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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周必大关于欧阳修《范公神道碑》的论争

! 夏汉宁

欧阳修《范公神道碑 》因范纯仁等刻石时擅自删去范、吕解仇之记载,既引起了欧阳修的不满,又引起了
后世学者的争论。朱熹与周必大就曾对此展开过激烈的论争。两人观点孰是孰非#本文以史料为据,对此问题
作客观、公正的评析。
’ 关键词 ( 朱熹;周必大;范公碑;论争
’ 中图分类号 ( )*+&, * ’ 文献标识码 ( - ’ 文章编号 ( $++. / 0$12 ! *++. " +3 / +*** / +1
夏汉宁 ! $%01— " ,湖北崇阳人,江西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 江西南昌 33++44 "

欧阳修曾撰《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 范经营西事,若果为国交欢,岂非甚美。是时吕氏子弟、
铭 》! 以下简称《范公神道碑 》" ,因范仲淹之子范纯仁兄 亲戚布满中外,何故无一字誉及,必有难言,遂两忘耳。”
弟在刻石时,擅自删去其中关于吕、范解仇之事的记载, 《
! 与朱元晦待制 》,
《周益国文忠公集 》卷一百八十六,书
因而引起欧阳修强烈不满。此事在当时即引起了人们的 稿卷一 "
关注,并成为后世学者论争的话题。朱熹和周必大就曾 二是朱熹给周必大的两封信,曾对周氏的主要观点
对此问题进行过激烈的论争,而其焦点便为吕、范是否 有所归纳。如《答周益公书 ! 第二 " 》,对周氏观点概括甚
解仇#本文拟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析朱、周之争。 “今读所赐之书,而求其指要,则其言若曰:吕公度量
详:
浑涵,心术精深,所以期于成务。而其用人,才德兼取,不
一 为诸贤专取德望之偏,故范、欧诸公,不足以知之,又未
朱熹与周必大关于欧阳修《范公神道碑 》的争论,大 知其诸子之贤而攻之有太过者。后来范公虽为之用,然
约发生在宋宁宗庆元二年 ! $$%& 年 " 前后,此时周必大编 其集中归重之语亦甚平平,盖特州郡之常礼,而实则终
辑《欧阳文忠公集 》的工作已全部完成。由于从事欧集的 身未尝解仇也。其后欧公乃悔前言之过,又知其诸子之
编辑工作,故对欧阳修的作品及有关资料周必大是十分 贤,故因《范碑 》 为解仇之语以见意。而忠宣独知其父
熟悉的,而对欧阳修文集中有待考辨的问题,他也是十 之心,是以直于碑中刊去其语,虽以取怒于欧公而不惮
《范公神道碑 》所引起的纷争,便是他所关注
分关注的, 也。凡此曲折,指意微密,必有不苟然者。”《
! 晦庵先生朱
的问题之一。为此,他曾写信给朱熹等人,对此问题进行 文公文集 》卷三十四 "
探讨。周必大给朱熹的信 ! 至少有两封 " ,不知何故,在 三是周必大给吕祖俭的信。吕祖俭与周必大也曾争
《四库全书 》所收《文忠集 》不见收录,在清光绪二十五年 论过吕、范是否解仇之事,周氏在给吕氏信中,观点与朱
周日新堂刊本《周益国文忠公集 》中亦未收录。但是,周 “考亭间得书,孜孜《范
熹信中所归纳的大致相同,其云:
必大关于这个问题的观点,我们可以从其他文献中获 碑 》,殊可敬叹。然亦有疑庆历诸贤,黑白太明,致此纷
悉: 纭。六一壮年气盛,切于爱士,不知文靖浑涵精深,期于
一是周必大在庆元二年冬给朱熹的一封短信中提 成务,未免责备。正献兄弟,方含章不耀,人所未知,故语
“如仁录 ! 一本作《仁宗实录 》" 乃
及自己的观点,其信云: 言多失中。后来大段自悔,所谓君子之过,不必曲为说道
