚，但也归入此类，如
“心上”）；b. 指范围，如“书上 / 报纸上 / 电视上”；c. 指
方面，如“（在）思想上”。
我们认为，“物体的顶部或表面”是一种真实的物
理空间方位，“范围”和“方面”则不然（“范围”可
看作一种隐喻空间，“方面”的空间意义则更虚）。为
了简明起见，我们把后置介词“上”的意义和用法分
为两类：表示真实物理空间方位的（记为“上 1”）和
表示非真实物理空间方位的（记为“上 2”）。需要说明
的是，表示“方面”的“上 2”不仅可以后附于名词性
词语，也可以后附于动词性词语，如“他把时间都花
在打电子游戏上了”中的“上”，本文的研究对象包括
这种用法。
 再看“里”。《八百词》把“名 + 里”的意义和用 三、“上”
“里”
“中”的偏误表现
法分为五个小类，分别是：a. 指处所，如“城里 / 房间
里”。b. 指 时 间， 如“夜 里 / 假 期 里”。c. 指 范 围， 如 3.1 偏误类别说明
“他的发言里”。d. 跟表示机构的单音节名词组合，既 二语习得中有规律的系统性错误叫作偏误，偏误
可指该机构，又可指该机构所在的处所；跟“家”组 也通常指学习者语言与本族人语言之间的差距。它可
合，可指家里的人，也可指处所，如“机关里 / 厂里 / 以分为输出偏误和遗漏偏误。前者指学习者输出了某
家里”。e. 跟某些表示人体部位的名词组合，有实指和 一语言项目，但该输出在本族语者看来是不合规则或
虚指两种意义，如“手里拿着一封信（实指）/ 手里收 不合习惯的。这种偏误还可以进一步区分为误加和误
集了一些资料（虚指）”。 代两种。误加偏误指的是“不应该使用”。具体到跟后
我们认为这样的描写太过详细。实际上，a、d、e 置介词有关的偏误来说，误加偏误还可以进一步分为
三类可以合为一类，因为它们都可以视为表示客观的 一般误加、专名（地名）误加和同类叠加三种。例如：
空间方位（从二语教学的角度看，没有必要强调“家 （1）a. 还有出去南京西路上时，会看到快发展的上
里 有 人” 和“家 里 来 信 了” 这 两 种“家 里” 的 区 别， 海未来技术。（一般误加）
也没有必要区分“手里”表示的是实指还是虚指），这 b. 在中国里，美丽的风景区很多。
（专名误加）
种用法本文记为“里 1”；c 类用法可以看作表示隐喻 c. 车上里除了日本人以外有韩国人，美国人
空 间 或 者 说 非 物 理 空 间， 可 以 自 成 一 类， 本 文 记 为 和俄国人。（同类叠加）
“里 2”；b 类指时间的用法当由表示空间意义的用法引 误代偏误指的则是“该用甲却用了乙”。后置介词
申而来，同样也可以自成一类，本文记为“里 3”。 的误代偏误如：
最后看“中”。《八百词》把后附用法的“中”分 （2）a. 纸 条 里 写 着：
“对 不 起， 我 并 不 想 伤 害 你
“名 + 中”和“动 + 中”。前者包括四个小
为两个大类： （里 = 上，“=”表示误代，下同）
的。”
类，即：a. 指处所，如“家中 / 水中”；b. 指时间，如 b. 好久没见过，所以我的记忆上的她长得不
“假期中 / 两年中”；c. 指范围，如“计划中 / 群众中”； 大清楚。（上 = 中 / 里）
d. 指情况、状态，如“昏迷中 / 蒙眬中”。后者包括两 遗漏偏误指在某一语境下本族语者要求使用某一
个小类，即：a. 指过程，如“讨论中发现了一些新的 语言项目，但二语学习者却没有使用。后置介词遗漏
问题”；b. 指持续状态，如“球赛在进行中”。 偏误的例子如：
我们认为，后置介词“中”的基本意义是表示真 （3）在课的安排【】，有几个班的课表不太合适。
实 的 物 理 空 间， 该 用 法 可 以 记 为“中 1”；
“范 围” 是 （【】表示该处遗漏后置介词，下同）
一种隐喻空间，该用法可以记为“中 2”；后附于名词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讨论的三个后置介词的某些
的“时间”意义是空间用法通过隐喻产生的，本文记 用法需要有介词“在”等的配合，形成“在……上 / 里 /
为“中 3”；而表示“状态”和“过程”都是表示时间 中”结构，这其实属于前置介词和后置介词的配合使
这一用法进一步扩大的结果（后附于动词或形容词）， 用，刘丹青（2002）称之为框式介词，陈昌来（2002）
不过可以把“状态”和“过程”归为一类，本文记为 则称之为介词框架。本文在统计偏误时不考虑“在”
“中 4”。前三种用法都有相应的“里”，最后一种用法 等前置介词的误加、误代和遗漏问题。
则是“中”独有的。 我们对约 95 万字的汉语中介语语料进行了穷尽性
下面在以上分类的基础上对汉语中介语语料库中 检索，共发现跟后置介词“上”
“里”
“中”有关的偏误
的各个后置介词的偏误表现进行描写、讨论。 292 例。 其 中 跟“上” 有 关 的 有 109 例， 跟“里” 有

