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身体美学范畴“意气”

考论

王向远

（
北京师 范大 学文 学院 ，
北京 １
００８
７５）

摘要 ：
“意气 ”（ 墨）
是从 江户 时代 游廓 （
妓院 ）
及“色道 ”
中产生 出来 的 、
以身体 审美为基础与原 点 、
涉及生活与艺术各方面 的一个重要概 念 ，
具体表 现在德川时代 的市井文学 中 ，
并 由当时 的《色道大镜》
等
“色道 ”
著作加 以初步提 炼 ，
到 了现代 又经 美学家 九鬼周造及 其他 日本 学者加 以研 究 阐发 ，
从 而成为继
“
幽玄”、
“物哀”、
“寂”
之后具有 日本民族特色的 四大审美 范畴之一 。“
色道 ”
的实质就是 “
美道 ”，
产生于色
道 的“
意气 ”
其 实质是“身体美学 ”
。“意气 ”
是男女交往 中互相 吸引和接近的 “
媚态 ”
与 自尊 自重 的“
意气
地”（
傲气 ）
交互作 用而形成的一种审美张力 ，
是一种洞悉情爱本 质 ，
以纯爱 为指 向 ，
不功利 、
不胶 着 ，
潇洒
达观 。
反 俗而又时尚的一种 审美静观 （
谛观 ）
。与“
意气 ”
相关 的次级概念主要是 “
通”和“
粹”。“
通”是潇洒
自如 的男 女交 际行为 ，
“粹”
是纯粹无垢 的心理修 炼。将外在 的“
通”与 内在 的“
粹”加 以综 合呈现 ，
是“意
气”之美 的表征 ，
有这种审美表征的人就是“
通人 ”、
“粹 人”
或“意气 人”。
关键词 ：日本美学 ；
身体美学 ；
色道 ；
意气 ；
粹；通
中图分类号 ：
１０６ 文献标志码 ：
Ａ 文章编号 ：１
００１
—８６
２Ｘ（
２０１
３）０３—
０１３７
一Ｏ１１

成为“
恶之花”、
“美之草”的孳生 园地。游里按严
一

、 德 川时 代 的“色道 ”与身体 审美 格的美学标准 ，

将一个个游女 （
妓女 ）
培养为秀外
慧 中的楷模 ，
尤其是那些被称为“ 太夫” 的高级名
江户 时代 近 ２７０年 间社 会 安定 ，
文化重心由 妓。 还有那些俳优名角 ，
成 为 整个 市 民社 会 最 有
乡村 文 化转 向城 市文 化 ．城 市 人 口迅 速 扩 张 ，
商 人气 、
最受追捧的人 。那些被称为“
太夫”的高级
品经济 繁荣 ，
市 民生活享乐化 ，
导致市井文化高 游女、潇洒大方的风流客和戏剧名优们的言语举
度 发 达 。有 金 钱 而无 身 份 地 位 的新 兴 市 民 阶层 止、
服饰打扮 、
技艺修养等 ，
成为市民关注的风 向
（
町人 ）
努力摆脱僵硬拘禁的乡野土气 ，
追逐都市 标，
为人们津津乐道 、
学习和模仿。富有的町人们
特有 的求时髦 、
新奇 、
潇洒 、
“上品”的生活 ，
其生 纷纷跑进游廓和戏院 ， 或纵情声色 、享受挥霍金
活品位和水准迅速超越了衰败的贵族 、 清贫而拘 钱 、自由洒 脱的快乐 ，
把游 里作 为逃避现实 的世
谨 的武士 ，于是 ，町人取代 了中世时代 由武士与 外桃 源 与 温柔 乡 ，
在 谈 情说 爱 中寻求 不 为婚 姻 家
僧侣主导的文化 ， 而成为极富活力 的新的城市文 庭所束缚 的纯爱 ．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以肉体
化 的创 造者 。如果说 ，
平安 文化 中心 在宫 廷 ，
中世 为 出发点 ，
以灵 肉合一的身体为归结点 ．
以冲犯
文 化 的 中心 在武 士官 邸 和名 山寺 院 ，
那 么德 川 时 传统道德 、挑战既成家庭 伦理观念为特征 ．以寻
代 市 民文 化 的核 心 地 带则 是 被 称 为 “
游 廓 ”或 “游 求身体与精神的 自由超越为指 向的新 的审美思
里” 的妓 院， 还有戏院。（ “游里” 不必说 ， 当时的戏 潮。
院 也 带 有 强 烈 的色 情 性 质 ）正 是 这 两 处 被 人 “恶 这种身体审美 的思潮 ．
首先是 由“
色道”
加以
所”的地方 ，
却成 了时 尚潮流与新文化的发源地 ， 阐发 的

作者简介 ：
王向远（１
９６２一 ），
山东人 ，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教授 、
博士生导师 。主要研 究方向 ：比较文学 、
东方 文学 、
翻译 文学 、日本文
学与美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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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

“色道” 这个词 ， 在古代汉语文献 中似乎找不 除 了肉体 的天然优点之外 ，

其审美价值 ，
更大程
到，
应 该 是 日本 人 的造 词 。色 道 的始作 俑 者 是 德 度上是依靠不 断的训练和再塑造来获得 。因而
川时代 的藤本箕 山， 他在《 色道大镜》 一书 中创立 “身”（
身体 ）
的修炼与“心”（
精神 ）的修炼 是互为
了色道 ，
被 称为 “色道 大祖 ”。什么 是 “
色 道 ”呢 ？简 表里的。而那些属于“太夫”、“天神”级别的名妓 ，
言之 ，
就 是 为好 色 、
色 情 寻求 哲 学 、伦 理 、美 学 上 从小就在游廓这一特殊体制环境下从事 身心的
的依 据 ，
并 加 以伦 理 上 的合 法 化 与 道 统 化 、
哲学 修炼 ，
因而成为社会上的身体修炼 的榜样 和审美
上 的体 系化 、
价 值 判 断 上 的美 学 化 、形 式 上 的艺 的楷模 。
术化．从而使 “
色”这种 “非道”成为 可供人们 追 《色道大镜》等色道书 ， 详细地 、
分 门别类地
求、
可供人们修炼的 、类似宗教的那种“ 道 ”，
而只 论述 了作为理想 的审美化 的身体所应具 备的资
有成其为“道”，
才可 以大行其“道”。藤本箕 山之 格与条件。特别是反复强调一个有修炼的青楼女
后，江户时代关于“色道 ”的书陆续 出现 。如《湿 子，
在 日常 起居 、
行住坐卧 、
一举 一 动 中所 包 含 的
佛》、
《艳道通鉴》等 ，
此外还 出现了一系列青楼冶 训练教养及美感价值。理想 的美 的身体是美色与
游、与色道相关 的理论性 、 实用性或感想体验方 艺术 的结合 ，
因而身体修炼 中用力最多的是艺术
面的书 ， 如《胜草》、 《寝物语》、
《独寝》
等，也属于 的修养。那些名妓往往是“ 艺者”，是“
艺妓”，
也是
广义 上 的“色道 ”书 。 特殊 的一种艺术家 ， 她们 的艺术修养包括琴棋 书
与世 界 各 国 的 同类 书 比较 而言 ，日本 “色 道 ” 画 等各 个 方 面 。
并 以此 带 动 知识 的修 养 。
人格 的
著作具有 自己的特点 。
这种“
色道”
不仅仅是性爱 修养 ，心性 的修养 。这种审美思潮在 当时的流行
技巧 、
性爱 医学 的书 ， 而是具备 了一般审美 的性 文 学—— “浮 世 草 子 ”、
“洒 落 本 ”、“滑 稽 本 ”、“人
质。
是对 人 之 美 、即“身 体 之美 ”的研 究 。换 言 之 ， 情本 ”
等市井小说 中，
乃至“
净瑁璃”、
“歌舞伎”
等
Ｅ
ｌ本“
色道”
所追求的是身体的审美化。用西方现 市井戏剧 中，
都得到了生动形象 的反映和表现 。
代美学 的术语来说 ，
就是“
身体美学”。当代西方
的一些美学家鉴于西方传统经典美学虽标榜“ 感 二 、“通 ”与“粹 ”
性”却忽略 了一个重要 的感性存在—— 肉体 、
身
体的作用与意义 ， 便提 出了“ 身体美学” 这一新的 Ｅ
ｔ本 “色 道 ”作 为一 种 “美 道 ”，
作 为一 种 身体
美学 建 构 目标 。英 国美学 家特 里 ・
伊 格 尔顿 在《审 美 学 ，不 仅 全 面系 统 地提 出 了身 体 修炼 的宗 旨 、
美意识形态》中提 出“ 美学 是一种 肉体话语 ”， 美 目标 、内容 、
途 径 和方 法 ，
而 且 在 这 个 基 础 上 ，从
国学者理查德 ・
舒斯特曼明确提 出要建立 “
身体 日本色道 中产生 了以“意气 ”为中心 、
包括 “
通”、
美学”
这一学科 。实际上 ，
在东方世界 ，
在 日本传 “
粹”等在内的一系列审美观念和审美范畴 。
统文化 中，
虽然没有 “
身体美学 ”
之名 ，
却早有 了 江户时代的宝历、明和时期 ，
是中国趣味——
身体美学之实。日本江户时代的“
色道”
就属于身 包 括所 谓 “唐 样 ”、“唐 风 ”
——最受青睐 、
最为流
体审美即“ 身体美学”的～种典型形态 。可以说 ， 行 的 时期 ，
万 事 都 以带 有 中 国风 格 、中 国味 为 时
Ｅｌ
本 文 学 中 的 “好 色 ”，在很 大 程 度 上就 是 “好 尚、
为上 品 ，而词 语 的使 用 以模 仿 汉语 发 音 的 “音
美 ”．Ｅ
ｔ本 的 “色道 ”归 根 到底 就 是 “美 道 ”，
是 以审 读 ”为时髦 。成 为色道 美学基 本 范畴 的几 个词都 是
美 为指 向 的身体修 炼之 道 。 如此 ，
如 “粹 ”
读 作 “ｓ
ｕ “通 ”
读 作 “ｔ
ｕｕ”、意气 “ｉ
ｋ．
《色道大镜》等色道书 ，
并不是抽象地坐而论 发 音都 是汉 语 式 的 ，而且 表层 意义 上 也 与汉语
道，
大部分的篇幅是强调 身与心的修炼 ，注重 于 相近。
实践性 、
操作性。用“
色道”
术语说 ，
就是“
修业 ”
或 “
通 ”（一
） ） 、“
粹 ”（
寸０ ，１
３本 汉 字写 作
“修行”，
这与重视身体的训练 、磨砺 和塑造 的现 “粹”）、“
意气 ”（ 墨）三个词 ，
在江户时代 的不同
代“身体美学 ”的要求完全相通 。在 日本“色道” 文献 和作 品中都是普遍使用 的。 日本有学 者认
中，
一个具有审美价值的身体 的养成 ，
是需 要经 为， 前期多用 “粹 ”，
中期 多用 “
通 ”，后期多用“意
过长期不懈的社会化的学 习、
训练和锻炼 的。身 气 ”：
从 作 品文本 的使用 上看 ，从 “假名草 子”到
体本身既是先天的，
也是后天 的。在先天条件下 ， “浮 世 草 子 ”这 两 种 小说 样 式 中 多 用 “粹 ”、“洒 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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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气”
考论

