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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传统与时代精神之间的教育实践者

———依纳爵与早期耶稣会教育的理念
娄  雨

【摘要】 本文试图探讨耶稣会早期教育的理念及实践方式,以及背后的影响
因素及其与时代动向之间的关联。耶稣会教育整体上处于天主教信仰传统与
文艺复兴时代精神的张力之间,以依纳爵为代表的耶稣会士试图以教育的方
式调和二者在精神气质上的差异,将文艺复兴的文化成果作为充实和修正天
主教的资源。在智力教育方面,体现为接纳古典文化,重视个人特点;在道
德教育方面,体现为重视道德的内在性,重视情感、意志与理智的共同作
用;在体育方面,承认身体的价值,重视身体锻炼。耶稣会早期教育者们是
没有留下太多著作的实践者,然而这样的实践经历至今仍值得我们深度考察
与研究。
【关键词】 耶稣会;依纳爵;耶稣会学校;《学则》
【作者简介】 娄雨,北京大学教育学院 2013 级博士生 (北京  100871)

一、耶稣会———变革年代的团体
在其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依纳爵 (Ignatius of Loyola,1491—1556)大概从未梦
想过自己会被称为 “教育家”。在 16 世纪那个混合着民族主义、宗教热情和人文情
怀的年代,出身于贵族家庭的依纳爵,从小就在宫廷里接受典型的贵族教育,长大后
他逐渐远离了父亲让他从政的期盼,又因为受伤破碎了自己成为军队英雄的梦想。在
独特的蒙召经历之后,踏上了献身宗教生活的道路。他的后半生,又将全部心血和生
命都献给了教会和他的修会事业。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在任何一本西方教育史的著作
或教科书中,几乎都能找到他的名字和他的团体的名字。教育史家孟禄甚至对耶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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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的评价:“没有哪一个团体像耶稣会那样在教育上发挥了如此重要的作用。”①
西班牙是个传统的天主教国家,然而从 8 世纪起,阿拉伯人逐渐开始攻占西班牙
半岛,几乎整个中世纪期间,这个国家就一直处于 “收复失地运动” (Reconquista )
当中。战争时间跨度从 718—1492 年,将近七个世纪。常年的征战使得西班牙人始终
要面对国家、民族与宗教的激烈冲突,以至于他们的爱国心和宗教情感都高涨不退。
这种环境中孕育而出的宗教热忱和民族情感,往往比其他地区更为膨胀。因此,在中
世纪时期,最早建立的宗教裁判所不是在罗马 (1542 年),而是在西班牙 (1478
年)。席卷大半个欧洲的宗教改革爆发时,最先对此做出应对的,也是西班牙的天主
教会。及至依纳爵出生之前,这场战争终于接近尾声。1491 年,依纳爵降生到这个
世界;1492 年 1 月 6 日,格拉纳达的阿尔罕布拉宫沦陷,奈斯尔王朝灭亡。历时近
七百年的收复失地运动终于完结,西班牙再次成为一个统一的基督教国家。
那也是个民族意识苏醒的年代。一方面,在知识阶层和精英阶层,原先那个以拉
丁文为标准语言、以天主教为统一信仰的文化和精神意义上的欧洲开始出现分化;另
一方面,普通人的意识开始 “超越自己的城乡,越来越习惯于把自己称作 ‘英国
人’、‘法国人’或 ‘巴伐利亚人’、 ‘奥格斯堡人’等等”②,在文艺复兴运动的同
时,西欧多个国家已经开始了强化国家权力,建立统一的民族国家的历史进程,虽然
不同国家的进程有先后,有些在此时表现得还不甚明显,但是,带有近代民族国家特
点的自我认同已经开始建立并显露出来。
于是,摆在天主教会面前的至少有三项艰苦的任务,甚至可以说是天主教会面临
深刻的自我认同危机:一是面对东方的伊斯兰世界,以及大航海之后发现广阔天地,
竟然有如此众多的人民在非基督教的环境中生活,并且建立了文明,这是一幅与以往
迥然相异的世界图景,在这样的图景中,如何建立基督信仰的认同?二是宗教改革之
后,罗马天主教会遭到重创,原先统一信仰的欧洲,开始面临从神学理论到教会组织
架构再到民众日常生活方式等各方面的深刻分歧和尖锐对立,一直认为自己代表了正
统而大公信仰的天主教会如何建立对教会自身的认同?三是民族意识兴起,人们对国
家与教会的关系问题不断重新反思,天主教会又如何维护自己的普世性和对大公主义
信仰的认同?其中任何一个问题,都是时代摆在天主教会面前的艰巨难题。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个特别的团体以难以预料的速度兴起并迅速施展开来,这
就是耶稣会。这个由依纳爵成立于 1534 年的团体,在成立之初只有 6 名成员。十年
之后的 1544 年时已有会士 40 人。到 1556 年依纳爵去世之时,人数已达 1 000 名左

,Cyclopedia of Education. The Macmillan Company,1918,Vol. 3,p. 533.