高顺全 单音节后置介词的偏误表现及教学 75
关的有 99 例，跟“中”有关的有 84 例。下面按照上
面的偏误类型对各个后置介词的偏误表现进行具体描
写。需要说明的是，例句中除错别字外，基本没有改
动（个别例句做了压缩处理）。
3.2 “上”的偏误表现
3.2.1 VO 语言组
我们在约 25 万字的 VO 语言组中介语语料中发现
跟后置介词“上”有关的偏误 43 例。其中，属于英语
母语者的有 19 例，属于法西意母语者的有 24 例。
在英语母语者的 19 例偏误中，跟“上 1”有关的
有 6 例，跟“上 2”有关的有 13 例。具体来说，“上 1”
没有输出偏误，但有 6 例遗漏偏误，例如：
（4）我们会在火车【】三天所以准备好了！
“上 2”的 13 例偏误中有 6 例属于输出偏误，7 例
属于遗漏偏误。在 6 例输出偏误中，一般误加偏误和
叠加偏误（均表现为“方面上”）各 3 例，例如：
（5）a. 在我的幸福上，三个东西是最重要的。（一
般误加）
b. 在科学方面上，也是跟我们自己的心里有
关系的。（同类叠加）
在法西意母语者的 24 例偏误中，跟“上 1”有关
的有 6 例，跟“上 2”有关的有 18 例。具体来说，
“ 上 1”
输出偏误有 1 例，属于专名误加偏误；遗漏偏误有 5
例。例如：
（6）a. 在西班牙上人们的母语是西班牙语。（专名
误加）
b. 在山【】现在有白白的冰雪，但是在海滩
【】很舒服。
“上 2”的 18 例偏误中，有 4 例是输出偏误，均表
现为以“上”代“中”偏误；另外 14 例均为遗漏偏误。
例如：
（7）a. 80% 的大学生认为在生活上没有爱情的话，
生活真的没有意思。（上 = 中）
b. 在课的安排【】，有几个班的课表不太合适。
76 国际汉语教学研究 2018年第1期（总第17期）
3.2.2 OV 语言组
在约 70 万字的 OV 语言组中介语语料中，我们共
发现跟后置介词“上”有关的偏误 66 例。其中，属于
日语母语者的有 31 例，属于韩语母语者的有 35 例。
日语母语者“上”的 31 例偏误中，跟“上 1”有
关的有 13 例，跟“上 2”有关的有 18 例。具体来说，
与“上 1”有关的输出偏误有 9 例，其中误加偏误有 7
例（一般误加 4 例，专名误加 3 例），误代偏误有 2 例
（均为以“上”代“里 / 中”）。例如：
（8）a. 于是在海角上我送给她小的手提包。（一般
误加）
b. 在中国上，元旦有两个。（专名误加）
c. 落叶的事情让我的心上涌出来好像有的人离
开我那样的心思。（上 = 里 / 中）
“上 1”的遗漏偏误有 4 例。例如：
（9）学生在桥【】站着。
“上 2”的输出偏误有 16 例。其中一般误加偏误有
4 例，误代偏误有 12 例。例如：
（10）a. 世界贸易上最发达的地区是西欧，最落后
的是非洲。（一般误加）
b. 但生活上向母亲表示感谢的儿女们，我感
觉很少。（上 = 中）
“上 2”的遗漏偏误有 2 例。例如：
（11）我们常在 Facebook【】联系吧！
韩 语 母 语 者“上” 的 35 例 偏 误 中， 有 10 例 跟
“上 1” 有 关， 另 外 25 例 跟“上 2” 有 关。 具 体 来 说，
“上 1”的 10 例偏误中，输出偏误有 7 例，包括 6 例误
加偏误（一般误加 2 例，同类叠加 4 例）和 1 例误代
偏误，例如：
（12）a. 在外面上，他们蓬头垢面的。（一般误加）
b. 在公共汽车里上，我教他们我们系的主题
歌和系口号。（同类叠加）
c. 对 我 来 说， 幸 福 就 是 心 上 的 感 情。（ 上 =
中 / 里）