名公笔削,非如近世传闻卤莽,且有好恶之私,其于吕、 理。如《仁宗实录 》,皆经名公笔削,仍亲闻当时议论。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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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周必大关于欧阳修《范公神道碑 》的论争

于西事本末略不及,二公意也可想。今观自记,首云学道 欧二公,或以讽议为官,或以谏诤为职,又安可置之而不
三十馀年,却似后学说话。至以忠宣比尧朱,亦太过。本 论! 且论之,而合于天下之公议,则又岂可谓之太过也
朝诸公心平如忠宣者几希,设有真迹,尚未敢必,况居仁 哉! 逮其晚节,知天下之公议不可以终拂,亦以老病将归
所传耶 ! ”"《与吕子约寺丞 》,
《周益国文忠公集 》卷一百 而不复有所畏忌,又虑夫天下之事或终至于危乱,不可
八十八,书稿卷三 # 如何,而彼众贤之排去者,或将起而复用,则其罪必归于
四是周必大给汪逵的信,在这封信中,周必大谈及 我,而并及于吾之子孙。是以宁损故怨,以为收之桑榆之
与朱熹、吕祖俭关于吕、范是否解仇的争论,并叙述了自 计。盖其虑患之意,虽未必尽出于至公,而其补过之善,
“惟吕、范一节,朱元晦、吕子约屡以为言,终
己的观点: 天下实被其赐,则与世之遂非长恶,力战天下之公议,以
不敢曲从者,亦岂无说! 历观近代,用心平直如忠宣公, 贻患于国家者,相去远矣。”朱熹对吕夷简“前过后功 ”的
可一一数,决不违父志,强削志文。又本朝正史,惟两朝 心理变化所作的分析,可谓入情入理,虽然吕氏“后功 ”
多出名公之手,最为可信。是时吕氏子弟显用于朝者多, 的动机“未必尽出于至公 ”,但是,由于他地位特殊,这种
而于吕、范列传并无一言及此,却于《孙威敏传 》中备 “补过之善 ”,对于国家政事确实非常有益,而且,他能补
载。诋吕之疏,他传多有之。……吕居仁传欧公自志,再 过,这又与那些顽固不化,不肯改过者相去甚远,对此,
三志,子约实无亲笔,纵有,亦是欧公自悔前疏太过,欲 朱熹也给予了恰当的肯定。在否定吕氏“前过 ”,肯定其
自解于正献兄弟,不须凭也……传欧公《与苏明允 》一帖 “后功 ”的同时,朱熹对范、欧直言吕氏之过的精神也是
尤伪,盖明允初得欧公寄《范碑 》,已论此事,尝赞其用心 充分肯定的,而对周必大指责范、欧直言吕氏之过明确
广大,岂待后来! 黄门《龙川志 》记此甚详,殊不及也。陈 表示了自己不能苟同的态度。既然吕夷简晚年有“补过
无已《谈丛 》多失轻信,颇类齐东野人语。今《范集 》载《祭 之善 ”,那么范、欧对此又是如何呢! 朱熹论曰:
“至若范
吕文 》,自是先得遗书,用州郡礼致祭,初无感激自悔之 公之心,则其正大光明,固无宿怨,而倦倦之义,实在国
词。但考两朝史诸臣传,则未尝交欢,各为国事,忠宣必 家,故承其善意,既起而乐为之用。其自讼之书,所谓‘相
得于过庭,岂忍诬其先人,自堕不孝之域乎$ ”《
" 与汪季 公有汾阳之心之德,仲淹无临淮之才之力 ’者,亦不可不
路司业 》,
《周益国文忠公集 》卷一百八十八,书稿卷三 # 谓之倾倒而无馀矣。此最为范公之盛德,而他人之难
以上四条,足以表明周必大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即 者。欧阳公亦识其意而特书之。盖吕公前日之贬范公,自
范、吕未曾解仇。从这些资料中,还可看到参与这场争论 为可罪;今日之起范公,自为可书。二者各记其实,而美
的不仅有朱熹,而且还有吕祖俭,汪逵虽未直接介入这 恶初不相掩,则又可见欧公之心,亦非浅之为丈夫矣。 ”
场争论,但周必大也曾向他详细叙述了自己的观点,并 《
" 答周益公书 " 第二 # 》# 这段话,既赞扬了范、欧的高尚
要求汪逵将自己的意见转达给吕祖俭,由此我们也可以 品格,又表明了自己主张吕、范解仇的观点,更肯定了欧
了解到,吕祖俭是不同意周必大的观点的,因为篇幅所 阳修在《范公神道碑 》中的有关记录。
限,吕氏观点本文不作赘述。 在《答周益公书 " 第二 # 》中,朱熹不仅对范、欧、吕的