本 ”和 “滑稽 本 ”中 多用 “通 ”，
“人 情本 ”中多用 “意 是 以这 种 “
半 可 通 ”和 “走 过头 ”的人 为 描写 对 象 ，
气 ”。但这 只 是一个 大 体 的情形 ，
具 体 的使 用情况 表 现他 们 的似通 不 通 。
并 以此 取得 滑 稽 搞笑 的效
非常复杂 ，
需要 做 更 为 细致 的文献 词 汇 用 词 统计 果 。例 如 ，《游 子方 言 》中 ，
描 写 的是 所谓 一 位 “通
和分析 ， 才能得出更确切的结论 。从三个概念的 者 ”带 着 儿 子逛 妓 院 ，
在那 里 他 似通 不通 、
不 懂装
逻 辑 关 系 上说 ，“通 ”侧 重 外 部行 为 表 征 ，
“粹 ”强 懂，
最终 露怯 的可笑行 径 。在 商业 繁荣 、
高速 城市
调内在 的精神修炼 、
“意气 ”
总其成 ，
而上升为综 化 的江户 、
大阪等地 ，
青楼和戏院是人员 最为复
合 的美感表征乃至审美观念。 杂、
对社交的艺术要求最高的地方。许多刚刚进
先说 “通 ”。 城 的乡下人 、那些在经济上刚刚富裕起来但精神
“通 ”
这 个 词 在 日语 中本 来 与 中文相 通 ，
指的 面貌 不免 “
土气 ”的人 ，
都希 望尽快融 入城市生
是对 某 种 对象 非 常 了解 、
熟 悉 。有通 透 、通 晓 、贯 活、特别是城市上层 的体面生活圈 ，
于是便努力
通、
沟通 、
通达 、
疏通 、
通行 等 义 ，
作 为 接尾 词 则 有 追求“通”。而在游里这种特殊的场合 ，人与人之
“料 理 通 ”、“消息 通 ”、“食 通 ”等 用法 。而 且 ，
在汉 间 的接 触 比其 他 场 合 更 为 特 殊 、更 为 密 切 和直
语中，
也 常用 “通 ”字 指 两 性 关 系 ，
有 “私 通 ”、“通 接． 因而对人及交往 的修养 的要求也更 高 、 更严
奸”
之 意 。《广 雅 ・
释诂一 》：
“通 ，
淫也 。”《小 尔雅 ・ 格 。“
通者”
需要精通人情世故 ，
需要在诚实率真
广训三》：“
旁淫日通。”在中国古典文献及文学作 的同时也会使用心计手腕 ，
需要在 自然本色 中讲
品中 ．
“通”的这层含义使用甚广 。作为色道美学 究技巧 和手段 ，
穿着打扮要潇洒不俗 ，
言谈举 止
概念 的 “通 ”
兼 有 以上各 种 含义 。 要从容得体 。因而，“
洒落本”的作者强调 ：真正的
作为色道用词或游廓用语 ．
“通”
与“粹”
密切 “通”
不 是外在 的东西 。
而是要有所谓 “心意气 ”
相关 ，
通 者必 粹 ，
粹者 必通 。元 文三年 （１
７３８年 ）出 （二二 、墨）。例如 ，
闲言乐 山人在《多名于路
版 的《洞房 语 园》中明确说 ： “京都 日 ‘粹’ ，
关东 志》中说 ：
“须知 ‘
意气 ’
不是外表 的样子 ，
只有外
（江 户 一带 —— 引者 注 ）日 ‘通 ’。 ”
说 的是 两 个 词 表 不是 ‘
通 ’。”
在关 东 与 关 西两 地 的地 方 上 的差 别 ，意义 上 是 相 再说“ 粹”。
同的。《
色道大镜》卷一《 名 目抄 ・
言词门》对“
通” 一

般 认 为 ，“粹 ”是 从 “拔 粹 ”、“纯粹 ”中独 立

的解释是：“
气，通也 ，
与‘潇洒 ’
同义 。遇事即便不 出来的。在汉语 中 ，“
粹”的意思是“不杂也 ”（
《说
言，
亦 可 很快 心领 神会 貌 。”
这 里 的含 义与 “粹 ”几 文解 字 》），
指纯净无杂质的米 ，
进一步 引申为纯
乎没有什么不 同。又如《
通志选序》中说 ：
“游廓 中 粹、
纯洁 、
精粹 、
美好等意思 。根据相关辞书的解
的 风流 人 物 叫作 ‘通 ’
。 ”“通 ”的人 被称 为 “通者 ” 释，
“粹，
纯也”（
《广雅 ・
释言》），
“粹，
引 申为凡纯
或“通人”。非常“ 通”的人叫“ 大通 ”。在江户时代 美之称”（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日语的“ 粹”完
明 和 、安永 年 间 以后 ，
随着 一 系列 “洒落 本 ”如《青 全继 承 了汉语 “ 粹 ”的这些语 义 ， 起初 作为形容
楼奇 闻》、 《辰 巳园》、 《游子方言》等作品的出版 ， 词，具 有 鲜 明 的价 值 判 断 、特 别 是 审美 判 断 的 色
“通 ”、“大 通 ”之 类 的词 开 始 流行 起 来 。开 始 时 特 彩 。藤本箕山在《色道大镜 －
卷五 ・
廿八品》
第六品
指在 某 一 方 面 的造 诣 和技 能 ，特 别 是在 酒 馆 、 茶 《瓦智 品》中写道 ：“天下人 ，皆将于色道有修炼
馆、
剧 场 那 样 的公 共 社 交 场 所 ，
要 求 懂 得 “通 言 ” 者，称为‘粹 ’，
无 修炼 者 ，
称为 ‘
瓦智 ’（ ）。”
色
（
时 髦 的社 交 言辞 ），
后 来这 个 “通 ”主要 作 为 游 里 道有修炼者为“粹 ”，
这是对 “粹”的最基本界定 。
专用 语 ，
是 指熟 知 冶游 之 道 ，
包括游里 的风俗习 在《
拔粹品》又写道 ：“真正的 ‘
粹’，就是在色道中
惯、
游女情况等 ，
在与妓女交往中不会上当受骗 ， 历经无数 ，
含而不露 ， 克 己 自律 、
不与人争 ，被四
如鱼得水 、
游刃有余 的人 。 方众人仰慕 ，兼有智 、
仁、 勇三德 ， 知义理而敬人 ．
“
通 ”的反义词就是粗俗 、
土气 （
野暮 ），
而那 深思熟虑 ，
行之安顺 。”
强调的是一种品性修养 ．
些不通而装通 、
不懂装 瞳，
死要 面子净吃亏 、
拙劣 是一 种 人格 美 。
地模仿 “
通者 ” 的人 ，则被称为 “ 半可通 ”（ ｃ 尢加 “
粹 ”的根本表征是在游廓 中追求一种超拔
）。那 些 为 了显 示 自己的 “通 ”而 过 犹 不 及 的 的“纯 粹 ”、
一 种 “纯 爱 ”，
不 带 世俗 功 利性 ，
不是 为
人，
被称为“
走过头”（ 墨寸 ）。“
洒落本 ”
大多 了占有 ，
不落婚嫁 的俗套 ，
不胶着 、
不执著 ，
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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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

