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考古与文物 2011 年第 5 期

汉代胡人形象面具考
———从成都金堂李家梁子 M23 出土一件胡人形象面具谈起
索德浩 刘雨茂
（ 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 四川 成都市 610072）

关键词：胡人形象面具 胡头 傩
KEY WORDS： Mask with foreigner’s facial image ‘Hutou ’ ‘Nuo ’
ABSTRACT： According to a systematic study of different editions of Jinchu shuishiji (荆楚岁时记), the author proposes
that the mask depicting foreigner’s facial image from M23 at Lijialianzhi, Jintang, be the physical evidence of‘hutou ’mentioned
in the text.‘Hutou ’might have been worn by‘nuo ’and used during funeral ceremony. Its function might be similar to‘fangxian-
gshi ’(方相氏) popularized in the Central Plain region which was often buried in tombs for tomb guarding after ceremonies. When
Buddhism had been spread to Sichuan region, it was impacted by the local witchcraft and assimilated to‘nuo ’ceremony origina-
ted from Xiyu (the Western region). Thus, indigenous Budhism had become and developed to a ceremonial practice, and the mask
with foreigner’s facial image had been used as one of‘nuo ’paraphernalia.

2006 年成都金堂李家梁子 M23 甬道内近封 征性等特质，凡是不具备这些特质的作品皆不能

［2］
门处出土一件器物，为胡人面部形象，泥质灰陶， 称为面具。”
模制，外凸内凹。 胡人带尖帽，深目，高鼻，颧骨 该器物完全包含顾先生所说的四个特征 ，属
凸出，下巴较尖，络腮胡，面带笑容。 两耳后部有 于面具无疑，结合胡人的面部形象，本文称之为
一对小孔，应是穿绳所用 （ 图一，1） 。M23 为小 胡人形象面具。
砖券顶砖室墓，墓内出土大量的陶俑，类别有劳
作俑、倡优俑、镇墓俑、宴饮俑、武士俑等，器形较 一、汉代面具发现与研究
大，制作精美。另有摇钱树座、水塘及部分陶、石
质模型。葬具有仿木石房和两具陶棺。 该墓规 目前出土的汉代面具不多，且均发现于墓葬
模大，建筑水平高，墓内装饰精美，虽被盗扰仍出 之中。根据面具在墓葬中的出土位置和功能 ，笔
［1］
土大量精美器物。时代为东汉晚期 。 者将其分成两类：
对于该器物的命名，看法不一，笔者以为定 甲类 作为葬具，盖于死者面部或放置于死
名为面具较为妥当。 顾朴光认为面具应有四个 者附近。前者称为面罩，如徐州子房山、后楼山
特征： “其一，面具大多为平面浮雕，少数呈立体 汉墓等均有出土，李银德对这两件面具进行了复
