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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宗时期的河西与伊西北庭... 942卷末所存三牒状为中心 杨宝玉
唐代宗时期的河西与伊西北庭... 942卷末所存三牒状为中心 杨宝玉
唐代宗时期的河西与伊西北庭节度使
杨宝玉
( 中国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北京 100732)
收稿日期: 2018-05-02
作者简介: 杨宝玉 ( 1964- ) ,女,北京市人。研究员,主要从事敦煌学研究。
唐代宗时期的河西与伊西北庭节度使———以 P. 2942 卷末所存三牒状为中心 21
彼道军将,早挹忠贞; 数州具寮,素高节操。前车既覆,已莫辩于薰莸; 后辙
须移,可早分于玉石。 事上固能剿绝, 临下岂惮锤埋。 请从曲突之谋, 勿误焦头
之祸。
周逸非道, 远近尽知。 理合闻天, 义难厘务。 既要留后, 任择贤良; 所贵当
才,便请知事。
某乙谬司观察, 忝迹行军, 欲宽泉下之鱼, 有惭弦上之矢。 公道无隐, 敢此
直书。
各牒所由,准状勘报。当日停务,勿遣东西。仍录奏闻,伏待进止。
差郑支使往四镇,索救援河西兵马一万人
勠力勤王,古今所重; 帅义殄寇, 《春秋》 则书。盖生人之令谟, 寔臣子之守
节。况河湟尚阻,亭障犹虞。元帅一昨亲巡,本期两道征点,岂谓中途遇害,遂令
孤馆自裁。痛愤辕门,悲感□□。□□□□,□问水滨之人; 杂虏未平,须征塞上
之马。□□□□,□□令必惟行周; 独坐忠信,临边谟无不□□。□□□□,□□
日以遄征; 四镇骁雄, 伫排风而骤进。 彼此 及时。 勉哉是
行,以副斯请。
差河 善,专往计会。征发讫先报。
各牒所由。准状 修 表录奏。
周逸与逆贼仆固怀恩书
推亡固存,《商 ( 尚) 书》 所重; 去顺效逆, 《春秋 》 则诛。 周逸猖狂, 素怀
悖乱。辇毂 [后残]
二、唐代宗时期的河西与伊西北庭节度使
笔者以为,发掘上录三件牒状的史料价值, 应以正确和充分理解其文字含义为前
提,而三牒状中最令后人纠结的是以官称表述的人物关系 , 故下面试以各官称为线索,
论述笔者对当时河西与伊西庭节度使的认识 。
1. “使主”、“副帅”、 “元帅 ”: 三称所指为同一人, 即接续杨志烈统领河西军的
杨休明,因杨志烈为两镇节度,杨休明及其率领的河西将士遂将他赴伊西庭视为 “巡
内征兵”,而这却触碰了伊西庭留后周逸的权利
“使主”、“副帅” 均出现于上录第一件状牒中,从所记事迹遭遇看, 毫无疑问是同
一个人,之所以用两称,笔者推测, 很可能是因为该状牒之题目的后半句 “兼矫诏河
已西副元帅” 中提到了矫诏而成的 “河已西副元帅 ”, 而那是另一个人 ( 详后 ) , 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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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是周逸,状牒作者谴责控诉的周逸的罪行不只是他勾结突厥杀害使主 ,还有矫诏自称
“河已西副元帅”,状牒作者承认其时周逸的身分是伊西庭留后, 但认为其 “河已西副
元帅” 则是矫诏而来,根本就不认可。
据前引 《李元忠神道碑》,当唐廷获知李元忠诛杀周逸之事后,表彰了李元忠并授
予官职。那么唐廷对周逸当然是完全否定的 ,根本不可能认可周逸的自称。
有无可能周逸矫诏是想承袭杨志烈或争夺杨休明的权位 ,即唐廷曾任命杨志烈、杨
休明为 “河已西副元帅” 呢? 先看杨志烈的情况。 据前面已经提及的吐鲁番阿斯塔纳
第 509 号墓所出 《西州使衙牓》,宝应元年五月杨志烈任伊西庭节度使时所带宪衔仅为
