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咖啡馆之歌 》 中的怪胎秀与现代性反思 *

张申华

内容提要 卡森·麦卡勒斯的代表作《伤心咖啡馆之歌 》 以现代化转型时期沉闷的南方小镇

为背景，以咖啡馆的兴衰为主线，刻画了三个身体和行为怪异的人物 ，描写了他们之间荒谬、复
杂的关系。小说戏仿盛极一时的怪胎展览，在寓言式的外表下再现了美国怪胎话语生成的现代历
史语境。通过书写已经消逝的怪胎展览惯例 ，小说将怪异身体打造成怪胎，凸显了怪胎的社会建
构性及其以欺骗性为本质特征的安慰性 。小说呈现的将非正常身体景观化的戏剧性场景 ，揭示了
怪胎秀作为一项现代性实践所特有的悖反性 ，表达了对南方现代性的矛盾态度以及对现代边缘身
份建构方式的反思。
关键词 麦卡勒斯 非正常身体 怪胎 现代性
DOI:10.16345/j.cnki.cn11-1562/i.2022.04.010
卡 森 · 麦 卡 勒 斯 （ Carson McCullers， 构” 问题。④ 然而， 这些批评都忽视了身体差
1917 － 1967） 因作品场景的南方性和人物的怪 异在现代性指涉下被建构出的表演性 。随着残
诞性， 成为美国 “南方哥特派 ” 的代表人物 疾批评的不断深入， 学者们将 “牢牢控制着
之一。驼背的侏儒、女巨人、聋哑人、同性恋 美国人想象力 ”⑤ 的怪胎表演话语， 从马戏团
者和智力障碍者等怪异人物 （ human of oddi- 爱好者珍藏的老照片、极少数博物馆尘封的资
ties） 在麦卡勒斯的作品中经常出现。 前期评 料中挖掘出来，探讨怪胎秀这类对非正常身体
论家从美学维度关注这类人物的象征意义 ，主 的公共展示给美国社会带来的潜在与持续性影
张身体缺陷隐喻 “精神上的相互隔绝 ”，① 并将 响。
其类型化为 “怪诞性 ” 的基础表征形式。② 后 《伤心咖啡馆之歌》 （ The Ballad of the Sad
期评论家则从身体差异的医学话语出发 ，回归 Café，1951） 以小镇咖啡馆的兴衰为主线， 讲
具体的历史语境，通过揭示优生话语与现代医 述了驼背李蒙、爱密利亚小姐和马文·马西三
学权力的同构为理解作者对智力残疾的描写 个角色间荒谬、复杂的关系， 再现了美国南方
“提供另一种观点 ”，③ 或者立足于前民权运动 处于现代化转型期的小镇的社会生活图景 。截
时代性和性别的物质文化场域探讨 “身份建 至目前， 只有斯格思 （ Carmen Skaggs） 借 助

* 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 “美国当代少数族裔传记文学中的生命政治研究” （ 项目编号： 20BWW062） 和教育部人文社

