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1期 广西社会科学 NO．

1‚2007
（总第139期） GU ANGXI SOCIAL SCIENCES （Cumulatively‚NO．
139）

试析普特南对乔姆斯基“天赋假说”的批判
杨　凯　赵　艺
（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

［摘要］　“天赋假说”是乔姆斯基提出的关于语言知识的一个假设。普特南对其展开了全面批评。但实
际上‚普特南所认为的“最初的语言是‘发明的’或‘学会的’‚是通过攻占或模仿而推广的” 这一观点‚并非是
反对“天赋假说”的证据‚相反更证明了人类特性中的某种“天赋性”的存在。
［关键词］　“天赋假说”　语言学习　普特南　乔姆斯基
［中图分类号］　H0－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6917（2007）01－0125－04

　　关于人类语言知识从何而来的争议已久‚这也 出‚语言是一系列符号的总和‚是比较完善的观念的
是哲学界悬而未决的问题‚主要体现为唯理论和经 代替物。观念是天赋的、内在的‚语言是天赋能力的
验论在这一问题上的争论。作为美国最重要的语言 产物。观念是明白清楚的‚具有普遍性的‚语言也是
学家之一‚乔姆斯基在继承和保留笛卡尔唯理论思 明白清楚的‚具有普遍性的。因此‚存在着一种普遍
想的基础上‚一反传统语言学之常态‚从理性主义角 的语言‚与此相对应‚还应存在着一种对各种语言都
度反对传统语言学的经验主义观点。乔姆斯基的语 适用的“普遍的语法”。
言学理论被认为是对语言学界的颠覆性革命。“ 天 乔姆斯基继承了这一思想‚提出“ 天赋假说”。
赋假说” （Innateness Hypothesis）是乔姆斯基提出的 他认为‚人类具有天赋的语言能力‚人一出生‚人脑
一个关于人类语言知识从何而来的假说‚也是他的 中就已经“编程”（programmed）了一些关于人类自然
句法结构理论的哲学基础。“ 天赋假说” 提出后赢得 语言的独特结构。这些结构的内容在他的语言学解
众多支持的同时也遭到了反对。普特南即对之持反 释模型中被详细地表达出来。乔姆斯基假设说话者
对意见‚他在《天赋假说和语言学的解释模型》（T he 生来就具有一种机制‚这一机制注重转换语法中的
Innateness Hypothesis’and Explanatory Models in 某一语法∑：G1‚G2‚G3……“ 天赋假说” 认为人脑中
Language）一文中对乔姆斯基的观点展开了审慎而 内置了一个关于自然语言的语法集合∑‚这一集合
有力的批判。 具有某些相似性的语法结构。∑中的所有元素都具
有很强的相似性‚表现为语法的普遍特征‚即所有人
一 类自然语言的共同特征。关于这一语言普遍特征的
理论又被称之为普遍语法‚普遍语法是天赋的。乔
关于人类语言知识从何而来的问题‚早在17世 姆斯基著名的转换生成语法就是建立在上述理论基
纪‚唯理论哲学家笛卡尔及后来的莱布尼茨就提出 础之上的。
了“天赋假说”思想。他们认为‚人们关于普遍的、必 乔姆斯基认为有两点足以说明“天赋假说” 在语
然的知识都是先天的。笛卡尔的“ 天赋观念” 理论指 言学中的作用：（1） 语 言 学 主 要 依 赖 于 语 法 的 “ 直

［收稿日期］2006－07－28
［基金项目］教育部青年项目（05JC720025）
［作者简介］杨　凯（1980－）‚女‚河北邯郸人‚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硕士研究生；赵　艺（1975
－）‚女‚辽宁新民人‚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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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　凯　赵　艺／　试析普特南对乔姆斯基“天赋假说”的批判
觉”。乔姆斯基认为‚人脑中有内置的语法规则因而
拥有大量的语言直觉知识‚这种直觉知识使得人能