“上 1”的遗漏偏误有 3 例。例如：
 （13）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看书。
韩语母语者的“上 2”偏误共有 25 例。其中输出
偏误 21 例，包括 11 例误加偏误（一般误加偏误 4 例，
叠加偏误 7 例）和 10 例误代偏误。例如：
（14）a. 同时他培养成世界上明星。（一般误加）
b. 在学习英语方面上也有好处，特别是让我
时听力水平进步。（同类叠加）
10 例 误 代 偏 误 全 部 都 是 以“上” 代“中 / 里”。
例如：
（15）在梦上很开心，但结束以后什么都不在。
（上
= 中 / 里）
“上 2”的遗漏偏误有 4 例。例如：
（16）他们花很多资金和精力在培训女性工作员
【】。
3.3 “里”的偏误表现
3.3.1 VO 语言组
在 VO 语言组中介语语料中，我们共发现跟后置
介词“里”有关的偏误 35 例。其中 25 个用例跟英语
母语者有关，10 个用例跟法西意母语者有关。
英语母语者“里”的 25 例偏误中，“里 1”的多达
24 例，“里 2”的仅有 1 例，“里 3”没有偏误。具体来
说，“里 1”的 24 例偏误中输出偏误有 10 例，其中误
加偏误 5 例（包括 4 例专名误加和 1 例同类叠加），误
代偏误 5 例，例如：
（17）a. 香港里有一种山的样子的所处叫《Victoria
Peak》。（专名误加）
b. 这件事在网上里沸沸扬扬的。（同类叠加）
c. 我还在床里吃早饭。（里 = 上）
“里 1”的遗漏偏误共有 14 例（这些也可以看作后
置介词“中”的遗漏）。例如：
（18）他们就给我十三块 / 一个小时，所以我有比
较少的钱在我的钱包【】。
“里 2”的 1 例偏误可以看作误代偏误。例如：
（19）下天（第二天）在科学课里，我又有来，但
是没听老师。（里 = 上）
法西意母语者的语料中，后置介词“里”的偏误
比较少，共有 10 例。其中 9 例和“里 1”有关，1 例和
“里 2”有关，“里 3”没有偏误。
“里 1”的 9 例偏误中，输出偏误有 3 例，均为误
加偏误，其中一般误加 2 例，专名误加 1 例。例如：
（20）a. 每一次用电脑跟她聊天，对我不平静的内
心里很有好处。（一般误加）
b. 在欧洲里有很多国家，很多不一样的文化。
（专名误加）
“里 1”另有 6 例遗漏偏误，且多在动词后位置。
例如：
（21）我们一起住了在一个女人的房子【】。
“里 2”的 1 例遗漏偏误用例如下：
（22）故事的内容是很复杂也太多为了写在一个作
文【】，只能介绍总的故事。
3.3.2 OV 语言组
OV 语言组跟后置介词“里”有关的偏误共有 64
例。其中 33 个用例跟日语母语者有关，31 个用例跟韩
语母语者有关。
在日语母语者的 33 例偏误中，“里 1”的有 22 例，
“里 2”的有 11 例，
“里 3”没有偏误。具体来说，
“里 1”
的输出偏误有 20 例，包括 12 例误加偏误和 8 例误代
偏误。误加偏误中有 3 例一般误加、7 例专名误加和 2
例同类叠加，例如：
（23）a. 我觉得在麦当劳，肯德基等等里应该发出
速度比较快的音乐。（一般误加）
b. 北海道里的城市当中，有最多的人口。（专
名误加）
c. 第二天老师们请导游用汉语说明，因为车
上里不是只有日本人。（同类叠加）
“里 1” 的 8 例 误 代 偏 误 均 表 现 为 以“里” 代
“上”。例如：
（24）a. 在这个摊子里，我看中了一把扇子，于是
我决定买这扇子。（里 = 上）
b. 我很困，因为早上四点半起床，所以在火
车里睡觉了。（里 = 上）