① Paul Monroe
② 刘新利、陈志强著:《欧洲文艺复兴史·宗教卷》,人民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25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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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① 直到两个世纪后耶稣会遭到第一次解散之前,这个团体已经是天主教会内最成
功的修会之一。耶稣会取得成功的一大前提是他们对自己身处的时代特征有清醒的自
觉。依纳爵敏感地认识到:“在幽深的修道院里闭门不出就可以主宰人们的灵魂,这
样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② 如果他们不能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极富变化的时代,
那么就无法对这个时代做出适当的回应和有益的服务。
教 会 里 有 一 句 古 谚: Oppida Franciseus, montes Benedictus amabat, Bernardus
valles,celebres Ignatius urbes ③,讲的是各大修会和他们的活动地点之间的关系。方济
各喜欢小城镇,本笃喜欢山区,伯尔纳德喜欢山谷,而依纳爵喜欢繁华的城市。这四
个人当中,圣本笃 (Benedictus,480—547)是西方隐修制度的奠基者,生活在 5—6
世纪,建立了历史悠久延续至今的本笃会,并以 《圣本笃会规》传世。那是一个典
型的 “在幽深的修道院里闭门不出就可以主宰人们的灵魂”的时代,本笃会曾经承
担了储存 和 传 播 书 籍、维 护 文 明 的 伟 大 功 绩。伯 尔 纳 德 (Bernard of Clairvaux,
1091 —1153 )作为重整本笃会的中兴功臣,为了维护早期的会规,在修会已经纪律松
弛、声誉衰退的年代在明谷带领了新的复兴。而作为托钵修会的代表方济各 (Francis
of Assisi,1182 —1226 ),以游方布道和帮助穷人为理想,平民聚居的小城镇就成为最
适合他们的地方。
可见,对地域的选择反映了修会生活的目标和组织方式,依纳爵要选择的是最能
使自己的修会发挥影响力的地方。在他的年代,富集文化和思想的地方不再是旷野和
山岭,而是繁华的城市,这里聚集着学者、学校和大量在精神上渴望得到营养的年轻
人。能够影响人们的思想 (包括宗教思想)的地方也不再是修道院,而是学校和大
学。于是,耶稣会自然而然地选择城市来展开自己的使命。
选择教育领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耶稣会从成立之初就是一个目标导向性极强的
团体,为了实现他们 “为了上帝更大的光荣”的目标,他们自始定志:哪里有教会
的需要,就到哪里去。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内,人们发现,耶稣会一举成为最有力和
最为成功的办学主体,也让这样一个团体从单纯的宗教领域进入了教育领域,让我们
能够从一个新的角度来认识它。
把有目的地创办学校作为实现宗教理想的办法,很难说是依纳爵个人的主张,因
为在 16 世纪那个宗教改革如火如荼的年代,这种观念最典型的代表其实是马丁·路
德。新教重视 《圣经》、重视个人信仰体验、重视普通信众参与的模式注定了要对普
通信徒进行一定的文化教育。特别是提倡阅读 《圣经》,要求人们至少能够识字,于
① [德] 彼得·哈特曼著,谷裕译:《耶稣会简史》,光启文化事业 2003 年版,第 29 页。
② [法 ] 涂尔干著 ,李康译 ,《教育思想的演进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3 年版 ,第 322 页 。
③ [奥 ] 雷立柏编 :《汉语神学术语辞典 》,宗教文化出版社 2007 年版 ,第 107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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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相当于小学阶段的普及教育迅速在新教地区推广开来。而 4R 教育 (读、写、
算、宗教)也就成为那一段时间基础教育的特征。甚至早期耶稣会学校不收学费而免
费教学的做法,都带有因宗教改革而兴起的早期义务教育的投影。不过新教国家的义
务教育很快就变成一项国家事业,然而,毕竟耶稣会从一开始就开展了教育的工作,
并且兴办两种类型的学校。① 耶稣会学校因为基本依靠捐款来兴办,后期逐渐向贵族
化和精英化的方向发展。也是从耶稣会开始,后来产生了一系列以教育为宗旨的男女
修会。而且很快,教育就成为耶稣会最主要的事业。
二、站在文艺复兴与天主教传统之间的心智教育
在目前中国通行的教育史研究中,通常赋予文艺复兴一个批判宗教的形象,把人
文主义者,特别是主张人文主义教育的那些人,作为当时教会的对立面。实际上,人
文主义者们虽然强烈批判当时的教会,但大多数人并不反对宗教本身,他们仍然是基
督徒,并且撰写了大量与宗教相关的著作,其思想也深受基督教的影响。与此相应,
天主教会虽遭到人文主义者的批判,但仍吸收了很多人文主义的理念,甚至 15 世纪
的教宗比约二世 (Pope Pius Ⅱ)本身就是一位著名的人文主义者。这两者之间的关
系和互相影响错综复杂,生活在这样的传统当中,耶稣会也以一种吸收与批判兼备的
态度面对文艺复兴的影响,一方面反省和抵制其中世俗化的成分,另一方面将人文主
义的许多优秀成果积极吸收到自己的教育系统中,这成为早期耶稣会教育的显著特
点:“耶稣会并不将人文主义教育和经院哲学教育 (大学或专业教育)两种教育视为
互斥的系统。”② 这一点在耶稣会的 《会宪》中已经体现出来,后来在 《学则》(Stu
dium Ratio )中的课程设置上得到更加详尽细致的表达。
如果说人文主义者们在自己的领域实现了 “人的发现”,那么在 16 世纪的天主教
教育中,实现 “人的发现”这一任务的就是耶稣会。他们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人们的
思想结构深刻变革的年代,从此开始,再也不能只关注一类人而不关注具体的个人
了。“此前数百年间普遍存在的那种道德上和精神上都是同质性的大众当中,现在开
始凸显出特殊的个人来,既然如此,那么关键就在于靠近个人,以便能够对他们施加
某种特定的影响,能够涵纳多种多样的精神与气质。”③