够判定什么句子是合语法的‚什么句子是不合语法
的。（2）乔姆斯基认为具有最高值的 Gi 并不仅仅适
用于语法的“直觉”‚它必然说明语言的多样性问题。
语言学家所提供的是“ 关于儿童用于学习语言的天
“ 天赋假说” 就是为了证明这一
赋智力官能的假设”‚
主张而提出的。
乔姆斯基关于其“ 天赋假说” 的辩护主要有以下
（1）儿童可以在短时间内轻易地熟练掌握一门
几点：
语言。幼儿不需要正规的训练‚就可以非常轻易地
熟练掌握母语。（2）儿童学习语言不需要鼓励‚有些
儿童甚至不用与他人交谈就可以学会说话。（3）儿
童学习母语的能力与智力水平并无紧密联系‚即使
IQ 很低的儿童也可以掌握母语。（4）不同种类的自
然语言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这也为“ 天赋假说” 提
［1］
供了根据 。 内置一套语法集∑‚它可以转换为某一种特定的语
以上是关于乔姆斯基“天赋假说” 的概述。乔姆
斯基解决问题的思路是试图找出千变万化的各种自
然语言背后共同的东西‚并且他认为这种东西是先
天存在的。乔姆斯基的这一理论遭到普特南的批
评。
二 人类非常少而集中‚并且仅仅是从亚洲逐步蔓延到
普特南研究实在论、指称、真理和科学合理性等
问题‚是科学实在论的代表之一。由于早年曾跟随
著名的逻辑经验主义者莱辛巴哈学习科学哲学‚后
来又在奎因门下学习逻辑学‚因而普特南更倾向于
经验论。他对“天赋假说” 的批评主要是针对乔姆斯
基的上述论据展开的。
“天赋假说” 对语言共相（linguistic univer-
第一‚
sals 在哲学意义上译为语言共相‚在语言学界一般译
为语言的普遍特征）的解释没有帮助。“ 语言共相是
指所有语言共有的语法特征‚一般语法理论研究特
定 语 言 的 结 构‚普 遍 语 法 是 用 来 研 究 语 言 共 相
［2］
”
的。 普特南指出‚丰富多彩的语言并不能仅仅由
普遍语法说明‚即使存在语言共相也不能因此而假
定“天赋假说”。普特南提出了这样的质疑：那些没
有天赋官能的事物是如何学习的呢？针对这一问
他给出了两个更为详细的论证：（1）在乔姆斯基
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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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英语语法形式中‚语句“ 约翰和吉姆很快回家了”
并不是由词组－结构语法生成的。但语句“ 约翰很
快回家了‚并且吉姆很快回家了” 则是由数理逻辑语
法中的一个词组－结构规则生成的。由此‚乔姆斯
基著名的“并列转换” 仅是词组－结构规则的缩写规
则。（2）语句“那位就是我看见的昨晚和你在一起的
女孩”不是由英语词组－结构规则生成的‚或者说至
少不是由乔姆斯基所描述的词组－结构规则生成
的。但语句“那是 Τx （x 是女孩‚并且我看见昨晚你
和 x 在一起）”则是由数理逻辑语法中的一个词组－
结构生成的。普特南认为‚乔姆斯基指出的自然语
言都不具有词组－结构语法的观点并不可奇怪‚因
为早在乔姆斯基指出这一点之前‚数理逻辑已经涵
盖了词组－结构语法这一点 ［3］ 。
此外‚普特南认为‚即使没有“ 天赋假说”‚语言
共相也能被解释清楚。“ 天赋假说” 认为人脑中天然
法 Gx‚从而掌握不同语法（Gn）的人就能使用不同的
语言‚语言的发生仅是一个只发生一次革命性转变
的活动。普特南认为如果“ 天赋假说” 正确‚它可以
用于解释以上现象‚但即使没有“ 天赋假说” 也可以
解释以上现象。“ 目前普遍认为人类民族本身就是
产生于一次唯一质变性的活动。原因在于几千年来
其他各洲。人类最初的一种语言是‘发明的’或‘学
会的’而不是‘天赋的’‚或者说即使只有一些朝着语
言使用方面的普遍配置是‘与生俱来的’‚也有可能
是某一群人首先发展了我们所知道的语言‚然后通
” ［4］ 如果
过攻占或模仿将之推广到其余的人群中去。
假设人类语言有其普遍特征‚那么语言共相本身就
是一个出发点‚没必要假设“天赋假说”。
第二‚不能简单认为儿童学习语言是容易而不
需要付出认知努力的。普特南指出‚一个大学生在
接受300小时语言学习和300小时阅读训练后必定