高顺全 单音节后置介词的偏误表现及教学 77
 需要说明的是，日语母语者“里 1”的 8 例误代偏 b. 所以将来中国是世界里的最强国家。（里
误中，有 7 例都是“火车里”，这种情况在 VO 语言组 = 上）
里是没有的。我们检索了北京大学汉语语料库（CCL）
现代汉语部分，“火车里”的说法很少。因此这可以看 3.4 “中”的偏误表现
作一种倾向性误代，并非绝对不能说。 3.4.1 VO 语言组
“里 1”的遗漏偏误共有 2 例。例如： 我们在约 25 万字的 VO 语言组中介语语料中共发
（25）爸爸能在海水【】待五分钟。 现跟后置介词“中”有关的偏误 21 例，其中跟英语母
跟“里 2”有关的偏误共有 11 例，全部是输出偏 语者有关的 12 例，跟法西意母语者有关的 9 例。
误。其中误加偏误有 4 例（一般误加和同类叠加各 2 在英语母语者的 12 例偏误中，4 例属于输出偏误，
例），例如： 8 例属于遗漏偏误。具体到各小类用法来说，“中 1”的
（26）a. 因为积丹的风景非常漂亮，世界的景点里 有 3 例，
“中 2”的有 9 例，
“中 3”和“中 4”都没有偏误。
特别好。（一般误加） “中 1”的 3 例偏误都是输出偏误，包括 1 例专名
b. 不谈，不讲，不聊天，只网上里沟通。（同 误加和 2 例同类叠加。例如：
类叠加） （32）a. 虽然在中国中到各种各样的情况但是很有
“里 2”的误代偏误有 7 例，其中以“里”代“中” 意思的。（专名误加）
的有 5 例，以“里”代“上”的有 2 例。例如： b. 虽然我会心里中舍不得我在这么短时间交
（27）比如说女人喜欢明星，她们里也有追星族。 到如此多的好朋友。（同类叠加）
（里 = 中） “中 2”的 9 例偏误中，输出偏误只有 1 例（一般
在韩语母语者的 31 例偏误中，“里 1”的有 25 例， 误加）。例如：
“里 2”的有 6 例，“里 3”没有偏误。具体来说，“里 1” （33） 那 时 候， 生 活 中 就 会 变 得 很 单 调。（ 一 般
有 23 例输出偏误，其中误加偏误 15 例（一般误加 7 例， 误加）
专名误加 8 例），例如： “中 2”其余 8 例偏误均为遗漏偏误。例如：
（28）a. 那个地区里有上海象征的东方明珠，也有 （34）在我的生活【】，我的家人一直给我幸福。
88 层的金茂大厦。（一般误加） 法西意母语者“中”的 9 例偏误中，输出偏误只有
b. 因为在上海里我感觉自由。（专名误加） 2 例，遗漏偏误有 7 例。具体到各小类用法来说，
“ 中 1”
“里 1” 的 误 代 偏 误 有 8 例， 均 为 以“里” 代 “中 2”有 6 例偏误，
无偏误， “中 3”有 2 例偏误，
“中 4”
“上”。例如： 有 1 例偏误。“中 2”的 6 例偏误均表现为遗漏，例如：
（29）a. 书上还推荐滨江大道里的星巴克。
（里 = 上） （35）在中国文化【】，对父母和家人的爱情是用
b. 去北京的火车里，我一直期待着站在万里 孝顺体现的。
长城的我。（里 = 上） “中 3”有 2 例输出偏误，表现为“中”的误加。
“里 1”的另外 2 例偏误表现为遗漏。例如： “中 4”的 1 例偏误为遗漏。例如：
（30）把猪肉剪成以后，把剪的肉放在大碗【】。 （36）六月我过得很开心！……在六月中我也知道
跟“里 2”有关的偏误有 6 例，全部表现为输出偏 四级通过了，那么开心！（一般误加）
误。其中误加偏误有 3 例（均为同类叠加），误代偏误 （37）在我打工的经过程【】，我体会到在社会上
有 3 例，都是以“里”代“上”。例如： 工作的压力和工作情况。
（31）a. 那样的理由在上海各种方面里有很多机会。 3.4.2 OV 语言组
（同类叠加） 在 约 70 万 字 的 OV 语 言 组 中 介 语 语 料 中， 我 们