正五品上的御史中丞,而两年后的广德二年 ( 764) 杨志烈即被沙陀杀害于甘州, 这当
中他虽迁为尚书,但对于所谓兼领河西、 伊西庭、 安西的河已西副元帅来说资历仍浅,
而杨志烈的最终结局 ( 详后) 也足以说明他与 “河已西副元帅 ” 无涉。 至于杨休明就
更不可能了,不仅资历更浅,他还是在杨志烈突然遇害,群龙无首的特殊时期临时接管
河西军的,因途遥路阻,烽火战乱, 很可能至死都没能接获节度使诏命旌节 ( 朝廷任
命并遣使册拜和朝命送达之间必有时间差 ,而在军情政况瞬息万变的战乱时期 ,这种间
隔或曰滞后有时是致命的①) ,更别提 “河已西副元帅 ” 的任命了。 并且, 遍查现存各
类史料,对杨休明终官的记载明确而一致 ,均为河西节度使兼伊西北庭节度使 ,如果唐
廷真的曾任命其为 “河已西副元帅”,如此重要的官职,史书不应缺载,杨休明的后人
杨乾光等更不会遗忘漏记。
因而,所谓 “河已西副元帅 ” 不过是谋逆的周逸企图 “搏 ( 抟 ) 风妄期九万 ”,
即为对抗河西军公意而自壮声势的矫诏冒称 ,是子虚乌有之称,只会出现在对其罪行的
控诉中,却不可能得到任何史料的印证。
正因为当时的唐廷根本就没有设置过 “河已西副元帅 ”,由此称引申出来的所谓唐
廷通过设置河已西副元帅构建河西 、北庭、安西三道联防体制的说法就失去了凭据 。该
假说不仅没有可信史料支撑,更与当时唐朝总体政治形势不符 。彼时中原激战正酣,唐
廷疲弱被动,哪里有空暇和能力远瞻西顾。
3. “尚书”: 与 “使主” “副帅” “元帅 ” 并非同一人, 而是杨志烈, 广德二年他
已于甘州被沙陀人杀害,因以前杨志烈曾主政伊西庭,故当周逸为维护旧有势力谋逆作
乱时自然会盗用他的名义为自己背书
关于 P. 2942 卷末状牒中的 “尚书” 与被害于长泉的副帅之间的关系, 自唐长孺先
生始,相关研究者一直想当然地将他们等同了 。笔者认为本卷中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
其一,按正规官文书的行文习惯,在上录第一件状牒这同一件公文的正文中 ,对同
一个人物是不应该用两种官称混称的, 这与前面论及的题目与正文分用两称的情况不
同: 题目中的 “使主” 主要是从被害者与凶手之间的主、 从关系说的, 而 “尚书 ” 与
“副帅” 却都是实有所指的正规官称,混用容易致乱,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古人为文
一般都会避免的。
其二,状牒中有关他们的叙事完全不同。“尚书” 与 “副帅” 在状牒中所处的语言
环境及遭遇各异: “副帅巡内征兵,行至长泉遇害” 等语表明副帅是现任使主,是在征
兵过程中被杀; 而 “尚书忠义,寮属钦崇; 生前人无间言, 殁后状称矫诏 ” 等语则是
说尚书于死后被别有用心的人盗用了名义以谋取私利 。 被杀害与被盗名诬陷性质迥异,
不能简单等同,显然并非同一人。
其三,对 P. 2942 所抄各公文作者的考证① 也可证尚书与使主、 副帅、 元帅并非同
一人。P. 2942 共抄存 40 馀则判文,其中第 1 - 5 行判文自题 “尚书判 ”, 十分清楚地说
明了该则判文的作者为尚书。而第 11 - 14、34 - 38、86 - 88、145 - 148 行四则判文所判之
事均与尚书有关,判案者显然不是尚书本人而是另有其人 ,且后者应是本卷所抄大多数
判文的作者,他判署了大量与州刺史、军使有关的文书,断非撰作上录第一件状牒的行
军司马可比,却与该状牒中可以统理两镇军政事务的副帅相符。 换言之,P. 2942 所存
40 馀则判文的作者至少有两位, 此二人均有节度使权责 ( 各判文均以节度使口吻判
署) ,而当时的河西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位节度使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有前任与后继