为两 情 相悦 。例 如 ，
井原 西 鹤 在《好 色二 代 男 》卷 ‘
通人 ’
五第 三 中 ．讲述 的 就是 这 样 一个 “粹 ”的故 事 ：
一
个 名 叫半 留 的富豪 ，
与一 位 名 叫若 山 的太 夫交 情 这里使用 了 “
意气人 ”、
“通人 ”、“
意气地 ”、
甚深。若山尤其迷恋半 留，
半 留对此将信将疑。有 “
风 流”
等词 ，可以显示 这些词在意义上的联系。
一

次他故意十几天不与她通信 ， 然后又写了一封 也就是说 ，

“意气人”是有“意气地 ”（
或“ 意气路”）
信，
说 自己家业已经破产。若 山只想快一点见到 的人 ，
也 就 是 “通 人 ”。换 言 之 ，“意 气 人 ”也 就 是
半留，半 留与她会面后 ， 说想与她一起情死。若山 “
通 人 ”。在 “洒 落本 ”中所 描 写 的 “通 ”中 ．
分为表
当即答 应 。半 留不 再怀 疑她 的感 情 。若 山按 约 定 现 在 外 在 行 为 的 “颜 通 ”和 含 于 内的 作 为 一 种 心
的 日子 穿 好 了 白衣 准备 赴 死 时 ，
却不 由地 叹 了一 性修养 的“气通 ” 。一般认 为理想 的“通 ” 是 “气
口气 。半 留听 到 了 ，
认 为 若 山叹 气 表 明她 不 想 与 通 ”。 “气 通 ”者 ，就是 “意 气 之 通 ”，
也 就 是 “意 气
自己情 死 。若 山告诉 半 留 ，
她 叹气 不是 怕死 ，而是 人 ”，
这里再次体现 了“通”与“意气 ” 之间的密切
想到他 的命运而感到悲哀 ， 但半 留却因这声叹息 关 系 。当 “通 ”超 越 了外 在 的手 腕 技巧 的层 面 ，
而
而拿定 主意 ，出钱将若 山赎身 ， 并把她送到老家 上升到“
气通” 的层面 ， 就与“ 意气” 相通 了。
去 ，而 自己则很 快 与 妓 院 中 的其他 妓 女 交 往 了 。 事实上 ，
与 “通 ”、
“粹 ”
相 比 ．“意气 ”这个 词 的
… …

井原 西 鹤 写完 这 个故 事 ，随后 做 了评 论 ：“两 含义 要复 杂得 多 。在 江户 时代 的相 关作 品 与文献

人都是此道达人 ，
有值得人学习的‘
粹’。”
认为这 中，
“意气”
这个汉字词都读作 “ 誊”（
ｉｋｉ
），是模
种做法是“ 粹” 的表现。在作者看来 ， 在游里中， 男 仿汉 字 发 音 的音 读 ，
可 见 这个 词本 质上 是 从汉 语
女 双 方 既 要 有 “诚 ”之 心 即 真 挚 的 感 情 ，又 要 有 词，
而且含 义 与汉语 的“意气 ”
也 基本 相 同 。查 《辞
“游”（游戏 的 、审美的态度 ） 的精神 。半 留和若山 源 》对 “意 气 ”的解 释 ，
一 是指 “意志 与气 概 ”，
二是
之 间 的感 情 都 “诚 ”的 ，半 留希 望 若 山对 自己 有 指 “情谊 、
恩 义 ”，
三是 指 “志趣 ”。说 的都是人 的精
“诚”，
但 又担心太 “
诚”，
太“诚”
则有悖 于色道的 神 层 面上 的一 种积 极趋 向 。而所 谓 “情 谊 ”，当然
游戏规则 ．那就需要 以双双情死来解决 ；
有所不 也 用 来 指 男 女 之 间 的关 系 ，
这 也 是 日语 中 的 “意
诚，
则应 分手 。换 言 之 ，
一 旦 发现 “
诚 ”快要 超 出 了 气 ”一 词 的最 表 层 的 意 义 ，
例 如 ，所 谓 “意 气 事 ”
“游 ”的界 限 、
或 者 妨 碍 了 “游 ”的话 ，
就要及时终 （ 、誊 ）
就 等于“色之事 ”（ 、
乃 ＝ 匕），
所谓
止．
而另外寻求新的“
游”的对象 。半 留凭着若 山 “意 气话 ”（ 、墨 ），
指 的就 是 与异 性 交往 有 关
的一 声 叹息 ，
便 做 出了对 若 山的 “诚 ”之 真伪 的判 的话 题 。虽 是男 女之 事 ，
但 既 然 以“意气 ”相称 ，
就
断，
并 最终 做 出 了“粹 ”的选择 。看来 ，
井原 西鹤 所 更偏重精神层面。日本《 增补俚语集览》 对“ 意气”
赞 赏 的正是 这 种 以感 觉 性 、
精 神性 为 主 导 的男 女 的 解 释 是 ：“ 善：‘
意气 ’
之意 ，
指 的 是有 意气 之
关系 。
这是一种注重精神契合 、
不强人所难 、
凭着 人、
风流人 物 的潇 洒风 采 。”
这里的“
意气”
是更多
审美直觉行事 的“
纯粹”
或“粹”
。 偏 重 于人 的风度 、
风采 。这种 有 “意 气 ”之 风 采 的
人 物 在 江 户 时 代 的 “洒 落 本 ”和 “滑 稽 本 ”都 有 描
三、
作 为核 心概 念 的“意 气 ” 写，
而 “人情 本 ”描写得 最 多 。藤 本箕 山在 《色道 大
镜》卷一《名 目抄 ・
言辞 门》中对 “
意气 ”的解释是
上 述 的 “粹 ”、“通 ”都 与 “意气 ”密切 相 关 。明 这样的 ：
和五年（
１７６
８）刊《
吉原大全》中有一段话 ：
“意 气 ”（０ 孝 ）， 又作 “意 气路 ”（０ 誊
对 冶游 者 而言 ，贫 富 不论 ，
贵 贱 无分 ，只 匕），
“路 ”是 指 意 气之道 ，
又是 助 词 。 虽 然平
要 是 名 副其 实的 ‘
意 气人 ’．就 会 受女 郎青 常 也说 意 气的 善 恶好 坏 ，
但 此 处的 “意 气”是
睐 又，
对女 郎加 以欺骗 耍弄 的人 ，
不是 真 正 色道之本。心之意气有善 恶好坏之分 ，
心地
的 通人 。所谓 “意 气地 ”，
就是 心地 率 真 、
招人 纯洁谓 “意 气善 ”，
心 地龌龊 谓 “意 气 恶”。又 ，
喜 爱 、潇洒 大方 、英姿 飒 爽 ，
人 品 高 尚 、内涵 意 气也 指心 胸 宽 阔 ．
心地 单 纯。
充 实者 ，这样 的风 流 倜 傥 的 冶 游 者 ，
方可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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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气”
考论