78 国际汉语教学研究 2018年第1期（总第17期）
共发现跟后置介词“中”有关的偏误 63 例。其中跟
日语母语者有关的有 29 例，跟韩语母语者有关的有
34 例。
日语母语者“中”的 29 例偏误包括输出偏误 24
例、遗漏偏误 5 例。具体到各小类用法来说，“中 1”
的有 1 例，
“中 2”的有 15 例，
“中 3”的有 3 例，
“中 4”
的有 10 例。
跟“中 1”有关的只有 1 例专名误加偏误。例如：
（38）上海是在亚洲中最大的经济中心大城市。
（专
名误加）
跟“中 2”有关的输出偏误有 10 例，1 例表现为误
加偏误。例如：
（39）跟自己有关系的人们中也许不太喜欢的人也
有。（一般误加）
“中 2”的其余 9 例输出偏误均为误代，最突出的
是 以“中” 带“上”， 共 有 7 例， 全 部 表 现 为“世 界
中”；另外 2 例表现为以“中”代“里”。例如：
（40）a. 目前，世界中单身族的人口越来越多。（中
= 上）
b. 在学校中，不仅学习了汉语，而且了解了
中国。（中 = 里）
日语母语者“中 2”还有 5 例遗漏偏误。例如：
（41）在我的人生【】，这次留学可能难忘的回忆。
“中 3” 有 3 例 偏 误， 均 表 现 为 一 般 误 加 偏 误。
例如：
（42）我想去承德参观皇帝别墅，就是皇帝以前每
夏天中住在的。（一般误加）
“中 4”有 10 例输出偏误，其中有 5 例汉语本族人
会选择用“时 / 的时候”表达，有 4 例本族人会用“VP
期间 / 的过程中”表达，这两种情况其实应该属于错误
使用，本文归入误代偏误。另有 1 例则可视为“中 4”
的误加。例如：
（43）a. 在下雪中一个人去散步真好。
（中 = 的时候）
b. 我打工中，体验了京都的传统习惯。（中 =
期间 / 过程中）
c. 八十年代硬摇滚音乐衰退了，很多硬摇滚
音乐家停止了活动中。（一般误加）
韩语母语者“中”的 34 例偏误中，33 例属于输出
偏误，只有 1 例属于遗漏偏误。具体到小类来说，
“ 中 1”
的偏误最少，只有 3 例，包括 1 例同类叠加偏误和 2
例误代偏误（以“中”代“上”）。例如：
（44）a. 小的事情或者平时我们有的心里中出来的。
（同类叠加）
b. 回宿舍的路中，我们坐一辆大公共汽车。
（中 = 上）
“中 2”有 8 例输出偏误，其中误加偏误 6 例，误
代偏误 2 例。例如：
（45）a. 大邱是在韩国全国中最炎热的地方之一。
（一般误加）
b. 这个中最重要是我感到健康的，所以要是
把健康市区。（一般误加）
c. 经济的发展是我们世界中最重要的之一。
（中 = 上）
“中 2”有 1 例可视为遗漏偏误。例如：
（46）有人说，在人生【】，财富最重要。
“中 3”有 8 例输出偏误。其中 2 例为误加偏误（1
例为同类叠加），6 例为误代偏误（以“中”代“里”）。
例如：
（47）a. 我们看得出来黑天里中很别致的十渡的山
势。（同类叠加）
b. 在春天中很多花开始开花。（中 = 里，也
可视为误加）
“中 4”的 14 例偏误全部是输出偏误中的误代偏误
（错误使用）。其中有 8 例汉语本族人会选择用“时 / 的
时候”表达，有 6 例本族人会用“VP 期间 / 的过程中”
表达。例如：
（48）a. 但是不太喜欢踢足球，因为我小的时候踢
足球中伤害了。（中 = 的时候）
b. 还有，学汉语中我有了对中国的兴趣。（中
= 期间 / 过程中）
高顺全 单音节后置介词的偏误表现及教学 79
 四、 后置介词偏误分布中的类型共性和母 现上，VO 语言组内部具有较大的共性，即遗漏偏误是