那么,朱熹的观点究竟如何! 答案非常明了,他是反 人品作了总体评价,而且还对周必大所提出的论点,逐
对周必大的观点的。在《答周益公 》的两封信中,他对周 条进行反驳。周必大认为吕夷简“度量浑涵,心术精深,
必大的观点作了系统地全面地批驳。 所以其于成务 ”。朱熹则认为:
“夫吕公之度量心术,期以
在对范、欧、吕三人的评价上,朱熹与周必大的观点 济务,则诚然矣。然有度量,则宜有以容议论之异同;有
正好相反。朱熹在《答周益公书 " 第一 # 》中说:
“但窃以为 心术,则宜有以辨人才之邪正;欲成天下之务,则必从善
范、欧二公之心,明白洞达,无纤芥可疑。吕公前过后功, 去恶,进贤退奸,然后可以有济。今皆反之,而使天下之
瑕瑜自不相掩。若如尊喻,却恐未为得其情者,故愿相公 势,日入于昏乱,下而至于区区西事,一方之病,非再起
更熟思之也。”在《答周益公书 " 第二 # 》中,朱熹更是十分 范公,几有不能定者,则其前日之所为,又恶在其有度量
“盖尝窃谓吕公之心,
详细地阐述了自己有观点,他说: 心术而能成务也哉$ ”周必大认为吕夷简用人,
“才德兼
固非晚生所能窥度,然当其用事之时,举措之不合众心 取,不为诸贤专取德望之偏,故范、欧诸公,不足以知之,
者,盖亦多矣,而又恶忠贤之异己,必力排之,使不能容 又未知其诸子之贤而攻之有太过者 ”。对此,朱熹反驳
于朝廷而后已。是则一世之正人端士,莫不恶之,况范、 “其用人也,欲才德之兼取,则亦信然矣。然范、欧诸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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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非徒有德而短于才者。其于用人,盖亦兼收而并取, 或者过为隐避,亦不足怪,恐亦未可以此而定其有无也。
虽以孙元规、滕子京之流,恃才自肆,不入规矩,亦皆将 既然范、吕解仇是事实,那么范纯仁又为何要在刻
护容养,以尽其能,而未尝有废弃,则固非专用德而遗才 碑时删除这段文字呢& 朱熹分析认为,这是因为“乃翁解
矣。而吕公所用如张、李、二宋,姑论其才,亦决非能优于 仇之事,度其心未必不深耻之,但不敢出之于口耳。故潜
二公者,乃独去此而取彼,至于一时豪俊 弛之士,穷而 于墓碑刊去此事,有若避讳然者 ”。对于范纯仁的这一行
在下者,不为无人,亦未闻其有以罗致而器使之也。且其 为,朱熹是非常不满的,除了认为范纯仁“事业规模,与
初解相印,而荐王随、陈尧佐以自代,则未知其所取者, 文正之洪毅开豁,终有未十分肖似处 ”外,他还认为:
为才也耶& 为德也耶& 是亦不足以自解矣。 ”对于周必大 若曰范公果无此事,而直为欧公所诬,则为忠宣者,
所强调的范、欧攻吕太过,以及范、吕未尝解仇等观点, 正当沫血饮泣,贻书欧公,具道其所以然者,以白其父之
朱熹更是作了全面、系统地反驳,他说: 心迹,而俟欧公之命以为进退。若终不合,则引义告绝,
若谓范、欧不足以知吕公之心,又不料其子之贤,而 而更以属人,或姑无刻石,而待后世之君子以定其论,其
攻之太过,则其所攻事皆有,迹显不可 ,安得为过 & 且 亦可也。乃不出此,而直于成文之中刊去数语,不知此为
为侍从谏诤之官,为国论事,乃视宰相子弟之贤否以为 何等举措。若非实讳此事,故隐忍寝默而不敢诵言,则曷
前却,亦岂人臣之谊哉& 若曰范、吕之仇初未尝解,则范 为其不为彼之明白,而直为此黯 耶&
公既以吕公而再逐,及其起任西事,而超进职秩,乃适在 更让朱熹不能理解的是,像周必大等人,竟以范纯仁的
吕公三入之时。若范公果有怨于吕公而不释,乃闵默受 这种行为依据,以此来判断范、吕未曾解仇,欧阳修所记
此,而无一语以自明其前日之志,是乃内怀愤毒,不能以 不实。朱熹说:
理自 胜 ,而但 以 贪 得美 官 之故 , 而受 其 笼 络 ,为 之驱 今不信范公出处文辞之实,欧公丁宁反复之论,而