状，但中间全部留空，凡是实心的立体圆雕作品 原研究，面具由多块玉片组成，中间由丝线相连，
［3］
皆不能称为面具。其二，面具的主体部分应是人 呈脸型（ 图一，
5） 。 也有学者将金缕玉衣的盖
面、兽面造型，或者为由人面、兽面变形而成的鬼 面和头罩归为面具，笔者以为不妥，金缕玉衣是
面、神面造型，凡是主体部分不作人面、兽面、鬼 一个整体，其头罩和盖面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面、神面造型的作品皆不能称为面具。 其三，面 附属于玉衣，无独立性，所以不应看作是面具。
具具有独立的品格，它的存在不应依附于任何其 后者如广西西林一座西汉墓出土的八面青
它器物； 凡是依附于其它器物的作品皆不能称为 铜面具，该墓葬用铜棺作葬具，棺的两端和两侧
面具。其四，面具是一种积淀着人类宗教意识和 镶嵌鎏金、鎏银的铜面具、铜兽头和流云花饰，
审美意识的文化符号，具有再现性、模拟性和象 “棺 内 放 置 玉 玦 之 类 的 玉 石 装 饰 品，相 当 豪
 汉代胡人形象面具考
图一
1． 胡人面具（ 成都金堂李家梁子 M23 ）
子 M23∶7） 3． 兽面（ 马田坪 M49∶1）
5． 后楼山玉面罩 6． 镇墓兽
［4］
华。” 还有湖南溆浦马田坪西汉墓中出土的兽
形面具，滑石制作，头上有双角上翘，大口，露牙，
面目狰狞。大者 20 厘米左右，小者 7 或 8 厘米。
发掘者根据出土位置和小孔内的铁钉推测兽面
［5］
原钉于棺上 （ 图一，
3、4） 。
乙类 作为随葬品，距葬具较远，与大量随
葬品共处，如金堂 M23 的胡人形象面具。
专文研究汉代面具的文章不多。《汉代面具
［6］
的应用及影响 》 对文献中记载的百戏、傩舞等
使用面具情况进行了论述，基本未提到实物面
具。《广西西林出土西汉青铜面具考 》对西林汉
墓中出土的八面青铜面具进行了考证，认为是
“殉人”的代替物，但未能提供有力证据，结论值
得商榷。《面具与丧葬礼俗 》一文是目前论述面
具与丧葬礼俗关系较为全面的文章 ，文中将汉代
面具在丧葬礼俗中的作用归为： 一，辟邪、防腐，
如玉面罩； 二，镇墓，如滑石吞口； 三，代替殉人；
［7］
四，巫师带面具主持丧葬仪式 。
实际上汉代人对于面具的功用有着明确的
认识。《太平御览》卷 525 引《风俗通》曰： “俗说
61
亡人魂气飞扬，故作魌头以存之。 言头体魌魌然
盛大也。或谓魌头为触圹，殊方语也。”唐代段成
式在《酉阳杂俎 》中也说： “魌头，所以存亡者之
魂气也。一名苏衣被，苏苏如也。 一曰狂阻，一
［8］
曰触圹。 四目曰方相，两目曰僛。” 《风俗通 》
作者应劭是东汉人，其认识自是可信。 魌头即面
具，汉代风俗认为面具是一种灵物，可以存亡者
之魂气。古人认为人体由魂和魄两部分组成 ，死
后各有所归，《礼记 · 郊特牲 》云： “魂气归于天，
形魄归于地”，躯体埋葬于墓中，为防止魂气离开
躯体飞扬消散或离开墓室作祟，将面具盖于墓主
面部或置于死者附近将魂气储存起来。 此为甲
类面具的功能。
但用来解释乙类面具的功用，似较为牵强。
墓主躯体放置于墓室内的葬具之中 ，胡人面具葬
于甬道内近封门处，两处相距较远，如魂气存于
此，势必造成魂、魄分离。 而且面具与大量陶俑
等随葬品特别是与镇墓俑置于一起 ，似并不是用
来存“亡者魂气 ”，更象是丧葬过程所用的一件
2． 胡人石座（ 李家梁 器具。
4． 兽面（ 马田坪 M23∶1）
据文献记载，汉代之前魌头就常为傩佩戴应
用于丧葬活动中，《周礼 · 夏官 · 方相氏》： “方
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
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 大丧，先柩，及墓，入