这种个人性的凸显首先在耶稣会自身显示出来。对个人的关注和修会团体性的维
① 依纳西·艾坎立著 :《基督的仆人———个人血泪谱成的耶稣会史 》, 光启文化事业 2006 年
版,第 64 页。
② 周守仁编 :《耶稣会教育论文集 》,思维出版社 2012 年版 ,第 35 页 。
③ [法 ] 涂尔干著 ,李康译 :《教育思想的演进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3 年版 ,第 322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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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是首先就要面对的张力。而耶稣会需要以一种新的方式实现对个人的关注,以及个
人与团体之间的平衡。以往的修会将 “统一精神”体现在团体生活当中,当一群人
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奉行同样的生活方式,遵守同一的纪律,乃至分享同样的衣服和
饮食的时候,团体的一致性被视为顺理成章的事情。而耶稣会想要革新传统的修会生
活方式,就必须用另一种方式来实现团体的凝聚和精神的统一。因此耶稣会比其他修
会更加强调纪律和服从,且他们转向强调服从的 “内在性”,实际上使得耶稣会士在
外在的形式上更加自由。大量耶稣会士不是在会院中过团体生活,而是分布在学校、
大学、宫廷和其他从事服务的机构中。而当海外传教大规模展开之后,会士需要在完
全没有基督信仰的环境中 “小组作战”甚至 “单打独斗”。因此,靠传统的方式,以
外在的生活方式和行为规范来维持修会生活和培育会士的信仰是不可能的,如果耶稣
会士不能够以一种更加内在性的方式建立坚定的信仰、对修会的认同和对承担使命的
责任感,则无法在那样的环境中工作。耶稣会对于精神训练的重视,恰恰开启了这样
一种可能。
耶稣会加强了团体在精神上的统一和团结,赋予了每位会士更大的行动上的空间
和自由。这也使得历史上的耶稣会士形象总是个性鲜明,强人辈出。① 修会整体的组
织形式更加严密,但会士个人的活动更加自由。体现在教育工作上,就是他们在要求
会士服从修会的同时,也更加注重发掘每个人的个性和特长,加以不同的培育。
在会士的培育中,会宪规定:“既然本会读书求学的目的是赖天主的恩佑有益于
自己及他人的灵魂,那么所当采取的标准必须兼顾全体和个人。”② 也就是说,尚在
念书的会士应该学习什么科目,学到什么程度,达到何种标准,不是按照整齐划一的
标准,而是要考虑到每个人的特点,甚至连个人兴趣都要考虑在内。“依照年龄、天
才、偏好、个人的知识基础或所希望的公共利益,可以各科都读,或选修数科;不能
各科都擅长者,至少当设法精通一科一艺。”③ 而且耶稣会鼓励有能力者追求学术上的
卓越,“至于这人或那人应该选修何科,统由长上鉴别;不过资质聪明者,对指定的
科目研究越深越好”④ 。
对学术的深入钻研要花费多年的时间和精力,为了让会士的学习更加专心致志,
甚至在此期间宗教的事务也可以暂时退让,“为日后以所学帮助别人,那些工作无论
多么虔诚,留待毕业后去做,方为适宜”⑤ 。对于以宗教生活为宗旨的修会来说,将
教育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是十分难得、可贵的。
耶稣会为会士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课程体系,这套体系在 《会宪》中已有提及,
①仅在中国人熟悉的范围内,就有宫廷画师郎世宁、天文学家汤若望、会通中西的利玛窦、
古生物学家德日进、教育家马相伯、语言学家马建忠等等。
② ③④⑤ 《耶稣会会宪及其补充规则 》,光启文化事业 2010 年版 ,第 116 、116 、116 、118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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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详细和完整的版本出现在 《学则》中。很快,一个结构和内容上都十分相似的课
程体系不仅用来培育耶稣会士,更用来培育在耶稣会学校上学的学生们。
这个课程相当有次第,在此次第中,课程内容已经大为丰富。“在研究学术上要
循序渐进,在着手研究文艺以前要先奠定拉丁文的坚实基础,然后攻读文艺,再然后
是经院神学,最后是实证神学。至于圣经,可同时或留待以后研究。”①
对古典语言的重视不是那个年代才有的,但是学习古典语言的目的和作用却不断
被人重新认识。希腊语和拉丁语在中世纪大学也是 “七艺”中重要的科目,而文艺
复兴人士更是看到了通过古典语言而认识古代世界的可能,更有些教育家看重的是复
杂的语法、规律的变革对于人的精神的 “训练价值”。可见,同样主张学习古典语言
的人们,其理由却是各不相同的。耶稣会在这个问题上同样站在教会与文艺复兴之
间:“神学无论对知识与实用,特别在我们这个时代,都需要有文学和拉丁、希腊及
希伯来文的语言知识。”② 对于他们来说,学习古典语言首先是信仰与神学的要求,不
过并不仅限于此,这也是时代的要求。前者是教会的古老传统,后者是文艺复兴带来
的新鲜风气,两者都没有被拒绝。
接下来要读文艺 (arts),但另一处的解释又同时提到了自然科学。“因为文艺和
自然科学能给神学铺路,并有助于完全认识和实际应用,本身便有助于统一目的,为
此当以相当的用心并由有能力的教师讲授。”③ 在 《学则》中,还有专门条目提到数
学。从哲学第二年开始,每个学生都要参加 45 分钟的数学课,对数学研究有特别倾
向的学生,还应在课后继续自修。④ 在 16 世纪,将自然科学列入课程的学校是不多
的,而看到文艺、自然科学和数学对神学的作用,觉察到了解人类文化和认识自然世
界能够帮助学习和运用神学,并且认为两者能够有 “统一目的”,则是极为难得的。
耶稣会后来培养出了大量的自然科学家,从其建会伊始,就有理念上的根源。
至于神学的教育,大概是耶稣会与人文主义者分歧最多的地方。人文主义者们批
判教条的经院哲学,希望以更符合人性的方式来理解和阐释信仰。相反,耶稣会将托
马斯·阿奎那的学说奉为经典甚至标准。文艺复兴颂扬人性,歌颂人的美好、光辉和
自由。而耶稣会士站在天主教的立场更加认为,人性只有和神性相联系的时候,才是
更加美善和完整的。至此,一个完整的教育体系搭建完成。
当教育的范围从会士扩展到大量的普通学生之后,耶稣会士们敏感地意识到:
“这些学生将会长大,成为传教士、政府官员、法官,或是担任其他重要职务,影响