使,未知范公之心其肯为此否也。若曰,欧公晚悔前言之 但取于忠宣进退无据之所为,以为有无之决,则区区于
失,又知其诸子之贤,故因《 范碑 》以自解,则是畏其诸子 此诚有不能识者。若摭实而言之,但曰:吕公前日未免蔽
之贤,而欲阴为自 之计,于是宁卖友以结新交,虽至以 贤之罪,而其后日诚有补过之功;范、欧二公之心,则其
无为有,愧负幽冥,而不惶恤,又不知欧公之心其忍为此 终本末如青天白日,无纤毫之可议。若范公所谓生平无
否也。况其所书,但记解仇之一事,而未尝并誉其他美, 怨恶于一人者,尤足以见其心量之广大高明,可为百世
则前日斥逐忠贤之罪,亦未免于所谓欲盖而彰者,又何 之师表。至于忠宣,则所见虽狭,然亦不害其为守正则不
足以赎前言之过,而媚其后人也哉 &若论忠宣之贤,则虽 费词说而名正言顺,无复可疑矣。
亦未易轻议,然观其事业规模,与文正之洪毅开豁,终有 对于周必大所提及的其它一些文献,因不影响范、
未十分肖似处。盖所谓可与立,而未可与权者。乃翁解仇 吕解仇之事实的认定,所以朱熹并未一一辨析,而只是
之事,度其心未必不深耻之,但不敢出之于口耳。故潜于 就《昭录 》、
《墨庄 》、
《谈丛 》等涉及到范、吕解仇之事的文
墓碑刊去此事,有若避讳然者。欧公以此深不平之,至屡 献作了叙述。关于《昭录 》的论述见上文所引,关于《墨
见于书疏,非但《 墨庄 》所记而已。况《 龙川志 》之于此,又 庄 》’ 即张邦基所撰《墨庄漫录 》( ,朱熹的态度是比较慎
以亲闻张安道之言为左验,张实吕党,尤足取信无疑也。 “《墨庄 》之录出于张帮基者,不知其何人。其
重的,他说:
在这封信中,朱熹还对周必大因《昭录 》未载范、吕解仇 所记欧公四事,以为得之于公孙当世,而子约以为绍兴
之事而否定两人解仇之事实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舍人所记,此固未知其孰是。但味其语意,实有后人道不
后书诲谕,又以《 昭录 》不书解仇之语,而断其无有, 到处,疑或有自来耳。”关于《谈丛 》’ 即陈师道所撰《后山
则熹以为吕公拜罢、范公进退,既直书其岁月,则二公前 谈丛 》( ,周必大攻之尤甚 ’ 见前文所引 ( ,朱熹则认“若
憾之释然,不待言而喻矣。不然,则《 昭录 》书成,欧公固 《谈丛 》之书,则其记事固有得于一时传闻之误者,然而
已不为史官,而正献、忠宣又皆为时用,范固不以墓碑全 此病在古虽迁、固之博,近世则温公之诚,皆所不免,况
文上史氏,而吕氏之意亦恐其有所未快于欧公之言也。 于后世虽颇及见前辈,然其平生踪迹多在田野,则其见
是以姑欲置而不言,以泯其迹,而不知后世之公论有不 闻之间不能尽得事实,宜必有之,恐亦未可以此便谓非
可诬者,是以启今日之纷纷耳。如又不然,则范公此举, 其所著也。 ”
虽其贤子尚不能识,彼为史者知之,必不能如欧公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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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周必大关于欧阳修《范公神道碑 》的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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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
况,并汇报了治水方案,同时也道出了自己的苦恼: “范仲淹贤者,
运使。会吕公自大名复入相,言于仁宗曰:
今之世,有所兴作,横议先至,非朝廷主之,则无功而有 朝廷将用之,岂可但除旧职耶* ”除龙图阁直学士、陕西
毁,守土之人,恐无建事之意矣。 ”& 同上 ’ 在苏州治水一 经略安抚使。上以许公为长者,天下皆以许公为不念旧