可见 被 藤 本箕 山所 说 的作 为 “色 道之 本 ”的 着 年 龄 增 大 ，而 具 有 的一 种 女 性 特 有 的精 神 气
“
意气 ”，
是“粹”
与“通”的心理基 础和精神底蕴 ， 质，
就是带有 “
色气 ”（
风韵犹存 ）
的成熟女性的性
是一种心理的修炼和精神的修养。“
意气”
的指向 感魅力 。这种“
意气”
具有复杂的精神与ｌ
生格 的内
是男女性关系的精神化和审美化。 涵，体 现 了一种社 交 、知识 、 性 情方 面的综合修
“意气” 作为一个形容词 ， 在实际使用 中有种 养，
难 以概 括 和形 容 。年 纪 太轻 的女子 因“年 功 ”
种不 同的侧 面和角度 ， 在色道文献和相关文学作 未到 ．
是不可能具备的。
品中 ，有 “意气 之 姿 ”、“意 气 之声 ”、“意 气 之 色 ”等 关 于“
意气 ”
与“粹”
两个词 的区别 ，
哲学家 、
种 种用 法 。由 于“意 气 ”的意 义 的多 面 性 ，
在色道 美学家 九鬼周造在 １ ９
３０年发表 的《 “意气”的构
文献与相关文学作品当中， 许多作者喜欢根据不 造 》一 书 的一条 注释 中谈 了他 的看 法 ，他认 为 ：
同 的 语 境 。不 写汉 字 的 “意气 ”，而 是 置 换 为 另 外
的 更能 具体 表 意 的相 关汉 字词 。
再 用 “意气 ”日语 不妨把“意气”（ 善）
和“粹”（
亨 ）
看
发音“ 、茎”
这两个假名在该词旁边加 以标注（即 成 是 意 思相 同的 两个词 。 式 亭三 马在 《浮世
所谓“
振假名 ”
），强调其读音是 “
０、墨”（
ｉｋｉ
）。相关 澡 堂 》第二 编 的 上 卷 中 ，写道 了江 户女 子 和
汉字词主要有 “ 大通”（见 《大通一寸郭茶番》） 、 关 西女 子 之 间 关 于颜 色的对 话 江 户女 子
“意妓 ”（
见 《意妓 口》）
、“好风 ”（
见 《春 色凑之 说 ：“淡 淡 的紫 的颜 色真 是 ‘
意 气 ’呀 。”上 方
花》）、 “当世”（见《清谈 松之调》） 、“好雅”（见《春 女子 ：
“这 样 的颜 色哪 里 “粹 ”（
亨、，）
呀 ！我最
告鸟》） 、
“雅”（《大通秘密论》）、 “好意”（见 《梅之 喜 欢 江 户紫。”也 就是 说 ，
这里 “意 气”（ 誊）
春 》）
等 等 。“ 、善”的这些 不 同 的汉字 标记 不仅 仅 和 “粹 ”（寸 ）的 意 思 在 这 里 完 全 相 同……
出于作 者 一 己之好 。
而 是 表 明 “意气 ”这个 词 不 仅 “意 气”和 “粹 ”的 区别 可 能是 江 户 方 言和 关
具有种种不同侧 面的意义 ， 而且 内容上都有一定 西方 言 的 区别 ……有 些 时候 。“粹 ”多用 于表
的内在联系 ．
例如“
意妓”
强调的似乎是一种精神 示意识现 象， 而“意气”主要 用于客观表现 。
上 的性 对象 ；“当世 ” 是 现时 、当下 之意 ，也 是时 比如 ，
《春 色梅历》卷七 中有这样一首流行 小
髦、赶 潮 的 意思 ；“好雅 ”、
“好 风 ”
说 的是 对 风雅 或 曲： “气质粹 ，言行举止也意气。” 但是……意
风流的爱好 ， 也是在强调“ 意气”的精神性。鉴于 识 现 象 中用“意 气”的 例 子 也很 多… …综 上
“意 气 ”这 个 词 的含 义 多样 ．有 时用 特 定 的汉 字 来 所述 ，不妨把“意气” 和“粹” （
亨 ） 的意义内
标 记会 受 到 限定 和 限 制 ．因 而在 一 些 作 品 与文 献 容 看作 是相 同的 。即使 假 定一 种是 专 用于意
中，
作 者 有 时干 脆 不写 汉 字 。
而 直接 写 作 假 名 “ 识 现 象 ，另一种 专 用 于客 观 表 现 ．
但 由 于客
墨”，
这会使读者 的理解更具有可能性和开放性 。 观 表 现本 质上 说 也就 是 意识 现 象的客 观化 ．
但是 ，
从 根 本 上 说 ，由于 “ 墨”原 本 是 “意 气 ”的 所 以两者从 根 本上 意义 内容是 相 同的 （
１）
３ｏ
－３
日语发音 ，
所 以将 相关汉字词训为“０ 墨”，
在很
大程度上是用 “意气 ”
来训释相关 的词 ：
而直接使 总之 ，
九鬼周造认为“
粹”和“
意气”
两个词只
用假名“ 、善”，
根本上还是依托着“
意气”。 是地域使用 的不同 ，在意义上几乎没什么区别 。
“
意气”的精神性 ， 决不仅仅是指外表 的美或 又 认 为 “‘
粹’多用 于 表 示 意识 现象 ．而 ‘
意 气 ’主
漂亮 ，而是 指一种长期形成的精神气质 、 精神修 要用于客观表现”
。接着又说“
但 由于客观表现本
养及 由此带 来 的性 感魅 力 。“人 情 本 ”中常有 “ 、 质 上 说也 就 是 意识 现 象 的客 观化 。
所 以两 者 从 根
墨 年增”（
意为 “
意气 的中年女子 ”
）这样的说 本上意义 内容是相 同的。” 他所强调的“ 意气 ”是
法 。 “年增 ”
一 词 相 当于汉 语 的 “半 老徐 娘 ”，
是指 “意识 现 象 的客 观 化 ”的表现 ．
这 是 非 常值 得 注 意
因年龄增大而黯然失色的女性。但人情本中常把 的。所谓 “
意识现象的客观化 ”，
就是将 内在的精
“意气的年增”作为一种审美对象 ．而且是那些 神意识表现在外 面，
使 内在的无形的东西借助外
“未通女”（ 小姑娘） 身上不具备的那种美。因而 ， 在的有形的东西得到呈现。那么这种东西是什么
“意 气 ”这个 词 极 少用 来 形 容很 年 轻 的 女子 ，
因为 呢？岂不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美”吗？不知道九
她们身上不具备“
意气”
之美 。“
意气的年增”
是随 鬼周造是否意识 到了，
他的这种“意气”与黑格尔

１４１
 江 淮编 嬗 ２
０１３
．３

在 《美学》一书 中对 “ 美”所下 的那个权威定 重 的偏 差 和失 误 。一些 艺 者将 “０ 墨”

译 成 “粹 ”，
义— — “美 是 理 性 的感 性 显 现 ”
——几乎如 出一 将九鬼 周造 的《
“ 、墨” 耩 造》译成 《“
粹 ”的构
辙（
尽管九鬼周造在哲学上主要接受 的是海德格 造》，
或将“意气” 译为“傲气 ”
。这样 的翻译都是不
尔及 现 象 学 的影 响 ）。换 言之 ．“粹 ”只是 一种 “意 忠实的 ，
都将 “意气 ”这个 核 心概 念 缩小 化 了 。实
识 现象 ”，
它 还没 有 获得 客 观 化 的外 在表 现形 式 ， 际上 ，
“骨 气 ”也 罢 、
“傲 气 ”也 好 ，
仅 仅 是 “意 气 ”的
因而 “粹 ”
还 仅仅 是 一 种 “美 的 可能 ”．
而不 是 一 种
一

个侧面的属性和表现而已。因而用 “
骨气 ”、
“傲
美 的现 实 。相 反 ，
只 有 获 得 了“意 识 现 象 的客 观 气 ”来 翻译 “意 氖地 ”（０、誊 匕，释义 详 后 ）是 可 以
化 ”的“意气 ”，
才能 成 为一 种 “美 ”的概 念 、
才能成 的，
但用 来 翻译 “意 氖 ”
决 不可 以。
为一 个 审美 范 畴 ．
成 为表 示 日本 民族 独特 审美 意 其实 ，“意气 ”到底是什么 ， 九鬼周造《“
意气”
识 的一 般美 学概 念 。 的外延 构造 》一 节做 过 明确 的说 明 ：
关 于这一点 ．
九鬼周造之后 的 日本学者也有
相 同 的看 法 ，并且 表 述 上 比九 鬼更 为 明确 清 晰 。 所 谓 “意 气 ”，正如 以 上 所说 的 ，它在 汉
例如 ，
关 于 “通 ”、“粹 ”、
“意 气 ”这 三个 词 的关 系 ， 字 的 字 面上 写作 “意 气”，顾 名 思 义 ，它是 一
日本九州大学 中野三敏教授认 为 ：
所谓 “
意气 ”， 种“气象”， 有“气象的精粹” 的意思 ， 同时，也
是 由“粹 ”、“通 者 ”、“大 通 ”等 相 互 联 系 而形 成 的 带有 “通 晓世 态人 情 ”、
“懂得 异 性 的特 殊世
“意 气 地 ”（０、墨 匕）的 郑重 表 述 ，
是 表 明“ｊ
ｌ
啐｝”、
“通 界 ”、“纯正无 诟”的意 思 。（）
”
者”、
“大通”
等精神状态 的一个概念。在这个意义
上，
“意气 ”
和“粹”、
“通”
是完全重合的、
完全 同质 这段话很重要。因为这是作者对“ 意气”最明
的存在 。他进一步指 出： 确 的解 释 、定性 和定 位 。首 先 ，
九 鬼 明确把 “ 、茎”
对应于 、
等 同 于汉 字 的 “意气 ”。这 就 等 于提 醒 我
正 因 为“意 气 ”（０、墨）本 来 是 用 以表 示 们应 该把《“０、叁” 槽 造》翻译 为《“意气 ”的构
“粹 ”、“通 ”中的精 神 性 的概 念 ，因 而 它就 容 造》
而不能是《“ 粹”的构造》。其次 ，他将“意气” 解
易与 审 美意识 直接 结合在 一 起 ，与具 体 的 色 释为 “一 种 ‘
气 象 ”’
。所 谓 “气象 ”（日文 汉字 写 作
彩 、形状 ，
或 者具 体 的 声音 结合 在 一起 ，并赋 “氮象”， 假名写作“墨Ｌ土ｊ” ）
按《 广辞苑》中的解
予它们以精神性 ，从 而把 这些对 象中的审 美 释 ，一 是 由宇 宙 的 根 本 作 用所 形 成 的 现 象 ，二 是
内涵表 现 出来 指人 的“气 性 ”，
即人 的性情 、
气 质 ，三是 指 气 象 学
换 言之 ．“粹 ”与 “通 ”自身 不 能 是 一 种 意 义上 的“气 象 ”。前两 条 的“气 象 ”释 义都 表 明 ：
关，
它只有依靠“意气”，
才能表 示关的存在 作为“气象 的精粹”的“
意气”是根本 的、
基础的母
如何摆脱青楼这一特殊环境的制约，
以使 自 概念 ．
所谓“ 气象的精粹”就意味着“意气”可 以把
身含有 某种精神价值 ， 从而升 华到“
意气”
这 “精粹”即“
粹”包括在 内。换言之 ，
若不把“
意气 ”
一