语个性 三种偏误中最突出的，占比都在 60% 以上；在这一点

上，OV 语言组的表现正好相反，遗漏偏误在日语母语
在 上 一 节 中， 我 们 对 三 个 常 用 后 置 介 词 的 偏 者和韩语母语者那里都是最不突出的，只占 10% 左右。
误 表 现 进 行 了 分 母 语 类 型 的 描 写 说 明。 从 偏 误 种 类 换一个角度看，OV 语言组的最严重的偏误都是误代，
的 角 度 看， 全 部 292 个 偏 误 中 包 含 97 例 误 加 偏 误， 而这一偏误在英语母语者和法西意母语者那里都是最
104 例 误 代 偏 误，91 例 遗 漏 偏 误。 具 体 分 布 情 况 见 不明显的，也只占 10% 左右。至于误加偏误，无论是
表 1： 在数量上还是在比例上，OV 语言组都明显高于 VO 语
表1 后置介词的偏误分布情况 言组。
VO 语言组 OV 语言组
我们把上面这种后置介词偏误分布表现出来的共
英语 / 小计 法西意 / 小计 日语 / 小计 韩语 / 小计
上 6 1 11 17 性叫作学习者语言偏误的类型共性。其中 VO 语言组
误加 里 5 15 3 6 16 32 18 44 突出的遗漏偏误和 OV 语言组明显的误加偏误是可以
中 4 2 5 9
根据语言迁移理论预测的：VO 语言有前置介词而没有
上 0 4 14 11
误代 里 6 6 0 4 15 48 11 46 后置介词，汉语又是前置介词占优势的语言，因此母
中 0 0 19 24
语为 VO 语言的学习者在习得汉语的后置介词时很容
上 13 19 6 7
遗漏 里 14 35 7 33 2 13 2 10
易忘记使用而导致遗漏；相反，OV 语言没有前置介词
中 8 7 5 1 而有后置介词，因此母语为 OV 语言的学习者在习得
合计 56 43 93 100
汉语的后置介词时，母语迁移会发生作用，从而产生
从表 1 中可以看出，在英语母语者的 56 例偏误中， 大量的误加偏误。
遗 漏 偏 误 数 量 最 多， 达 35 例， 占 全 部 偏 误 的 62.5% 另一个类型共性比较难解释，那就是为什么 OV
（35/56）；其次是误加偏误，有 15 例，占全部偏误的 语言组存在非常突出的误代偏误而 VO 语言组却很少
26.8%（15/56）；误代偏误最少，只有 6 例，占全部偏 发生这种偏误。我们怀疑有两个原因：一方面，VO 语
误的 10.7%（6/56）。在法西意母语者的 43 例偏误中， 言组的学习者后置介词使用较少，误代的可能本来就
同样是遗漏偏误最多，达 33 例，占全部偏误的 76.7% 小，而且像“中 4”这样的用法在 VO 语言组语料中几
（33/43）；其次也是误加偏误，有 6 例，占全部偏误的 乎没有输出，自然也就不会有偏误；而 OV 语言组母
14%（6/43）；误代偏误最少，只有 4 例，占全部偏误 语中有和汉语相似的后置介词，负迁移发生的机会就
的 9.3%（4/43）。 自然增加。另一方面，汉语的“上”
“里”
“中”三个后
在日语母语者的 93 例偏误中，数量最多的偏误是 置介词本身在语义上存在相似之处，特别是“里”和
误代偏误，达 48 例，占全部偏误的 51.6%（48/93）； “中”。 我 们 注 意 到， 日 韩 母 语 者 都 是“中” 和“里”
其 次 是 误 加 偏 误， 有 32 例， 占 全 部 偏 误 的 34.4% 的误代居多，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双重的：母语负迁移
（32/93）；遗漏偏误数量最少，只有 13 例，占全部偏 和目的语近似项目之间的干扰同时发生作用。而 VO
误的 14%（13/93）。在韩语母语者的 100 例偏误中，误 语言组的误代偏误只有目的语近似项目干扰这一个因
代偏误和误加偏误数量接近，误代偏误占全部偏误的 素起作用。
46%，误加偏误占 44%，遗漏偏误最少，只占全部偏 除了类型共性以外，我们在偏误数量分布中还能
误的 10%。 发现一些母语个性。例如英语母语者误加“上”的用
上面的数据显示，在三个常用后置介词的偏误表 例比法西意母语者多；而同样是误代，英语母语者集