事上,范仲淹最终还是得到了朝廷的支持,这与吕夷简 “向以公事忤犯相公,不意相公乃尔奖
恶。文正面谢曰:
的关注不无关系。由此可见,范、吕二人虽然在废后事件 拔。”许公曰:
“夷简岂敢以旧事为念耶* ”及文正知延州,
中意见分歧很大,而范也因此而被贬,但这并没有影响 移书谕赵元昊以利害,元昊复书,语极悖慢。文正具奏其
到二人的正常交往,吕夷简也并没有迫害和刁难范仲 状,焚其书不以闻。时宋相庠为参知政事,先是,许公执
淹,相反,吕夷简对于任职州县的范仲淹还比较关照。 政,诸公唯诺,书纸尾而已,不敢有所预,宋公多与之论
范、吕关系真正恶化,是在景祐三年 & ("%) 年 ’ 间。这 “人
辨,许公不悦。一日,二人独在中书,许公从容言曰:
一年范仲淹已从州县召还,判国子监,迁吏部员外郎、权 臣无外交,希文乃擅与元昊书,得其书,又焚去不奏,他
知开封府。回到京都的范仲淹,对于吕夷简用人不当,非 人敢尔耶* ”宋公以为许公诚深罪范也。时朝廷命文正分
常不满,并予以指责,而对于建都之争,范仲淹与吕夷简 “臣始闻贼有悔过之意,故以书诱谕之,会任
析,文正奏:
“时吕夷简执政,进用者多出其门。仲淹上《百
意见相左: 富败,贼势益振,故复书悖慢。臣以为朝廷见之而不能
官图 》指其次第曰:
‘如此为序迁,如此为不次,如此则 讨,则辱在臣矣,故不敢以闻也。 ”奏上,两府共进,宋公
公,如此则私。况进退近臣,凡超格者,不宜全委之宰 “范仲淹可斩+ ”杜祁公时为枢密副使,曰:
遽曰: “仲淹之
相。’夷简不悦。他日,论建都之事,仲淹曰:
‘洛阳险固, 志,出于忠果,欲为朝廷招判耳,何可深罪 * ”争之甚切。
而汴为四战之地,太平宜居汴,即有事必居洛阳。当渐广 宋公谓许公,必有言相助也。而许公默然,终无一语。上
储蓄,缮宫室。 ’帝问夷简,夷简曰:
‘此仲淹迂阔之论 “杜衍之言是,止可薄责而已。 ”
顾问许公如何,许公曰:
也。’仲淹乃为四论以献,大抵讥切时政。且曰:
‘汉成帝 乃降一官,知耀州。于是论者喧然,而宋公不知为许公所
信张禹,不疑舅家,故有新莽之祸。臣恐今日亦有张禹, 卖也。宋公亦寻出知扬州。
坏陛下家法。 ’夷简怒诉曰:
‘仲淹离间陛下君臣,所引 — 《涑水纪闻 》卷八
——
用,皆朋党也。’仲淹对益切,由是罢知饶州。”
《& 宋史 》第 这段记载,不仅记录了范、吕解仇之事,而且还记录了范
《范仲淹传 》’ 这次事件,不仅使范、吕交
三百一十四卷, 仲淹投书赵元昊劝降之事,在决定范仲淹生死之际,又
恶,而且在政治上形成了范、吕两大集团。此事之后,直 是吕夷简一语相助,才使得范仲淹免遭大难。
到康定元年吕夷简举荐范仲淹,两人之间的怨恨才得以 苏辙《龙川别志 》卷上也曾记载了庆历四年 & 公元
化解。 ("## 年 ’ 范、吕交往的事实:
第三,范、吕解仇,在时人著述中多有记载,且为后 范文正公笃于忠亮,虽喜功名,而不为朋党。早岁排
代史学家认同。 吕许公,勇于立事,其徒因之,矫厉过直,公亦不喜也。自
关于范、吕解仇之事,在周必大、朱熹之前的宋人著 越州还朝,出镇西事,恐许公不为之地,无以成功,乃为
述中多有叙述,而且基本认为范、吕二人确实解仇,在 书自咎,解雠而去。其后以参知政事安抚陕西,许公既老
周、朱书信中报及的《龙川别志 》、
《后山谈丛 》、
《墨庄漫 居郑,相遇于途。文正身历中书,知事之难,惟有过悔之
录 》等著作中均持此观点。这里我们想重点介绍司马光 语,于是许公欣然相与语终日。许公问何为亟去朝廷,文
对此事的记载,因为司马光是北宋著名的史学家,而且 “经制西事,莫如在朝廷之
正言欲经制西事耳。许公曰:
又与吕夷简、范仲淹、欧阳修为同时代的人,所以,他的 便。 ”文正为之愕然。
记述更具权威性。司马光曾著《涑水记闻 》十卷,主要记 相类似的记载我们在魏泰的《东轩笔录 》中亦可看到:
载了自宋太祖到宋神宗朝的故事,此书属笔记体,原为 & 范文正 ’ 以参知政事为河东陕西安抚使。时吕许公