① ②③ 《耶稣会会宪及其补充规则》,光启文化事业 2010 年版,第 118—119、135、136 页。


, :The Official Plan for Jesuit Education. Institute of Jesuit Sources.
④ Jesuits The Ratio Studiorum

2005 H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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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利益和优势。”① 人们接受教育会带有实用的目的,对现世生活的肯定和重
视也是人文主义带来的变化之一,耶稣会士们也积极回应了这种需求。不过,对实用
需求的回应同样促使他们更加谨慎地考量信仰的传统与时代的精神。他们相信,虽然
个人的凸显是这个时代不可逆转的特征,但是个体与群体,人文主义与基督信仰,两
者最终将会调和。耶稣会希望通过积极的努力———而非保守的拒绝———能保留两种教
育理想最好的部分———经院哲学系统的理性严谨以及专业教育的专一精深,人文主义
系统的人格主义、社会导向,甚至是实际的目标。②
三、内在化和多方面的德性教育
德性的教育是所有教育家要面对的核心问题,在教育中倡导什么样的德性,甚至
比教授什么样的知识更加影响到我们将会培养出什么样的人。然而德育问题也是教育
中最困难的问题之一,在知识和技能的教育领域,学者和专家们只需要探讨教什么以
及如何教,然而在道德教育领域,自古以来就面临一个更为根本的问题:德性是否可
教?这个问题自从被古希腊哲学家提出来之后,争论就一直没有真正地平息过。如果
“德性”的范围还包括宗教性的道德的话,那么还得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虔诚是否
可教?
涂尔干简练地概括道:“按照儒旺希神父的说法,基督教的老师必须教授两样东
西:虔诚和文学。”不过涂尔干紧接着就直截了当地表达道: “严格说来,虔诚是不
可教授的。”③ 于是他接下来的整整一章都只论述 17—18 世纪的耶稣会学校怎么教授
文学。从涂尔干本人的行文思路来看,关注文学的教学符合他整部书的脉络。不过如
果我们要真正了解耶稣会的教育,就必须关注他们如何教授 “虔诚”这个问题,而
耶稣会对宗教生活和教育带来的最大的变革之一就在这里。
在此之前,中世纪的经院哲学是用理性的方法来谈论神性的事务,其中也包括伦
理和道德,而伦理神学一直都是神学体系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中世纪时期的伦理学
的建构方式本身就非常理性化,在几百年的时间里,神学家们已经把人的行为分析到
各种细枝末节,然后贴上虔诚的、圣善的、中性的、过错的、罪恶的等等一系列的标
签。教育同样受此影响,不论是在修道院学校还是在家庭教育中,教师和家长可以监
视学生外在表现,可是却没有办法直窥他们的内心状态;学生可以学到一套关于德行
和虔敬的理论,但是这并没有办法保证他们成为有德行和虔敬的人;他们可以做出符
合期待的种种善功,但无人得知这是否他们真正的内心追求———在这种割裂中,乔装
①② 周守仁著:《耶稣会教育论文集》,思维出版社 2012 年版,第 33、36 页。
③ [法] 涂尔干著,李康译:《教育思想的演进》,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3 年版,第 33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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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伪善有了滋生的空间,以至于宗教改革到来之时,对天主教的一大指控就是道德和
信仰上的 “伪善”。
这也是耶稣会将要面对的问题。前文已经提到了在组织和纪律上,耶稣会使 “内
在化”成为自身的特点,在道德和虔诚的领域,这同样是他们最大的特点之一。怎样
通过外在的教育和引导,实现人的精神世界当中内在的转化,是罗耀拉在成立耶稣会
之前就在思考和摸索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没有这个问题的解决,就没有耶稣会,更
不会有其后的一系列教育事业。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依纳爵撰写了 《神操》。这薄薄的、不起眼的小册子,很容
易被当作传教小手册。但是几乎在所有的宗教史当中,这部著作———无论作者对它持