科青年项目 “当代美国非裔小说中的生命政治书写研究” （ 项目编号： 20YJC752008） 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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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外文学 2022 年第 4 期 （ 总第 168 期）
与怪胎相关的概念论证了驼背李蒙的怪胎性问
题，认为麦卡勒斯作品中的怪胎形象是 “全
人类的一个缩影”。⑥ 这种观点认识到社会因素
对怪胎建构的作用，却忽略了小说中南方小镇
现代化转型时期这样特定的人文地理因素 。现
代性是麦卡勒斯在作品中最常涉及的主题之
一，它既指向社会生产和生活方式的现代化，
也具身化地表征为现代性实践造成的贫富悬殊
和精神焦虑，还呈现为标准化和统一性追求对
“不同身体 ” 的边缘化。 基于此， 本文试图在
残疾研究的大背景下，借助怪胎理论，分析小
说 《伤心咖啡馆之歌 》 对怪胎话语生成语境
的再现和对怪胎社会建构性的书写 ，挖掘寓言
式怪异人物和荒诞场景背后隐藏的现实性因
素，进而揭示怪异身体表征的悖反性 ，思考文
本投射出的美国南方现代性以及现代身份建构
问题。
一、怪胎话语的生成及其
现代性表征
小说将背景设置于现代化转型时期的南方
小镇，再现了怪胎话语生成的历史语境 。怪异
人物和荒诞场景实则具有现实主义倾向 ，是工
业化和城市化基础上的具身化文化表征 。怪胎
话语是现代性生发的产物，是麦卡勒斯借以重
构和反思现代性的载体。
小说多次提及的奇观展示，与小说背景投
射的现实人文地理语境相呼应。爱密利亚小姐
为讨李蒙的欢心， 经常带他去赶集或看斗鸡。
同样，爱密利亚小姐和马文·马西的决斗颇受
关注，除全体小镇居民外， 人们从各处赶来观
看，包括来自大城市社会城的三个小伙子 ，他
们是马戏表演的常客， “哪儿有斗鸡和野营，
哪儿就能见到他们的影子 ” （ 67 页 ） 。⑦ 表面
上，小说呈现的是 “三角恋爱酿成的暴力决
斗”，⑧ 实则描写了一场轰动全城的公共演出。
从决斗双方、观众再到充斥着狂欢化因素的咖
110
啡馆舞台，这场荒唐的决斗，与在美国城镇流
行了一个多世纪的人类奇观展示如出一辙 ，而
这种奇观展示也正是麦卡勒斯少年时期在家乡
最喜欢体验的一种消遣方式。⑨
展示和观看人类畸形身体的习俗由来已
久。在 19 世纪， 由于现代经济和科学等因素
的合力作用，这种传统最终在美国演变为一种
制度化的现代商业活动，成为现代早期大众文
化的主要形式之一。 “怪异身体 ” 与 “展览 ”
之间的渊源，可追溯至词源上的关联。古希腊
罗马时期和中世纪时期使用 “monster” 一词，
指代 “身体异常的人 ”，即现代所说的 “身体
残 疾 的 人”； “monster” 起 源 于 拉 丁 语 词 汇
“monstra”，其中一个意思是 “sign”， 并且构
成了 表 示 “展 示 ” 的 “demonstrate” 一 词 的
词根。文艺复兴时期出现以单一吸引物 （ sin-
gle attraction） 为 主 要 形 式 的 人 类 珍 品 展 示，
这种自发的、个人的展览形式在伦敦的集市或
小酒馆内经常出现。19 世纪 40 年代在美国，
由于现代资本的介入，特别是从怪胎秀创始人
巴纳姆 （ P． T． Barnum） 买下美国博物馆 （ A-
merican Museum） 开始，⑩ 畸形身体展示发展成
制度化组织———怪胎秀 （ freak show） ， 表征和
阐释这一社会文化现象的怪胎话语开始生成 。
怪胎，即怪胎秀舞台上的演员，通常指代
医学权威确立之前现代社会中身体异常的人，
是现代化转型时期社会动荡和价值冲突的躯体
表 征。 残 疾 理 论 家 汤 姆 逊 （ Rosemarie G．
Thomson） 认为，怪胎话语是 “记录从古代到
现代的历史转变的一个标志”， “是我们集体
文化向现代性转变的伴生品，也是这种转变的
反映”。○
1
从古至今，异常身体总是被赋予特殊
意义，处于被渴慕、被崇敬和让人恐惧的循环
中。随着西方文化中现代性的发展，特别是启
蒙运动的兴起，自然的神性光晕消散，并被科
学化、物质化， “人类怪物 ” 的含义也开始过
时，怪异身体由此成为 “自然的玩笑 ” （ na-
ture’s sport ） 或 “自 然 怪 胎 ” （ freak of na-
 《伤心咖啡馆之歌》 中的怪胎秀与现代性反思