圹，以戈 击 四 隅，驱 方 良。”汉 郑 玄 注： “冒 熊 皮
者，以 惊 疫 厉 之 鬼，如 今 魌 头 也，魌 头，犹 言 假
头”。可见，先秦至汉代傩戴着面具活跃于丧葬
活动中，下葬之前，在棺前开路，至墓地，进入墓
室驱鬼。
那 M23 出土的胡人形象面具与傩是否有关
系呢？
二、胡人形象面具与“胡头”
笔者在《荆楚岁时记》（ 以下作《荆 》） 中检索
到一条傩人逐疫的活动： “十二月八日为腊日。
《史记· 陈胜传 》有‘腊月 ’之言，是谓此也。 谚
云： ‘腊鼓 鸣，春 草 生。’村 人 并 击 细 腰 鼓，戴 胡
头，及作金刚力士以逐疫。”此处“胡头 ”似与胡
人形象面具有一定的关系。但各书记载不一，有
［9］
作“胡头 ”，也有作“胡公头 ” 。 文字差异导致
解释不尽相同，多数学者认为“胡头 ”就是胡人
62
形象 面 具，如 顾 朴 光、郭 净 等 专 家 均 持 此 观
［10］
点 ； 康保 成 认 为“胡 公 头 ”与 胡 人 无 关，“胡
［11］
公”乃南朝刘宋 时 期 的 刘 胡 将 军 ； 还有认为
“胡公头”是一种帽子［12］。
《荆》书一处不可能同时记载“胡头 ”和“胡
公头”两词，必有一种是错误的。 复原真实文意
需了解《荆》的版本和流传情况。《荆 》是南朝梁
宗懔撰写的一部记载荆楚岁时习俗的著作 ，也是
保存到现在我国最早的一部专门记载古代岁时
节令的专著。 至隋人杜公瞻为《荆 》作注，使其
日益受到世人的重视，并且远传海外。 元明之际
亡佚。“今本乃明人自类书中辑出，而检阅未周，
［13］
罅漏百出” 。现存辑佚本有明代的何允中《广
汉魏丛书》本、陈继儒《宝颜堂秘笈 》本、祁承《淡
生堂余苑》本，清代人陈运溶《麓山精舍丛书 》本
等，其中前两本影响最大，后世多以此为底本。
这两本又以明《广汉魏从书 》本最受推崇，辑录
较精，共 36 条。《宝颜堂秘笈 》本较前者内容为
［14］
多，辑 48 条，但不免存在臆误之处 。 广本作
“胡头 ”，宝本为“胡公头 ”，从辑录的 严 肃 性 来
看，笔者倾向于广本的正确。
当然，要肯定广本仅凭其辑录的严肃性是不
够的。《荆 》原书不存，现存的本子都是从类书
中辑录而成的，所幸所引的类书多还存世。 以这
些类书为线索，当能复原原书该条内容。 就笔者
搜集到的资料，辑录该条的类书有： 《御定佩文斋
广群芳谱》、《说郛》、《太平御览》、《山堂肆考 》、
《御定渊鉴类函》、《事物纪原 》等［15］，其中前几
部均作“胡头”，仅《事物纪原》作“胡公头 ”，看来
多数 的 辑 录 者 也 是 倾 向 于“胡 头 ”。 其 中《说
郛》、《山堂肆考》、《御定渊鉴类函》、《御定佩文
斋广群芳谱 》等几部类书是在《荆楚岁时记 》亡
佚之后从其他类书中间接收录的，说服力不强。
《事物纪原》的成书时间和作者存在异议，《四库
全书》所收本以及《中国丛书综录 》均题为“宋 ·
高承撰”，但其序又云： “作者逸其姓氏不可考 ”，
似并无确切依据，近来张志和考证此书成于明
［16］
代 ，如确证，那《事物纪原 》也是在《荆 》亡佚
以后编录的。 只有《太平御览 》成书于北宋初，
其时《荆楚岁时记 》广为流传，《太平御览 》应从
《荆》原书辑录该条，最为可信。 所以笔者以为
应以《太平御览》所引的“胡头”为准。
研究与探索
后来的版本可能是引自《事物纪原 》，而《事
物纪原》之所以收录成“胡公头 ”应是受《梁书 ·
［17］
诸夷传》 或《南史·夷貊传下·倭国》的影响，
“富贵者以锦绣杂采为帽，似中国胡公头。”此处
文意非常明白，“胡公头 ”是一种帽子，绝非“胡
头”，“胡头”另有它意。 傩人驱邪所戴魌头即使
不象方相氏的那样丑陋，也应对妖邪具有一定威
吓作用，“胡公头”帽子显然不具备这种功能，如
果“胡公头 ”很丑陋吓人的话，倭人富贵者还可