80 国际汉语教学研究 2018年第1期（总第17期）
中表现为以“里”代“上 / 中”，而法西意母语者集中
表现为以“上”代“中 / 里”。至于遗漏，英语母语者
遗漏“里”的倾向比法西意母语者明显，而法西意母
语者遗漏“上”的倾向比英语母语者明显。韩语母语
者误加“上”的情况比日语母语者明显，而日语母语
者遗漏“中”的倾向比韩语母语者明显。
从表 1 中我们也可以发现，VO 语言组不仅存在遗
漏偏误，也存在误加偏误；OV 语言组不仅存在误加偏
误，也存在遗漏偏误。这似乎说明，学习者的语言偏
误也存在一定的普遍共性，这种偏误产生的原因可能
是人类共通的认知机制和学习策略，也可能确实是普
遍语法在起作用。
五、几点教学参考
偏误是第二语言习得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现象，帮
助二语学习者尽量、尽早地减少偏误是教学者的重要
任务之一。要很好地完成这一任务，首先得了解学习
者可能会存在什么样的偏误。新手教师在这方面没有
经验可以依靠，而本文的统计分析发现了汉语学习者
习得后置介词“上”
“里”
“中”时表现出来的偏误倾向，
并从类型学的角度进行了初步的讨论，得到了一些启
示，可以供从事汉语国际教育的教师参考。
首先，学习者的语言偏误存在着明显的类型共性。
教师在教学时不必单纯强调学生具体的国别或语别，
也不能一味地不分国别，同等看待。具体来说，在汉
语后置介词的教学中，针对母语为 VO 语言的学习者，
要注意防止他们遗漏后置介词，在讲解时可以告诉学
生汉语前后置介词配合使用的特点，即经常使用“在
X 上 / 里 / 中”框架或结构，“两步到位”。
针对母语为 OV 语言的学习者，一方面要防止他
们的过度使用，即误加后置介词；另一方面还要提醒
学生注意“上”
“里”和“中”三者之间的差异，特别
是“里” 和“中”， 尽 量 避 免 误 代 偏 误 的 发 生。“里”
和“中”除了语体（“里”更口语化一些）方面以外，
还有不少细微的差异，邢福义（1996）对此有很详细
的讨论。
其次，后置介词偏误也存在一些普遍共性。例如
都存在误加偏误，特别是“地名 + 上 / 里 / 中”，如“上
海里”
“中国中”
“西班牙上”等，这种偏误普遍存在，
只不过 OV 语言组更多而已。据我们统计，四个语言
组此类偏误的数量分别是：英语母语者 5 例，法西意
母语者 2 例，日语母语者 13 例，韩语母语者 8 例。地
名后面不能加后置介词这一规则在教学时必须得到强
调。对于母语为 VO 语言的学习者来说，产生此类偏
误的原因可能只是矫枉过正；对于母语为 OV 语言的
学习者来说，更主要的原因则是母语负迁移。
另一种值得注意的偏误是后置介词的同类叠加，
即名词后附两个介词，如“心里上 / 中”
“网上里”
“NP
方面上”等。据我们统计，除法西意母语者外，其他
语言组均存在此类偏误（英语母语者 6 例，日语母语
者 4 例，韩语母语者多达 16 例）。其原因大概有二：
一是把“心里”
“网上”等当作一个名词整体习得，二
是没有理解“上 2”表示“方面”的意思和相应的使用
限制。
最后，也应该承认，学习者的语言偏误确实存在
一些单一个性或倾向，在教学中采取针对性提醒也是
必要的，如韩语母语者有较多的“那（个）中”之类
的“指示代词 +（个）+ 中”的用法。
下面是我们在考察中介语语料时发现的一些具体
偏误倾向。
关于“上”：母语为 VO 语言的学习者在使用“网
络”
“互联网”
“世界”等表示非真实空间的名词时，遗
漏“上 2”的现象较多。母语为 OV 语言的学习者有很
多以“上”代“里 / 中”的偏误，日语母语者还有不少