ture） 。理性化和世俗化的异常身体从 “上帝
之手” 的操控之中解放出来， 成了绅士橱柜
中的奇珍异品、殖民者从原始大陆搜寻回来的
“人类缺失的一环 ”，○
2
1
甚至是资本家用来谋取
利益的奇观。换言之，异常身体在人类社会向
现代化转型的混乱时期记录了如下变化 ： 曾经
引起敬畏的东西变成了让人惊奇之物 ； 曾经被
寻求的启示变成了被追捧的娱乐 ； 曾经被认为
不祥的预兆变成了西方现代人确认自己正常态
的参照物。
《伤心咖啡 馆 之 歌 》 中 怪 胎 话 语 的 生 成
关涉小镇现代工业经济的发展 ， 是现代性实
践造成的 焦 虑 感 在 非 正 常 身 体 层 面 的 投 射 ，
反映了麦 卡 勒 斯 怪 异 身 体 创 作 的 一 贯 意 图 。
罗素 （ Emily Russell） 指 出 ， 麦 卡 勒 斯 将 异
化感看作 现 代 性 导 致 的 最 严 重 的 怪 异 后 果 ，
她的作品 “转向痛苦的身体 …… 或者残疾的
他者 ， 从 而 更 能 接 近 真 实 并 产 生 特 殊 的 知
识 ， 暂时缓解现 代 社 会 的 异 化 感 ”。○
3
1
与麦卡
勒斯作品中的其他小镇相比， 《伤心咖啡馆
之歌 》 中 的 小 镇 面 临 的 异 化 程 度 似 乎 更 严
重 。 一方面 ， 小镇建有机械化的棉纺厂 ， 实
施现代化的生产和管理模式 ； 另一方面 ， 小
镇处于城市化的初级阶段 ， 与周围发达城市
相比还很落后 。 小镇标准化生产和地区发展
不平衡造成的双重异化感 ， 最终投射到处于
现代身份等级底层的非正常身体上 ， 得到具
身化的展现 。 现代性实践也被汤姆逊视为怪
胎秀产生的根本原因 ， 他指 出， “生 产 、 劳
动 、 技术和市场关系的变化 ， 我们松散地称
之为工业化 ， 重新配置了身体 ， 让美国的集
体目光更专注地注视着这个非凡的身体 ， 以
寻求 解 释 、 确 认 或 仅 仅 是 安 慰 。”○
4
1
可 以 说，
麦卡勒斯等现代南方小说家着力刻画的畸形
身体 ， 既源于现代世界的影响 ， 也是对现代
世界 的 “解 药 ”， 因 为 现 代 世 界 在 对 同 质 化
的拥抱中日益变得令人疏离和窒息 。
怪胎秀产生的集体心理机制在观众的构成
及其特点方面得到反映。产业工人构成小说中
最大的消费群体，他们在异化的现实中追求世
俗化的感官享乐，既是怪胎秀的观众也是其产
生的 直 接 动 因。 库 伦 （ Jim Cullen ） 指 出，
“大众文化依赖于现代工人的存在来使用它 ，
并在创造它的过程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5
1
小说中，一方面产业工人在现代性实践的作用
下，异化为没有个性特征的单面人： 他们都在
工厂上班，白天晚上轮流上岗，每周六能领到
工资。他们着装统一，不仅外表看上去非常相
像，而且情感轨迹也雷同。另一方面，宗教信
仰在小镇的约束力式微，工人不再满足于依靠
“宗教集会” 缓解标准化生产带来的无聊和异
化感，转而追求更能满足感官需求的世俗化享
乐方式。 于是， 李蒙这个 “稀罕之物 ” 一到
小镇便激发了工人们的兴趣 （ 23 页） ，在好奇
心的驱使下他们第一次走进爱密利亚小姐的商
店，使商店从一个私人空间变成了以景观为中
心的公共空间，即怪胎秀舞台。驼背李蒙、爱
密利亚小姐和马文，以及他们生活其中的咖啡
馆，时刻处于小镇工人的观看之中。怪胎秀在
小镇的出现，体现了社会转型时期产业工人更
新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的切身需求 。
从神性 启 示 到 宗 教 救 赎 再 到 娱 乐 商 品 ，
无论怪异身体的表面意义如何变化 ， 其始终
是自身所处社会情境的具身化文化符码 。 小
说中的怪异身体表征同样不是没有源头的对
人类生活状态的文学隐喻 ， 而是对现代怪胎
话语的曲折再现 ， 与美国现代南方小镇的人
文地理因素密切相关 。 所谓自然怪胎 ， 其实
是现代化语境下的文化怪胎 。
二、怪胎的社会建构与南方现代性
麦卡勒斯借由人物塑造、情节设置和场景
描写等在小说中再现了怪胎生成的仪式 ，强调
怪胎是叙事和表演的产物，凸显了怪胎的社会
建构属性； 同时，在揭示怪胎话语欺骗性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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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外文学 2022 年第 4 期 （ 总第 168 期）
