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fessional Documents
Culture Documents
后殖民语境下的移民飞散与延 - 以杜拉斯爱情三部曲为例 - 陈艳
后殖民语境下的移民飞散与延 - 以杜拉斯爱情三部曲为例 - 陈艳
——— 以杜拉斯爱情三部曲为例
陈 艳
( 安徽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1201)
[摘 要]玛格丽特·杜拉斯出生于法属印地支那,她的特殊身份与经历让她徘徊于不同民族、不同
信仰与不同文化之间,彰显其东方情结的爱情三部曲更是杜拉斯的巅峰作品。本文依托飞散及延
异理论,对杜拉斯一生追寻的东方爱情及其中国情人的多重身份展开分析,进而探讨后殖民语境下
移民者的身份问题。
[关键词]杜拉斯; 东方爱情; 后殖民时代; 移民飞散; 延异
[中图分类号] I565.074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2095-7602( 2021) 07-0097-04
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传奇色彩就在于她的东方爱情故事。 而她的自传性爱情三部曲———《抵
挡太平洋的堤坝》《情人》以及《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 》所呈现的三段经历、三个情人、三份情感,无一不是她
“沉浮”爱情的体现与归属。
一、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东方爱情
作为三部曲的开篇,《抵挡太平洋的堤坝 》主要描述一个被迫流离于法属印地支那的穷困潦倒的殖民者
家庭。在这个身份“优越”的白人家庭中,生活着绝望的母亲、跋扈的大哥、柔弱的小哥哥以及高傲的女孩,而
女孩的东方情人只是一个连国籍都不被提及的被唤为“诺 ”的配角。 由于外型丑陋、性格懦弱、举止粗俗,
“诺”被这个所谓的殖民者家庭极尽羞辱 。就连原本应该好好享受的爱情,也让“诺”唯唯诺诺,丝毫不敢有非
分之举。小说中所呈现的爱情本质上不过是一场金钱交易 。
《情人》中出现的中国情人被明确指明来自中国北方城市抚顺。 在这场异国恋中,女孩和情人擦出了爱
情火花。然而,这个东方面孔对白人的奴颜婢膝以及在自身家族中的附庸身份让这段爱情无疾而终 。
在《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中,情人形象有所变化。“他跟上本书里的那一个有所不同,更强壮一点,不那
[1]
么懦弱,更大胆。他更漂亮,更健康。他比上本书里的男子更‘上镜 ’。 面对女孩,他也不那么腼腆。” 这时
的女孩与中国情人才在印地支那这片土地上真正地开始恋爱 ,并且爱得热烈而深沉。 然而不幸的是,由于种
族和家庭背景的差异、世俗的偏见以及金钱利益的诱惑等因素 ,这段爱恋也以失败告终。
众所周知,这三部曲不只是杜拉斯的文学创作 ,更是她的爱情自传。 来自辽宁抚顺的中国情人一直活在
杜拉斯的内心深处,然而直到杜拉斯生命垂暮之时,她才敢于向世人承认自己爱恋过这个中国人。 因为在后
殖民时代,不同的肤色与身份是他们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 。
二、移民者身份的飞散
“飞散”一词源自希腊语 ,原指植物由于种子或者花粉的散播而得以繁衍的现象。《旧约 》则一直把“飞
[收稿日期]2021-01-21
[基金项目]安徽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飞散与延异———玛格丽特·杜拉斯一生追寻的东方爱情”( SK2020B012) 。
[作者简介]陈艳,女,讲师,硕士,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
· 97·
散”一词与古犹太民族散播世界各地的经历联系起来 ,带有流离失所的凄凉之意。20 世纪 70 年代以来,全球