能轻易地读写这门外语‚并且可以自如使用丰富的
词汇。成年人不能学会准确的腔调‚并不能佐证“天
赋假说”。实际上‚儿童在4到5岁时其用于学习语
言的时间就已远远超过600小时‚他们受到了成年
人各种方式的有意识的重复和引导。此外‚儿童在
使用语言时会犯很多语法错误‚这些错误表明并没
有一个先天的正确的语言机制‚儿童在学习语言之

初也会因为不能正确掌握语法而出现错误。而这在
普特南看来正好否定了“天赋假说”。
第三‚从学习策略角度看‚“天赋假说” 是没有根
据的。对每个小孩都能够学会说话这一问题‚普特
南认为‚如果这是指不再犯严重的语法错误‚那也许
每个小孩到9岁或10岁就能做到。但9年或10年
时间足以使人精通任何东西。普特南反驳道：“ 所谓
” 他认为语法不是意味着精通熟
的语法是指什么呢？
练地掌握单词‚也不是意味着具备理解复杂结构的
能力（这些也许是许多成年人也做不到的）‚而仅仅
是指一种能力－－－能学会所有正常成年人所学到的
知识的能力。有人也许会觉得‚每个成年人都要学
习其他人所具有的知识‚永远也学不完‚这么复杂的
知识只能是天赋的。但普特南认为根据其特性‚“ 天
赋假说”不能笼统地解释所有复杂的学习过程‚例如
以下谜题：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开始除了中间那个孔‚所有的孔都填满了棋子。
游戏规则是通过“跳跃” 移开棋子‚当只剩一颗棋子‚
并且这颗棋子放在中心的位置时‚游戏结束。一个
聪明的人大概尝试8到10小时就可以找到答案‚一
个不太聪明的人也许仅能在相同的时间里找到接近
的答案。但在时间和内存不限的情况下‚电脑也不
可能通过一个特定的程序找到接近的答案。实际
上‚
数学定理的推定、疑难问题的解答等能力都不可
能是“天赋的”。所谓“ 天赋的” 是启发式的教育法‚
“在对一般性的多目的学习策略是什么都不清楚的
情况下‚我们不能断定这样的策略不能说明这个或
那个学习过程‚也不能断定这一答案或某一答案图
示一 定 是‘天 赋 的’‚因 为 这 样 做 是 完 全 没 有 根 据
［5］
的” 。关于“ 天赋假说”‚普特南反驳道：难道不可
以说17世纪牛津大学的全部教育都是天赋的？但
这丝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解答跳棋的方法不是天
赋的‚诉诸“ 天赋性” 只会耽误学习怎样解决问题的
时机‚而并不能解决它。
广西社会科学2007．
1／　语言学
三
在乔姆斯基之前‚语言学作为一门社会科学在
20世纪经历了由历史比较语言学向结构主义语言学
的转化‚乔姆斯基的转换生成语言学则成为20世纪
50年代以来语言理论的第三大主流。转换生成语言
学产生以前‚占主导地位的是经验论观点。描写主
义学派中最杰出的代表是以布龙菲尔德为首的描写
结构主义学派。描写主义学派认为‚人类关于语言
的知识主要来自后天的经验‚是人类与外部世界接
触的结果。因此‚该学派在搜集人类语言资料的基
础上对其展开分析并编写语法‚其对语言所作的是
描述性的工作。而乔姆斯基的工作则是在更基础的
层次上对人类语言展开研究。
一方面‚乔姆斯基反复强调的是语言的共性问
题。他认为‚各个民族、各个国家都有各自不同的语
言‚这些不同的语言可谓五花八门‚是如此的丰富多
彩‚不可能倾尽其所有‚但这些五花八门的语言却具
有共性。他还认为‚研究语言的最终目的是给予语
言合理而又适当的解释‚而非仅仅是对语言的描写‚
他是要从根本上解决语言从何而来的问题 ［6］ 。他假
设丰富的语言背后有着共同的东西‚即其所说的普
遍语法‚并把探求人类语言的共同语法作为奋斗目
标。
另一方面‚他还指出‚语言最重要的特性是其创
造性‚正是因为语言的创造性‚人们才能说出千变万
化的语句。我们也常常遇到一些有趣的现象‚例如‚
为什么儿童只接触个别语句就可以说出无数其他语
句？为什么有些儿童甚至不用交谈就可以学会说
话‚并在稍大时表露出一种说话能力‚使得曾经以为
他是哑巴的大人们大吃一惊？为什么儿童有时能说
出大人们从未教过他们‚也从未听过的话语？这些
都不是“白板说”或“ 刺激－反应” 说等经验论观点所
能解释清楚的。这就使得人们对语言的研究与人的
心智密切结合起来。由此‚乔姆斯基断定‚人脑中先
天就具有一种装置‚只有这样才能使得上述现象成
为可能。转换生成语法就是要试图以最少量的规
