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摄影家 2016 年 2 月

86 专栏：沪上书话 column

设计大师佩丽昂的摄影穿越
Photography as A Byproduct by the Design Master Charlotte Perriand
文／顾铮 Text by Gu Zheng

一直在收集一些我所谓的“非典 身的完成度就非常高，构图大胆，画面
型”摄影家的摄影作品集。“非典型” 饱满有力，说是用于设计的视觉素材实
一词，来自曾经肆虐一时的沙斯病的 在有贬低之嫌。
临时称号。当时中国称此病为“非典 而从对于自然形态的观察与呈现
型某某”。非典型的意思是不具典型 中，佩丽昂也进一步从中获得设计上
性，因此无从命名。所以，我所谓的 的灵感。她拍摄的一批照片充分显示
“非典型”摄影家的“非典型”一词， 一些物体与她设计的东西之间的密切
其来有自。 关系。同时，受当时超现实主义的影响，
在这里，“非典型”摄影家是指 在她的摄影中，自然也成为“探索的
本职工作不是摄影，但在本职之余却 领域”（ 雅克·巴沙克语）。在她拍摄
热衷于摄影并且有所成就的摄影爱好 的一些照片中，自然所具有的复杂又
者。这样的摄影爱好者，由于拍照纯 奇异的形态，被她以直接有力的方式
属兴趣使然，因此少功利性，但由于 呈现，而在另外一批照片中，自然中
《夏洛特·佩丽昂与摄影：广角之眼》封面
天分高并且兼有其他行当的背景或可 的局部被她抽象为单纯的黑白灰的元
触类旁通，所以说，他们的照片往往 名的“扶手躺椅”（B301 G）。而翻 素关系。自然界里的各种事物（树木、
出手不凡，自成一格，也别有风致。 看这次到手的画册，才赫然发现，她 石块、植物、动物骸骨等）所具有的
这些人的摄影，许多堪与优秀的职业 居然还是一个非常了得的摄影家，不， 形态、质感、肌理、体量，都被她以
摄影家的杰作比肩。同时，他们也以 摄影大家。 更加神奇的呈现方式转换成令人激动
自己别具一格的作品丰富了摄影史， 《广角之眼》一书，涵盖了佩丽 的形象提示。从自然之“物”
（object），
拓展了摄影的定义。而且，他们的这 昂在二战之前的多方面的摄影实践。从 她发现与设计有关的无穷的灵感与奥
种穿越式跨界，也经常引起个人职业 学院毕业后不久，她于 1927 年进入柯 秘。当然，这种视觉提示本身也说明，
身份壁垒的塌方。 比意和让纳雷两人的工作室。她的摄影 只有对于自然有着好奇与热情的人，
最近购得一本《夏洛特·佩丽昂与 实践开始于 1928 年。先是作为一个家 才能深入进去并有所发现。与乡村生
摄影：广角之眼》（Charlotte Perriand 具设计师，她在工作中尝试以摄影拼贴 活有着天然亲切关系的佩丽昂，以摄
and Photography:A Wide-Angle Eye， 的方式来说明她与柯比意合作设计的 影为观察手段，从对于自然的呈现中，
以下简为《广角之眼》），是有法国 某些作品的功能。渐渐地，佩丽昂发现 发展出回归生命本源的有机设计思想
现代设计“缪斯”之称的夏洛特·佩丽 摄影是一个训练设计师观察日常事物， 并且落实于自己的设计。
昂（Charlotte Perriand，1903-1999） 从中发现和收集与家具设计有关的造 从 摄 影 史 的 角 度 看， 佩 丽 昂 在
的摄影作品集。此书作者雅克·巴沙克 型素材以及人的行动方式的素材的有 摄影上活跃的时期正好与艺术史、摄
（Jacques Barsac），是著名纪录影片 效手段。她通过照相机取景框，从人的 影 史 上 的 所 谓“ 二 战 间”（between
制作者，曾经制作过建筑大师柯比意（又 各种极为放松的休息姿势以及休息时 wars）这个重要历史时期重合。当时，
译“勒柯布西埃”）的传记影片。此书 肢体与所依托物体之间的关系，来寻找 欧洲左翼知识分子出于强烈的社会关
是配合佩丽昂在巴黎市立美术馆小皇宫 作为家具设计参考的素材。在《广角之 怀而热衷于使用形式激进的摄影蒙太
的摄影展览而推出的摄影作品集。 眼》中，编者以并置的编辑手法，将她 奇手法来表达自己的政治诉求。对于
以前只知道佩丽昂与大建筑家柯 拍摄的人休息中的素材照片与她所设 这 种 手 法， 不 仅 有 像 德 国 的 约 翰· 哈
比意以及他的堂兄弟皮埃尔·让纳雷， 计的各种椅子平行摆出，形成一个对 特费尔德那样频繁使用于平面传播媒
三人在 1928 年一起设计了那把非常著 照。其实单就这些人物照片看，照片本 介上，更有人尝试在公共空间里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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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宣传壁画的形式加以呈现，展开与 影蒙太奇壁画。这件作品以大展板的 始一心一意于专业设计活动。因此，