性移民现象不断加剧,飞散已不再局限于犹太种族,还包括任何在自己传统家园之外生活的人。 在当代文学
创作领域,飞散涵盖跨地域性、跨民族性、跨文化性等内涵。当代飞散者穿越国界,少了些犹太种族的凄凉,多
了些生命繁衍的喜悦,成为后殖民时代和全球化语境中移民身份探究的一个新视角 。
在后殖民时代,帝国主义的扩张与侵略导致各个种族的人民踏上背井离乡 、颠沛流离的征途。 杜拉斯以
小说中的法国女孩一家为原型,讲述自己的童年生活。 印地支那俨然成为她异国经历的一个能指符号和代
码,这里集结了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信仰的飞散群体。
( 一) 以白人为首的“帝国飞散者”
以白人为首的“帝国飞散者”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们对自己居住的地区怀有复杂的情感 ,既依赖这
片土地又藐视这里的一切,是一个自相矛盾的群体。在《抵挡太平洋的堤坝 》中,女孩最开始为了金钱而接近
这个多金的情人,对他厌恶不已。当中国情人向这个身份“高贵”的白人家庭慷慨地施舍钱财时,尽管他们潦
倒困顿、家徒四壁,“母亲”仍一直保持着高贵端庄的坐姿、目空一切的笑容,似乎她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
( 二) 以中国富商为首的“商贸飞散者”
情人的父亲家财万贯,威严不容侵犯。当得知儿子与白人女孩的关系后,这位东方父亲坚持“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的传统原则,不惜用重金拆散这对恋人,不让儿子留有任何幻想。双方家庭互相鄙夷对方,白人认
为他们是屈尊降贵,而中国父亲亦不认为自己处于卑劣的“非白”地位。 中国情人表面上是一个风流倜傥、痴
情不改的翩翩公子,可实质上只是个依附于家族的傀儡 。在面对爱人与父亲时,他默然地选择了可以为他提
供优越生活的父亲,接受了家族安排的门当户对的中国未婚妻 。
( 三) 以清为典型的“奴役飞散者”
作为母亲捡回的孤儿,清就是家里的奴役,缺乏自由。在女孩一家回法国的时候,他也希望找到自己归家
的路———也许是波雷诺,也许是暹罗———但一定是他的故乡。
“杜拉斯流散( 飞散) 身份的形成背景与近代以来世界历史 、文明交往和欧洲的殖民地扩张联系密切 。 也
[2]
正是这特殊的文化身份使得她在‘情人’形象的塑造过程中出现了含混甚至是矛盾的特质 。” 或主动或被动
的移民飞散正是那个时代的真实社会景象 。在跨种族、跨地域、跨文化的背景下,他们既固执地维持着本民族
飞散群体的独特文化特征和对历史创痛的记忆 ,又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其他群体。在这样一个充满变数的飞散
者世界里,杜拉斯的东方爱情也注定沉沉浮浮 ,历经坎坷又无疾而终。
三、移民者身份的延异
作为德里达解构主义的核心思想,延异兼具“延迟 ”与“差异 ”两层含义。 它瓦解了被西方世界长期以来
奉为经典的逻各斯中心主义,认为任何关系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切意义都在不断的解构中被重塑。 通过
“延迟”的解释,延异强调意义因不断被延迟而出现随时更新性 ; 同时,通过“差异”的呈现,延异质疑文本的唯
一性,破坏传统思想的封闭性。延异理论认为任何意义都与其他意义因差异而得到全新的理解与重塑 ,从而
使意义得到延缓与更新。它以“解构 +破坏 +新意义的产生”的模式影响着西方文学理论。
杜拉斯小说中的飞散者是来自不同种族 、不同阶级、不同文化的人群。身处多民族融合的东南亚地区,他
们努力地抵制文化同化、身份固化,提倡在不断更新的语境下的身份重塑与延异,坚持将飞散者“混合 ”后重
新“锤炼”。
杜拉斯塑造的中国情人形象就是在这三部曲中被一步步延异与重塑的 。 从《抵挡太平洋的堤坝 》里的配