能在日常生活中戴着类似这样的帽子吗？ 《荆 》
文中还提到金刚、力士等佛教因素，据研究，佛教
初传时与胡人关系密切，此处傩戴着胡人形象面
具、扮演着佛教中的金刚和力士驱邪也是合理 。
综上，《荆》原文应为“胡头 ”。 那么便可排
除以“胡公头 ”为基础引申出来的各种解释，所
以“胡头”最可信的解释就是胡人形象面具 。
将“胡头 ”植入原文： 至迟南朝，每年腊日，
荆楚人打着细腰鼓，戴着胡人形象的面具，装扮
成金刚、力士以逐疫。”说明胡人形象面具至迟南
朝已经被赋予超自然的力量，傩戴上可以逐疫。
那为傩者为何会戴胡人形象的面具来逐疫
呢？
三、胡人形象面具与傩
胡人与早期佛教传入有着密切关系。 自张
骞通西域之后，四川与西域之间更为畅通。 四川
有两 条 主 要 道 路 通 往 西 域。 一 是 西 南 丝 绸 之
［18］
路 ，从成都向南经过牦牛道（ 又叫青衣路 ） 、滇
缅道可进入西南夷地区、缅甸、印度甚至中西亚，
从宜宾南去经僰道向西也可以连接“西南丝绸之
路”； 二是西北丝绸之路，从成都沿岷江西上，经
［19］
“河南道” 到达西域地区、中西亚，这条道路在
南北朝时期对于南朝和西域的交往起到了重要
［20］
作用 ； 也可以从成都北去经剑阁道至汉中，再
经秦岭诸道可达关中地区，与西北丝绸之路相
接。
西域胡人沿着这几条道路进入四川从事着
各种职业。尹俊霞根据出土的实物资料对胡人
在内地的活动进行了总结： 一是乐舞百戏，二是
［21］
侍从，三是胡僧 。 其中胡僧问题争议较大，笔
者以为胡人虽未必为僧，但最初的僧人应有一部
 汉代胡人形象面具考
分为胡人，毕竟佛教从域外传入，最初主要传播
者应为外域人。 吴焯关于胡人和佛教的关系讨
论思路很具有启发性，他认为“四川忠县出土的
陶屋模型上的胡人吹箫俑以及长江下游地区孙
吴、两晋时墓随葬的魂瓶上堆塑的吹箫奏乐以及
合十祈祷的形象，是佛教最初在民间自由发展
时，与中国本土的神仙崇拜、巫术相结合形成的
一种淫祀之风的表现，这些排列整齐或按一定方
位奏乐的胡人，应视为正在进行的一种通俗的佛
［22］
教宗教仪式，为死者祈祷冥福 ” 。 忠县陶屋模
型上的胡人是否举行通俗的佛教宗教仪式 ，笔者
不敢确定，但 M23 出土的一具胡人石座很符合
吴焯的推测。 该石座出土于中室，青 砂 整 石 雕
凿。胡人坐于长方形石板上，左手持莲花，莲柄
置于石板上。 右手五指并拢，略向前弯曲，似施
无畏印式。胡人头带尖帽。双眼圆睁，眼眶刻画
突出。曲眉，隆鼻，高颧骨，络腮胡。 胡人背上有
一石座，顶部有一圆形插孔。 身上涂朱砂，但大
部脱落。 高 46． 2、长 37． 5、宽 25． 2 厘米 （ 图一，
2） 。其中左手持的莲花和右手的姿势显示着该
胡人与佛教关系密切，莲花在佛教中很常见，甚
至有人认为“莲花 ”就是“佛 ”的象征，右手的姿
势与佛教的施无畏印式非常相似 ，如这两点确属
佛教特征，那此胡人应是僧人，同墓出土的胡人
形象面具也应与佛教有着密切的联系 ，或确如吴
焯所说的胡人正在为墓主举行通俗的“佛教宗教
仪式。”
笔者理解“通俗 ”二字应是符合本地信仰，
四川盆地是佛教较早传入地区，早期佛教造像集
［23］
中，丰都还发现了最早的纪年铜佛像
蜀汉之前还未发现有独立的佛教信仰证据，“早
期与佛教有关的图像都是作为中国本土的神仙
［24］
思想和早期道教的附庸状态出现的 。”
巴蜀地区自古盛行鬼神信仰，本土的巫傩之
术、神仙思想、民间宗教特别发达，无论是从《蜀
王本纪》、《华阳国志 》等文献记载来看，还是考
古发现的实物，都充满浓郁的巫鬼气息。 傩是巫
的重要一支，在古代巴蜀信仰中具有重要的地
位，是沟通巴蜀古民与神的重要媒介，其祭祀仪
式非常流行。傩的外在标志是使用面具，考古中
出土的大量面具说明古代巴蜀地区傩文化发达 。
1959 年四川巫山大溪 64 号墓出土了四川最早的
