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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1

在封建社会中,血亲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赤裸裸的金钱利害冲突和森严的封建等级基础之上的,
一旦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撕毁,尊长者就会露出狰狞的吃人凶相,卑微者就会沦为奴隶,受尽虐
待、凌辱和折磨,求生不能,告诉无门,唯有死路一条。《孤儿行》就是这样一篇惨晶泣血的
控诉书。

这首民歌,在不满三百字的短小篇幅中,通过行贾、汲水、收瓜三个典型情节的描写,再加上
一个简短的尾声,已经将孤儿的怨苦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民歌采用第一人称的口吻诉苦,使读者立即产生一种仿佛面对受害者而亲聆其惨痛之声的逼真
感。古语云:“哀兵必胜。”惨痛之音也最能震撼人心。民歌劈头,就是孤儿诉说他的命运之
苦:“孤儿生,孤儿遇(偶)生,命独当苦!”孤儿偶然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独独地命运就应当
这么苦么?紧接着,民歌通过“父母在时”和“父母已去”的前后对比,直截了当地揭示了造
成孤儿命苦的原因,不在于天命,而在于人事:“兄嫂令我行贾。”于是,民歌便很自然地进
入了第一个典型情节的描写。

如果在平庸的作者手中,就可能要滔滔不绝地详细铺叙孤儿行贾的具体过程和所受的苦。如果
那样写,一方面不能集中笔墨直接揭露兄嫂对于孤儿的虐待,另一方面也会造成结构松散,毫
无余蕴。如今仅用“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九个字就高度概括了行贾地域之广和路途之遥,
其中已隐藏着无限辛苦。接着,以“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两句反跌行贾途中苦不堪言的景
况,用虚笔扩大了诗的容量,给人留下了丰富想象的余地。“腊月来归”不仅暗示了行贾时间
之长,还使人联想到孤儿在归途中所受到的酷寒冷风侵袭之苦;“不敢自言苦”既说明了其苦不
堪忍受,又暗示了兄嫂的淫威,为下文的描写垫了底。

“头多虮虱,面目多尘土”两句肖象描写补充了“不敢自言苦”的具体内容,使人对孤儿行贾
之苦有了非常具体深刻的印象。接着再写兄嫂逼迫孤儿办饭、视马、行汲,简直不容他喘一口
气,从而更易激起读者对这种虐待行为的义愤。

如果说对于行贾之苦是采用概括叙述和间接描写的话,那么,对于行汲之苦则采用具体描写和
典型细节的直接描写。一是写孤儿手上皮肤皴裂,仅用“手为错”三个字,就极其形象极其准
确地模写了孤儿双手皴裂如磨刀石的样子,逼真地再现了孤儿所受的寒冻之苦。二是写孤儿脚
上没有草鞋所造成的极其严重的后果:赤脚踏在冰霜上,致使蒺藜刺进足胫后面的肌肉中,造
成孤儿极大的痛苦。二是写孤儿由于在冬天连夹袄都没有,在夏天连单衣都没有,终于萌生了
要去自杀下从地下父母的念头。因为以上描写充分而深刻,所以不仅使人十分具体地感受到孤
儿在腊月行汲所遭受的苦楚,而且还犹如亲身承受一样地感受到了兄嫂对于孤儿的残酷无情,
这种残酷无情已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至于收瓜的情节,则民歌又换了一种手法。先用“春气动,草萌芽,三月蚕桑,六月收瓜”几
个短句,交代了季节的更替,干净利落地从腊月行汲很快地跳到了“六月收瓜”,避免了行文
的拖沓和不必要的描写。接着重点写孤儿翻掉瓜车后所面临的严重困境:“助我者少,啗瓜者
多”。尽管只用了八个字,却穷形尽相地刻划了世风浇薄、世人趁火打劫的恶劣行径,从而说
明孤儿兄嫂之所以如此残酷地虐待孤儿,这是社会制度所造成的,这决不是偶然的社会现象。
而这时对于孤儿心理活动的一段深刻描写更是这首民歌的神来之笔:“愿还我蒂,兄与嫂严,
独且急归,当兴校计。”意思是说,孤儿面对这一群抢瓜吃的路人无可奈何, 只好要求他们
把吃剩的瓜蒂给留下来,作为翻车的见证,以便到刻薄的兄嫂跟前去解释一番,必将为这发生
一场大的口角。对于孤儿这种可怜的哀求,读者一定能清醒地认识到是无济于事的。越是无济
于事,则兄嫂的残暴和孤儿的值得同情便越是写得深刻。

尾声中以“里中一何譊譊”来描写孤儿仿佛已远远地听到了兄嫂在家中的叫骂声,传出了孤儿
这时的心声,收到了一石三鸟的效果。最后再一次写到孤儿痛不欲生,愿去追随地下父母,不
仅有力地呼应了上文,而且完满地完成了本篇所要表达的主旨;并造成哀韵绵绵,令人难以卒
读的强烈效果。

清代著名诗论家沈德潜在《古诗源》卷三中说:“极琐碎,极古奥,断续无端,起荡无迹,泪
痕血点,结掇而成,乐府中有此一种笔墨。”清代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五也赞美这首民歌
“通体照应谨严,接落变换,叙次简古,无美不臻。”这些评价,都是很精辟的。