审美意识 的 高度 。（ （０ 墨）译成 “
意气 ”而译成“ 粹 ”，
就会完全颠倒这
两个概念的从属关系 、 主次关系 。这表明 ， 对于学
这 是 很 有见 地 的 观点 。也就 是 说 ，
正是 因为 术 思想 著作 的 翻译 而 言 ，翻译 不 仅 是 翻译 ，而且
“
意气”
这个词在含义上 的这种精神性 和抽象性 ， 也是 一种 理解 和 阐释 。译 者 的理解 与 阐释 必须充
所 以它 比“
通”、
“粹”
更具有超越性 ，使它更有可 分 尊 重 原 文 ，必 须 弄 清 概 念 与 概 念 之 间 的学 理
能 由色道用语 ，
而成为一般社会所能使用的一种 的、
逻辑 的关 系。翻译 者 必须 明 白，
从 原 文的角 度
审美宾词 、一种美学概念 。而“
粹”和“通”
这两个 来说 ，
九鬼周造书名毕竟是《
“ 墨” 槽造》
而不
词则不能 。“意气”
这个概念与“通”、
“粹”的不同 是《“亨 ”（粹 ） 耩造》，
在九鬼周造 的心 目中 ，
功能和根本 区别就在这里 。 “意气”（
０ 茎）还是可以依托的根本概念。
然而 ，
遗憾的是 ，
近些年来 ，
在九鬼周造 的中 总之 ，
“ 、善”所对应的汉字是“意气”，
因而
文评介文字及有关译文 、译本 中 ，
对“通 ”、
“粹”、 如果 要 把这 个 “ 、荸”还 原 为汉 字 的话 ，
那 么 它一
“意气”这几个关键观念 的理解和翻译 出现 了严 定是“
意气”，
而不能是“
粹”或“
通”。又 ，
“粹”
在表

１４２
 日本身体美学范畴“意气”考论

达“意气 ”的意义时 ，固然也可以训作“ 墨”、

读 “意气地 ” 。这个词假名写作“ 善匕”。顾名思义 ，
作“ 茎”（ ｉ
ｋｉ），但“ 粹 ”在更 多 的情况 下音读 为 就 是 “意 气 ”有 其 “地 ”（基 础 ），也 就 是 “有 底 气 ”、
“守 ”（
ｓｕｉ），“粹 ”难 以包 含 “意 气 ”（０、善）”，“意 “有 骨 气 ”、“傲 气 ”的 意 思 ，也 含 有 倔 犟 、矜 持 、自
气”却可以包含 “ 粹” 。事实上 ， 无论是 “ 通” 还是 重 自爱之意。“
意气地”
的同义词是 “
意气碾”，
在
“粹 ”。作 为 纯粹 的 色 道 用 词 ，较 之 具 有 一 般 审 美 一

些文献和作品中也常写作“ 意气眼”， 就是一种

概 念 的 “意 气 ”。
其 意 义 要 狭 隘 得 多 。归 根 到 底 ， “
意气 冲天”
而又诱人 的傲气 。没有 “
媚态 ”，
双方
“
意气”
是 核心 概念 ，
“通 ”
和 “粹 ”是次 级概 念 。 就不可 能接近 ；
没有矜持 和傲气 ，
接近就因为太
“
粹 ”是 一种 内在 意识 ．而 “意气 ”
则 是 内在 意识 的 容易而缺乏过程美感。只有“ 意气地” 即“
傲气”
与
外在显现 ；
换言之 ，
“粹”
往往是指内容 ，
“意气”
则 “
媚态”相结合 的时候 ，
男女之 间、
男女的身体 与
是 内容与形式的综合与统一 ，也就是说 ， “意气 ” 精神之间， 才会产生一种审美的张力。
大 于 “粹 ”，
“意 气 ”可 以包 含 “粹 ”，而 “粹 ”则 不 能 九 鬼 周 造 认 为 “意 气 ”的第 三 个 内 涵 是 “谛
包 含 “意气 ” 观”。谛观 ， 日语原文“ 谛幻”（ 南善岛 ， 有人译为
“达 观 ”，
有 人 译 为 “死 心 ”，
似 乎 都 不 确 切 ），
是一
四、“意气 ”的 内涵与 外延 种 洞 悉 人情 世 故 、
看破 红 尘 后 的心境 。 “ ”的
词 干使用 的“谛”字 ，
显然与佛教 的“四谛”（
苦、
九鬼周造 的《“
意气 ”
的构造》一 书的功绩 ，
就 集、灭、道）之“谛”有直接关系 。佛教的“谛”是真
是 已经很大程度地摆脱了“ 色道”
概念 的束缚 ．
将 理之意 ，
“谛 ”
就是观察真理 、
掌握真理 ，
达到根
“意气 ”
从江户时代 的游廓 中剥离出来 ， 赋予它 以 绝一切 “
业”与“
惑 ”、
获得解脱 的最高境界 。
因而
现代性 ． 并 作 为 日本 民族 独 特 的审 美 观 念 ，
运用 借用佛教的“ 谛观 ”
一词来翻译 “ ”最为传神 。
欧 洲 哲 学 中 的概 念 整 理 与 辨 析 的 方 法 ，加 以分 从美学上看 ，“谛观”就是一种审美 的静 观。九鬼
析、
整 合 和弘扬 。这个 工作 没有 在 江户 时代完 成 ， 认为 ，
所 谓“
谛观 ”，也就是基 于 自我运命 的理解
当时 的“
色道 ”
作家们局限于色道和游廓 的范 围 基础 上 的一 种 不 执著 的 、
超 然 的态 度 。对 女 人 而
内， 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九鬼周造认为 ， “意气” 这 言 ，是 对男 人 的花 心抱 着一 种 类似 绝 望 的谛 观 ，
个 词 带有 显 著 的 日本 民族 色 彩 ，
欧 洲 各 大语 种 中 不嫉妒 ， 更不撒野 ； 对男人而言 ， “谛观”就是始终
虽然存在和“
意气”类似的词 。
但无法找到在意义 对女 性 抱 有一 种 审美 静 观 的态 度 ，明明 知道 女 方
上与之完全等同的词 。“
意气”是“
东洋文化—— 在欺 骗 自己，
却不从道德 的 、
实利 的角度去苛求
更准确地说 。 是大和民族对 自己特殊存在形态 的 她。在审美过程中 ，
明知受骗 ，
甘愿受骗 ，
甚至 以
一

种 显著 的表 达 ”。九 鬼 周 造首 先 分 析 了 “意气 ” 被 骗 为乐 。
的内涵 。
认为 “
意气 ”的第一 内涵就 是对异 性 的 在“ 意气 ”这个审美概念 的内涵 中， 除了九鬼
“
媚 态 ”。 周造所 指 出的 “
媚 态 ”、
“意 气地 ”、“
谛观”
三 种 审美
所谓 “
媚态”，日语假名写作 “ 允０ ”，
与汉 要素之外 ，笔者认为还包括“ 时尚” 与“反俗” 之美 。
语 的 “媚 态 ”含 义相 同 ，
但 不 含 贬义 ，
是 个 中性词 。 如上 文 所说 ．
在江 户 时代 ，“意 气 ”本身 可 训 为 “当
大 体 指 一 种 含 蓄 的性 感 张 力 ，
或性别引力 ，
也可 世 ”二字 ，
就是 今天 我们所 说 的“时 尚”的意思 。“时
以译 为 “献媚 ”。九 鬼 周造 认 为 ，“
媚 态 ”只有 在 男 尚”
就是不保守 、
就是追新求变 ，
江户时代的游廓
女互相接近的过程 中才能产生 ． 一旦对方完全被 之所以能够引导时代与社会的审美潮流 ．就在于
得到 ，距离便消失 ， 张力便 消失 ， 实际上就进入 了 它的“当世”
及时尚性。“
时尚”就是不古板 、
不拘泥
类 似婚 姻 的状 态 ，
美 感 丧 失殆 尽 。“媚 态 ”只是 一 的一种随意和潇洒 、
一种个性化 的美感 。
关于这一
种身体审美 的过程 ，
是一种唯美 的追求 ，
因而它 点，藤本箕 山在《色道大镜》中。
在当时的“
浮世草
与 “真 ”、与 “善 ”都 是对 立 的 。“媚态 ”排斥 现 实 性 子”、“
人情本”等作品中，都有表现和描写。
和 真 实性 ，而 只要 一 种 暧 昧 的 理 想 主 义 ；它 也排 在《“
意气 ”
的构造》中，
九鬼周造除 了“意气”
斥“
善 ”，
不承认既有的婚姻 、
家庭等伦理道德 。 的内涵构造外 ，
还分专章论述 了“
意气”的外延构
九鬼周造认 为 ，
“意气”的第二内涵就是所谓 造、
“意气 ”
的 自然表现和“
意气”的艺术表现 认

１４３
 江 淮端 蝗 ２
０１３
．３

为 “意气 ”的外 延 构造 是 作 为 “意气 ”