63
面具，以质地细腻的黑色火山岩雕成，平面呈椭
圆形，高 6、宽 3． 6、厚 1 厘米，正反两面皆浮雕人
面像，都是大张嘴、大圆眼、直鼻梁、耳不显露，顶
端有 2 个穿孔，可以穿线悬挂。距今 6000 ～ 5000
［25］
年前 。到三星堆文化时期的傩文化发展到一
个高峰，三星堆遗址共发现了 24 件面具，多出于
［26］
祭祀坑中，其中人面 21 件，兽面 3 件 。 这批
面具制作精致，尺寸较大，形象各异，说明傩在祭
祀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金沙文化继承了三星
堆文化的传统，仍有面具出土，只是数量和尺寸
都已减小，如金沙遗址博物馆收藏的金面具，宽
19． 5、高 11、厚 0． 04 厘米，重 46 克。
进入秦汉，巴蜀文化渐被中原文化同化，但
是傩文化非但没有消弱，反而融入了新鲜血液。
中原傩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如上文提到先秦时
期方相氏驱鬼活动，至汉代依然流行，且规模扩
大。张衡《东京赋 》记载了其盛大的仪式： “尔乃
卒岁大傩，殴除群厉。 方相秉钺，巫觋操茢。 侲
子万童，丹首玄制。 桃弧棘矢，所发无臬。 飞砾
雨散，刚瘅必弊。煌火驰而星流，逐赤疫于四裔。
然后凌天池，绝飞梁，捎魑魅，斮獝狂，斩蜲蛇，脑
方良。囚耕父于清泠，溺女魃于神潢。 残夔魖与
罔像，殪野仲而歼游光。 八灵为之震慑，况鬾蜮
与毕方。度朔作梗，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对操索
苇。目察 区 陬，司 执 遗 鬼。 京 室 密 清，罔 有 不
［27］
韪” 。《后汉书 · 礼仪志 》详细记载了傩祭的
过程： “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 …… 方相氏黄
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 ……”在大
规模开发西南地区的过程中，中原傩文化也随之
。 但在 进入了巴蜀地区。
从考古发现来看，方相氏与四川汉墓中普遍
［28］
发现的一种吐舌、执兵和蛇 镇墓俑有几分相
似： 一，皆执兵器，这种俑多左手执蛇，右手执兵
器，兵器 以 钺 居 多，也 有 执 斧，似 在“斩 蜲 蛇 ”；
二，方相氏穿“玄衣朱裳 ”，这种陶俑身上往往涂
有朱砂，如金堂 M23 发现的镇墓俑身上残留有
朱砂痕迹； 三，方相氏蒙熊皮、戴面具，以往多认
为镇墓俑人身兽面，实为观察不仔细所致，现在
发现的镇墓俑皆是人戴着兽面，早在 20 世纪四
十年代彭山崖墓的发掘者已经将这种俑面辨认
［29］
为魌头 ，一些研究者甚至认为镇墓俑为巫师
［30］
形象 ； 四，都有驱鬼镇墓作用，《封氏见闻录 》
 64
引《风俗通》： “《周礼 》方相氏，葬日，入圹驱 罔
象，罔象好食亡者肝脑。人家不能常令方相立于
侧，而罔象畏虎与柏，故墓前立虎与柏。”镇墓俑
葬于墓中道理相似，驱鬼的巫儺不可能常在墓
侧，于是制作与其相近的形象放于墓中镇墓 。 古
代巫、儺者甚多，如汉墓的画像上常有驱鬼的巫
傩形象，但形象不尽相同，且还存在地区差异，笔
者虽不能确定巴蜀地区镇墓俑是否为中原的方
相氏，但是这种吐舌、执蛇、执兵、头戴兽面的造
像为傩无疑。M23 也发现有两具 （ 图一，6） ，其
出土位置与胡人面具一致，功能似有相通之处。
这种弥漫于巴蜀地区的巫鬼文化阻碍了佛
教的初传，其传播者不得不变通方式，利用当地
某些宗教仪式来传播佛教。 其时傩文化在巴蜀
地区的盛行，所以其驱鬼仪式便成为胡僧传播佛
教思想的一种重要形式。 此时的佛教从外在形
式来看已经融入本地原始宗教信仰之中 ，因此吴