编撰《资治通鉴后记 》而准备的资料,虽内容不尽确实, 夷简谢事居圃田,文正往候之,许公问曰:“ 何事遽出
但也有不少史料是很可靠的。此书记载范、吕解仇有一 也 * ”范答以暂住经抚两路,事毕即还矣。许公曰:
“参政
段详细的文字: 此行,正蹈危机,岂复再入* ”文正未谕其旨,果使事未
范文正公于景祐三年言吕相之短,坐落职,知饶 还,而以资政殿学士知州。
州。康定元年,复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寻改陕西都转 这两段文字记范、吕解仇,尤其是晚年交欢,可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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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周必大关于欧阳修《范公神道碑 》的论争

白无误。而宋人的这些记载,其实也深深影响到后代的 寺丞 》$“其后欧公乃悔前言之过,又知其诸子之贤,故因
史学家,他们也基本上接受了范、吕解仇这一观点。如 《范碑 》 为解仇之语以见意。 ”# 朱熹《答周益公书 # 第
《宋史・范仲淹传 》就曾有这样的记述:
“会夏竦为陕西 二 $ 》$ 对周必大的观点,朱熹曾作了遂条批驳,我们认为
经略安抚、招讨使,进仲淹龙图阁直学士以副之。夷简再 朱熹的批驳有理有据,合情合理。这里我们想进一步指
‘臣乡论盖国
入相,帝谕仲淹使释前憾。仲淹顿首谢曰: 出的是,周必大在《范公神道碑 》的论争中,对欧阳修的
家事,于夷简无憾也。’”这些史料,都从不同方面佐证了 认识有着明显的失误——

范、吕解仇之事实,不仅解仇,而且二人晚年交欢也无疑 第一,欧阳修并未对自己批评过吕夷简而产生后
问,范仲淹所撰《祭吕相公文 》便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 悔。在现存的欧阳修文集中,我们根本看不到欧阳修在
据。虽然周必大认为这篇祭文“乃用州郡礼致祭,初无感 这个问题上有自悔的文字 # 想必在南宋时期流行的欧集
激自悔之词 ”,但我们觉得这篇祭文其实是两人晚年交 中也无类似文字,如有,周必大当引以为据 $ ,非但如此,
欢、解仇的情感延续,祭文饱含了范仲淹的真情实感,其 我们反而看到了范、吕解仇交欢之后,欧阳修仍然没有
文云: 放弃对吕夷简的批判。
维庆历四年十一月日,具位范某,谨致祭于故相赠 庆历三年 # %&’( 年 $ 四月,吕夷简以太尉致仕。当时
太师令公吕公之灵。呜呼! 富贵之位,进退维艰。君臣之 欧阳修为谏官,对吕夷简以太尉致仕,欧阳修上《论吕夷
际,始终尤难。公 昌辰,宰于庶揆。保辅两宫, 谋二 简札子 》,对吕夷简进行了猛烈抨击:
纪。云龙协心,股肱同体。万国久宁,雍容道行。四鄙多 臣昨日伏睹外廷宣制,吕夷简守太尉致仕。以夷简
故,忧劳疾生。辞去台衡,命登公 。以养高年,如处嘉 为陛下宰相,而致四夷外侵,百姓内困,贤愚失序,纲纪
遁。呜呼! 日月迭来,数不可回。两楹告兆,万象兴哀。某 大隳,二十四年间坏了天下。人臣大富贵,夷简享之而
素游大钧,猥居近辅。得公遗书,适在边土。就哭不逮,追 去;天下大忧患,留与陛下当之。夷简罪恶满盈,事迹彰
思无穷。心存目断,千里悲风。尚飨! 著,然而偶不败亡者,盖其在位之日专夺国权,协制中
此情此言,难道不是发自肺腑" 退一步言,如果范仲淹并 外,人皆畏之,莫敢指摘。及其疾病,天下共喜奸难去之
未与吕夷简解仇,那他又何必要拘泥于州郡礼数,向“政 人且得已为天废……
敌 ”致祭呢" 这道札子,可谓是一篇声讨吕夷简的檄文,不仅如此,欧
总而言之,在范、吕是否解仇的争论中,周必大的观 阳修还劝谏宋仁宗不要恩赐吕氏子弟。当他听说吕夷简
点明显缺乏史实依据,因而让人难以信服。相比较,朱熹 的仆人受官之事,便又上《论吕夷简仆人受官札子 》一