之 延 伸 的 “上 定 。我 们还 需 要从 语 义 学 、
逻辑 学 的层 面 ．
将 “意
品 ”、
“华 丽 ”、“涩 味 ”三个 词 ，以及 与 之相 对 的 “下 气”
这一概念置 于一个横 向的 、 平面 的组织结构
品 ”、“朴 素 ”、“甘 味 ”三 个 词 之 间 形 成 的二 元 张 中，
才 能进 一 步 理解 “意 气 ”在 特 定 的语 义 组织 系
力 。“意气”的 自然表现主要表现在身体方面 ． “
意 统 中 的地位 ，
进 一 步 看 清 “意气 ”与相 关 概 念 的逻
气 ”的反义词是“ 土气 ”
（野暮 ）
。“意气”的体态略 辑关 系。为此 ，
笔者整理出了“
意气”的组织构造
显松 懈 、
身穿轻薄 的衣 物（
但不能是欧洲式 的袒 图，如下 ：
胸露背式或裸体 ），杨柳细腰的窈窕身姿可以看
作是“意气 ”
的表现 ．
出浴后的样子是一种“
意气” 匡 （
０、墨）
之姿 ．
长脸 比圆 脸更 符合 “意气 ”的要 求 女子的
淡妆 、
简 单 的 发 型 、“露 颈 ”的 和 服 穿 法 ，乃 至 赤 圆（
０、墨）
脚， 都也有助于表现出“ 意气”。在“ 意气”的艺术 ｌ
表现上 ．最能体现“ 意气 ” 的是条纹花样 中的简洁 圃 （、墨） 一 瞬（、
善） 一 圈（
寸０、
）
流 畅 的竖 条 纹 ，
最 “意 气 ”的 色 彩 是 鼠色 （
灰 色 ）、
茶 褐 色和 青 色这 三 种色 系 ；
大 红 大 紫 、红花 绿 叶 、 医圃 （ 墨ｃ ｒ
））囿（
０、妻／ ＜）—－ （
寸 、）
花里胡 哨的艳俗 的颜色和面料不 “ 意气”， 最“意
气 ”的建 筑样 式 是 简朴 的茶 屋 ；
在 味觉 方 面 ，
别太 （、茎匕） 匿 （、善） 圈（
寸 、
）
甜 腻 （“甘 味 ”）、适 度 地 带 一 点 “涩 味 ”是 “意 气 ”
的，
等等 。九鬼 周 造 对 “意气 ”之表 现 的 概括 与 解 匝 （、 ｃ
于） 画（
－－
９ ） 圈
释．
主要 材 料来 源 是 江户 时 代及 此 后 的 相关 文 献
及 艺 术作 品 ，
特 别是 文 学作 品 中的相 关描 写 。 接下 来 ，
需 要 对这 张构 造 图加 以解 释 。
综合 分 析 九鬼 周 造 的见 解 ，
再 加 上 我 们 的理 这 个 表 分 为 四行 （独 立 不 成 行 的 头 两个 词
解，
尝试着尽 可能简洁洗 练地将 “意气 ”
定 义如 “
生 墨”和“
息”不计在内）
和三列 。其 中，
“意气”
处
下—— 于第一行和第一列的最重要的位置 ．
其他所有概
“
意气”是从江户 时代大都市 的游廓及色道 念都是从 “
意气”
生发出去的。第一行表示的是从
中产生 出来的 、
以身体 审美 为基础 与原点 、
涉及 “意气”到“粹 ”（ 善）
”和“
粹 ”（
寸 ０ ）的逻 辑关
生 活 与艺 术各 方 面 一个 重 要 的审 美 观 念 。
具有相 系。这 三个词意义相同 ，
但写法 、
读法不同 ，
更重
当程 度 的都市 风 与现代 性 。狭 义 上 的“意气 ”正 如 要 的是 ，由于 读 法 的不 同 ，
就 与 相 同读 法 的其 他
九 鬼 最早 所 说 ，
是 一种 “‘
为 了媚 态 的媚 态 ’或 ‘自 词 产 生 了意 义 上 的逻 辑关 联 ．
这 主要 表 现 在 以这
律 的游 戏 ’
的形 态 ”．
是男 女 交往 中互 相 吸 引 和接 三个词 开 头 的三列 概念 中。
近 的“媚 态 ”与 自尊 自重 的“意气 地 ”（傲 气 ）两 者 先看 图 中的左 侧 一列 。上 下 贯通 地 看 ，就 是
交互 作 用 而形 成 的一 种 审美 张 力 ，
是 一 种 洞悉 情 “意 气 ”这 个 概 念 从 “生 墨”（０ 茎）、到 “息 ”（０、
爱 本 质 ，以纯爱 与美 为 目的 ，
不功利 、
不胶着 ，
潇 喜）、
到“意 气 ”（ 喜）
、再 到 “意气 张 ”（０ 喜ｆ
洒超脱 、
反俗而又时 尚的一种审美静 观（
谛观 ）， ｙ
））、
“意气地”（ 茎匕）、
乃至“色气 ”
（０、
乃ｃ于）
的
在这种审美张力与审美静观的交互作用 中 ，形成 语 义 形 成 与 流 变 。从 语 义 的逻 辑 起 源 上 看 ，“意
了 “意气 ”之美 。 气”最早 的源 头应该是 “ 生 墨”。“生 墨” 读 为“ 、
茎”（ｉ
ｋｉ），
意 为生 、
活着 ；
活 着 的人 就 要 呼 吸 、就有
五 、意 气的 组织 构造 气息 ．
就有生命力 ，
于是便 有 了“
息”。“
息 ”写作
“
息 善”，
也读作“ 墨”（
ｉｋｉ
）。活着的、有生命力的
以上 从历 史 文 化 的角 度 ，
对 “意 气 ”从 色道 概 人，就有精神 ，
此种精神就是 “意气”（ 、墨）
。关于
念到身体美学概念 的产生、 演变做 了动态 的纵 向 这一点 ，
九鬼周造在《“
意气 ”的构造》的结尾处 ，
的梳 理 。
对 “意气 ”与 “粹 ”、“通 ”等 概 念 的关 系做 有一 条较 长 的注 释 ．
其 中有 这 样一段 话 ：
了分析 。
对“意 气”的内涵和外延 做 了概括和界

１４４
 日本身体美学范畴 “
意气”
考论

研 究 “意 气”的词 源 。
就 必 须 首先 在 存在 （活着 ）的 。而 ３“
＂
－ 息”和 “行 ”高于“意 气”地 平
论 上 阐明 “生 （ 墨 ）、息 （ 孝）、行 （ 誊）、 线 的 时候 。
便 回 归到 了“生”的本 原性 中。换
意 氖 （ 墨）
”这几 个 词之 间的 关 系。“生”无 言之 ，“意 气” 的原 初 意味 也 就是 “生 茎为”
疑是 构 成一切 的基础 。“生 墨－
５”这 个词 包含 （活着 ）。（
１）
９７
－
－９
８
着两层意思 ．
一是 生理 上的活着 ，
性 别的特
殊 性就 建立在 这 个基 础之 上 ，作 为 “意 氮 ”的 正 因为如此 ，
“粹 ”
便 指 向了“
行 墨”，
而 “行
质 料 因的 “媚 态 ”也 就 是 从 这层 意 思 产 生 出 善”是 动 词 “行 ＜”（
读 作 “ ＜”或 “ ＜”）的名 词
来 的 ；“息 ”则是 “生 善为”的 生理 条件 。（ 型 。动词 “行 ＜”除了“行 走 ”的意思之 外 ，
还 有其他
意思 。男女做爱时的性高潮的到来叫做“ 行 ＜”。其
这 是非 常具 有启 发 性 的见解 。但是 在 “意气 ” 名 词型 “
行 墨”自然 也就 与男 女之情 有 了 内在 的关
之下 ，
还需 要继续 往 下推 演 。人 有 了“意 气 ”，
就要 联 。“行 善”
是 一种 行走 ，行走 到别 人前 面 的时候 ，
表现 “
意气”，
意气 的表现就是 “意气张 ”（ 墨ｃ
耋 就 处 在 了前 沿 、
前 卫 的位 置 ，
也 就有 了先 进性 、时
｝
）），
就是伸张 自己的“意气”。而“意气”一旦得 以 尚性 ，
这就是所谓“当世”，
因此 ，
江户时代 的相关
伸张， 便有 了“意气地”（ 、墨 匕）
，即表现出 了一 文献与作品中，
便将“
当世”
二字训为“０
、茎”，
意思
种 自尊 、
矜持或傲气 。而这种矜持和傲气在男女 是 说 “意 气 ”的人 、
“粹 ”的人 、“行 ”得 快 的人 ，
必然
交 际的场合 运用得 当 、 表现 得体 的时候 ， 就 产生 是时尚、
时髦 之人 。 “
行 ”得快 者 ，
必然 懂得 如何 才
了 一 种 “色 气 ”（０、 ｃ
于），
换 言 之 ，“色 气 ”是 “意 能 行得 快 ，
行 走也 就顺 畅无 碍 ，
这 种状 态 就是 “
通”
气 ”、
“意气 张 ”、“意气 地 ”的一 种性别 特 征 。 （ ）。于 是 ，
“粹 ”（０、墨）
就 经过 “
行 孝”，
再经 过
然 后 再 看 纵 向 的第 二 列 ，即从 “粹 ”到 “通 ”。 “当世 ”（ 、墨），
最后 达到 了“
通 ”。
“粹”
在江户时代 的有关作 品和文献 中， 许多场合 最后看上表中的第三列概念 。这一列的第一
下被训 作 “０、墨”，
也 与 “意气 ”一 样读 作 “ 孝”（
ｉ— 个概念“
粹”（
守０、
），是第 －４ｍ
ｊ中的“
粹 ”（
０ 墨）
的
ｋｉ
）。这个读作 （
ｉｋｉ
）“ 善”的“
粹”与“意气 ”
完全 音读 。由“ 守０ ”这个音读 ， 又引出了以下 的相关
同义 ，却在另一个延长线上 、 在“行 誊”（ 墨） 这 概 念 。那 就是 “水 ”和 “推 ”。
一