“地名 + 上”的偏误；英语母语者、韩语母语者“X 方
面上”的叠加现象较多，韩语母语者还有较多“心里
上”
“梦上”之类的用例。
关于“里”：所有学习者都有“地名 + 里”的偏误，
日韩母语者表现得更突出。母语为 VO 语言的学习者
高顺全 单音节后置介词的偏误表现及教学 81
在使用名词“房子 / 房间”时容易发生“里 1”的偏误； Error Performance and Teaching of Monosyllabic
OV 语言组语料中有很多以“里”代“上”的用例，尤 Postposi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ord Order
以“世界里”
（应为“世界上”）、“火车里”为多，日语 Typology
母语者还有较多的以“里”代“中”的说法，如“人 GAO Shunquan

“我里 / 他里 / 人们里”等。
生里”
关于“中”：所有的学习者在使用“生活”
“生命” Abstract
等抽象名词时，都较容易遗漏后置介词“中 2”，这种 This article studies the three frequently used postpositions

偏误 VO 语言组比 OV 语言组更突出。日韩学习者喜欢 “shang”, “li” and “zho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ord

使用“世界中”的说法来代替“世界上”，在使用季节 order typology. The practical errors from a certain size of

名词“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时，有明显的误加“中 3” interlanguage corpus are classified, described, analyzed and

的倾向（“春天中”等说法在理论上似乎成立，但本族 discussed. It is found that the errors in using postpositions

（VP 中）
人 很 少 使 用）。 更 需 要 特 别 注 意 的 是，“中 4” have obvious typological similarities and also show certain

的用法是受外来语主要是日语影响的结果，这一用法 generic and language-specific features. Based on the

在现代汉语里还处在发展期，存在很多限制，而日韩 error performance, this article also presents some specific

母语者此类用法的输出明显偏多，且不符合汉语本族 teaching suggestions.

人的语感。
Keywords
参考文献 word order typology; postposition; error; typologic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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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国际汉语教学研究 2018年第1期（总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