的观点则是显得公允、客观、准确,而且史实依据更充 道,力陈己见。也在同一年,欧阳修就吕夷简频有密奏之
足,可信度更高。 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 《论止绝吕夷简暗入文字札
子 》中,他对吕夷简暗入文字的弊端作了充分的揭露,以
三 引起朝廷的警醒。
既然范、吕解仇已是事实,那么,欧阳修在《范公神 这三道札子都是在庆历三年上呈朝廷的,次年,吕
道碑 》中的记载应无争议,然而,周必大并不这样认为, 夷简就病逝了。于此可知,欧阳修与吕夷简的斗争,直到
他固执地主张范纯仁之所以删去欧阳修在 《 范公神道 吕夷简去世之前都未停止。
碑 》中有关范、吕解仇的文字,就是认为范、吕并未解仇, 另据李焘在《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一百三十七中记
既然范纯仁这样认为,那么,范、吕未解仇即为事实。这 “庆历二年闰九月庚辰,复命右正言、知制诰、史馆修
载:
就是周必大看待这场争论的大前提,也正是在这个有所 撰富弼为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弼又固辞。先是吕夷简
偏失的大前提的误导下,周必大力图解释欧阳修为什么 当国,人莫敢抗,弼既数论事侵之,及堂吏以伪署度僧牒
会在《范公神道碑 》中记叙范、吕解仇之事,他的主要观 诛,夷简益恨,因荐弼使契丹,变易国书,欲因事罪之。馆
“庆历诸贤,黑白太明,致此纷纭。六一壮年气盛,
点是: 客校勘欧阳修上书,引颜真卿使李希烈事留之,不报。 ”
切于爱士,不知文靖浑涵精深,期于成务,未免责备。正 这条材料也记录了欧与吕的斗争,即使吕夷简仍在相
献兄弟,方含章不耀,人所未知,故语言多失中。后来大 位,欧阳修也无所畏惧,敢于上书直言。
段自悔,所谓君子之过,不必曲为说道理。 ”《
# 与吕子约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欧阳修当时对吕夷简的儿子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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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很了解,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欧阳修逐渐了解了 完毕。为何拖至范仲淹逝世两年以后才完稿呢 + 其中原


吕夷简的儿子,并与他们有着密切的往来。如治平四年 因有二:一是在范仲淹逝世前两个多月,欧母郑氏夫人
& ’"() 年 * ,欧阳修致《贺枢密使吕太傅书 》,祝吕公弼升 辞世,欧阳修与家人赴颍州守制,直到至和元年除丧服;
迁。与吕夷简的另一个儿子吕公著,欧阳修不仅与之有 二是撰写《范公神道碑 》责任重大,难度亦大,不得不谨
所交往,而且还曾向朝廷举荐过他: 慎处之。关于这两点原因,欧阳修在与友人的书信中均
臣伏见司封员外郎、崇文院检讨吕公著,出自相门, 有表露:
躬履儒行。学赡文富,器深识远。而静默寡欲,有古君子 昨日范公宅得书,以埋铭见托。哀苦中无心绪作文
之风。用之朝廷,可抑浮俗;置在左右,必为名臣。非惟臣 字,然范公之德之才,岂易称述+ 至于辨谗谤,判忠邪,上
所不如,实当今难得之士。臣今举以自代。 不损朝廷事体,下不避怨仇侧目,如此下笔,抑又艰哉-
— 《举吕公著自代状 》,
—— 《欧阳修全集 》卷九十一 某生平孤拙,荷范公知奖最深,适此哀迷,别无展力,将
纵观欧阳修与吕氏子弟的关系,我们可以看到这样 此文字,是其职业,当勉力为之。更须诸公共同商榷,须
一个发展轨迹,即欧阳修由过去不了解吕氏子弟发展到 要稳当。
对他们的了解,再发展到与他们相交甚密。虽然欧阳修 — 《与孙威敏公元夫规 》之二,