之别,后继者尊称前任为 “尚书”,自己则被属下称为 “副帅”。
上文已经论证了副帅为杨休明,他的前任非杨志烈莫属。其实关于尚书为唐代宗时
期的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学界一直没有异议,笔者亦认为其说有据可信,笔者极力主张
的只是应将 “尚书” 与 “使主” “副帅” “元帅” 进行区分, 也只有这样才能客观正视
传世史籍对尚书事迹的记述。
考 《资治通鉴》 卷 223 代宗广德二年十月条记: 当反叛唐朝的仆固怀恩南寇时,
杨志烈曾派出河西精锐攻打仆固怀恩的老巢灵州以缓京师之困 , 此举有力地支援了唐
廷。但是,当伤亡惨重的残军归来时, 杨志烈沉浸于 “此行有安京室之功 ” 的欣慰,
没能充分体恤属下将士的悲苦,一句 “卒死何伤” 招致 “士卒怨其言 ”, 兵将的不满情
绪开始积聚。 不久, 吐蕃围困凉州城, 将士们的不满被迅速引发, “士卒不为用 ”,
以致:
志烈奔甘州,为沙陀所杀。①
同书卷 224 代宗永泰元年 ( 765) 条亦有注文云:
杨志烈死见上卷广德二年。②
《旧唐书》 卷 196 上 《吐蕃传上》 对杨志烈西奔情形更具体而形象地记为 :
广德二年,河西节度杨志烈被围,守数年,以孤城无援,乃跳身西投甘州,凉
州又陷于寇。③
此处之 “守数年” 是指杨志烈守卫河西而非被围后的凉州。 关于凉州被围与陷落的时
间,传世史书与敦煌文书等均记为广德二年。 于此, 还有一条相关史料也当注意, 即
《资治通鉴》 卷 223 于上引第一条史料处还引章钰 《胡刻通鉴正文校宋记》 曰:
十二行本 “杀” 下有 “凉州遂陷” 四字。
章钰 《胡刻通鉴正文校宋记》 中所说的十二行本 《通鉴 》 乃是刻印精良的宋本, 该本
明言杨志烈被杀在先,凉州陷落在后,也可证杨志烈殁于凉州陷落之前的广德二年 。
这些史籍对杨志烈自受困凉州,至西奔甘州, 再至被沙陀杀害的记述完整、 清晰、
一致④,据此,杨志烈于广德二年被沙陀杀害于甘州应是不刊之论 ,那么他也就不可能
二次亡殁于伊州与北庭之间的长泉 ,与长泉遇害的副帅绝非同一人。
行文至此,笔者必须回应学界流传多年的一种说法 : 将 P. 2942 第 145 行 “玉门过
尚书” 一语译解为 “尚书经过了玉门关 ”, 并进而推论尚书弃凉州西奔后并未死于甘
州,而是一路西行,经沙州玉门关,远赴伊西庭征兵,至长泉遇害,从而将文书所言被
杀副帅等同于尚书,又将其推断为杨志烈。
笔者认为,上述一连串假设均建立在 “玉门过尚书 ” 是 “尚书经过玉门关 ” 之意
的基础上,但问题是原句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上述解读连续出现了三个疏误: 将 “玉
门” 理解为玉门关、 将 “过 ” 解作经过、 将原句的主语与宾语颠倒而成 “尚书过玉
门”。以下略作解说。
通观 P. 2942 所抄 40 馀则判文,其判处的均为军、 州事务, 是知判案者只面对军、
州层级,各县政务尚且不会直接干涉,更不可能跨越数级去过问处置小小关隘玉门关的
事情了,因而此处的 “玉门 ” 绝非玉门关, 也不是玉门县, 而是玉门军, 其简称 “玉
① 过丧原本是丧葬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与送葬、路祭等关系密切,具体指逝者的亲知友朋等于丧车经过时
举哀致祭。
② 详参拙文 《法藏敦煌文书 P. 2942 文本解析》,刘中玉主编 《形象史学》 2017 上半年,北京: 社会科学文
献出版社,2017 年,第 156-169 页。
30 敦 煌 学 辑 刊 2018 年第 3 期
前已言及,宝应元年时的伊西庭节度使为杨志烈 ,稍后他赴河西,在担任河西节度
使的同时仍兼伊西北庭节度使,又因两地辽远,伊西庭同时设立了留后。以后两地的实