肯定还是批判的观点———都是一个划时代的标记。在灵修学中,影响更是延续至今。
就其本质而言,《神操》是一本谈论灵修的书。在那个基督教统治整个西方世界的年
代,人们的生活中从不缺少这样的东西。从教会初期的沙漠教父们开始,人们就通过
著作把经验传承下来。最初几个世纪,伽先 (Cassianus)和本笃留下了 《会规》,前
者还有一部 《会谈录》;早期沙漠教父们留下了行实和语录;中世纪的修会留下了自
己的会宪;而圣人传记积累到依纳爵的年代,已经为数众多。也就是说,当时的人们
能够读到的书大抵是这么几类:要么是一个团体的规范,要么是先贤的语录,要么是
圣人的事迹。虽然这些著作都能给人带来启迪并引人效法,但这些书毕竟不能像教科
书一样,教人怎样从第一步开始去做,去实践信仰,培养德行,而 《神操》的出现,
正好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
《神操》是一部教人实践的书,依纳爵写这本书是总结自己多年的经验,也是为
他的会士们所写。书中描写了一套完整的、长达三十天的宗教训练。其实,哪怕是教
会人士,完整经历过这个过程的人也为数不多。然而其中的一些理念,对人的内在状
态的把握和洞察,影响力远远超过了这一套训练本身。这种衍生的效应,才是依纳爵
和耶稣会对道德教育最大的影响之所在。
依纳爵首先发现人的心灵可以接受训练,就像行军跑步可以锻炼身体一样,心灵
经过锻炼也可以变得强壮,能够不受控于欲望,进而寻求天主,获得救赎。这种训练
首先要求人能够反省自己当下的内在状态,才有可能通过训练使精神变得更加强大。
因此在 《神操》乃至整个耶稣会的灵修当中,“省察”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内在的省
察是一个人能够了解自己内在状态的唯一方法,那个隐秘的处所只有自己才有可能了
解和抵达,别人没有办法探知你的内心。可是有多少人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思
想、情感和意志,处在清醒和自知的状态中呢?因此神操的第一步就是 “认识你自
己”。在开篇的几条注意事项中,依纳爵特别提出了每天两次的省察,而且用表格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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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线表示出来,不但要省察现在的状态,还要对比上一次省察,看看自己有没有改
进。① 这样的方法也广泛地运用于耶稣会学校的教育中。
第二个特点是依纳爵非常重视理智、想象、情感与意志的作用。特别是后面几种
因素,在此之前的道德教育中出场机会不多。在依纳爵的训练方法中,除了用理智来
思考和推理,更重要的是要创设一种能够让人全身心地沉浸在其中的环境———可能是
《圣经》中的某个片段,可能是战场上的某个场景———然后让人充分运用自己的回
忆、感受、想象、情感、意志,让自己身临其境,经验到生动的感受、情感的起伏、
意志的抉择。也就是说,这种方法能够让人真实地 “触碰良心,而不是注意那种
‘我不好’‘我不对’的概念,因此去批评自己或他人”②。感受、体验而非判断,这
样的方法对学生的心理能够产生相当强大的影响作用,不仅在当时是新颖而有效的方
法,“就是在当代,也被认为具有心理学、伦理学、社会学及哲学上的研究价值”③。
尤其对于青少年期的学生,这样的方式能够对他们产生更大的影响,远胜于中世纪仅
从书本中学习伦理学。
当然,耶稣会学校仍然保留了相当程度的传统的宗教活动,也非常注意让学生参
与宗教仪式。“务要特别注意,使来本会大学求学者,同时也学得相称的基督徒的良
善美德。倘所有的学生至少每月都办一次告解,每日参与弥撒,每当教会节庆恭听讲
道,对此必定大有助益。”④ 可以说,当时的教会生活中流行的那一套,在耶稣会学
校中,大部分都可以见到。不过,耶稣会在宗教仪式方面也具有一定程度的灵活性。
其实从耶稣会士本身的生活来看就是如此,他们不用穿统一的服装,也不用集体每天
念日课 (divine office)。遵循罗耀拉精神的耶稣会学校也继承了这种风格,例如,当
时有信新教的学生就读于耶稣会学校,于是学校对他们就有一定的让步。例如,路德
派学生不用念诸圣祷文;⑤ 根据胡斯派学生父母的要求,不准会士在信仰上责备学
生,免除他们接受圣餐;⑥ 等等。
耶稣会带来的新的教育方法更有可能改变学生的情感和意志,也给了学生更大的
自由。而当一个人内在的状态改变了,道德和信仰的维持就能够较少依赖于外在的规
范。当一个人有了更大的自由,反而促使更多的人离开新教而重新选择天主教。依纳
爵也多次鼓励这种内在而自主的选择,例如他说:“一切善工的操练不要当着别人的