则‚创造出无限多的语句。
笛卡尔曾经指出‚为了达到可靠的结论‚必须遵
（1）决不把任何我没有明确地认识其为
循以下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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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东西当作真的加以接受‚只把那些十分清楚明
白地呈现在我的心智之前‚使我根本无法怀疑的东
西放进我的判断之中。（2）把我所考察的每一个难
题都尽可能地分成细小的部分‚直到适于加以圆满
解决的程度为止。（3）从认识最简单的对象开始‚逐
步上升到认识复杂的对象。（4）把一切情形尽量完
全地列举出来‚尽量普遍地加以审视‚使我确信毫无
［7］
遗漏 。乔姆斯基的所有思想都与这些原则紧密相
关‚他在语言学的研究中超越简单的观察后试图建
立起解释性的原则。乔姆斯基一再强调他的理论是
一个科学假设‚还需要验证。因此‚必须对其“ 天赋
假说”给予正确的理解。人类语言能力的先天性并
不是通常人们理解的普通意义上的语法‚更不是某
种神秘的东西‚而是一种内存于人脑的装置。他把
人类语言的能力理解为一种语言器官‚“ 就像科学家
所定义人体的视觉系统‚免疫系统‚或循环系统的含
义一样‚这种语言器官和其他器官一样其基本特性
是基因的表现” ［8］ 。就像人的其他生物构造一样‚如
眼睛生来就是看东西‚嗅觉生来是感觉等‚这种先天
习得语言的能力就是用来习得语言的。同时‚乔姆
斯基在坚持“ 天赋假说” 理论的同时‚也极其重视周
围环境对儿童习得语言的巨大作用。他将其比喻为
启动先天知识库的“ 开关”‚儿童由此才可能在较短
的时间内迅速掌握某种语言。
因此‚笔者认为‚普特南在解释语言的推广是通
过攻占或模仿而达到的这一观点时‚对“ 天赋假说”
的反驳似乎有些舍本逐末。他只是从外在客观环境
中找原因‚而并没有从人类本身的特性中寻找根源‚ 2003：
300．
尽管我们并不能忽视外在环境的作用。但所谓攻占
或模仿与成人在儿童面前反复说某一语句（如 cup、
doggie）似乎并无多大区别。如果人类本性中不具有
某些特性‚即使攻占或模仿也不会有多大效用。例
如‚
鹦鹉经过反复训练‚也许只会说简单的语句‚而
非在短时间内熟练地掌握语言。因此‚普特南所认
为的“最初的语言是‘发明的’或‘学会的’‚是通过攻
占或模仿而推广的” 这一观点‚并非是反对“ 天赋假
说”的证据‚相反更证明了人类特性中的某种“ 天赋
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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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在另一观点中普特南指出‚成年人在花费
同等时间的条件下可以比儿童更有效地学习语言‚
学习效率更高。笔者认为‚并不能由此否认“ 天赋假
说”的合理性‚并且成年人在学习一门外语时与认知
努力有了更为密切的关系‚否则难以解释有些人外
语学得好‚而有些人要掌握一门外语则很困难的现
象。撇开这种现象不谈‚普特南的这种诘难似乎与
“天赋假说”并无实质性关联。实际上乔姆斯基所关
心的问题是：为什么儿童从灌输给他们的经验中不
容易建立起其他结构‚而易于掌握一种特别的语法
系统？而这与儿童的智力无关。
关于人类语言知识究竟从何而来‚本文倾向于
赞同乔姆斯基的观点‚但同时也承认环境的作用不
容忽视。儿童正是在有可能具有某种先天因素的情
况下‚通过在现实生活的环境下不断地进行刺激－
反应过程才学会了语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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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晓明］
［校对：简　单　邓双霜　刘　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