链 条上 。扩 大 了其 意义 范 围 。对 此 ，九鬼 周造 在 江户 时代 ，
“粹（
寸 ）”
这个词在假名草子 中
上文 提 到 的那 段 注 释 的后 半 部分 ，
这样 写 道 ： 的“
游女评判记”中， 最早写作 “
水”。是非常形而
下 的 肉体 的 、实 用性 的。所 以这个 “水 ”与第 二 列
又，“行” 也和“生善否”有着不可分割 的 中的表示性关系的“
行”相联系。为什么“
粹”起初
关 系。 笛卡 尔就 曾论 证说 ，“ａｍｂｕｌ
ｏ”（行 走 ） 被 写作 “水 ”呢 ？ 日本学 者 一般 认 为 ，
这 里 主要 是
才是认 识 “ｓ
ｕｍ”（
存 在 ）的根 据 。比如 在 “意 氮 借 助“
水”的柔 软 、
融通 、
冲刷磨 炼 、
随物赋形 、
随
方”（
、，、善加 ，生存 方 法）和 “心 意 氖”（二二 机应变的属性。一些 日本学者认为“
水”可以用中
乃 ０、茎 ，气 魄 、气质 ）等词 的 构成 中 ，
“意 气 ” 国《 苟子》中一句话“ 君者盘也 ， 盘圆而水 圆； 君者
的发 音 明 显就是 “行 墨”（０ 墨）的发 音 。“生 盂也 ，盂 方而 水方 ”来解 释 ，是不 无道 理 的 。本 来 ，
存 方 式 （意 氮 方 ）很 好 ”，
也 就 是 “行 走 得 很 在 汉语 中 ，“
水 ”就 有性 爱 、
女 性 的 隐喻 。例 如 “水
好 ”的 意 思。 而在 “对 喜 欢 的人 的 ‘
心 意 氖 ”’ 性 杨 花 ”，比喻女 性 的用 情 不专 ，“水 乳交 融 ”、“水
以 及 “对 阿 七 的 ‘心 意 氮 ”’
这 样 的表 达 中 ． 乳 之 契 ”狭 义 上 多指 男 女 间 的关 系 。而 在一 些 汉
“心 意 气 ”
往 往 都 与“对 某某人 ”连 用 ．
有 一种 语 文献 与作 品 中 ，
“水 ”也 用来 比喻 眭事 或 娼妓 的
“走 ”向对 方 的趋 势 。此 外 ，“息 ”（０、誊）采 用 生活 ，
如明代冯惟敏《
僧尼共犯》第四折有 ：
“俺看
“意 氮 Ｌ”的 词 形 、“行 ”（、
，、誊）采 用“意 氮 那不还俗的僧尼们 ，
几时能够 出水啊 ！”
《中国地
方 ”（ 、誊力 ）的词 形 ，
都 是 由“生 ”衍 生 出 方 戏 曲集 成 ・
安 徽省 卷 ・
李 素 萍》：
“小 女 子情 愿 落
来的第二 义 ，这是精神上 的 “生 墨为”（活 水 为妓 ，
也不愿随那张客人前去。”
这样看来 ．
对
着）。而作为“ 意氮”的形式 因的“意氮地” 和 当 时 的花街 柳 巷 的嫖 客 与 妓女 之 间 的交 际 而 言 ．
“谛观 ”，
也是 植根 于这 个 意 义上 的 “生 墨 为” “
水”是非常生动而又实用性 、
功利性 的比喻。值

１４５
 弘 淮端 蝗 ２
０１３
．３

得注意的是 ，
这个“水”
字 ，日本人不读作 固有 的 又豁达 的“ 粹 ”：而将外在表现 的“ 通” 与内在心性
发音 “ ”（ｍｉ
ｚｕ），
很显 然是 因为 Ｅ
ｔ语 固有词 “ 修 炼 的 “粹 ”加 以综 合 呈 现 ，
便 产 生 了“意 气 ”之
”专 指作 为 通 常 的 液 态 物 质 的 水 。而不 像 汉 语 美；
有 这 种 审 美 表 征 的人 ，
或者能够理解和欣赏
的“水 ”
那 样 能够 引发 意义 上 的丰 富联想 。另一 方 这 种美 的人 ，
就是“
通 人 ”、“
粹 人 ”或 “意气人 ”。
面。
在 “游 女 评 判记 ”中 ，“水 ”常 常 用来 代 指游 女 ，
而 那些 初 出 茅庐 、
一窍不通 、
没有 体 验 的男 人 ，
需 六 、“意气 ”之 于传 统和 现代
要 人 “水 ”得 以洗 礼 ，
然 后 才 能 “粹 ”。这样 的没 有
体 验 的男 人 又 被 称 为 “月 ”（假 名 读 作 “ 扫 ”， 从 美 学 的 角度 看 ，
“意气 ”之 美 正 是 当代 西 方
又写 作 “瓦 智 ”二 字 ，
亦 即无 知 又 土气 ）。月 映 于 美 学 家 所提 倡 的“身 体美 学 ”。可 以说 ，
“意 气 ”已
水，叫作“水月”。《 寝物语》中有专 门的《 水月》 一 经具备 了“
前现代 ”
的某些特征 ．
代表 了 Ｅ
ｔ本传统
章，讲的是月与水 的关 系。强调 “ 月”在“ 水”中的 审美 文 化 的最 后 一个 阶段 和最 后 一 种形 态 ．
对现
浸润 、
历练 。除 了女 性及 情 爱 的隐喻 外 ，
“水 ”
还被 代 Ｅ
ｌ本 人 的 精 神 气 质 及 文 学 艺 术 也 产 生 着 持 续
自由地加 以引 申 ，
例如在《
难 波钲 》中 ，
把嫖客在 不 断 的潜 在影 响 。
青楼 花 钱称 作 “水 ”，
而游 女 千方 百 计 让 嫖 客 多掏 “意气 ”作 为 一种 审 美 观念 、
从江户时代不知
钱也是“
水”。聪明的“
水”的游客就是如何依靠 自 不觉 、
顺 乎其 然 地 流人 明治 时代 后 的 日本 近 代 文
己的机灵少花冤枉钱 。对此 ，
《寝物语》
也说 ：
“无 化 中 ，成 为 Ｆ
ｔ本 近 代 文 学 、近代 文 化 中的 一 种 别
论倾城女郎怎么跟你说悄悄话 ，都装作没 听见 ， 样 的 传统 。对 此 ，
阿部 次 郎 反复 强调 ：
“作 为祖 先
就叫 ‘
水 ’。听见 了就要 花钱 。” 的遗 产之 一 的德 川 时代 中 叶 以后 的平 民文 艺 ，
在
除 了 “水 ”之 外 ，
“粹 ”
有 时又 写 为汉 字 的 “推 ” 明治 、大 正 时 代 被 直 接 继 承 下 来 ，即 便 我 们 自以
字， 和“水”一样音读为“ 寸０ ” 。汉语 中有“ 顺水推 为 可 以摆 脱 它 ，但 它 已经 成 为一 种 文 化 势 力 ，
在
舟 ”一词 ，
可见 “水 ”和“推 ”是 有 内在 联 系 的 。指 的 冥 冥 之 中深 深 地渗 入 我们 的血 肉中 ，
并 在无 意 识
都 是一种 由此 及彼 的流动 、
交往 和推 进 。Ｅｔ
本研 究 的深处 支 配着 我们 的生 活 。”（
，）虽然 ，
在 日本 近现
者 一 般认 为 ，“推 ”字 是 “推 察 ”、
“推 测 ”、“推 量 ”的 代 文 学 中 ．西 方 理 论 思 潮 与 西 方 概 念 的大 量 涌
意思 。
是 指 在 青楼 冶游 时 的善解 人 意 、
见 风 使舵 ， 人，
使 得包 括 “意 气 ”在 内的传 统 审美 观 念 与美 学
机 智 灵活 ．
强 调 的更 多 是 一种 处 事 手 腕 或行 事 方 范畴 受到 了相 当程 度 的遮蔽 。由于“意气 ”
等 相关
式．
而 较 少 精 神 层 面 的含 义 ，
近 松 门左 卫 门 的戏 范 畴产 生 于江 户 时代 游 里 及好 色 文学 中 ，
涉及复
剧作 品 中多用 “推 ”，
就 是在 这个 意义 上使 用 的 。 杂 的 社 会 道 德 问题 ，把 它 加 以学 术 化 、美 学 化 即
在第三列 概念 中 ，
“粹”（
亨 ０、
）人于 “
水”（
寸 正 当化 ，
既需 要 见识 ，
也需 要 勇 气 。在 １
９３０年 九
、），经于“ 推 ”（
寸 、），最终便成 为“通人 ”。“通 鬼周造的《“ 意气 ” 的构造》 发表之前 ， 人们几乎把
人 ”在江 户 时代 常常读 作 “亨 、
”。这样 ，
在 意义 与 “意气 ”这个 概 念 忘掉 了 ，
正 如 日本 另 一个 审美 概
语 音 的统 一上 ．
“粹 ”与 “水 ”、“推 ”乃 至 “通 人 ”就 念 “幽玄 ”在 近世 时代 被人 们 忘 掉 了数 百 年 一样 。
成 为 一个 相互 关 联 的概 念 系 列 。 当然 ，
最 后 的这 九 鬼 周 造 出 身名 门 贵族 ，曾 留学 德 国 师 事 胡 塞
个 “通 人 ”，
与 第 二 列 最 后 的“通 ”，也 有 逻 辑 上 的 尔、
海德格尔等哲学家 ，
而母亲星崎初子原本是
先 后关 系 。“
通 人 ”也 叫“粹人 ”、
“意气 人 ”，
“通 人 ” 个艺 妓 ．
据 说 是 一 位 极 富 美感 美 丽 的 女 性 ，
是九
便是 “意气”的最终的归结。至此 ， “意气 ”
的语义 鬼 的 父 亲 九 鬼 男 爵把 她 从 妓 院赎 身 并 与之 结 婚
关 系和组 织构 造便 系统 、
清 晰地 呈现 了出来 。 （
在 近 现代 日本 ，上层 社会 的男 人 娶艺 妓 或 妓 女
综上 ．
现将 “意气 ”与 相 关概 念 的组 织 构造 尽 为妻者大有人在 ），后来初子 因与著名学者 冈仓
可能 简单 地概 括如 下 ： 天心恋爱 ， 而与九鬼周造 的父亲离婚 ， 此后初子
“意气”
基于人的“生命 ”、
“生息”
及生命力投 带着 九 鬼周 造兄 弟一 起生 活 。这 种特 殊 的家庭 生
射之要求 的“色气”，
反映在男女性爱交际 中，
表 活背景与经历 ，
也许是九鬼周造研究和写作《“
意
现为极有交际艺术 、 时尚帅气 、 潇洒 自如的“
通”， 气 ”的 构造 》 的 勇气 与 动机 所 在 。无 论 如 何 ，
在
还 有 内在 心 理 上 的纯 粹 无 垢 、
通情达理 、含蕴而 《
“意气”的构造》问世之后 ，
“意气 ”
这个概念在 日