的基础上，借由观众即小镇工人对怪胎表演的
认知与反应，表达了作者本人对南方现代性所
持的保守态度。
小说通过将怪异身体塑造为科学理性范畴
下 “自然的玩笑”，即早期现代医学暂无法解
释的 “令人惊奇之物 ” （ wonder） ， 表征了怪
胎赖以建立的不可或缺的身体差异的社会文化
前提。爱密利亚小姐和驼背李蒙长相怪异 ： 前
者身高 六 英 尺 二 英 寸， 长 着 一 张 “可 怖 的、
模糊不清的脸 ” 和一对斗鸡眼 （ 4 页 ） ； 后者
顶多不过四英尺高， “细细的罗圈腿似乎很难
以支撑住他的大鸡胸和肩膀后面那只大驼峰 ”
（ 7 页） 。两人身体上的异常在小镇居民眼中不
再是上帝的惩罚，也不构成某种需要被治疗的
疾病， 而 是 让 人 “觉 得 新 鲜 ” 的 奇 观 （ 23
页） 。由此，二人摆脱了宗教意义的束缚、 同
时未受现代医学规训的身体差异 ，构成亚当斯
（ Rachel Adams） 所谓 “怪胎身份常见的基础
性因素”。○ 6
1
然而，身体差异只是怪胎身份建构的物质
基础，怪胎话语的确立还需要一系列文化仪式
和惯例，特别是叙事和表演性。社会历史学家
博格丹 （ Robert Bogdan） 认 为， 成 为 怪 胎 不
只是个人问题，也不限于某些人特定的身体状
况，它 涉 及 一 种 “思 维 框 架， 一 系 列 实 践，
一种思考和呈现人的方式 ”， 因此怪胎研究的
重点不是作为怪胎的人， 而应是怪胎的 “社
会建构 ”， 也 就 是 “他 们 身 处 其 中 的 社 会 安
排，怪胎秀在其所处社会中的地位和意义 ，以
7
1
○
及展览呈现的方式”。 叙事是打造怪胎的重要
方式，怪胎秀经理人借助印刷的小册子 、宣传
单、报纸或口头演讲，甚至谣言，编造有关怪
胎生活和身份的耸人听闻的故事 ，强调和突出
他们与观众的不同之处， 以增强他们的吸引
力。汤姆逊认为，夸张的、耸人听闻的话语是
怪胎秀的本质： “一系列相互交织的、 程式化
的、高度修饰的叙事将不同寻常的身体塑造成
舞台上的怪胎。” 怪胎叙事的文体多样， 其中
8
1
○
112
最典型的两类是： 虚构的、富有争议性的人物
传记和夸张的、耸人听闻的生活经历纪事。小
说中虽没有正式的怪胎秀经理人出场 ，但李蒙
自述的身世背景和小镇上流传的关于他被谋害
的谣言，创设了他的神秘性，增强了他的吸引
力，充当了怪胎秀宣传的叙事话语，是李蒙从
一个驼背的外乡人变身为咖啡馆中常驻客这一
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步。 此外， 在小镇灰暗、
单调的背景下，三个主角与众不同的着装以及
咖啡馆只漆了一半的鲜绿色的门廊 ，也是汤姆
逊梳理的怪胎秀舞台塑造角色怪胎性的常见叙
事策 略， 它 们 “增 强 了 怪 胎 身 体 的 非 凡 品
质”，○
1
9
使三个人与小镇居民进一步区分开来 。
相较于爱密利亚小姐和马文，驼背李蒙在
动作和行为上的不同实践了怪胎展览的另一重
要呈现方式———表演，进一步印证了怪胎的社
会建 构 性。 博 格 丹 使 用 “表 演 ” （ perfor-
mance） 一词 将 怪 胎 秀 形 容 为 一 种 戏 剧 形 式，
认为 “台上的怪胎在台下是另外一种事物 ”，
怪胎 “是一种传统的执行， 一种程式化表征
的表演”。○
0
2
亚当斯也强调表演对怪胎生成的重
要性 指出演员必须 “表演， 而不是体现怪
，
胎的基本特质”，从而吸引观众。○ 1
2
咖啡馆存在
的六年中， 李 蒙 将 它 当 作 舞 台， 每 天 晚 上 都
“昂首阔步地走进咖啡馆 ” （ 41 页 ） 。 除了日
常性表演外， 李蒙在特殊场合还会表演 “扭
耳朵”、“翻眼睑”、 “手舞足蹈 ” 等特技， 从
而获得他想要的关注。他的表演使他成为咖啡
馆人气之所在： 咖啡馆的主人是爱密利亚小
姐，“可是使这家店兴旺发达的却是一个名叫
李蒙表哥的驼子” （ 4 页） 。由此，小说中描绘
的这些怪胎建构的文化惯例，加上怪胎秀演出
的其他程式化表征，以及怪胎赖以建立的身体
差异的文 化 前 提， 构 成 “生 成 怪 胎 ” （ en-
的过程。 因此， 小说中表面上 呈
freakment） 2
○
现出颠覆性的 “狂欢形象”，○
3
2
实则是通过一整
套社会文化规范建构起来的怪胎 。
从小说中怪胎展览的呈现方式可以看出，
 《伤心咖啡馆之歌》 中的怪胎秀与现代性反思