焯称为通俗的佛教仪式。 这也是 M23 中既有佛
教因素，又出土表现本土信仰的摇钱树、镇墓俑
等器物的原因。
胡人之所以利用傩仪传播佛教另一个重要
原因是胡人的故乡———西域也流行傩舞，实施起
来自然得 心 应 手。 唐 慧 琳《一 切 经 音 义 》四 十
一： “苏莫遮，西戎胡语也，正云飒磨遮，此戏本出
西龟兹国，至今犹有此曲，此国浑脱、大面、拨头
之类也，或作兽面，或像鬼神，假作种种面具形
状，以泥水沾洒行人，或持羂索、搭钩捉人为戏，
每年七月初公行此戏，七日乃停。 土俗相传云：
‘常以 此 法 禳 厌，驱 趁 罗 刹 恶 鬼 食 啖 人 民 之 灾
也。’”唐段 成 式《酉 阳 杂 俎 》也 有 类 似 的 说 法：
“龟兹国，元日斗牛马驼，为戏七日，观胜负，以占
一年羊马减耗繁息也。 婆罗遮，并狗头猴面，男
女无昼夜歌舞。”从慧琳和段成式的记载来看，古
龟兹流行傩舞，且功能与中土一致，也是为“禳
厌”，驱除恶鬼。
龟兹属于汉代西域地区，在今新疆库车、拜
城、沙雅、新和、阿克苏、温宿、巴楚一带，是丝绸
之路上的重镇。 该地域发现的傩面具实物印证
了慧琳和段成式的说法。本世纪初，日本人大谷
光瑞在库车挖到一木质面具，面具严重残损，只
剩左半部的额、颊、眼、耳及耳饰，大约相当于整
个作品的四分之一。其造型为深目、大耳、高额，
研究与探索
是典型的西域“胡人 ”形象。 面具弧度较大，雕
刻刚劲有力，耳朵刻划逼真，耳垂上坠着硕大的
耳饰，眼睛的瞳孔被镂空，只留下眼白部分，眉毛
［31］
粗而长，额 际 有 道 道 皱 纹 。 该 面 具 形 象 与
M23 的非常相似。 新疆巩乃地区还发现一件石
质胡人面具，高 23． 5 厘米，最宽处 17． 2 厘米，最
厚处 6 厘米，砂岩质，打磨光洁。 圆目内凹，眼珠
鼓突，瞳孔处有穿孔。鼻梁隆起，鼻翼肥大，鼻尖
上翘。唇部薄而微张，留有口缝。 其形象具有新
疆少数民族的特征。 两耳和前额的凹槽上各钻
有两个直径约 4 毫米的透孔，应该是用作系缚绳
［32］
索的 。这两件面具虽非科学发掘出土，但足
以说明古代傩舞在西域的流行。1903 年库车出
土一舍利盒上的图画再现了古代西域的傩舞 ，盒
身周围绘有一队乐舞图。整个乐舞图由 21 人组
［33］
成，其中有八个人戴着兽形或人形面具 。 这
种傩舞很早就传入内地，《隋书 · 音乐志》： “梁
三朝乐第四十四，设寺子导安息孔雀、凤凰、文
鹿、胡舞、登连上云乐歌舞伎。”上云乐的主要情
节是一“西方老胡 ”来梁瞻拜，呈技上寿，作胡舞
等，扮演着戴胡人面具。
西域傩舞与汉地的傩仪有很多相似之处 ，所
以才被胡人在传播佛教过程中与本地信仰结合 ，
在当地人心目中渐渐有了神性，成为神在人间的
代理。
四、结语
汉代佛教初传四川，势力弱小，只好依附本
地巫鬼信仰进行传播。 傩文化不仅在四川民间
宗教信仰中的占有重要地位，而且在西域地区也
比较流行，所以其祭祀形式被胡人选择用来传播
佛教思想，胡人熟悉其模式，也容易为巴蜀古民
所接受。时人对佛教认识不深，胡人在传播佛教
的过程中，逐渐获得了类似本地傩的神性，被看
作是具有超自然力量的人。 在举行丧葬仪式的
时候，傩戴上胡人形象的面具和本地巫傩一起参
加“先柩，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 ”，仪
式结束后，将面具葬于墓葬之中，起到镇墓作用，
其作用与镇墓俑相同，这也是 M23 既发现有执
蛇镇墓俑又发现胡人形象面具的原因。 后渐成
风俗，传至楚地，载入《荆楚岁时记 》中。 当然在
 汉代胡人形象面具考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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