际状况是,当杨志烈兼任两使并主要以凉州为中心治军时 ,两地相安,但当杨休明接手
并将河西军治所西移沙州,甚至径直赴伊西庭征兵时,冲突便不可避免了,最终酿成了
节度使被害的惨祸。P. 2942 卷末牒状作者在控诉周逸罪行时, 一方面强调副帅具有两
镇职权,周逸谋杀使主是犯上作乱,另一方面,针对撰作状牒时两地的客观情况 ,明确
提出 “既要留后,任择贤良; 所贵当才,便请知事 ”,表明副帅长泉遇害事件之后, 河
西将士对当时两地的客观形势有清醒认识 ,明白在伊西庭设留后的必要性,期待的乃是
以选用贤良有才干的人担任伊西庭留后来取代大逆不道 、欺世盗名的周逸,而不是由治
所已移至沙州的河西军完全统摄伊西庭 。
根据前引 《赠杨休明等官诏》 称杨休明为 “故河西兼伊西北庭节度观察使 ”, 唐廷
确实给了杨休明两镇节度的名义 ,但是以后的河西节度使却不再兼领伊西庭 。例如,大
历七年 ( 772) 八月之前①颁布的常衮撰 《喻安西北庭诸将制 》 即称杨休明的后任为
“河西节度使周鼎”②。再如, 《赠杨休明等官诏 》 所述周鼎的官职也只是 “故河西节度
观察使检校工部尚书兼侍御史大夫周鼎 ”。 这说明杨休明死后两镇已的确无法共管了,
此前杨志烈兼领两节度乃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产物 , 杨休明没有杨志烈那样的背景资
历,徒有其名的结果是祸乱加身,其后继者周鼎更是连虚名都不再有了 。
今知周逸被诛杀后伊西庭即由率领五千将士前来为杨休明复仇的原河西军将李元忠
等实际管领,至大历二年 ( 767) , 唐廷更是正式任命李元忠为伊西庭节度使, 以后还
多次为其加官。《李元忠神道碑》 在上引文之后紧接着写道:
大历二年,遣中使焦庭玉,授伊西庭节度兼卫尉卿、瀚海军 [押] 蕃落等使。
大历五年九月,中使将军刘全璧至,加御史中丞。大历八年四月,中使内寺伯卫朝
王巷至,加御史大夫,赐姓改名,赐衣一袭。
关于此后的李元忠事迹,胡广 《记高昌碑》 记录和考释曰:
碑云: “建中三年二月廿七日,加刑部尚书、 宁塞郡王。” 《会要 》 云: “建中
二年七月,加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北庭大都护。” 与碑不合。 岂二年为遣使之
日,三年乃至塞之日也。 所加官爵不同, 不审何者为是。…… 《唐书 · 回鹘传 》
云 “贞元二年,元忠等所遣假道回鹘乃得至长安,帝进元忠为北庭大都护。” 此史
之失也。碑云: “建中五年五月五日,公薨于北庭之廨宇。 六年, 葬前庭东北原火
山南面。” 然建中止四年, 明年为兴元元年, 又明年为贞元元年。 无五年、 六年。
① 曾有学者将此语解作副帅是被迫自杀的,恐非是。孤馆: 本意为孤寂的客舍,此处殆因状文作者是受形势
所迫而随河西节度移镇沙州的,故以此自称。自裁: 此处谓自作决定。
32 敦 煌 学 辑 刊 2018 年第 3 期
与伊西北庭节度使或留后的任职情况归纳为 :
河西:
约宝应元年①至广德二年 ( 762 - 764) ,杨志烈任节度使;
永泰元年至大历元年 ( 765 - 766) ,杨休明任节度使;
大历元年至大历十一年八月之后某年 ( 766 - 776 年八月之后某年) ,周鼎任节度使;
再后阎朝自领州事。
伊西庭:
宝应元年至广德二年 ( 762 - 764) ,杨志烈任节度使;
约宝应元年至大历元年 ( 762 - 766) ,周逸任留后;
永泰元年至大历元年 ( 765 - 766) ,杨休明任节度使;
大历二年至德宗兴元元年 ( 767 - 784) ,李元忠任节度使。
这当中杨志烈和杨休明兼领两镇 。关于这些节度使或留后的个人结局 ,今知除李元
忠寿终正寝外,皆死于非命,当时河西西域抗蕃斗争之惨烈可见一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