怪胎秀是现代资本家利用争议性话语建构怪胎 没有立刻带领南方走上工业化道路 ，而是将其

吸引力从而获取利润的手段，怪胎是以欺骗性 作为自己的原料和劳动力产地。除个别大城市
为本质特征的社会建构。然而，怪胎秀舞台上 外，南方经济 “远远落后于其他地区 ”。○
7
2
这种
欺骗机 制 的 运 作 得 益 于 “受 害 者 ” 的 参 与， 情况一直持续到二战结束， 南方是 “20 世纪
怪胎秀组织者和演员毫不避讳地将争议性运用 上半期美国最贫穷的地区 ”。○
8
2
小说中的小镇是
到宣传和表演中，甚至将自己在观众中建立的 典型的南方棉纺小镇，产业结构单一，全镇只
恶名作为营销手段， 以增进表演的轰动效应。 有一家棉纺厂，到棉纺厂上班挣工资是小镇人
巴纳姆在自传中坦言： “时不时地就会有人喊 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在这种形势下，人们的生
我 ‘骗子’、‘大骗子’，但这对我更有利。 它 活非常 “低贱”： “远不是每一个家庭都有足
帮我打广告，我愿意承受这一恶名。”○4
2
阿什比 够吃的、穿的和油腻香辣的美食 ” （ 56 页 ） ，
（ LeRoy Ashby） 也承认： “争议和怀疑， 即真 人们甚至觉得自己的 “生命并不太值钱 ” （ 57
理的非确定性展示， 对观众具有巨大的吸引 页） 。面对极端贫困的生活和外部世界丰裕的
力。”○
5
2
小说中李蒙信口开河， 非但不会让人厌 物质诱惑，南方小镇工人经历着现代性带来的
恶，反而让他更受欢迎。他白天在床上躺了一 第二重异化，他们渴望得到现代性的果实，获
天，晚上却编造出自己白天去钓鱼碰到鳄鱼的 得物质和精神上的享受，但美国现代性发展的
奇遇。尽管人们知道他说的奇遇和其他时候一 地区差异导致的残酷现实剥夺了他们的权利。
样 “也都是吹牛和大话 ” （ 42 页 ） ， 却依旧被 镇上的人，除爱密利亚小姐外，如果想从城里
他吸引。他还是个 “挑拨离间的能手 ”， 擅长 通过分期付款的方式赊购汽车或者冰箱 ，便会
在别人之间制造争议和矛盾。不用开口讲一句 有人下来 “把他经济上的纰漏调查得一清二
话，他就能奇迹般地让人们对打起来 ； 每当他 楚” （ 48 页 ） ， 破坏他的计划。 于是， 当引领
走进房间时， “人们在刹那间总有一种紧张的 现代生活潮流的怪胎秀出现在小镇上的时候，
感觉” （ 41 页 ） ， 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会落到 人们完全没有因为它的欺骗性而拒绝它 ，而是
自己头上。然而，这非但没有影响李蒙的受欢 尽情地享受着它带来的虚假、 短暂的幸福感：
迎程度，反而让人们觉得很刺激： “人们越是 “咖啡馆给小镇带来的新的自豪感几乎对每一
感到前面可能有什么乱子和祸事临头 ，就越是 个人都有影响 ”， 在咖啡馆里面， 人们总是表
放纵自己及时行乐。” （ 41 页 ） 小说通过展示 现得很有礼貌， “在这里， 至少是几个小时之
李蒙和咖啡馆顾客间的相处模式 ，揭示了怪胎 内，认为自己在世界上没有什么价值这种极端
秀演员和观众间商业关系的独特性 ，是对当时 痛苦的想法， 可以暂时压制下去 ” （ 57 页 ） 。
社会文化语境的投射。 可见，小镇居民明白，咖啡馆作为怪胎秀的舞
南方小镇现代化转型时期独特的历史语 台，它的繁荣和热闹是虚无的，它所表征的民
境，是小说中怪胎秀流行的特定社会要素 。麦 主也是不真实的，但人们还是将它看作令人窒
卡勒斯在 《俄国现实主义和南方文学 》 （ Rus- 息的现代生活的出口。 科恩 （ Margaret Kohn）
sian Realists and Southern Literature） 一文中指 在分析以景观为中心的现代公共空间时指出，
出，南方作家的哥特风格主要是受俄国现实主 “当公民分享繁荣和富足的梦想时 （ 如果不是
义的影响，因为 20 世纪初的美国南方与 19 世 现实的话） ，他们成为了体验虚假平等的消费
纪现代化转型初期俄国的社会环境十分相似， 者。在这些独特的现代公共空间里，大众聚集
即 “生活的贫贱”。○
6
2
的确， 南方的现代化之路 在一起是为了体验一种集体幻觉。”○
9
2
由于独特
漫长而曲折。内战后，强大的现代化的北方并 的社会历史背景，南方现代性在很长时间内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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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外文学 2022 年第 4 期 （ 总第 168 期）
没有给绝大多数南方人带来物质成果 ，反而创
造出庞大的极端贫困的穷白人和黑人群体 。小
说通过描写南方小镇工人的生活状态及其对待
怪胎秀的反应，表现出一种对现代性的模棱两
可的矛盾态度。
怪胎是建立在现代美国欺骗文化之上的一
系列展览仪式的产物，是需要观众参与和配合
的以营利为目的的商品，归根结底是一种社会
文化建构。小说中呈现的怪胎秀的起落过程，
加之其所处其中的南方小镇的人文地理状况，
折射出一种南方文学所特有的 “对现代性的
抗拒态度”，○
0
3
与麦卡勒斯 “南方怪诞与现代性
悲观之间的一致性”○
1
3
思想不谋而合。
三、景观化的非正常身体和
现代身份建构
小说借助怪胎话语的叙事模式，将残疾人
动物化，将女性男性化，将犹太人女性化，呈
现出怪胎秀作为现代性产物所特有的双重功
用： 它一方面确认小镇居民的正常身份 ，给他
们提供一种心理安慰； 另一方面以对非正常身
体的贬低和歧视为基础，建构并强化了现代社
会的边缘身份。
残疾、性别和种族是怪胎秀舞台上最常上
演的非正常身份范畴，也是小说中的三类怪胎
人物形象。除残疾人外，怪胎秀舞台上还上演
性别模糊的人以及异域的外族人 ，因而它超出
了为钱而展示身体的范畴，参与了现代美国对
正常和非正常身体的塑造。小说中存在两个不
同的群体，即小镇居民和怪胎，他们构成一种
对立统一的关系， 既是小说中 “看 ” 与 “被
看” 之行为实施的主体和客体， 也代表现代
社会价值所主张的正常态与非正常态的两类身
体。换言之，借由怪胎展览惯例的书写，小说
塑造了身体畸形的驼背李蒙、拥有男性气质的