１４６
 日本身体美学 范畴“
意气 ”
考论

本美 学思 想史 上 的地位 没有 人再敢 忽 视 了 。另 一 如今 ，有 的西方美学家倡导美学研究应该从

方面 ，
虽 然 “意 气 ”这 个 概 念 本 身 长 期 被 忽 视 ，
但 经典 文 本 和艺 术 品的研 究 ，转 向活 生 生 的 日常 ，
“意气 ”的审美传 统并 没有 中断过 。仔 细 注意一 下 转 向对身体 审美 （ 身体美学 ） 的研究 ，提倡 “日常
就会 感到 ，Ｅ
ｔ本 人 的文学 艺术 ，
包 括小 说 、电影 、
乃 生 活 的审美 化 ”。若 如此 ，
“意 气 ”的审美 现象 是否
至 当代 的动漫 ，
都或 明或 暗 地飘 忽着 那种 “意气 ”。 应该 引起 美学 研究 的充分 注意 呢 ？ 日本 的 “意气 ”
例如 ，
一 直到 现代社 会 ，
艺妓 仍然 作 为 日本之 美 的 概念是否仍有启发价值 呢？应该意识到 ，
思想是
招牌而广为人知。在文学创作中，
对所谓“
江户趣 在阐发 中不断增值的 ， 概念范畴是在整理寻找中
味”的追求已经形成了 日本近现代文学的一种传 陆续 呈 现 的 ，
历 史 上 的许 多概 念 起初 只不 过 是一
统，
从尾崎红叶、近松秋江带有井原西鹤遗风的情 般的词语 ， 即一般的形容词 、 名词和动词 ，我们 的
爱小说 ．到现代唯美派作家永井荷风对带有江户 哲 学研 究 、
美 学 研究 也 不应 以那些 既有 的有 限 的
风格 的花 街柳 巷 的 留恋 和沉 溺 ，再 到 战后作 家吉 概念 范畴为满 足 ，
要 像九 鬼周造对 “意气 ”的发
行淳之介 的妓院小说 ， 乃至川端康成 、 渡边淳一等 现 、发掘那样 ，从传统文本和现象 中去发现 、 提
描写男女“ 不伦” 之恋的小说 ， 都 以不 同的方式体 炼、 阐发新的概念与范畴。实际上 ， 在中国传统的
现 了“意 气 ”的审美 与 创 作传 统 。可见 ，“意 气 ”之 思 想文 化 中 ．
身 体 问题 一 直是 核 心 问题 之 一 ，
儒、
于 日本人与 日本文艺 ，
都具有普遍意义。 释、道各家都有 自己的身体观 ，但 正统的身体思
广而言之 ，
在 当代社会 中 ，
“意气 ”
就是身体 想都偏重于真与善 ，强调身体 的道德性和清心寡
美、
性感 美的普泛化 ，其实质是 以身体审美为指 欲的 自然天性 。具体而言 ，
儒家在肯定身体的同
向的 日常生活的审美化 。这也就是“
意气 ”
这一审 时提倡节制 ， 佛家追求身体静修与超越 ， 道家与传
美观念的“ 现代性”
之所在。我们只要在现代语境 统 医学则 指 向养生 。这些 主要都 不是 审美 的诉求 。
下对原本产生 于青楼 色道 的 Ｅ ｔ本“意气 ” 加 以提 而另一方面 ．
在中国非正统的审美文化传统 中，
却
纯 和净 化 。洗 去它 所 带有 的江 户 时代 的町 人 、
放 一

直存在身体审美的传统，例如 ，
魏晋时代盛行的
肆 放 荡 的“洒 落 ”气 味 ，
就 有 可 能把 它更 生 为 、
转 人 物 品评 主要 是基 于身 体 的审美 批评 ，唐宋 元 明
换 为一 般 的 审美 观 念 ，
就 具 有 了一 定 的现 实 意义 清各时代的市井通俗文化及相关文献中。也蕴含
和普遍意义 。实际上 ，
男女之间“ 意气”的身体审 着丰富的身体美学的思想范畴的矿床 ，我们是否
美现象 ，
正是人类 １
３常 美 感 的 主要 来 源 ．
这种情 也应该从类似于“意气 ”
及身体审美 的角度 ，
从大
形 在社 会 交 往 中似 乎 无处 不 在 ，
远 比艺 术 的 审美 量 的 明清 小说 、戏 曲及 市 井 通俗 文 化 现象 中 ，
寻
来得更 为频繁 ，
更 为 自然 ，
更为 迅捷 ，
更 为生 活 找出 、 提炼出属于那个时代的独特的审美观念来
化 ．因而也 更 为 重要 。特 别是 在 人 口密 集 的现 代 呢 ？ 是 否 可 以把 那 个 时代 最 为 流 行 的某 些 形 容
都市中 ，
在 萍水 相 逢 、
擦 肩 而过 、
转 瞬 即逝 的公 众 词 、名词 、 动 词 ，给 予筛 选 、
整 理 、优 化 和 阐发 ，并
交 往 中 ，甚 至 是 在 网络 那 样 的虚 拟 世 界 中 。
男人 由此加 以概 念化 呢 ？我 们对 日本 “意气 ”加 以研究
女人们 以其身体 （
包 括服饰 、
发型 ，
乃 至举 止 、
气 的学术价值和启发性 ，
也许就在这里。
质 等 ）有 意无 意 地 向具 体 的或模 糊 的对 象做 出 意
欲 靠 近 ，并博 取 对 方 好 感 的“媚 态 ”，
是人性 的 自 注释 ：

然，是审美要求的本能表现。没有婚姻等任何功 （１）
九鬼周造 ：
《“０ 墨” 横造》，
岩波文库 １
９７９年版。

利 目的 ，只是在审美动机 的驱 动下 释放或接受 （
２）中野三敏 ：
《亨 ・ ・
０、墨—— 形成 遇
程》，见 《
讲 座 日本思 想 ・
美 》，东 京大学 出版会
“
色气”即性别魅力 ．同时又在 自尊 自重的矜持 与
１
８８４年 ，
第１４１页。
傲气 中，
与对象保持着距离。就是在这种二重 张
（
３）阿部次郎：
《德川睛代 芸衍 匕社会》，
角川书店 １
９７２
力中 ，
体验着一种审美静观 ，
确认 生命 的存在 、
感 版，
第２４页 。
受生活的多彩 。由此 ，
男人女人们变得更美 ，
我们
这个世界也变得更美 。我们不妨把这个理解为现 （责任编 辑 岳 毅平 ）
代意义上 的“
意气”。这种现象既是普遍的一种心
理（
观念）
现象 ，
也是一种普遍的审美现象 。

１４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