角情人“诺”到《情人》中无名的中国情人,再到《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 》中的完美情人,杜拉斯从相貌、对爱情
的态度以及情人身份的质变三个方面诠释了人物身份的延异 。 第一位情人“诺 ”虽身穿丝绸西服,但外形丑
陋。他对女孩的爱情只是建立在物质与肉体基础上的纯粹交换关系 ,显得卑鄙而不堪入目。这是第一层面的
情人身份。第二位中国情人肤色暗黄、风度翩翩。在爱情方面,他表现得唯唯诺诺,不善言辞但又心思细腻,
· 98·
甚至心甘情愿把对女孩的爱无私地转化为对其家人的关照 。不可否认,他的爱情也是奴颜婢膝的。这是情人
身份的第二次延异。第三位情人肤色明亮、温文尔雅,更具男性特征。在女孩与中国情人的关系中,情人处于
主动地位,开朗自信,不卑不亢。面对分离时,即使万般不忍,仍平衡着内心的情欲与爱情,俨然一个成熟的成
年男子形象。至此,杜拉斯完成了对中国情人的第三次身份延异 。在这几部作品中,杜拉斯并未固化女孩与
情人们的关系,尤其是情人的身份形象; 相反,作者在一次次的“破坏”中打破平衡,又在一次次的“解构 ”中重
塑意义。
此外,女孩的身份延异是杜拉斯小说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最初的女孩像个出卖肉体的妓女,与诺的交往
只是为了性和金钱。随后的身份延异让女孩真正认识到爱情的真谛 ,她逐渐接受了这个黄皮肤的中国人,继
而心生尊敬,最后产生了纯粹的爱情。
由于三部作品的自传性质,读者很容易感受到杜拉斯这位有特殊人生经历的女性作家对自身政治 、文化
身份的积极探索,切身体会到她对年轻时遇到的那位中国情人的深深眷恋 。杜拉斯展现了对自我身份的探寻
与重构,而这正是其飞散身份与边缘文化的混合外化。 正如英国文学理论家斯图亚特 · 霍尔所说,“文化身
份是一种‘现实’存在,更是一个‘形成过程’,它属于过去,也属于未来。 文化身份超越空间、时间、历史和文
化,经历着不断地转化且身份并非一成不变 ,在后现代时期逐渐断裂、破碎。 身份也不是单一的,而是建构在
[3]
许多不容且往往交叉的话语、行为和状态中的多元组合” 。
四、后殖民语境下的身份尴尬与破解
移民飞散让杜拉斯看到了不同种群的人 ,而延异让她学会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他人 ,尤其是她的中国情人。
通过对杜拉斯及其作品的探究,我们可以看到后殖民语境下的身份重塑仍然是亟需解决的难题 。
( 一) 身份尴尬
在后殖民时代的东西方,白色人种至上的种族意识形态随处可见。 萨义德在《文化与帝国主义 》中说:
“他们把非白人的、非西方的、非犹太———基督教的精神气质和可以接受的、确定的西方精神分开,然后把它
[4]
统统都放在恐怖主义的、边缘的、次等的、不重要之类贬低性的标签下面 ” 。 由此可见,白人对那些非白种
族的排斥与歧视是根深蒂固的,但以杜拉斯为首的白人及以情人为首的黄种人又背负着时代烙下的身份尴尬
印记。
自有记忆起,出生于印地支那的白人女孩杜拉斯就被告知她是纯粹的法国人 ,父母灌输给她自我身份的
优越意识,就连她本人也认为自己是高贵的 。因此,她从骨子里鄙视中国情人。 可是,凄惨的家庭生活、卑鄙
的殖民同胞让她对自己的优越身份产生了怀疑 。 若真高贵,又何苦被同胞剥削沦落至此? 罗伯特 ·J·C·
杨在《后殖民主义与世界格局》中说: “据说世界上存在两种白人 …… 他们是少数人,他们是永远生活在边缘
[5]
的人,他们是不符合正常标准的人,他们是失去了话语权的人 ” 。 此外,在东南亚这片土地上,她根本感受
不到别人口中描绘的那个故乡到底是怎样的 。这个遥不可及的故乡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相反,她
切切实实接触到的是印度、越南、柬埔寨、中国 …… 在《杜拉斯的领地 》中,她说: “我现在发现,这种对法兰西
[6]
种族,请原谅,对法兰西民族的从属是错误的 …… 您要知道,我们是越南人,而不是法国人 ” 。 这一切让她
深陷于东西方文化的矛盾与冲突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应该是谁。 她像个“混血儿 ”一样跌跌撞撞,