爱密利亚小姐以及喜欢哭鼻子的犹太人莫里斯
三类非正常身体， 再现了怪胎秀对现代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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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和种族身份建构的作用。
非正常身体的出现与 “正常态 ” 概念的
确立密不可分，两者都是现代社会的产物。18
世纪末至 19 世纪， 统计学家、 人类学家等在
国家权力的支配下，将不同学科的知识用于人
口分析， 创造出 “普通人”、 “平均人 ” 等规
范概念。在这种知识权力的操纵下， 与残疾、
种族、性别、犯罪、性取向等观念相关的一系
列做法和言论被创造出来，世俗化、规范化的
“正常身体” 取代神性的 “理想身体 ” 成为身
体认知的主要方式。○
2
3
非凡身体被异化为健全
身体和思想的对立面， 并和女性、 少数族裔、
同性恋等少数群体一道，沦为主流社会排斥和
压迫的他者。与此同时，现代性实践重塑了人
类身体的概念，躯体上的不同或偏差被重新予
以标记。标准化机器大生产等工业实践促使形
式上的一致性成为一种新的文化价值 ，使产品
和身体上的独特之处变得异常。交通和通信技
术的进步，以及雇佣劳动制度和城市化的发展
等，促进了人员的流动，促使情境性的短暂关
系生成。 所有这些现代性实践创造了匿名状
态，迫使人们依靠身体的外观。身体的外观和
功能成为一个人的主要社会资源 ，民主的主体
应当拥有 “一个无标记的、 规范的、 平等的
身体”。○
3
可以说，正常态概念是美国现代身份
建立的理论前提。
小说将李蒙描绘成一个兼具人性和动物性
的混杂物，挑战了人类区分自我与他者的最基
本界限，回应了现代人普遍关注的 “人之所
以为人 ” 的问题。 非 凡 身 体， 海 豚 人、 针 头
人、龟人和连体双胞胎都是怪胎秀舞台上最常
出现的展品。格鲁斯 （ Elizabeth Grosz） 认为，
怪胎是那些存在于人和动物二元对立结构之外
的人类，而 “这一结构支配着人类的基本概
念和自我定义的模式。他们占据了人和动物之
间不可能 的 中 间 地 带 ”。○
3
4
李蒙刚到小镇的时
候，小镇人将他看成 “一只走散的牛犊 ” （ 6
页） 。小说还将他的具身化差异表征为鸟的特
 《伤心咖啡馆之歌》 中的怪胎秀与现代性反思
性。莫尔 （ Janice T． Moore） 就曾指出， 李蒙
在小说中完成了从长着 “麻雀的爪子 ” 的天
真形象到长着 “锋利指甲的爪子 ” 的可怕的
老鹰意象的演变。○
3
5
对李蒙动物性特征的描绘，
更加突出了他身体的畸形，进一步凸显了他与
正常人的区别。
小说通过描写爱密利亚小姐身上的男性化
气概，在前女权运动时代打破了被严格控制的
规范观念，挑战了南方淑女的理想，回应了现
代社会中的女性与非女性、正常与非正常等问
题，探讨了社会性别身份的建构和边界问题。
长胡子的女人、穿短裤的女人以及阴阳人，是
怪胎秀舞台上的经典和热门人物 。爱密利亚小
姐身材高大， 不仅骨骼和肌肉长得像个男人，
而且个性也十分不羁： 吃饭的时候， 她 “双
肘支撑在桌子上，头低俯在盘子上，双膝分得
很开，脚抵在椅子的横档上 ” （ 12 页 ） ， 像一
个豪放的庄稼汉。 她平时的装束也趋向男性
化，留着短发，喜欢穿工装裤，只在礼拜天或
重要节日时会穿上一件让她显得很怪异的红裙
子。可见，爱密利亚小姐和怪胎秀舞台上其他
男性化的女怪胎一样，她们身上明显的男性化
或中性人特征，是现代性别规范视阈下正常女
性的反面参照物。
小镇人将犹太人女性化的场景，指涉怪胎
秀舞台对种族身份的建构。初到小镇，李蒙因
一时得不到爱密利亚小姐的认可而嚎啕大哭
时，人们不约而同地将他比作一个 “缺少男
子气概、哭哭啼啼 ” 的犹太人 （ 9 页 ） 。 事实
上，犹太人女性化的社会建构有着深厚的历史
文化渊源： 一方面源于与纳粹有关的反犹太主
义，这种观点认为犹太男子会来月经 ； 另一方
面源于给犹太人贴上异常和劣等标签的医学和
科学话语，如优生学、 对犹太人身体的规训。
然而，在现代种族身份的建构过程中，将种族
归化为身体不同的做法并不局限于犹太人 ，可
以说这是美国建构所有少数族裔身份的默认方
式。正如吉尔曼 （ Sander Gilman） 所言： “如
果不考虑身体的构建差异，谈论不同的概念几
乎是不可能的。”○
6
3
土著人、 未开化的野蛮人、
异域的神秘人是怪胎秀舞台上经常上演的另一
类别的不同身体，代表了现代美国人对未知事
物和民族的想象和好奇心，影响了美国族裔他
者身份的建构。借助怪胎秀的舞台，主流社会
将犹太人等其他民族描写为身体怪异的或者非
人的，暗示他们行为的兽性或者在智力上低人
一等，从而凸显主流白人的正常地位。
由此，小说通过凸显怪胎人物的 非 正 常
态，为现代社会中异化的、 处于 “精神隔绝 ”
状态的南方小镇工人找到了虚假的 、暂时的缓
解精神压力的通道。人类社会向现代性的转变
促使人类身体从神性统治的范畴落入世俗化、
理性化的窠臼。神的理想型身体这一终极参照
物退出历史舞台， 正常身体的边界却模糊不
定，这使得现代人对性别、种族和权力的焦虑
感增强。在这一情形下，怪胎秀展出的人类身
体偏差成为观众确认自己正常态的反向标准，
增强了观众的安全感， 缓解了他们的焦虑情
绪，正如亚当斯所言， “怪胎秀假设怪胎本质
上是一种安慰性虚构的基础，即观众和舞台上
的身体之间的空间距离，投射出一种偏差和正
常之间的永久的质的区别。”○
7
3
此外， 小说借由
怪胎人物将残疾、性别和种族话语与身份建构
串联起来，通过揭示怪胎是特定的复杂话语的
集合，以及怪胎身体具有的阐明一系列身份类
别的能力，再次证明了怪胎秀研究对于重构整
个美国现代身份建构过程的意义 。
可见，怪胎秀对怪异身体的消极征用，与
巴赫金狂欢化怪诞所表征的积极颠覆并不相
同，因为怪胎秀建立在对非正常身体加以贬低
和歧视的基础上，可以说是生命政治逻辑操控
下，现代社会为了缓解主流美国人的身体焦虑
而发明的对边缘身份的新型殖民方式。 因此，
小说借由怪胎人物的塑造，探讨并反思了现代
性实践对非正常身体的殖民和压迫 。小说对怪
胎秀在小镇上短暂盛行的设计，是为困境中的
115
 国外文学 2022 年第 4 期 （ 总第 168 期）