① [西] 依纳爵:《神操》,光启文化事业 2008 年版,第 28 页。


② 耶稣会 :《2009 年依纳爵灵修研讨会论文集 》,河北信德社 2009 年版 ,第 70 页 。
③ 史静寰 :《耶稣会教育述评 》,纪念 《教育史研究 》 创刊二十周年论文集 。
④ 《耶稣会会宪及其补充规则 》,光启文化事业 2010 年版 ,第 142 页 。
⑤ 路德派与天主教会对圣人敬礼的态度不同 。
⑥ 胡斯派不接受天主教的圣体质变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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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去做,而要自己私下做。”① 因为当着别人的面,就有可能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而自己私下做的时候,则是出于自己的选择,自己真正愿意做的。这种对信仰自由的
鼓励,在当时是一举两得的做法。出于耶稣会的宗教立场,这种方式有利于吸引学生
皈依天主教;而出于人文主义立场,这种德育方式更加合理而人性化。
四、基于重新认识身体的体育
中国教育学者对 “健康之精神寓于健康之身体”这句格言都不陌生,这句话出
现在洛克 《教育片论》的开篇,通常在教育史教科书上都会有所提及,甚至由此奠
基了现代教育中对身体与精神关系的理解以及对体育的重视。其实这句话并非洛克的
原创,而是古已有之,出自古罗马诗人尤文纳利斯 (Juvenalis)的诗歌。洛克引用的
也并非整句,而只有半句话,其原文是:Orandum est ut sit mens sana in corpore sano,
意为 “我祈求在健康的身体中,有一个健康的灵魂”。这句话在学校教育中的影响也
并非从洛克开始,在他之前的耶稣会士们,就已经用这句话来概括教育所应具有的品
性了。
一种文化的身体观会自然而然地影响到它的教育观念,特别是对体育的看法。问
题在于基督宗教的身体观存在一种内在的张力,一方面,在 《圣经》中身体就被称
为 “圣神的宫殿”,带有信仰的神圣意味,是值得尊重和珍视的;另一方面,身体又
长期被斥为 “灵魂的牢狱”,是堕落的象征。这两方面都具有 《圣经》、神学或哲学
的依据,在理想的状态下,两者应该达至一种平衡。然而,在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之
前的漫长年代,身体和灵魂的天平明显是倾斜的。更准确地说,虽然人们理论上都承
认 “身体是圣神的宫殿”,但在实际的生活中,贬低、鄙视、惩戒和污名化是对待身
体的普遍方式。人们事实上生活在一种天国与尘世、神圣与世俗、灵魂与肉体的对立
之下。
教育对身体的拒斥绝非自古就有,相反,从最早期的教育中,体育就是其中不可
缺少的一部分。中国先秦时期的主要课程是 “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
数,其中射和御都是体育。在古希腊,体操学校和体育馆都是重要的教育机构。而到
了中世纪,在教会学校中体育几乎没有任何位置。一方面对身体的观念使得对身体的
管束和规训替代了欣赏和锻炼,另一方面很多民间的体育活动被视为有异教色彩而遭
到严加禁止,于是 “锻炼身体的习惯和对裸体的爱好都一一消失”②。虽然在中世纪
的骑士教育中,仍然包含大量体育的训练,然而那更多是属于军事的训练,而非一般
① [西] 依纳爵:《神操》,光启文化事业 2008 年版,第 88 页。
② [法] 丹纳著,傅雷译:《艺术哲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0 年版,第 15 页。
228
  教育史研究·2017 年第 1 辑
意义上的教育内容,也不是在学校上学的普通学生会接触到的内容。
在中世纪的教育领域中,不论是学校还是修会,开设体育课锻炼身体,简直是不
可想象的。特别是在修会中,身体的规训是一种修行的方式。一方面存在一些直接针
对身体的苦行;另一方面,其他的祈祷、善工和克苦救赎中往往也包括大量严格的身
体付出。当时的学校几乎是由教会垄断的,而且即使在世俗生活中,效法修士修女的
克苦救赎也是很多普通人的选择,更别提教会或修会开办的学校了。虽然学校并不要
求学生做这样的身体的克苦,不过却以另一种方式进行身体的规训———盛行体罚。虽
然体罚是各国传统教育共有的特点,不过似乎只有基督宗教文化给这种行为披上一层
神圣的外衣,倡导惩罚身体以拯救灵魂,学生的身体在学校的待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天主教教育中,改变这种境况的也是耶稣会。前面提到的 “Orandum est ut sit
mens sana in corpore sano ”这一诗句,本意是祈求健康的身体中能够拥有一个健康的
灵魂,其实作者本来想表达的是侧重于 “健康的灵魂”而并非 “健康的身体”。不过
这句话被截掉一半之后,解释的方式也悄然发生转变,人们更加愿意用这句话来表达
“身体与精神并重”,以批判那种造成学生头脑发达四肢孱弱的教育,或干脆用来强
调体育的重要性,一些体育学校乃至俱乐部也把这句话作为口号。
“Mens sana in corpore sano”也是早期耶稣会教师们 “经常提到的诗句”①,不论
其原意侧重的是精神还是身体,但是在教育中,以正面的方式把身体和精神相提并
论,已是一个巨大的转变和突破。身体不再被视为与精神对立的,没有必要为了提升
一个而贬抑另一个,身体的健康并不妨碍灵魂的得救,或许还有可能帮助履行神圣的
宗教职责和传教工作,对身体的看法在耶稣会这里已经跟此前截然不同。
这种变化是从耶稣会自身开始的。或许因为依纳爵本人受过重伤,为恢复健康而
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而孱弱的身体和遗留的残疾让他比一般人更加迫切地反省身体与
宗教生活之间的关系。或许也因为耶稣会并非隐修会,而要入世承担各项艰苦的工
作,也让他们对成员的身体健康有较高的要求。耶稣会减少了很多在当时的修会中极
为普遍的外在的苦行,他们认为修行的重心并不在这里。因此,耶稣会的生活方式较
为注意身体的健康和养护。例如,在饮食方面,依纳爵提出 “对于面包或米饭不必多
事节制”②,即使面对佳肴美味,也只要求 “少量取用”而非禁用。而在谈论休息的
时候,则 “除非为纠正贪睡的恶习,不要减少适当的睡眠时间”③ 。青年会士在接受
培育期间,“对刻苦、祈祷和长时间的默祷,不要占太长的时间”④。要知道在那个年
, :
① Barton T. Geger SJ. Cura Personalis Some Ignatian Inspirations. Jesuit Higher Education a Journal.
2014 ()
3 .
② ③ [西 ] 依纳爵 :《神操 》,光启文化事业 2008 年版 ,第 210 、84 页 。
④ 《耶稣会会宪及其补充规则 》,光启文化事业 2010 年版 ,第 113 页 。
信仰传统与时代精神之间的教育实践者 229
 