迷失了方向。这样的身份尴尬带来的不仅是焦虑与绝望 ,更是一种对自我认同的丧失。情人同样是一个矛盾
且尴尬的个体: 他虽家财万贯却仍因肤色被视为劣等种族 ; 虽故步自封却仍渴望超脱种族局限的恋情 ; 虽痴情
不改却仍屈从于封建家族的摆布 。可以说,杜拉斯是不像殖民者的殖民者,而中国情人是不像被殖民者的被
殖民者。如此尴尬身份下的异国爱情,注定是一场悲剧。
( 二) 身份破解
无论在后殖民时代还是在当下,移民身份的飞散与延异所带来的身份尴尬已是既定事实 。 那么,积极寻
求破解出路才是可取之道。
· 99·
根据德里达的解构主义,逻各斯中心主义奉行的二元对立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话 。 打破固定规则,探
索新的意义,是我们当下应该采取的实际行动 。殖民主义鼓吹的身份固化已分崩离析 ,所谓的以肤色定优劣、
以种族较长短的时代已经过去。可悲的是,长期以来杜拉斯对这段异国初恋缄口不言,将秘密藏守了大半个
世纪。直到 1991 年那个中国情人病逝的消息传来 ,她才意识到永别,老泪纵横。如果当初她能跨越身份的边
界,也不至于抱憾终身。当下,中国、印度、越南等新兴文化力量正兼容不同的飞散群体 。在多元文化环境下,
移民与身份认同需要强有力的、包容的、开放的价值理念。 霍米 · 巴巴说: “过去的被殖民人民,当今社会的
移民———所有这些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居住于一个文化之间的世界 ,于矛盾的和冲突的传统中创造我们的
[7]
身份认同。简单的说,我们同时‘既是此又是彼 ’” 。 对外来者或外来文化的盲目排斥或恐惧,只会将自我
禁锢在既定的条条框框中而无法自拔 。我们要承认多元的移民飞散,也要探索多元的身份延异,规避不伦不
类的身份尴尬,实现“全球兼本土”的身份打碎、解构、重塑。
五、结语
浪漫的爱情是世人的永恒追求。然而,后殖民时代下移民飞散者的爱情往往因为种族 、肤色、阶层、文化、
信仰等身份因素无疾而终。既然必须承认这些边界障碍的存在 ,那我们唯有理解、接受并兼容它们,使之成为
自我认知的一部分。规避身份尴尬、打破身份固化、重塑多元身份,不能停留于口头上的呐喊,该是付诸行动
的时候了。如果时光重来,在 1930 年那次的湄公河畔相遇,希望正值芳龄的杜拉斯可以勇敢地告诉她的中国
情人: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爱人”。
[参考文献]
[1]玛格丽特·杜拉斯.中国北方的情人[M].施康强,译.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0: 36.
[2]梁蔚.论玛格丽特·杜拉斯笔下“情人”形象的变化[D].上海: 上海师范大学,
2007.
[3]刘建喜.后殖民主义语境下的文化身份重建———论米勒的《祖先游戏》[J].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1( 3) : 69-75.
[4]爱德华·W·萨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M].李琨,译.北京: 三联书店,2016: 36.
[5]罗伯特·J·C·杨. 后殖民主义与世界格局[M].容新芳,译.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13: 1.
[6]Hellerstein N S.“Image”and Absence in Marguerite Duras’“L’Amant”[J]. Modern Language Studies,
1991( 2) .
[7]生安锋.后殖民主义的“流亡诗学”[J].外语教学,
2004( 5) : 61-63.
· 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