—— 《欧阳修全集 》卷一
晚年与吕夷简的儿子交往甚密,但是,这种交往并非欧 百四十五。
阳修因过去攻吕夷简太过而自悔,而是吕公弼、吕公著 文正平生忠义道德之光见于志谥,为信万世,亦足
确实具有良好的德行和过人的才华,即吕氏子弟与乃父 慰也。神刻谨如所谕,敢不尽心。某忝以拙讷,获铭当世
有着本质的区别,欧阳修才如此看重他们。而且,在与吕 仁贤多矣,如此文,复何所让+ 但以礼制为重,亦不迟年
氏子弟交往中,欧阳修亦无丝毫悔过的意思,既如此,他 岁中贵万全,无他议也。
又何须在《范公神道碑 》中记范、吕解仇之事以讨好吕氏 — 《与蔡交 》,
—— 《欧阳修全集 》卷一百五十。
子弟呢+ 希文得美谥,虽无墓志,亦可。况是富公作,必不泯
第二,周必大的观点,还反映出他对欧阳修写作碑 昧。修亦续后为他作神道碑,中怀亦自有千万端事待要
文态度认识上的失误。欧阳修的创作态度一向认真严 舒写,极不惮作也。只是劣性刚褊,平生吃人一句言语不
谨,对于墓志、碑文类的写作,他更是谨慎小心,力图全 得。居丧犯礼,名教所重,况更有纤毫。譬如闲事,亦常不
面准确地反映墓主的真实情况,但他这种用心也有不被 欲人拟议,况此乎- 然而不失为他纪述,只是迟着十五个
人理解的时候,如,他应好友尹洙家人之请,撰写了《尹 月尔。此文出来,任他奸邪谤议近我不得也。要得挺然自
师鲁墓志铭 》,完稿之后,尹洙的家人嫌文章过于简单, 立,彻头须步步作把道理事,任人道过当,方得恰好。杜
于是,另请韩琦作墓表。其实,欧阳修在撰写这篇墓志铭 公爱贤乐善,急欲范公事迹彰著耳。因侍坐,亦略道其所
时,有意模仿尹洙生前的简洁文风,但他的这种意图未 以,但言所以迟作者,本要言语无屈,准备仇家争理尔。
被理解,为此,他又写了一篇文章《论尹师鲁墓志 》,以作 — 《与姚编礼辟 》,
—— 《欧阳修全集 》卷一百五十。
解释。这篇文章既是一篇答辩文章,同时又是欧阳修关 从这些信件中,我们既可以了解到欧阳修为何迟迟未撰
于墓志文写作的理论阐述,从中我们可以了解欧阳修对 《范公神道碑 》的客观原因 & 因母去世而守丧 * ,同时也可
此类文章的撰写是很认真也很严肃的,绝无丝毫溢美谀 以了解其主观原因——
— 要准确、恰当地反映范仲淹生平
墓的用心。我们以此为例,是想说明欧阳修撰写此类文 “上不损朝廷事体,下不避怨仇侧目 ”,
事迹, “任他奸邪
章的态度,如依周必大的观点,欧阳修在撰写《范公神道 谤议近我不得也 ”,
“准备仇家争理尔 ”。由此可见,欧阳
碑 》时,就难免有疏忽大意甚至歪曲史实之嫌了。事实究 修在撰写《范公神道碑 》时,考虑非常全面,准备工作也
意如何呢+ 我们有必要对欧阳修撰写此文的经过作一番 很充分,其态度是极其认真、严肃的。而当时的政治环境
叙述。 也迫使欧阳修不得不谨慎,不得不思虑周全,因为当时
宋仁宗皇祐四年 & ’",! 年 * 五月二十日,范仲淹逝 朝廷重臣高官中,有很多是吕夷简的门人 & 如先后为相
世。秋七月,范仲淹之子范纯仁等请孙沔、欧阳修、富弼 的陈执中、梁适和先后为枢密使的高若讷、狄青等等 * ,
分别撰写范仲淹行状、神道碑铭和墓志铭。欧阳修接受 如出言不慎,极易授人以柄,所以,欧阳修撰《范公神道
《范公神道碑 》才撰写
请托后,直到至和元年 & ’",# 年 * , 碑 》颇费斟酌,力图不让政敌找不到任何漏洞,做到无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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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周必大关于欧阳修《范公神道碑 》的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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