代,修道院里动不动就少吃一顿甚至饿上一天,半夜爬起来祈祷或是彻夜祈祷也是常
有的事,重视饮食和休息是相当人性化的变革。
耶稣会的学校也减少了体罚,虽然有严格的纪律规范,但更重视引导亲密的师生
关系,他们更能理解深入人心的工作会产生真正的教育影响,而不再像以往的教育者
那样相信 “男孩子的耳朵长在背上”。耶稣会学校中开设了体育,除了 《学则》中规
定的各种课程之外,学生每天都有一定的时间进行体育活动,还举行学生之间的体育
比赛,这在当时的学校中是相当新颖的。
耶稣会对于体育的重视有其自身的特点。近代教育中对于体育的看法是有不同的
理论支撑的,既有人文主义的,也有科学主义的。早在依纳爵之前一个多世纪,意大
利人弗吉里奥 (Vergerius,1349—1420)是中世纪第一位将体育纳入理想人才培育的
人文主义教育思想家,他的教育观念深受西塞罗的影响,把体育视为培养完整的人的
一部分。人文主义者对体育的重视来自于他们对 “人”的理解。人文主义者重视人,
重视人性,重视人本身和人的尊严,健康的身体是建立人性和尊严的基础。特别是古
希腊、古罗马留下的大量雕塑、艺术品,那些健康、丰满、线条优美、充满力量感的
身体呈现出由内而发的生命的力量和美感,这种古典理想对人文主义者提倡体育也有
重要的影响。
然而耶稣会士推崇体育有他们自己的、出于实用性和功利性的理由。依纳爵的逻
辑是,身体是有用的,而且身体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强壮的身体既可能用于犯
罪,也有可能用于天主的事业。而经过适当的训练,健康的身体可以用于实现耶稣会
的目的———为了天主更大的光荣。
直到今天,耶稣会士们还是认为 “mens sana in corpore sano”这句话 “巧妙地捕
捉到了早期耶稣会教育的精神”①。仍有大量的耶稣会学校把这句话当作校训或格言。
出于耶稣会本身的特点,对体育教育的重视不是人文主义的,不是基于科学的,而是
出于宗教追求的。
五、关注历史上的教育实践者
综上所述,依纳爵和耶稣会士们在多年从事教育的过程中,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
追求教育的 “整全性” (holistic),追求教育对全人的关怀 (cura personalis)。当然,
耶稣会理解的 “整全”是包含宗教信仰的整全,而后来由国家主导建立的教育体系,
对 “全面发展”的理解往往并不包含宗教成分。不过这种实践,仍然为我们留下了
, :
① Barton T. Geger SJ. Cura Personalis Some Ignatian Inspirations. Jesuit Higher Education a Journal ,
2014 ()
3 .
230
  教育史研究·2017 年第 1 辑
诸多值得借鉴和思考的东西。
或许正因为这些耶稣会士面对太多学校中现实的问题需要协调,使得他们的头脑
中没有那么多的空间来盛放各种 “教育理念”。毕竟,他们有那么多神学问题需要辩
护和妥协,那么多经费问题需要想方设法,有一大群看起来不怎么听话的学生让他们
绞尽脑汁去管教,才使得以 《学则》为代表的耶稣会教育文献在 16 世纪的学校中有
那样大的影响力。因为他们在考虑问题时,必须不让自己陷于某种中世纪的哲学或是
文艺复兴的 “理念”,而要考虑到实用和有效。于是,依纳爵和耶稣会在教育史上的
形象并非个性鲜明、思想振聋发聩的教育思想家,而是一群明智、踏实而富有成效的
教育实践者。
这种实践在其初期十分艰难,依纳爵和他的会士们也是在不断的探索中才逐渐找
到方向。直到 1551 年,耶稣会终于在多年的探索中,明确地将 “办学”作为自己的
主要事业。① 这时,距离依纳爵的去世,只有大约五年。
提起耶稣会,最受关注的总是耶稣会与宗教改革、对政治的参与、世界性的传
教……而对中国读者来说,明末清初的中西文化交流、清代前期的礼仪之争是最受关
注的题目。国内教育学界甚少仔细地研究耶稣会这个历史上和今天仍在积极活动的教
育主体。目前可见的文献寥寥可数。
提起同一时期的教育思想家,我们可以列举出长长的一串名字:伊拉斯谟、弗吉
里奥、维多里诺、格理诺、维夫斯……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思想通常要以著作的方式
来表达,这些人或是撰写过关于教育的著作,或是在其他作品中集中而精妙地论述过
教育问题。而通常情况下,依纳爵并不被视为一个教育思想者,因为他几乎没有留下
过教育专著,他影响最大的著作是谈论灵修的 《神操》,而对耶稣会教会影响最大的
著作是作为耶稣会章程的 《会宪》。对耶稣会教育事业影响最大的 《学则》,在依纳
爵去世近半个世纪之后才出版,虽体现了他的思想,但并非依纳爵本人的作品。
然而,依纳爵和耶稣会在教育史上的地位不应该被低估。正如涂尔干在 《教育思
想的演进》中论及耶稣会时提到,那些最高明的教育家们的思想,未必在历史上被原
模原样地实施过,即使是现实感极强并亲身从事教育事业多年的裴斯泰洛齐,从阐发
自己的教育思想到将其付诸实践也经历过长期的磨合、调整过程。② 因此,不能把教
育思想的历史视为教育实际发生的历史,我们需要去关注那些没有留下什么著作,但
却在教育历史上产生重要影响的教育者,依纳爵和耶稣会恰恰符合这样的特点。依纳
爵为我们贡献的并非高深绝妙的教育思想,耶稣会士们也并非在头脑中构思出一部教
育思想史,而是用自己的行动写下了一部值得反复研究的教育实践史。对于中国教育
① 周守仁著:《耶稣会教育论文集》,思维出版社 2012 年版,第 32 页。
② [法] 涂尔干著,李康译:《教育思想的演进》,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3 年版,第 317 页。
信仰传统与时代精神之间的教育实践者 231
 