现代人寻找出路的尝试，而对它的衰落的描写 p. 2．
⑥ CarmenSkaggs，“‘A House of Freaks’： Performance and the
既是对怪胎秀本身双重性的反思 ，也是对美国
Grotesque in McCullers ’s 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é”，
现代性实践矛盾态度的表现。
ANQ： A Quarterly Journal of Short Articles，Notes and Reviews
26. 2 （ 2013） ，p. 138．
结 语 ⑦ 卡森·麦卡勒斯： 《伤心咖啡馆之歌》，李文俊译，人民
文学出版社 2016 年版。以后引用，在正文中随文标注
作为一名美国南方现代作家，麦卡勒斯在 页码。
作品中持续关注身体或精神残疾 ，并将她所处 ⑧ 杨济余： 《二重组合结构的范例———从 “反讽 － 张力”

时代的怪胎表演话语贯穿到小说创作中 ，借以 诗学析 〈伤 心 咖 啡 馆 之 歌 〉 》， 载 《外 国 文 学 评 论 》

1990 年第 3 期，74 页。
反思与美国现代性相关的问题。作为现代性的
⑨ 麦卡勒斯少年时候十分喜欢佐治亚的查塔呼齐峡谷集市
产物，怪胎秀不仅与美国现代化最激烈时期的
上的游乐场，在那里 “她花在畸形人表演上的钱比所有
社会、经济、政 治 和 意 识 形 态 结 构 纠 缠 在 一 其他娱乐项目都多”。畸形人表演不仅给麦卡勒斯带来
起，而且同现代性一样是 “一个历史化的复 了审美愉悦与精神满足，还给她的小说人物创作提供了
杂的内部矛盾重重的悖论系统 ”。○
8
3
麦卡勒斯在 原型参考。参见吉尼亚·斯潘塞·卡尔： 《孤独的猎手：
卡森·麦卡勒斯传》，冯晓明译，上海三联书店 2005 年
小说虚构的框架内再现了现代性在当时的历史
版，13 页。
语境下给美国南方造成的压力和异化效应 ，揭
⑩ 巴纳姆 （ 1810 － 1891） 是美国历史上 的一个 传奇人物，
示了怪胎秀实践对非正常身体的贬低和对现代 被称为 “现代广告之父”、 “现代销售之父”。1841 年，
边缘身份的建构与强化。因此，小说标题中所 巴纳姆买下美国博物馆，将畸形人体展示等现场表演打
谓的 “伤心” 正是现代性之 “伤 ”。 小说尾声 造成博物馆的主营业务，从此担负教育和启发功能的博
物馆变成一个以营利为目的的娱乐场所。美国博物馆是
中出现的由七个黑人和五个白人组成的合唱
19 世纪中后期至 20 世纪中期在美国遍地开花的廉价博
队，既是麦卡勒斯用传统劳动号子代替怪胎表
物馆的原型。
演以缓解小镇工人 “精神隔绝 ” 状态的乌托 1
○ Rosemarie G． Thompson，Freakery： Cultural Spectacles of the
邦尝试，也是她消除正常 / 非正常身体二元对 Extraordinary Body （ New York： New York UP，1996 ） ，
立、构建平等的无差别共同体的一种幻想 。 p. 2，p. 3．
2
1
○ AnnGarascia，“The Freak Show’s ‘Missing Links’： Krao
Farini and the Pleasures of Archiving Prehistory”，Journal of
Victorian Culture 21. 4 （ 2016） ，p. 433．
注释： 3
1
○ Emily Russell， Reading Embodied Citizenship： Disability，
① Jane Hart，“Carson McCullers，Pilgrim of Loneliness”，The
Narrative，and the Body Politic （ New Brunswick： Rutgers
Georgia Review 11. 1 （ 1957） ，p. 55．
UP，2011） ，p. 80．
② AlanSpiegel，“A Theory of the Grotesque in Southern Fic- RosemarieG． Thompson，Freakery，p. 11．
4
1
○
tion”，The Georgia Review 26. 4 （ 1972） ，pp. 426－437． 5
1
○ JimCullen，The Art of Democracy： A Concise History of Popu-
③ Heidi Krumland， “ ‘A Big Deaf-Mute Moron ’： Eugenic lar Culture in the United States （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Traces in Carson McCullers’s The Heart Is a Lonely Hunter”， Press，2002） ，p. 11．
Journal of Literary ＆ Cultural Disability Studies 2. 1 （ 2008） ， 6
1
○ RachelAdams，Sideshow U. S. A． （ Chicago： U of Chicago P，
p. 32． 2009） ，p. 6．
④ SarahGleeson-White，Strange Bodies： Gender and Identity in 7
1
○ RobertBogdan，Freak Show： Presenting Human Oddities for
the Novels of Carson McCullers （ Tuscaloosa： U of Alabama P， Amusement and Profit （ Chicago： U of Chicago P，1990 ） ，
2003） ，p. 3． p. 3．
⑤ RachelAdams，Sideshow U． S． A．： Freaks and the American 8
1
○ RosemarieG． Thompson，Freakery，p. 5．
Cultural Imagination （ Chicago： U of Chicago P，2009 ） ， 9
1
○ RosemarieG． Thompson，Freakery，p. 10．