公众的对话。这种把摄影画面与公共 方式安置于开放的林中空间，形成了 变得“现实”的她从此无法分心于摄影。
空间做整合性结合的尝试，对于拓展 强烈的展示效果。由于是一种政策宣 尽管如此，只是就这些二战前的作品
摄影表现的可能性带来了新的希望。 示，所以画面充满了政策的图示与理 来看，她就足以巍然屹立于现代摄影
1936 年，面对法西斯的威胁，法国左 想诉求，因此显得 有点空洞。不过， 史上。
派团结起来组成了“人民阵线”。而 单凭这几件作品，说她是现代主义摄 最后，对于她的经历再作一简要
这一年也许是佩丽昂的左翼激进思想 影，尤其是摄影视觉传播的先驱却也 补充。1903 年佩丽昂出生于巴黎，在
通过摄影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一年。 当之无愧。 巴黎的装饰艺术中央联合学校（UCAD）
她一共做了两件大型摄影壁画。一件 从她的照片看，在用照相机和她 毕业后，来到柯比意的工作室工作。
是为法国“人民阵线”政府的农业项 面前的事物周旋时，她其实同时就在 1937 年，她离开柯比意独立。佩丽昂
目所作的摄影蒙太奇壁画。这件作品 考量设计的造型问题。而通过摄影所 与左翼画家费尔南德·雷杰是终生好友
被布置在农业部的待客室内。另外一 获得的对于物体的认识，也会体现在 并且有过合作。她于 1931 年和 1934
件是为第３届家居博览会所作的《巴 设计中（比如体量、立面等）。佩丽 年 两 次 访 问 苏 联。1939 年， 曾 经 加
黎的大悲惨》。这两件作品可说是当 昂的纯粹摄影从一开始就显示出一种 入过法国共产党的佩丽昂在《德苏互
时摄影蒙太奇探索的杰作伟构。在《巴 直接性与明确性。她的照片构图饱满 不侵犯条约》缔结后愤然退出法共。
黎的大悲惨》这件作品中，她采取综 但又视角灵动，画面简洁有力，生动 1940 年，她应日本通产省之邀赴日担
合性的手法，结合巴黎地图、调查数据、 活泼。人们可以发现她拥有对事物的 任工业设计顾问，受到日本文化的影
文字说明与大量照片，以强烈的视觉 十足的好奇性，也有揭示所观察对象 响并且在自己的设计作品中有所反映。
控诉的方式揭露了巴黎市政建设的问 的特质的强烈欲望及能力。而对于被 1942 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她离开日
题，并且在壁画中通过并置的手法揭 拍摄对象的形态的观察与提炼，更显 本，辗转于法属印度支那，滞留越南
发了巴黎的贫富差距。由于这件作品 示出她所具有的造型艺术家的天赋。 直到 1946 年返回法国重操旧业。她的
具有过于明显的政治挑战性，因此激 此书对于佩丽昂的摄影工作的全面重 主要设计作品有巴黎日本大使馆室内
怒了她所参加的这届博览会的评委。 现，对于重新认识佩丽昂，重写 20 世 装设（1966 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在评选她的居室参展作品时，有评委 纪摄影史，以及更深刻地理解 20 世纪 茶 室（1993 年） 等。1985 年， 巴 黎
因此放言“决不”给她奖项。理由当 设计，都会有积极影响。 装饰艺术博物馆为她举办了回顾展。
然是她的政治倾向。本书以四折跨页 可惜的是，以二战为分水岭，佩 1998 年，她的回顾展在伦敦设计博物
的方式重现了这幅气势宏大的作品。 丽昂的摄影活动停止于二战前。在她 馆举行。1999 年，她在巴黎去世，去
而佩丽昂与画家费尔南德·雷杰（又译 的自传中，佩丽昂把自己的人生分为 世前一年，她出版了自传作品。
“莱热”）保持终生的友谊，更催生 两个阶段。二战前是先锋期，二战后
图片提供／顾铮
了两人之间的一次难得的合作。1937 则是现实期。这表明经过激烈的政治
年，她与雷杰为巴黎国际艺术与技术 动荡，在二战后，包括 实际生活的重 责任编辑／阳丽君
博览会的法国农业部馆设计了大型摄 压等，使得以设计为己任的佩丽昂开

《夏洛特·佩丽昂与摄影：广角之眼》内文 1 《夏洛特·佩丽昂与摄影：广角之眼》内文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