赏析 2

诗歌通过描述一个备受兄嫂虐待的孤儿的悲酷生活。有力地揭露了封建宗法制的残酷。清人朱
秬堂曾解此诗之题曰:“放歌者,不平之歌也。孤儿兄嫂恶薄,诗人伤之,所以为放歌也。”(转引自
黄节《汉魏乐府风笺》第 40 页)其说可备参考。

这首诗共分三层。首次从篇首到“孤儿泪下如雨”。次层从“使我朝行汲”到“下从地下
黄泉”。“春气动,草萌芽”以后为此诗的最后一层。三层分述三件事:行贾、行汲、翻倒瓜车。
清人陈祚明说:“味通篇前后,将瓜车似是实事,诗正咏之。前此行贾、行汲、乃追写耳。不然,何
独于将车一小事如此细细咏叹耶?” (转引自《两汉文学史参考资料》第 525 页)可知此诗的前二
层乃是孤儿的追忆之词。在“将是瓜车”的返家途中,孤儿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从父母死后, 自
己所遭遇到的一系列辛酸,于是乃有了第一、二层所描述的内容。如此理解,可以理清全诗描述
的众多头绪。
此诗首层主要描写“离家行贾”。据考,汉代商人地位极为低下,当时的商贾有些就是富贵
人家的奴仆。孤儿的兄嫂狠心地命他远游行贾,回来之后,又不让他有片刻喘息之机, “大兄言办
饭,大嫂言视马”,致使孤儿“泪下如雨”。由此可见,兄嫂已丧尽天良,竟视自己的同胞手足为奴
仆。作者在此虽无半句谴责兄嫂之语,但憎恶之情已溢于言表。诗歌在描述孤儿行贾之前,又插
写之其父母活着的时候,他“乘坚车,驾驷马”的快乐生活。这样,就用对比的手法,衬托出孤儿的
无限悲苦。
次层写“行汲之苦”。“使我朝行汲,暮得水来归。“朝” “暮”,点出打水路途之远。
“手为错,足下无菲”,写打水的季节乃寒冬腊月,然孤儿却衣不蔽体。 “错”是“皵”的假借
字, 指皮肤皱裂。“菲”与“屝”通,指草鞋。 “怆怆履霜”“六句,极言蒺藜刺脚之痛。路远
之苦,无衣之寒,再加上刺脚之痛,使得孤儿悲愤地喊出:“居生不乐,不如早去,下从地下黄泉。”从
一个孩子的口中,竟然说出了如此颓废的话语,不能不使读者怆然而泪下。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
孤儿对人生苦难的深刻体验。
诗歌的第三层乃作者的详写之处。 “春气动”四句,点出收瓜的时间。 “将是瓜车”两
句, 写孤儿推瓜车返家。郑玄《毛诗笺》注“将”曰:“犹扶进也”,可知“将车”即今所谓“推
车”。 “瓜车反覆”八句详述推车路上的一个不幸插曲:瓜车翻了,路人不仅不相助,反而一哄
而上,趋机白吃孤儿之瓜。孤儿哀求无用,只好求吃瓜人把瓜蒂还他,以使自己好向那严厉的兄嫂
交待。孤儿对吃瓜人所言的寥寥数语,极富有潜台词,它一方面写出了孤儿惴惴不安的惊惧心理,
同时又含而不露地写出兄嫂的凶残。明人胡应麟曾这样高度评价汉乐府的语言: “质而不俚,浅
而能深,近而能远,天下至文,靡以过之。”(见其《诗薮》内编卷一)今以《孤儿行》的语言证之,
不能不佩服他总结的精当。
诗歌最后的“乱曰:里中一何����!愿欲寄尺书,将与地下父母,兄嫂难与久居。”乃是孤
儿从前二层的遐想中返回现实后,为自己开的一副解脱痛苦的药方。然寄尺书于地下父母,无疑
为荒诞难达之事。未来等待孤儿的,仍然是备受兄嫂折磨的漫漫长日。

侯外庐、赵纪彬《中国思想通史》认为:周人提出的“以祖为宗,以孝为本”的宗法伦理意
识,奠定了两千多年来国家与家庭的总格局。子孝、妇从、父慈的家庭关系,正是民顺、臣忠、
君仁的国家关系的一个缩影,家庭成为组织国家的一个基本单元,是国家的一个同构体。表面看
来,在中国封建家庭中,子孝、兄悌、妇从、父慈等一套道德理论可谓严密而和谐,但在社会实践
中却没有原样实行过,往往过分偏执强调子对父孝,妇对夫从,而对父、夫、兄的道德责任则不甚
约束。《孤儿行》体现了汉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精神,对汉代畸形的宗法制
度作了深刻的揭露。本来,孤儿年龄虽小,但已到了足以自立的年龄,这时他本可以弃家而走,但严
密的封建宗法关系却象一张残酷的网,束缚了他的自由,使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在兄嫂手下,过着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悲惨生活。而孤儿的兄嫂,虽然做出了如此不义之举,但却没有得到社会舆
论的应有指责,致使孤儿时时萌出绝望之念。这是一个多么不公平的社会啊!朱秬堂说:“读饮马
长城窑行,则夫妻不相保矣;读妇病行,则父子不相保矣,读上留田孤儿行,则兄弟不相保矣。”(转
引自黄节《汉魏乐府风笺》第 38 页)可谓深刻地道出了《孤儿行》等汉乐府诗篇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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