116
 《伤心咖啡馆之歌》 中的怪胎秀与现代性反思

0
2
○ RobertBogdan，Freak Show，p. 3． 民出版社 2015 年版，96 页。
1
2
○ RachelAdams，Sideshow U． S． A．，p. 6． 9
2
○ MargaretKohn，“Homo Spectator： Public Space in the Age of
2
○ DavidHevey，The Creatures That Time Forgot： Photography the Spectacle”，Philosophy ＆ Social Criticism 34. 5 （ 2008） ，
and Disability Imagery （ New York： Routledge， 1992 ） ， p. 476．
p. 53． 0
3
○ ElizabethFox-Genovese，“The Anxiety of History： The South-
3
2
○ 林斌： 《 〈伤心咖啡馆之歌〉 中 “狂欢节乌托邦” 的诞 ern Confrontation with Modernity ”，Southern Cultures 1. 1
生与灭亡》，载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2004 年第 1 （ 1993） ，p. 65．
期，86 页。 1
3
○ Sarah Gleeson-White，“Revisiting the Southern Grotesque：
4
2
○ P．T． Barnum，Struggles and Triumphs； or，Forty Tears’Re- Mikhail Bakhtin and the Case of Carson McCullers ”，The
collections of P． T． Barnum，Written by Himself （ New York： Southern Literary Journal 33. 2 （ 2001） ，p. 108．
Warren，Johnson，and Company，1872） ，p. 142． 2
3
○ LennardJ． Davis，Enforcing Normalcy： Disability，Deafness，
5
2
○ LeRoyAshby，With Amusement for All： A History of American and the Body （ London： Verso，1995） ，pp. 24－25．
Popular Culture Since 1830 （ Lexington： The UP of Kentuc- 3
○ RosemarieG． Thompson，Freakery，p. 12．
ky，2006） ，p. 37． 4
3
○ Elizabeth Grosz， “Intolerable Ambiguity： Freaks as / at the
6
2
○ Carson McCullers， “Russian Realists and Southern Litera- Limit”，in Freakery，ed． Rosemarie G． Thompson，p. 57．
ture”， in The Mortgaged Heart， ed． Margarita G． Smith 5
3
○ JaniceT． Moore，“McCullers’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é”，
（ Boston： Houghton Mifflin，1971） ，p. 254． The Explicator，29. 3 （ 1970） ，p. 51．
7
2
○ DeweyW． Grantham，The South in Modern America： A Region 6
3
○ SanderGilman，The Jew ’s Body （ New York： Routledge，
at Odds （ New York： HarperCollins Publishers， 1994 ） ， 1991） ，p. 242．
p. xviii． 7
3
○ RachelAdams，Sideshow U． S． A．，p. 6．
8
2
○ 高卫红： 《20 世纪上半期美国南方文化研究》，辽宁人 8
3
○ 汪民安： 《现代性》，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0 年版，12 页。

Freak Show Writing and Reflection on Modernity in 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é
ZHANG Shenhua

Abstract： Carson McCullers’s 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é delineates the ridiculous and complicated
relationships among three characters with grotesque bodies and behaviors，with the transitional dreary
town of American South as the background and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café as the main line． By parodying
the once prosperous freak show，the novel represents the modern context that has generated the American
freak discourse and portrays the abnormal body as freak， thus highlighting the freak as a social
construction and its characteristic of comfort rooted in deception． The dramatic scenes presenting the
abnormal bodies as spectacles reveal the contradictory nature of the freak show as a modern practice，
expressing an ambivalent attitude to American Southern modernity and the way of modern marginal
identity construction．
Key words： Carson McCullers，abnormal body，freak，modernity

（ 作者单位： 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
责任编辑： 魏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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