学界而言,不因其宗教背景而掩盖其对教育的贡献,不因其著作的缺乏而回避对其教
育思想与实践的深度考察,或许是将教育史研究向更深一步推进的可行进路。
(责任编辑  万作芳)
英文摘要 241
 

On the Patriotism of Chinese Intellectuals in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Early 1970s and Its 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
Liu Yushan
(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Longyan University,Longyan 364000,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performance of Chinese intellectuals patriotism in 1970s,
which can be embodied in safeguarding national sovereignty and territorial integrity,launching the
“Chinese Unification Movement ”and opposing Taiwan independence. Its 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
mainly reflect in influencing people in choice of life goal and realization of life value.
: ;
Key words Chinese intellectuals in the United States defending the Diaoyu Islands cross ,
strait reunification;Taiwan independence;patriotism

The Introduction of Noddings Caring Education Theory


in China and Its Effects

Hou Huaiyin Qi Shan
(Faculty of Education,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062,China)
Abstract:Noddings theory of caring education formed in the 1980s and was introduced to
China in the late of Twenty Century. Its introduction in China has particularly soci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We examined the time of introduction and its development in China and summarized the
characteristics in different stages after its introduction. We pointed out the theory not only broaden the
, ,
field of educational research enriched the theory of ethics education and provided a new perspec

tive but also extended the academic vision of education researchers ,strengthened international

awareness of education researchers and provided a theoretical basis for the peopleoriented education
in 21st century. The introduction of Noddings Caring Education Theory inspired us to focus on the re
search progress on education to combining foreign educational thoughts with Chinese traditional moral

education as well as theory and practice.
: ; ;
Key words Noddings Caring Education Theory introduction effects revelation;
Education Practitioners 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
Ignatius Loyola and Idea of Education in Early Society of Jesus
Lou Yu
(Graduate School of Education,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Abstract:It will be discussed in this thesis that the early idea in Jesuitic education and its
practice mode,and the relation between influencing factors and the change of the era. From an overall
perspective,Jesuitic education rose in the tension between traditional Catholic faith and the spirit of
era in Renaissance. The Jesuits,represented by Ignatius Loyola,attempted to reconcile the ethos of
242
  教育史研究·2017 年第 1 辑
both side with establishing education and utilized cultural achievements to enrich and modify the Ca

tholicism. In intellectual education they emphasized the classic culture and personal characteristics.

In moral education they emphasized the internality of morality and the combined action of emotion ,

will and intellect. In physical education they recognized the value of the physical body and empha
sized to physical exercise. The early Jesuitic educators were typical practitioners who left so less great
books. Nonetheless in nowadays their practical experience is still valuable to continue indepth stud
ies.
: ; ; ;
Key words Society of Jesus Ignatius Loyola Jesuitic school Xue Ze

Memory of ZhangTengxiao

Teng Chun Song Ji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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